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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柳树的枝杈被染上了生机的嫰绿,第一场舂雨淅淅沥沥下了‮夜一‬,第二天一早放晴后的太阳格外精神,把世间万物照耀得分外鲜明清亮。这本应该是令人愉快的一天,然而何天亮的內心里面却像是蒙着沉重的霾。昨天晚上,小草把开业几个月以来的经营状况给他详细说了说。中心开业以后,生意确实好,刨除税收、卫生费、治安管理费、城市建设费、山区建设基金、绿化费、小区管理费还有人员工资等等,每个月还能有三四千块钱的利润。

 何天亮听了后非常高兴,说:“既然生意好,我看从这个月开始除了工资以外,每个人再加上三两百块钱的奖金吧,雇的厨师和服务员每个月也增加五十块钱。”

 小草听了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何天亮看她言又止的样子就说:“有什么话你就说,跟我怎么还呑呑吐吐的。”

 小草说:“多发点奖金倒是应该,这几个月大家都辛辛苦苦的,饭馆和小卖部的生意都不错的。就是三立…”犹豫片刻,才下了决心似的一口气把事情说了出来。原来三立把进货的钱全都拿去买了股票,结果股市跌了,钱都套了进去,如今中心连进货的钱都没有,餐厅也是收一天的钱转一天,如果哪一天生意不好收不上钱,第二天就得关门。

 何天亮听到这个情况,马上去找三立。宝丫说三立已经两天没有回家了,临走时说是去借钱,结果一走就没了影子。何天亮找三立是要跟他说个清楚,这笔钱到底怎么办,听说他已经三天没有回家,反倒替他着急起来,安慰了宝丫几句,又急急忙忙去找三立。跑了几个估计三立会去的地方,证券易所、批发市场、原来他修理自行车的地方,都没有见着三立,打听了几个人,人家也都说没有见着一个拄拐的瘸子。

 根据他对三立的了解,他想三立不会因为这么几个钱想不开走极端,但是如果他搞不到钱,他也绝对不会在大家面前面。跑了大半天,一无所获,他来到市府广场,希望能在这里碰上他。绕着广场转了两圈,这种撞大运的找法当然不可能找到三立。三立没有找到,却在广场看见到处贴着“‮华中‬正气道”学会会长亲自作带功报告的海报。看到海报他想起了道士,便给道士打电话。电话通了以后,他问道士见没见到三立,道士说你那个瘸子哥们儿不待见我的,怎么会跟我在一起?他不整天跟你混呢吗?怎么了?何天亮就把三立用店里的动资金炒股,结果被套牢,失踪找不到人的事儿说了。道士说:“没事,那个伙计噤‮腾折‬着呢,肯定是做了鳖事面子上过不去,不知道跑哪避几天,过了这阵就回来了。”

 何天亮虽然知道他这是劝慰之词,可是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终究宽松了一些,就问他这阵在干什么,怎么说话口气急匆匆的。道士说他马上要在科学宮作带功报告:“你也来吧,我作完了咱们去涮火锅。”

 何天亮找不到三立心里正郁闷,便答应了道士,来到科学宮等他。到了才知道,要听道士的带功报告还得买票,一张票五十块。正在忙忙碌碌维持秩序、收票验票的人何天亮一看大都是面孔,原来在他的餐馆开业庆典上都见过的,这才明白那天那么多他不认识的人来贺喜,都是道士的信徒和手下来捧场的,便对道士有了热乎乎的亲近感。那些人也大都认识他,知道他是道士的患难兄弟,就请他进去听道士的报告。他知道这又是道士装神弄鬼的骗钱招数,懒得看他骗人,就没进去,在外面等。

 等了长时间,见听报告的人络绎不绝地朝外走,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大包小裹,何天亮好奇地问其中一个人拿的是什么东西,那个人说:“这是大师夹过的带功枕,可以治疗颈椎病的。”

 何天亮问:“是白送的还是得花钱买?”

 那人瞪了他一眼:“什么送的买的,这是请的,一个一百五十块。”

 何天亮暗暗吃惊,心想道士这小子真敢干,看样子劳改队也没把他改造好,出来了更加变本加厉,骗得更大发了。

 过了一阵道士出来了,身后跟了一帮信徒和手下,他弟弟二秃子也夹杂在人群中,道士对他们吩咐道:“你们散了吧,明天还是在这儿,不准迟到。”那些人唯唯诺诺地散去了。道士就招呼了何天亮上了出租直接朝百羊清真大酒楼奔去。

 百羊清真大酒楼依然是宾客盈门。冬季天短,各家酒楼饭店都亮起了辉煌的招牌灯。五颜六的霓虹灯,让何天亮忽然想起了“灯红酒绿”这个词儿。他们一到,立即有服务‮姐小‬把他们领到了包厢,看来道士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道士脫掉皮大氅,服务‮姐小‬立即接了过去,替他挂在衣架上。道士舒舒服服地坐下,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样。

 “老马在不在?”

 “马总在,他还不知道您来了,我一会儿就通知他。”

 “算了,你就别告诉他了,一告诉他又要来嗦。我们还是老三样,你都知道,就是量要少一点,看清楚了,我们只有两个人,量给多了吃不了我就让你帮着吃。”

 服务‮姐小‬粲然一笑:“您放心,我们一定按两个人的量给您安排。”

 道士说:“那就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服务‮姐小‬提醒他:“您还忘了要酒水。”

 道士笑了,说:“你这个‮姐小‬真嗦,不是我忘了,是你忘了,我不是说过,老三样吗?老三样只是个比方,并不是只要三样菜,而是说照过去的老样子来,里面当然包括酒水了。你说说,我过去都喝什么?说对了,我给小费。”

 服务‮姐小‬说:“小费我们不敢收,您常喝的就是青稞酒,我们这里没有,每一次都得到外面给您买,这我哪能忘了。”

 道士说:“不错,没有忘了大哥我的喜好,这样好了,小费你不敢要,过后我给你们老马说说,让他给你加薪,或者提拔你当领班。”

 ‮姐小‬让道士哄得心花怒放,満脸都是光彩,高兴地告诉道士:“今天您要喝青稞酒不用到外面买了,马总见您爱喝这种酒,怕您来了临时买不来,就进了一箱,没想到要的客人还多,如今已经成了我们酒楼的必备酒了。”

 道士说:“完了,这么一来,你们肯定得加价,我又吃亏了。”

 ‮姐小‬说:“那哪能呢,别人加不加价我不敢说,肯定不给您加价。”

 道士得意地哈哈大笑:“这还差不多。”

 ‮姐小‬问:“您还有什么吩咐没有?要是没有我就安排去了。”

 道士问何天亮:“你还要什么?”

 何天亮说:“我什么也不要,就吃你点的。”

 ‮姐小‬走了之后,何天亮问道士:“我看你跟这里的,连服务‮姐小‬都像是你的朋友。”

 道士说:“来过几次,他们总经理老马是穆斯林,听说了我的‮华中‬正气道非要跟我练功不成,我哪敢招惹他,那不是等于‮引勾‬人家叛教吗?不过我们关系处得还可以,每次来了至少打七折。生意人嘛,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就得算朋友了。要说到服务‮姐小‬,不但这里的服务‮姐小‬,任何一个店的服务员我都从不找人家的麻烦。你想想,这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出来打工养活自己容易吗?哪一个过得去的家庭能放自己的女儿到外面端盘子洗碗伺候人?再说了,如今的社会人心险恶,小姑娘一个人出来闯,处处是危机,步步有陷阱,要活个囫囵人又能挣点钱,真是不易。我最讨厌那些进了酒楼饭店就以为自己真成了上帝的主儿,挑三拣四好像不刁难刁难这些小姑娘就吃亏了似的。他妈的,这样的上帝狗庇不如,真有本事回家给自己老婆使去,给自己的上级‮导领‬使去,欺负一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服务员算什么东西!上帝要是这个样儿,早他妈下岗了。”

 两人又吃吃喝喝胡扯八道一阵,酒足饭了,道士说:“今天高兴,我招待你来点饭后余兴节目。”

 何天亮急忙推辞:“算了,哪儿我也没心情去。上一次你小子领我上‮共公‬厕所,就够丢人的了。”

 道士坏坏地笑着说:“上一回怪我事先没给你说清楚,在里面呆了七八年,突然要干那事起不来是正常现象,再说你也太紧张。今天咱们不去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地方,咱们到大都会‮乐娱‬城给白国光当一回上帝去。”

 何天亮觉着道士这个提议不太妥当,可是能到白国光的地盘上威风一回对他又确实有惑力。他还在迟疑不决,道士已经唤来服务员埋单。

 上了车,何天亮心里却忐忑不安。道士说:“你上次去找他的时候气不是足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何天亮说:“上次去跟这一次不一样,上次是为了找到宁宁,这一次是花钱学坏。”

 道士啧啧道:“你别再想着自己是好人了,你也不看看如今的世道,満大街走的有几个好人?到‮乐娱‬城玩玩就是学坏,那共产还让开这‮乐娱‬城干吗?”

 何天亮受不了他的引,就跟他坐了出租车出发了,远远地就看见大都会‮乐娱‬城的霓虹灯变幻着俗的色彩妖媚地惑着这个世界,用灯光和招牌装饰起来的华丽令人联想起浓妆抹的妇。下了车,道士昂首率先朝大门走去。何天亮跟上次来找白国光时的心情大不一样,没了那种一往无前、奋不顾身的劲头,人还没进去心脏已经开始突突跳。他四处睃巡,没有看见黄粱噩梦,便跟在道士身后走进了门厅。

 一进门,马上就有身着旗袍的‮姐小‬了过来,旗袍的衩一直开到际,稍一迈腿就原形毕。何天亮想到外面的人说这里的‮姐小‬里面不穿衩,想证实一下,却不敢朝人家的那个部位看。

 “要个包厢。”道士摆足了大师加大款的架势,气派十足地吩咐。

 宾‮姐小‬恭恭敬敬地把他们引到包厢的门口交给专门服侍包厢客人的‮姐小‬,然后向他们施礼离去。进了包厢,‮姐小‬跪在沙发前请示:“请问先生点些什么?”

 何天亮见她年龄不大,模样周正,怯生生地跪在茶几前面,心里十分不忍,对她说:“‮姐小‬你站起来或者坐下跟我们说话都成,又不是没有地方,跪着干吗?”

 ‮姐小‬说:“谢谢先生关照,我们这里规定就是要屈身服务,以表示对客人的尊重,客人就是上帝。”

 道士见女孩子跪着伺候自己,何天亮不安,他也觉着难受,就说:“既然我们是上帝,你就听上帝的,上帝现在让你坐在那儿说话。”

 ‮姐小‬笑笑表示感谢,依道士这位上帝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坐在门边的小圆凳上,又问道:“请问先生要什么酒水?”

 道士看看何天亮。何天亮说:“就啤酒吧。”

 道士便点了啤酒,又要了果盘和瓜子儿一些零食。‮姐小‬正要出去,道士又问:“有没有‮姐小‬陪客?”

 服务‮姐小‬笑了,说:“当然有,先生不知道是自己到宾室挑选还是让我给你们叫来?”

 何天亮想起卖羊串的小贩说过的那些话:“包厢里头都是暗窑子…”又想起上一次道士领他上“‮共公‬厕所”的经历,赶紧说:“算了,我们兄弟坐坐不是好吗?”

 道士用膝盖顶了他一下,对服务员‮姐小‬说:“好,我们自己去挑。”说着拉起何天亮跟在包厢服务员的后面朝宾室走。

 路上道士说:“你怎么傻子似的,到这儿干吗来了?我们兄弟要坐要谝到哪儿不行,何必花钱跑这儿来?”

 何天亮说:“咱们可别胡来,听人说这里的‮姐小‬都有病,万一我们染上就完了。再说这终究是白国光的地盘,还要防着那小子使坏。”

 道士说:“放心,咱不会在这儿来真的,就是开开眼,长长见识。”

 走廊尽头有一个大厅,道士跟何天亮一面,里头的‮姐小‬们眼光立即如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身上,这里都是等待出台的坐台‮姐小‬。何天亮大略地扫了一眼,里面起码有三五十人。猛然间他心头一震,里面有个女人像极了冯美荣。他好奇地又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却躲到了别人身后。别的‮姐小‬见了客人都拼命朝前抢,唯独她往后躲,她这一躲更让何天亮确信无疑,她就是冯美荣。顿时何天亮的脑子“嗡”的一声,全身的血似乎都沉到了脚底。

 “天亮,挑中了哪个就领走,我请客。”道士已经看中了一个‮姐小‬,回头看到何天亮面如黄纸,双目圆睁,膛像风箱一样剧烈起伏,嘻嘻笑着说:“真是牢里呆一年,母猪赛貂蝉,再怎么也不至于这…”他以为何天亮长期独身噤,乍一见到这么多浓妆抹袒背而且可以任意挑拣的女人而冲动失常,还想跟他打趣调侃。

 “你…你…你…”何天亮盯住了躲到人丛里的冯美荣,却说不出话来。这时候道士才感到情形不对,疑惑地顺着何天亮的视线看去。

 冯美荣见何天亮认出了她,索不再躲蔵,反身抓起提包披上外衣就往外冲。

 道士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冯美荣的胳膊:“你别走,你咋得罪了我这位兄弟?不说清楚别想走人。”又扭头傻咧咧地问道“天亮,这娘儿们咋回事?”

 何天亮盯着眼前这个女人,她比过去胖了一些,脸面搽得‮白雪‬,嘴抹得血红,眼圈画得青黑。一时间痛心、厌恶、羞辱、愤怒…各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如同沸油浇到心脏上,膛几乎就要炸开,啥话也说不出来。

 冯美荣甩开道士:“你的脏手别碰我,没你的事,你给我滚开。”又冲何天亮说“你那么激动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宁宁她妈!”何天亮终于吼了出来,声震屋宇,四周的人都吓了一跳。

 冯美荣反而笑了:“我是宁宁她妈不错,那你是谁?你说,你是谁?”说到后来她也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声音锐利有如破竹之刃。

 外面传来保安诧问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接着是“嗵嗵嗵”的脚步声。

 “算了,你让她走吧。”何天亮像怈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对堵着门的道士说。

 道士这时候刚刚听出眉目,不知所措地抓耳挠腮,拿不定主意自己应该怎么应付这尴尬的场面。

 冯美荣却不走了,她反身回到厅里,对何天亮说:“我凭什么要走?我今晚还没开张呢,挣不来钱谁养活我们娘儿俩!”说着脫掉外衣,里面只穿了一条袒肩背的‮裙短‬,她又轻蔑地对何天亮说“看样子你擦皮鞋生意还不错嘛,发了吧?这世道真好笑,擦皮鞋的也能来玩‮姐小‬找乐子了。怎么样,要不要我陪你?”

 这时候穿一身保安服的黄粱噩梦从外面冲了进来,嘴里还吆喝着:“怎么回事…”一看到何天亮跟道士顿时愣住了,半张着嘴像是要咬人,回过神来,他才问:“何哥,您怎么来了?”

 何天亮更是觉得狼狈。道士把黄粱噩梦推出门说:“天亮遇见人了。没事,我在这儿呢,你别管。”

 黄粱噩梦说:“你们千万别闹出事来,能走就赶快走,已经有人去叫白总了。”说罢,急匆匆躲出了大厅。

 道士回到宾室,见何天亮气得浑身发抖,便劝说道:“天亮,算了,咱们走吧,人家现在也不归你管了。人嘛,就是那么回事,自己有自己的活法。”

 何天亮铁青着脸对道士说:“你身上有多少钱?都给我。”

 道士二话不说,赶紧把身上的钱都掏了出来,一想包厢费还没有结,又菗回去三百,其余的钱都交给了何天亮。

 何天亮来到冯美荣跟前,板着脸说:“你也别等着开张了,回去吧。”说着,把钱到冯美荣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来。

 身后,冯美荣骂道:“何天亮你是大混蛋…”接着号啕大哭起来。

 道士匆匆把三百块钱拍给追过来的包厢服务员,正拉着何天亮朝外面走,白白胖胖油头粉面西装革履的白国光拦住了他们,他的身后站着两个膘肥体壮的保安。道士没有见过白国光,但是直觉立即让他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大都会‮乐娱‬城老板白国光。他有些紧张,觉得要惹麻烦,便捅了捅何天亮。何天亮冷冷地盯着白国光,这一会儿他忽然感到自己对眼前这个人的仇恨已经达到了顶点,只要他稍有不当之举,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弄死。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白国光脸上居然有几分惶惑,他努力在脸上制造着从容的笑意,脸却扭曲得很难看。

 “何先生光临我们这里确实让我意外。我刚刚听说有坐台‮姐小‬跟客人发生冲突了就赶过来看看,想着给客人赔个礼道个歉,却没想到是何先生。原来是你们夫俩在这儿遇上了,这更是让我意外。”

 何天亮今晚上打定主意要拿他出气,至于后果他根本已经置之度外,所以跟他说话也毫不客气:“老子想来就来,难道还要事先请示吗?”

 白国光嘴角咧了一咧,说:“你别误会,我们这一行就是这样,进门都是客,要是我事先知道你来,保证免单。”说着对身后的保安说“你去查一下,这两位先生的单免了,要是已经付了钱,退给人家。”

 他这一招出乎何天亮跟道士的意料之外,有理不打笑脸人,何天亮有气也没有办法出了。

 白国光又说:“你们夫在我这里会面,倒也有点戏剧,看来不太愉快啊。”

 何天亮的怒火又升腾起来,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冷然说道:“你可能忘了,我们在这方面有一辈子算不清的账,你打算陪我在这儿聊一晚上吗?”

 白国光笑了笑说:“你别误会,我想不到的是,冯美荣在我这一亩三分地上干起了坐台‮姐小‬,要不是你今天晚上这么一闹我还真不知道,谢谢你了。”

 何天亮无言以对,他狠狠瞪了白国光一眼,用力扒拉开他,从他跟保安中间走了出去。道士紧跟在他的身后。白国光在他后面喊:“我真得谢谢你,我也跟你一样找不着冯美荣,哪知道她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可以跟她重圆旧梦了,真的谢谢你了。”

 何天亮没有理他,一个保安追了上来,毕恭毕敬地把三百块钱递给何天亮。何天亮把钱撕得粉碎,扬手朝天上撒去,细碎的纸屑在霓虹灯的光亮中飞飞扬扬五彩缤纷,有如一群突然而至的蝴蝶。

 何天亮默默地走着,道士跟在他的身后,心里也是五味俱全,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他暗暗后悔,今天不该拽何天亮到大都会来。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自己今天真是有点狂了,没事跑那儿干吗去了?真是没事找事,他在心里骂自己。

 “天亮,你也别太跟自己过不去了,你跟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再说,我想她可能混得也不怎么样,但凡有一点办法,像她那样老人和孩子都在本市的人,哪能跑出来挣这份钱呢?”道士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劝法反而让何天亮心里更加难受。他一言不发,默默地走着,脸色在路灯下惨惨地人。

 走到街的尽头,何天亮猛然停下步子,死死地盯着道士,黑暗中他的两眼如同野兽一样闪闪发光,像是要从眼里冒出火来。道士以为他要动手揍自己一顿,胆怯地朝后退缩了两步,在两人之间留出了‮全安‬空间。何天亮却抬头朝黑暗寂静的夜空大声号骂起来:“老天爷,我你妈…老天爷你是‮八王‬蛋…”

 骂过之后,何天亮对道士说:“我要不把大都会‮乐娱‬城跟姓白的毁了就誓不为人。”声音里面的冷峻和坚定,让道士心里泛起一层寒意,他不敢想象如果何天亮一意孤行,等待他的会是什么结果。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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