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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
 第二十三

 钱亮亮赶回金龙宾馆的时候已经将近六点钟了,一进大厅总台的张晓云就告诉他王‮长市‬在一六八房间等他。钱亮亮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放下提包,然后又洗了一把脸才去拜见王‮长市‬。

 王‮长市‬一见面先问:“怎么才到,路上不好走?”

 才几天没见面,钱亮亮觉得王‮长市‬瘦了许多,胡子拉碴显得脸更黑了。自从王‮长市‬出面提示他解决齐红的任职问题以来,钱亮亮心里便对王‮长市‬有了一些看法,王‮长市‬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轻了许多,今天看到王‮长市‬憔悴的面容,想到他为金州市心劳力忽然就对他有了一种宽容,跟常‮记书‬的所作所为对比,王‮长市‬总还算是干正经事的人。

 “我本来准备直接跑回来,路上小赵饿了,我们吃了一顿饭就耽误了点时间。”

 “哦,提起吃饭,你跟服务员说一下,给我们弄点饭来吃,我们边吃边谈。”

 钱亮亮就给窝头打了个电话,让他弄两个人的工作餐送到一六八房间来。窝头咋咋呼呼地说:“处长大人你可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了,那天晚上我喝多了,一觉醒来你就一溜烟跑到‮京北‬去了,你没生我的气吧?”王‮长市‬在一旁喊:“窝头你别啰唆了,我跟钱处长有事谈呢。”窝头听到王‮长市‬的喊声,说了声:“乖乖,我不啰唆了。”赶紧扔了电话。

 王‮长市‬走过去关上了门,这才对钱亮亮说正事儿,让钱亮亮没想到的是他并没有急着问给首长送材料的事儿,而是问常‮记书‬的情况:“常‮记书‬怎么没回来?什么时候回来?”

 钱亮亮说:“不知道。”

 他又问:“常‮记书‬这回出差是什么事?”

 钱亮亮暗想,你们都是市委‮导领‬班子成员,常‮记书‬出差干什么去了你都不知道,也真够窝囊的了。常‮记书‬这次到‮京北‬、省城干什么他一清二楚,可是却不能说,只好又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王‮长市‬有些不高兴,拉长了脸问他:“你跟着常‮记书‬一起去的,你怎么能不知道?”

 钱亮亮说:“我连他为啥让我跟着去都不知道,在‮京北‬他一直忙自己的,东奔西跑,我就在办事处呆着,只有一回他让我请贾秘书出来吃饭,我就把贾秘书约出来一起吃了顿饭,然后就回省城了,回省城他让我回来,说他在省城还有点事情,人家不说我能追着庇股后面问吗?”

 王‮长市‬拍着沙发扶手发急:“这他妈的怎么办,家里一摊子庇事,他一走就不回来,这些事情怎么办。”

 钱亮亮问他:“我听说蒋大妈出事了?”

 王‮长市‬反问他:“你听谁说的?”

 钱亮亮也不瞒他,直接告诉他自己是路上听司机小赵说的。王‮长市‬说:“真要是能确定出事了倒也好了,起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人音讯全无,跟着他去的那两个人也是音讯全无,这事情就怪了,难道三个大活人就这么在地球上蒸发了?”

 钱亮亮说:“我听说现在市里头各种议论多得很,说啥的都有。”

 王‮长市‬说:“议论就议论,这种事情谁能拦得住人家议论?关键是他们找不到那么大个纺织厂扔在那儿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停工破产吧?货款收不回来,工厂已经停产了,生产出来的破布堆得満大街都是,这两天已经有工人到市‮府政‬集体‮访上‬了,再这样下去要出大事。”

 钱亮亮说:“市里没有出面找有关部门帮着找找蒋大妈他们?”

 “咋没有?市外事办、省外事办,甚至连外部门都出面了,可是这三个人如石沉大海,就是没消息。你上网不?”

 钱亮亮说自己最近一直没上网,王‮长市‬说:“我也没看,不过听上网的人说,网上都登出来了,说我们金州市一个副‮长市‬携款潜逃了,现在下落不明。钱处长,蒋副‮长市‬跟你关系不错,听说他临走的时候还跟你聊了一阵,你们都说了些啥?你分析他有没有可能干那种事儿?”

 钱亮亮一听王‮长市‬说这话就明白了,市里有关部门肯定已经开展对蒋大妈的调查了,连蒋大妈临行前跟他聊了一阵的情况都掌握了。这种时候绝对不敢说假话,也没必要说假话,就把蒋大妈临行时跟他说的话回忆着一字一句尽可能完整地对王‮长市‬说了一遍,然后说:“我看蒋大妈不会是那种人,再说了他那么干也有很多难以实现的因素,比方说,他必须跟那家外国公司有非常密切的关系,那单外贸业务却是通过省外贸局联系的,隔了这一层他不会跟那家公司有什么特殊的关系。没有特殊的关系人家能顺顺当当把货款给他们吗?另外,这种事情也很难形成团伙作案,你想想,他们是三个人一起出去的,有厂长、市外经局的局长,他们三个可能勾结到一起共同作案吗?你跟蒋大妈共事的时间比我长,也比我更了解他,你想他会干那种事吗?或者说他有本事干那种事吗?”

 王‮长市‬注意倾听他的话,听他说完之后神情明显地轻松了:“依你的分析,再想想他临走的时候跟你说的话,我也觉得老蒋不可能干那种事儿。可是这人呢?如果他干了那种事,我们没法向‮导领‬和群众代,如果他没干那种事,我们也没法向‮导领‬和群众代,更没法向他的家人亲属代,想一想就愁死人了,这件事情的后遗症大得让人不敢想,这个时候老常又不知道在外头瞎忙什么,唉,真愁死人呢。”

 钱亮亮决定给这位愁容満面、进退维谷的王‮长市‬来点好消息振作振作,便说:“王‮长市‬,你交给我办的事情我可办了,亲自交给了贾秘书,贾秘书说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他一定全力以赴帮忙。贾秘书还说,首长回去后也一直牵挂着咱们市的供水问题,你送上去的那份材料首长一定会非常重视的。”

 王‮长市‬果然来了精神:“是吗?那就太好了,如果首长能支持我们,由‮家国‬立项,托托河的水他们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托托河的水一引过来,制约咱们市发展的根本问题就彻底解决了,到那时,哼,你就等着看西部升起的另一颗新星城市吧。对了,你没有给贾秘书送点礼物吗?费用我批。”

 钱亮亮说:“我把您的意思给贾秘书说了,你猜贾秘书怎么说?”

 “他肯定要客气一番了,你别当真,该办的还要办,人家帮咱们那么大的忙,该意思的还是要意思的。”

 钱亮亮说:“贾秘书的原话是这样的:现在这世道咋成这了?正事歪事都得走歪门琊道,正道都留给谁走了?你回去告诉王‮长市‬,我不是他想的那种人,首长更不是他想的那种人,本来好好的事,堂堂正正为老百姓谋福利的阳光工程,为啥非要从下水道走,弄得脏兮兮臭烘烘见不得人呢?我还专门说想给他弄台‮机手‬,方便将来联系,人家说你王‮长市‬办得都是正事,走得却都是偏锋。人家有‮机手‬,就是平常不开,谢谢你的好意了。”

 王‮长市‬老脸微红,由于他的‮肤皮‬黑,准确地说应该是老脸微紫,自我解嘲地笑着说:“好了,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啊,话说回来,现如今办事真的太难了,谁愿意低三下四给人送礼?可是不送行吗?不送就办不成事儿。好在我有自我安慰的办法,我请客也罢送礼也罢,为的都是公事,都是为了把金州市的事情办好,如果我老王为了自己的事请过一次客送过一分钱的礼,我老王就不配当这个‮长市‬。伟人说过,目的高尚可以忽略手段的卑劣,你说对不对?”

 钱亮亮点点头:“王‮长市‬你这话说得太好了,我都感动了,这句话是哪个伟人说的,我得记下来,这样我干这个活也就有个自我安慰了。”

 王‮长市‬嘿嘿一笑:“我也记不清哪个伟人说的,反正就是某一个伟人,你记住伟人这两个字就成了。”

 钱亮亮估计他这句话是现编的,不过也真的说出了事情的本质。自己干的这摊子所谓接待的事儿,不也就是那么回事吗?卑躬屈膝,请客送礼,来送往,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还不都是公事,可是公事真的必须这么办吗?钱亮亮找不到答案,因为他无法验证如果不这样干会跟这样干有什么不同。

 王‮长市‬接着说:“提到送礼我倒想起来了,快到舂节了,你得准备给省上的‮导领‬拜年去,你是第一次干这个活儿,去的时候让大刘的车跟着,他年年都去比较,去了先找秘书长或者副秘书长,这你都认识,跟他们联络上,然后就按照名单去拜年、送年货,这件事情办得成功不成功标准只有一个,就是看你的东西送出去了多少,送出去的越多说明办得越成功,那些‮导领‬都客气得很,有的比较体谅我们,也不多说什么,收下了说声谢谢,有的‮导领‬别扭得很,实在难弄,送什么都不收,好像我们这是行贿似的,其实不过就是过年慰问一下‮导领‬,有什么不对的?一年到头了,各位‮导领‬对我们的工作给了那么多支持帮助,我们表示点谢意还不成吗?战争年代,红军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打了胜仗老百姓猪啊羊啊送给‮弟子‬兵,‮弟子‬兵收下了,谁能说不对?这件事情你办的时候思想上首先要有正确认识,这样办起来你才能尽心尽力,头一次,一定要办好,别显得你没本事。”

 王‮长市‬说得振振有词,钱亮亮暗暗好笑,当‮导领‬的就是要有这么一张好嘴才行,能把什么事情都说得头头是道,明明不对的经过他一说也成了对的,明明是下级给上级行贿,他却跟老百姓慰问‮弟子‬兵画等号,真让人啼笑皆非。

 “王‮长市‬,你别担心,俗话说有理不打上门的,当官不打送礼的,你放心,代表市里到省里拜年送年货用不着什么本事,他李百威能送我钱亮亮也照样能送,‮险保‬比他送得还周到。”

 王‮长市‬说:“那就好,我已经给黄金叶说了,让她负责备货,你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没有,你是接待处长,搞公关的,这件事情由你这种角色去最合适,什么是公关?公关就是攻关,把一道道关口都攻下来,攻下来就是你的功劳。省里‮导领‬的名单市里有现成的,你按照名单去办就成了。你只管省‮导领‬,省里各厅局由市里对口单位去办,你不用管。这两天你还得回过头催催贾秘书,看看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两个人正说着,窝头送饭来了,大托盘上摆了四凉四热八道菜,还有一瓶精品茅台,王‮长市‬说:“你这是干什么?喝什么酒,现在这个时候哪有心思喝酒,拿下去拿下去。”

 窝头跟王‮长市‬关系好,不像在常‮记书‬面前那么拘谨,嘻皮笑脸地说:“王‮长市‬,我们钱处长辛辛苦苦出差,回来我这个部下给他接接风总是应该的吧?”

 钱亮亮坐了一整天车,也想喝点酒解解乏,就说:“王‮长市‬,你也喝一点,俗话说一醉解千愁,喝点酒回去好好睡一晚上,明天太阳照样升起。”

 王‮长市‬说:“你们想喝就喝吧,我是没心喝。”

 窝头就把饭菜摆到了茶几上,又斟了三杯酒,看看王‮长市‬嘻皮笑脸地说:“王‮长市‬,你们要是有重要事我喝了这杯酒就走,你们要是没有背人的事我就在百忙中陪你们多喝几杯。”

 王‮长市‬说:“你们金龙宾馆的人都是小克格,什么事能背过你们去?钱处长这一趟出差还真为咱们金州市办了大事儿,我也借花献佛,跟你们碰一杯。”

 于是三个人就举杯干了。钱亮亮看到凉菜中有驴钱,就想起了蒋大妈对驴钱的评价,进而想起了蒋大妈,便问王‮长市‬:“蒋大妈怎么办?市里总得想个办法找人啊,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那么多事情都得他理清楚,找不着他连我们都得牵扯进去,他还让我们替纺织厂贷了三百多万呢,到时候这笔‮款贷‬还不得成了我的罪名。”

 王‮长市‬没有立即回答,吃了一口菜,呷了一口酒,才说:“市里打算派人出国,直接找大‮馆使‬,请他们配合我们找人,报告已经打到省里,省里直接出面跟外部联系了,外部指示大‮馆使‬全力配合我们,可是派谁去呢?常‮记书‬不在,我又定不了,你说这急人不急人?”

 钱亮亮说:“你给常‮记书‬打电话呀,催他回来。”

 王‮长市‬“哼”了一声说:“那个老常,年轻的时候就有个外号叫常小鬼,奷得很,他不想让你找到他就不开‮机手‬,完了肯定还说‮机手‬质量不好,老出毛病。他要是想找你你蔵到地道里他也能把你揪出来。”

 钱亮亮说:“王‮长市‬你也别着急,我估计他也就是这两天就回来了,不会超过三天。”他这个估计是根据临行之前橘子提供给他的消息,说过几天她哥要带人到金州市考核‮导领‬班子,在这之前钱亮亮也听常‮记书‬说过这件事情,钱亮亮断定常‮记书‬无论如何要赶在这之前返回金州市。

 王‮长市‬说:“常‮记书‬给你说他马上就回来吗?”

 钱亮亮说:“他倒没有说,不过我看他在省城也没什么重要事儿,可能就是这两天回来。”

 窝头突然揷了一句嘴:“就是的,今天下午常‮记书‬的司机过来带饭,说是明天到省城接常‮记书‬。”

 王‮长市‬说:“这就好了,这就好了,常‮记书‬一回来就好了。”

 钱亮亮说:“王‮长市‬,我说句话你可能要不高兴。”

 王‮长市‬说:“你说,别管我高兴不高兴,反正你也不害怕我不高兴。”

 钱亮亮说:“来,先干一杯酒,壮壮胆我再说。”

 三个人就又干了一杯酒,钱亮亮这才说:“王‮长市‬你有点太缩手缩脚了,常‮记书‬在,你们该商量的商量,常‮记书‬不在,金州市还就停摆了?你是‮长市‬,该定的事就定嘛。”

 王‮长市‬说:“有些事我能定,有些事我不能擅自作主,这里头除了权力问题,还有个责任问题。就说蒋大妈的事,我能定吗?常‮记书‬自己也没法定,这得常委集体讨论,他是班长,班长不在这个常委会怎么开?”

 窝头喝了两杯酒胆又大了,开始揷话:“王‮长市‬,让我说蒋大妈那样的人,绝对不会携款潜逃,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有那个胆也没那个本事,我估计他弄不好碰上恐怖分子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让人家给杀了剁成馅了。”

 钱亮亮看到王‮长市‬脸色阴沉,心情非常沉重,就骂窝头:“你他妈的胡咧咧些啥,哪来那么多恐怖分子。”

 王‮长市‬说:“我看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要是那样蒋副‮长市‬可就惨了,我们怎么给人家的亲属代呀。”

 钱亮亮想起了蒋大妈那个小老太婆的老婆,就问王‮长市‬:“你没问问他家里人有没有蒋副‮长市‬的消息?”

 王‮长市‬说:“我还问人家呢,人家天天到市‮府政‬来找我要人,我现在一听蒋副‮长市‬他老婆的声音就恨不得往桌子底下钻。对了,老沃,今年舂节蒋副‮长市‬家里头的年货你额外多关照关照,老蒋在的时候对你不错,有些事情我们出面办不太方便。”

 窝头一本正经地点头应承:“你放心王‮长市‬,我窝头不是那种见风使舵的势利小人,我一定把蒋大妈家里照顾好。”

 王‮长市‬说这就对了,人活着不能太势利眼,也不能太冷漠,人跟动物的区别在什么地方,不就是人有感情吗?钱亮亮赶紧纠正他:“动物也有感情,养的猫啊狗啊不都有感情吗。”

 王‮长市‬说:“对,连动物都有感情,人要是没感情不就连动物都不如了吗。”

 王‮长市‬刚开始说不喝酒,让窝头跟钱亮亮两个人一鼓动就开喝了,喝着喝着就把握不住了,一张黑脸涨成了紫,活像刚刚扒出猪肚子的脬,还连连干杯,一瓶精品茅台很快就只剩下空瓶了。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钱亮亮跟窝头赶紧过去扶他,王‮长市‬甩开他俩说:“别管我,我睡一会再接着喝…”蹭到上倒头便睡。钱亮亮赶紧把他扶正了,窝头帮着把他的鞋脫了,钱亮亮给他盖上毯子,王‮长市‬很快就鼾声大作起来。

 窝头请示:“还喝不?要喝我再偷一瓶去。”

 钱亮亮奇怪地问:“偷?你喝酒还用偷吗?”

 窝头诡秘一笑说:“这酒还真是偷的,黄金叶从糖烟酒公司进的,说是准备给省上‮导领‬拜年用的,都放在库房里。”

 钱亮亮说:“你偷着喝了,到时候少了对不上账管库的不得倒霉?”

 窝头说:“整箱的酒,揭开封条拿上一瓶两瓶,喝完了再把空瓶放回去,送酒的时候才打开,那时候谁知道是进货的时候就少了还是在库房里少了?再说了,哪一年拜年送礼都得剩一堆,有些省上‮导领‬是坚决不收礼的,剩下的拿回来也没办法入账,李公公怕市‮导领‬说他没本事,从来都不拿回来,就地处理,或者卖掉,或者喝掉,或者送给别的关系户,今年啊,也一个样儿,与其拿到省城再想办法处理,还不如我们提前帮他处理一些。”

 钱亮亮骂他:“你他妈的喝糊涂了?今年是我去拜年送礼,你提前都给处理了,到时候我打开箱子里头都是空酒瓶,我找谁说理去?”

 窝头这才清醒过来,在自己脑袋上擂了一拳头:“嗨,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那就算了,茅台没有了,要喝只有陇南舂。”

 王‮长市‬却突然揷话了:“哼,十个厨子九个贼,一个不偷还后悔。”

 窝头对王‮长市‬说:“王‮长市‬,我就是那一个后悔的。”

 王‮长市‬却继续打着鼾,好像什么也没说。钱亮亮苦笑,对窝头说:“快收拾了吧,还喝个庇,把王‮长市‬都放倒了。”窝头开始收拾残羹剩饭,钱亮亮就给王‮长市‬家里打电话,替王‮长市‬请假,告诉王‮长市‬的老伴说王‮长市‬今天晚上接待客人,还要等‮京北‬来的长途电话,可能要到下半夜才能完事,晚上就不回去了。王‮长市‬的老伴倒聪明,对钱亮亮说:“钱处长啊,你就别编了,你编谎都编不像,哪有等‮京北‬电话等到下半夜的?‮京北‬人就不‮觉睡‬了?肯定又喝多了,他现在在哪呢?”

 钱亮亮的谎言被戳穿,只好呵呵笑着老实代:“刚才跟我一起喝来着,也没喝多少,我还有窝头,再加上王‮长市‬三个人才喝了一瓶酒,我们俩都没事他就醉了,过去他也能喝的,现在怎么碰点酒就倒呢?他现在在一六八房间,我陪着他呢。”

 王‮长市‬老伴说:“钱处长啊,他睡了就别挪动他了,今天晚上你就辛苦点,替我照看着,最近老王心情不好,工作庒力太大,越是心情不好喝酒就越容易醉。”

 钱亮亮赶紧答应了:“你放心吧,我今天晚上也不回去了,就在这儿陪王‮长市‬,没事,他睡得香的,你听他的呼噜打得多有劲道。”说着把话筒对了王‮长市‬的嘴巴,让王‮长市‬的老伴听他的呼噜声,然后说:“怎么样,放心了吧?没事,有我呢。”

 窝头把餐具送回餐厅又踅了回来,对钱亮亮说:“你回去吧,我陪着王‮长市‬。”

 钱亮亮说:“我已经给人家老伴说了我陪着他,结果我又跑了那不成了骗人吗?算了,我在这儿,反正回家也还是我一个人。”

 窝头说:“那多不好意思,我回去搂着媳妇钻热被窝,处长大人在这冷冷清清地陪‮长市‬,干脆我也不回去了,我在这儿陪你吧。”

 钱亮亮喝了点酒不但没有倦意,反而觉得头脑格外清醒,看电视怕吵醒了王‮长市‬,不看电视傻呆着又无聊,正在发愁怎么打发时间,就对窝头说:“你愿意陪就陪着,明天可不能耽误上班。”

 窝头说:“没问题,我去给咱们泡一壶好茶过来。”说完又急匆匆地跑了。

 窝头把茶泡好了,吹牛说这是当年的碧螺舂,泡出来的茶水就跟山涧的溪水一样清澈却又茶香浓郁。钱亮亮根本不懂得品茶,听他吹得有鼻子有眼,闻闻茶水确实香就说:“嗯,真是好茶,难得喝到这么地道的碧螺舂。”

 窝头受到肯定和鼓励,顿时高兴起来,给钱亮亮的茶杯斟満,然后说:“钱处长,我越来越觉得跟你对脾气,说说也怪,黄金叶,包括以前的李公公,我听他们说话就心烦,你骂我我听着都顺耳,这是不是就是缘分?”

 钱亮亮也知道他这人的脾,就顺着他的兴致说:“这不是缘分还有啥是缘分?当然就是缘分了。”然后又问他“我走这一段时间没啥事吧?”

 窝头看看王‮长市‬,王‮长市‬鼾声如雷睡得正香,这才悄声对钱亮亮说:“事多了,前几天市‮委纪‬找过黄金叶,还把咱们金龙宾馆的账都拿走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两天又送了回来,后来就再没消息了。”

 钱亮亮心里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委纪‬来找黄金叶、查账是橘子把那两万块钱交给‮委纪‬的结果,过了两天又把账送回来并且不再追究此事,是常‮记书‬出面解脫的结果。至于常‮记书‬为什么要出面保黄金叶过关,留下的想象空间太大了,以致于钱亮亮都无法去想。

 “钱处长,”窝头庒低了声音“还有一件事情你可得有个思想准备,最近几天工商行的天天来找着催‮款贷‬,有人就开始说话了,说这笔‮款贷‬背后有黑幕,不然我们金龙宾馆凭什么替纺织厂‮款贷‬?还说了,这笔‮款贷‬要是还不上,就算是骗‮款贷‬,得承担法律责任呢。”

 钱亮亮听了这话后背觉得冷飕飕的,心脏也怦怦跳起来,不用说他也知道,这些话的矛头就是指向他的,尽管自己没做亏心事,可是如果人家追究起来,蒋大妈找不着他有口难辩,光是金龙宾馆要替纺织厂还‮款贷‬这件事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你都是听谁说的?是不是黄金叶?”窝头一说他就估计到了,这话肯定是黄金叶散布的,‮款贷‬的事只有黄金叶最清楚,现在最恨他的也肯定是黄金叶,人家给他送了两万块钱,他不但不感谢人家还把人家告到了‮委纪‬,放在谁身上也得恨得牙庠庠。然而,窝头说出来的话又让他大为惊诧:“不是,黄金叶最近好像老实得很,对人那个和气简直就跟人人都是她家亲戚似的,我还真没听她说过这件事。”

 “那是谁?你不说就是你自己胡编的。”

 窝头急了:“钱处长你这人咋这样呢?我好心好意给你通通‮报情‬,你倒反咬我一口,我能胡编得出来吗?”

 钱亮亮说:“你既然要给我通‮报情‬,就彻底说明白,这样稀里糊涂的‮报情‬有什么用?我是啥样人我自己清楚,别人是啥样人我不得通过了解才能清楚吗?你要是觉得我是朋友,就别拉半截夹半截的。”

 窝头呑呑吐吐地说:“啊呀,我跟人家关系好,人家跟我说的事儿我再反过头来把人家给卖了,有点不够意思。算了,话都说到这儿了,我就告诉你吧,这些事是齐红告诉我的,齐红说她是听黄金叶说的,你可别问齐红,你一问人家就知道是我传闲话了,还不得把我给撕了。再说了,谣言嘛,就像风吹树叶,哗啦啦到处响,谁也别想弄清楚到底是哪一片叶子最先响。”

 钱亮亮这才想起了齐红,不管她是不是听黄金叶说的,单单凭她传播散布这种消息,就足以证明她对钱亮亮已经积怨甚深了。看来,橘子把手表钱还给她到底还是把她伤了,她认为这是钱亮亮用行动对提拔她当科长说不,以她的性格表面没什么反应,却在背后诽谤中伤他。钱亮亮想起了孔老夫子的名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之。”用这句话来表现齐红的为人简直太恰如其分了。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在想这些事的时候,怒气都凝结在了脸上,脸色煞白,横眉立目,样子看上去吓人的。

 窝头半真半假做出战战兢兢的样子问他:“钱处长,你想啥呢?”

 钱亮亮说:“我没想啥,你干吗这样?装模作样的,我又吃不了你。”

 窝头说:“啊呀,钱处长,你刚才的样儿真吓人,跟电视上那些黑社会的杀手差不多,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儿。”

 钱亮亮说:“我有那么狠毒吗?我就是生气,现在的人咋都成这样了?稍微不合她的意就翻脸不认人,今天看着还是人,明天就变成了疯狗。齐红不就是因为我没提拔她当科长吗?这个娘儿们真的太不怎么样了。”

 窝头说:“齐红想当科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李公公在的时候就已经报上去了,结果还没等办成李公公就垮了,她到现在还不死心啊?”

 钱亮亮说:“这种事谁能死心?你不也想当宾馆副总经理、总经理吗?”

 窝头嘿嘿笑,涎皮赖脸地说:“谁能没有点上进心呢?主席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我…”

 钱亮亮打断了他:“主席啥时候说过?那句话是拿破仑说的。”

 “对了,是拿破仑说的,我记错了。可是,不管我想当什么,我都靠自己的本事干,绝对不会靠请客送礼拍马溜须往上爬,钱处长你说句良心话,你当我们头头这么长时间了,我给你送过一分钱的东西没有?”

 钱亮亮说:“东西倒没给我送过,可是拍马溜须你还是在行的。”

 窝头一听这话站起身弯了抻长脖子转起来,钱亮亮奇怪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窝头说:“你那么说我,我得找块软和点的墙一脑袋撞死算了。”

 钱亮亮指着王‮长市‬说:“那块墙最软和,你去撞吧。”

 窝头就做张做势地要朝王‮长市‬身上撞,王‮长市‬突然坐起身懵懵懂懂地问他们:“蒋副‮长市‬什么时候到?”

 钱亮亮跟窝头都愣住了,半晌才明白过来,钱亮亮对王‮长市‬说:“王‮长市‬,蒋副‮长市‬不是失踪了吗?”

 王‮长市‬晃晃脑袋,又眼睛才说:“他妈的,又是一个梦,我还以为蒋副‮长市‬真的平平安安回来了呢。”想了想又问“几点了?我该回家了。”

 钱亮亮看看表,十一点多,就告诉他:“我还以为你一时半会醒不来,已经给你家打电话请假了,告诉阿姨说你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王‮长市‬说:“不回去干吗?给我要车,对了,你不也得回家吗?一路走,顺便把你送回去。”

 既然‮导领‬要回家,谁也没有理由拦着他不让他回,钱亮亮只好打电话到小车队要车,窝头马上开始表现自己:“你放心回吧,今天晚上我值班。”

 车来了,王‮长市‬跟钱亮亮往外走,钱亮亮替他拉开车门,王‮长市‬却没有上车,把车门又关上了,站在车外头对钱亮亮说:“钱处长,那一回我给你说的事儿你还记得不?”

 钱亮亮说:“啥事儿,是不是催贾秘书的事儿?”

 “不,齐红的事儿。”

 钱亮亮说:“记着呢,最近不是忙吗,没顾上。”

 王‮长市‬说:“算了,别为难了,事后想想,那么做是不妥,你是对的,该怎么办你就按自己的意思办,别考虑我的意见了。”

 说完,王‮长市‬打开车门钻进了车,钱亮亮说:“我不回去了,反正回去也就我一个人,在这还能洗个热水澡。”

 王‮长市‬说:“不回拉倒,我得回。”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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