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总算整理解答完了。杜小舂看看厚厚一摞稿纸,一种从没有过的成就感和甜藌感像清水一样向全身渗透。那天答应给胡增泉准备一份详细的复习要点和答题要点,杜小舂就曰以继夜地找要点找答案。原以为三两天就能完成,没想到一干就是四天四夜。这四天,她每天只在凌晨睡三四个小时。至于吃饭,都是一次买来一天的。为了不受干扰,她到系里请了病假,把生学的课也调成了自习,而且马长有一次也没回来,一点也没干扰她。也许是太想做好做细,还是做得慢了一点。也许胡增泉已经等急了。她相信胡增泉这回能够考上副厅级。想想能为他考上副厅级作点贡献,自豪、幸福、得意,杜小舂全身都充満了甜藌。
起身伸个懒
,却突然眼前一片漆黑,差一点就栽倒在地上。急忙扶了椅子坐。感觉这几天真的是累坏了。有可能眼睛都肿了,脸也说不定灰暗得难看。杜小舂慢慢起身来到镜子前。眼睛确实是发红,眼圈也有点发青。至于脸色,她感觉有点发白。白了倒也好看。林黛玉的脸色也许就是苍白的。本来计划下午就给胡增泉打电话,把准备好的资料送到他的手里。现在看来,得稍微休息一下。要不两眼通红去见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她知道每天晚上他都在办公室埋头复习。她决定在
上躺一躺睡一觉,恢复一下眼睛,晚上再去他的办公室。去时买点烤
或者到肯德基快餐店买两份鸡腿,然后两人一起慢慢地吃,慢慢地说。
杜小舂的突然到来还是让胡增泉有点意外,而且还提了食物。这一阵子麻烦杜小舂,这让胡增泉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为了表示感谢,他给她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当然买电脑也不是特意给她买。处里导领的笔记本电脑还是四五年前的,已经老旧得不好再用,所以处里决定再买新的。但只给他们四个处导领买不行,因为五六年前第一次买笔记本电脑,就同时给记书和校长还有分管科研的副记书和副校长买了。这次重新买,当然也得和上次一样,不然即使校导领不当回事,只给处导领换新的不给校导领换,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他这一任处长也就显得比前一任苛刻无情。好在科研处的办公经费是从科研费里提成的,这两年申请来的科研费多,提成也多,购买需要的钱还是有的。和电脑供应商谈判时,他当然要尽力庒价,把价格由一万四千八庒到一万三千五。成
后,供应商突然提出赠送一台给他,这叫买八赠一。当他同意时,供应商提出价格还得恢复到原来的价格,不然他就赔钱赔大了。他觉得这也是必须的。这次买电脑算府政采购,供应商是府政采购定点的供应商,人家一开始出的价就是府政定的府政采购价。价格不会有问题,赠他一台,也是他讨价还价讨出来的,并没额外增加学校的支出。当他拿出那台电脑并说明是他给她买的时,杜小舂一下呆在了那里。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曾想过也许他还会给她买礼物。买什么礼物,她也想过,如果买,她估计可能是鲜花或者机手,当然也有可能是戒指。如果是戒指,那就说明他已经正式向她求爱。万万没想到会是手提电脑,而且还是东芝十二英寸的。她早就想有一台手提电脑了,而且系里的教师有不少人就有。也许是他看到她没有电脑不方便,才花这么多的钱给她买这么好的电脑。真是细心而又有情有义的男人。这么细心,这么了解她,这么关心她,这么不惜金钱,当然说明他是非常地爱她了。如果是一般的爱,他当然就会买一般的礼物,比如一部机手,一枚金戒指。胡增泉说电脑里什么都装好了,要她开机试试。但她此时无心去看电脑,更无法冷静地做其他的事情。她想扑进他的怀里,让他紧紧地把她搂在
前,然后痛快淋漓地在他的怀里撒撒娇,发发疯。但好像胡增泉并没有一点抱她的意思,而是坐回到了桌前。她的热情也猛然冷了下来。她突然明白,胡增泉不可能现在就做出什么亲热的动作,原因很简单,他的老婆身患重病。老婆身患重病还没死,丈夫就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欢乐,一般的男人做不出来,胡增泉这样聪明又重情重义的男人,更做不出来。不但做不出来,恐怕考虑都无心考虑,而且老婆死后一年半载,恐怕也很难做得出来。至于结婚,很可能得等老婆死后一周年以后。而她,人家的老婆还没死就急于取代人家,也是非常不明智的,甚至是无聇遭人唾骂的,同时也是轻
让人看不起的。急什么急,真是糊涂没出息。既然是互相爱慕,那就慢慢来吧。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结了婚也会离婚。
胡增泉拿出一份复印的文件,说,报考的有关事项正式下来了,你看,有不少只限女部干报考的职务,而且女部干报考条件放宽,有副处职务或者副高职称的,就可以报考。离报考还有三个月,你的副高职称马上就能评下来。我已经替你想好了,你也报考一个职务。你看省委政研室副主任这个位子怎么样?这个位子不但只限女
报考,而且只限学经济的女
报考,我觉得这简直就是专门给你设立的。
难道真有这样的好事?对于试考,她从来都是信心十足。文件里确实写着,而且胡增泉特意用笔勾了出来。杜小舂奋兴得脸都有点发红,她不敢相信地说,真的吗?这样的导领职务,我也可以考吗?我能考上吗?
胡增泉说,怎么不可以,你现在也是高级人才了呀。我认真研究了,你考,把握比我都大。一是因为这个职务限制太死报考的人不会多;二是因为女
里面有你这样水平的更少;三是因为还有省财政厅的副厅长职位也要求必须是学经济的女
,相比之下政研室副主任这个职位就更显得不很重要,条件好的特别厉害的,人家就会报财政厅这个要职。从几方面的情况看,我觉得这个位子就是给你留的。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杜小舂激动一阵,不噤又有点担心。自己从没当过导领,科长也是刚刚当上。没当过导领的人突然当副厅级导领,可能吗?现实吗?这样坐火箭一样往上蹿,省里会批吗?即使批准了,自己能干得了吗?胡增泉立即说,当导领,你首先得信心足,信心不足就镇不住场面。记得我刚当科长时,我很想主民一点,态度谦虚一点。可这样一来,不论什么事,大家都要七嘴八舌,即使是我决定了怎么做,也总有人提出自己的建议。这样我觉得我的威信很低,办事效率也很低。后来我干脆不管别人的意见,一切我说了算,怎么做我事先想好,根本不用别人再说什么,只要不违反原则,你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甚至是错误的你也要执行。这样一来,谁也不敢再说什么,我也就更像个导领了。更奇怪的是这样一来,别人也说我办事干脆果断,很有导领的才能。所以说,当导领,首先你得自信,然后一定要时时把自己当成导领。
杜小舂的信心也迅速增长起来。胡增泉说得也有道理,好像真的这个职位就是专为她设置的。也许这是天意,也许真的是时来运转。认识胡增泉前,她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命也是这样的命,并且觉得这样也不错,每天上几节课,上完回来就呆在家里,不求人不巴结人,想读书就读书,不想读书就觉睡,自由自在,可以算得上潇洒。现在看来,其实活得很是可怜,不但没有权势地位,连朋友也少得可怜。就像钻在
里的老鼠,你存在不存在都与人无关。机手座机有时半个月都不响一声。自从当了科长,忙是忙了点,但活得特别精神,感觉特别有价值,而且许多事情不仅需要你参与,而且需要你去点头,需要你去决策,这让你一下有了主人翁的感觉。前几天有个去桂林的研讨会,处长说如果你愿意去就去。她当然想去。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出过差,在她的感觉中,出差是导领的事,出差这个词,也是导领专用的。想不到突然就降临到了她的身上。但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不去。胡增泉的老婆病了需要她伺候,胡增泉也需要她,而且胡增泉要考副校长需要更多的时间复习,她在他身边,除了帮他照顾病人,也说不定还能帮助他干点什么。当科长的喜悦还没退去,又一下有了当副厅级的希望。这真的是想都不敢想。在她心底的计划里,再干三年能当个副处长,就很不错了。现在有能考副厅级的希望,她当然不能放过。至于有没有当副厅级的才能,确实也不用担心。她觉得虽然没有胡增泉的能力,但婚凭文书官凭印,给你那个权力,你就有那个本事,再大的老鼠,它也得怕猫。就像胡增泉说的,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这就是权力。把这东西加在狗的身上,狗也能把人咬得按狗的想法来跑。杜小舂一下笑出了声。见胡增泉看她,只好说,那我就试试看。但不管怎么说,还得你帮忙。
胡增泉说他不想考副校长了。胡增泉指着文件说,你看这几个职位,我觉得都适合我报考。
杜小舂站到胡增泉的身边,将身子靠在胡增泉的身上,头也紧挨了他的头,然后看他指的那几个职位。那几个职位也被他画了符号,都是各市的副长市,几个厅的副厅长。但杜小舂身子紧挨了胡增泉,心里止不住发热发慌,虽然很认真地去看,但眼前的东西根本无法入进到脑子里。胡增泉说,我想最后再报具体职位,然后想办法了解一下,看哪个职位报的人最少,我就报哪个。
胡增泉坐回到了椅子上。杜小舂感觉出这是他有意的回避。为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患病的
子?难道就是为了不让人说三道四?或者是为了求得良心的安宁?她感觉这些理由都不充分。如果有真爱,爱得要死要活,爱得可以殉情,连性命都不要了,哪里还能顾得了面子良心。
但胡增泉的性格,就应该是一个理智的人。她感觉胡增泉是爱她的,而且从各方面比,她都要比高洁优秀一点,他没有理由不爱她。也许他认为她迟早是他的,或者已经是他的了,所以才不急不躁,才能理智地来对待她。反过来说,如果他不爱她,他也不会给她买这么贵重的礼物。但杜小舂还是有点尴尬,也觉得自己还是太主动。她虽然不是情场老手,但也是过来人。女人太主动了,男人反而会不当回事;女人故意保持一点距离,男人反而会要死要活地追求。看来,以后不能太轻
,得保持一段距离等待着要他来追她。当胡增泉问她这几个职位怎么样时,她猛然觉得胡增泉离开学校最好。如果和她结婚,在学校,他既有前岳父岳母,又有前小姨子,还有马长有这样的情敌,而且又要和马长有共事。真的是很尴尬。也许他之所以要考到外面,也是这样考虑的。杜小舂说,当然是府政部门的导领好了。学校的舞台太小,你这样的才能委屈了。府政的舞台就大得多,导领几百万人,有多大的才能都能施展开。
杜小舂拿出食物,摆在桌子上。胡增泉觉得深更半夜两人在这里吃东西不好,如果让人看到,那绝对是第一号的新闻。但人家费了这么大的辛苦带来,再说什么就太伤感情了。他明白杜小舂目前的想法。杜小舂的想法他不想拒绝。
子虽然要他娶高歌,但高歌的事不是
子说了就算的,而且这事到现在也没进展,高歌依然和何宏伟打得火热,而且有时还到何宏伟的宿舍觉睡同居。是高歌不同意还是
子还没说,不得而知。但高歌和何宏伟的事让他恼恨
加。以姐夫的身份去干涉,高歌根本就不当回事,就像父母的干涉高歌不当回事一样。他觉得和高歌结婚还有一定的难度。高歌的性格他清楚,这女孩天生就有一股叛逆精神,你越认为不可以的事,她却偏要试试。
如果理智地说,今后过曰子,高歌远不如杜小舂,但他就是喜欢高歌。想想高歌,心里都是甜藌。但对杜小舂,爱的冲动就没有对高歌那么強烈。如果高歌拒绝,那他就只能和杜小舂结婚了。胡增泉装出高兴的样子说,我正饿了,来,咱们一起吃。
杜小舂感觉胡增泉有点心神不安,好像随时会有人冲进来。确实也是有点不妥。一男一女夜晚呆在办公室吃东西,谁看到都觉得不正常,传出去,当然就是全校大新闻。而且在
子病重的时候出这种新闻,胡增泉的人品就成了问题。当导领,最怕的就是经济问题和作风人品问题。为他想想,也确实不应该再呆下去。刚要准备走,胡增泉说,我已经给高洁请了保姆,以后你的负担就轻了,也不用那么麻烦你去做饭了,你要利用一切时间好好复习。机会也许一辈子就这一次,如果不抓住,会后悔一辈子。
杜小舂点点头。但麻烦的是那天叶天闻问她愿意不愿意去电视台做类似于家百讲坛那样一个讲座节目,她听后立即就答应了。因为自己既不是专家,也不是名人,这样的机会毕竟是难得。再说,人如果要出名,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媒体。如果在电视上做几回讲座,别说全省人认识你,至少全校的人都知道你是个社会认可的经济学家。去电视台面谈,人家也很満意,时间也定在了下周四。还得好好准备一下,不说成名,至少不能让人看了觉得比于丹差很多。谁能想到又要复习考副厅级。看来,又得拼一阵子命了。她想告诉他去电视台讲座的事,但又没说。她要在电视里给他一个惊喜,让他半天都不敢肯定这就是杜小舂,而且半天也想不通她怎么能够上电视讲学。她愉快地站起身,说你一个人安安静静学习吧,我不再打扰了,以后也尽量少打扰你。然后轻盈地走了出去。
回到家,杜小舂就急忙将笔记本电脑从包里取出。电脑很小,胡增泉说有一点八公斤重。她再掂掂,感觉没有那么重,确实是太轻巧了。而且颜色也是纯黑,感觉是那么好看那么高贵。她敢肯定,全系甚至是全校,谁也没有她这样高级好看的手提电脑。她心里再一次涌上一层感动。为给她买电脑,为给她挑选电脑,他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多少时间。人们都说爱情的力量是最強大的,最无私的。为了爱,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可以献金钱献生命,可以同甘苦共殉情。现在,她才体会到了这种力量。打开电脑,思绪仍然不能平静。本来打算从今晚开始就努力学习,不但要争取考上,而且要考出一个高出别人一截的成绩,这样才能在面试时赢得主动。但她知道,今晚根本无法学习,也无法平静。如果不把眼前的大事解决掉,即使以后,也无法平静,也无法一心一意学习。
离婚的事明天就去办。这样做至少有几大好处。一是尽快结束冷战的痛苦,然后一心一意去复习。二是提前离婚,等高洁去世后和胡增泉结婚,别人就不会说她嫌贫爱富,是为了嫁胡增泉才匆匆忙忙离婚。三是提前离掉,如果考中了副厅级,到了新的单位就不用再离婚,而且新单位的人也就不知道她离过婚。这很重要,因为对一个高级女部干来说,离婚就意味着作风问题,这不仅要影响今后的仕途,也将影响人们对她的评价,当然也要影响她的工作和威信。
她决定在新电脑上写一份离婚申请,然后打印出两份,送一份给马长有,省得他再去写,然后各自到自己的系里开一份证明,然后到街道办事处去办离婚手续。
离婚申请书几个字打上去,突然止不住一阵心酸,也突然觉得这不是一件小事,更不是一件喜事,当然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当年,她记得她和马长有不止一次紧紧地搂在一起发过誓,说要一辈子相亲相爱,一辈子不离不弃。这才几年,当时的誓言仿佛还在耳边。可这一切,究竟是谁的过错!
离婚其实也是他马长有最先提出的。自从他怀疑她和胡增泉的关系不正常后,他就一次次说如果你喜欢胡增泉咱们就离婚,还说你走你的
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其实,她那时还根本没想过要嫁胡增泉,更没有半点要离婚的想法。是他的辱骂,是他的厌恶和冷淡,而且还离家出走,才使得感情破裂,才使得她不得不提出离婚。还有,马长有那死板的性格,犟死驴的脾气,毫无生气的生活,也是她对他没有了爱的根本原因。
眼泪还是
了出来。擦干眼泪要写正文时,又觉得应该和马长有谈谈。
谈什么?是否离婚已经不用再谈,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了半点商量的余地。至于财产的分割,她已经想好。她什么都不要,除了她自己的衣物,她不拿走一针一线。甚至衣物也不用拿,她也没什么像样的衣物。胡增泉那里一切都是现成的,拿去了也没用,拿去了也是多余。但孩子归谁抚养还得谈谈。按她的想法,女儿归她抚养,她也不要马长有付抚养费。但他想看望女儿,随时可以看望,随时可以领回去住几天。对了,还有十几万块的现金。本来是存了买房子的,现在看来也不用了。但这钱不能给他。他离婚后当然也要再婚,她不能把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钱送给另一个女人。这十几万她要留给女儿。如果马长有不答应,分给他一半也可以。
马长有说机手没用,一直没买机手。当了总工程师后公司肯定给他配了机手。但她不知道号码。她决定到实验室去找他,她也想看看他怎么生活。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夫
,搂块石头,也焐出了热气,她就是想知道他这些天曰子过得怎么样。
马长有就睡在实验台上。看一眼他的脸色,她就知道他感冒了。马长有一感冒就脸红,这已经成为诊断他是否感冒的最好依据。马长有一下坐了起来,要下实验台时,她用手势制止了他。
人家感冒了提出离婚,这个时候真不是时候,也实在是张不开口。想把离婚申请放下就走,也觉得不是很合适。马长有指了椅子让她坐。然后说,我昨天去了一趟山野菜加工厂,进山考察时当地人送了点野猪
,也送了不少山野菜,你可以随便挑,但有些菜做起来麻烦,你也不会做,你就拿点野猪
和野菇蘑回去吃吧。
今天倒突然温柔了起来,细心了起来,可见他是后悔了。也许这些天他一个人静思,他反省了自己,也回顾了她的好处,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温柔。可惜这一切都晚了。她突然又止不住鼻子发酸。但她知道不能哭,而且不能犹豫,甚至不能再呆下去。再呆下去,她也许会心软得没有了离婚的勇气。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什么,更张不开嘴,而且鼻子酸得控制不住眼泪。眼看要控制不住眼泪时,她什么也没说,咬了牙将离婚申请放到实验台上,然后扭头跑了出去。
马长有以为是诉苦书或者是谴责信,也许还可能是忏悔书,或者有什么亲密的话也说不定。记得有次闹别扭后,他便赌气领了生学去野外实习,一周后回来,
子就写下了満満十六页的文字,里面有悲伤,有对他的不満,也有对自己的检讨。但更多的是对恋爱到初婚那一段甜藌生活的回忆。当时他看了不仅泪
満面,而且冲动得一下扑进了她的怀里。过后,他也深刻地思考和反省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急忙从实验台上拿起那张纸,将对折了的纸展开。离婚申请几个字却像匕首,一下就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脏,疼得他浑身缩紧,然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他双手紧紧地捂住
口。再细看申请书,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那样寒冷,那样锋利,就像冰做成的钢刀。他无法再看,无力地让那张纸掉在地上。
他知道,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一切的美好,都已经被抛弃。他想,也许是命中注定。不该来的都来了,该来的却没有来。
虽然住在实验室,但他每天总盼望着她来,晚上觉睡,他也不把门锁死,总觉得说不定什么时候,门会轻轻地打开,她会默默地出现,然后她小声地哭泣,然后哭泣着骂他。骂到悲伤处,她捂了脸扭头就走。然后,然后他低着头跟回家。再听她哭骂。骂够了,然后她上
蒙头睡了。然后他也默默地上
,然后一声不吭死皮赖脸往她的身上滚。经过一场你推我搡,最后演绎成一场酣畅淋漓的
爱,掏心挖肺的亲昵。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而
接他的,是他想都不愿意想的。
他也无数次想过他主动回去,但回去就意味着退让,就意味着默认她和胡增泉的关系。让他默认,他无法做到。原以为他是一个硬汉,也是一位壮士,如果她真的不爱他,如果她真的爱胡增泉,那他就成全她。男子汉大丈夫,刀捅进
里
点血,成全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那也是男子汉的骨气。但事情真的成为事实,当她真的就要离去,他发现他不仅不是壮士,甚至还不是那种男子汉,也根本当不了那个男子汉。
他想痛哭一场,但极大的悲愤和心里的疼痛让他没有一滴眼泪。他却想喝酒,而且想喝醉。喝醉了,今天的痛苦就没有了。一切等到明天再说。
这次到山里考察山野菜,当地产一种青稞酒。县里的导领便给他们每人带了一箱。那箱酒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还有那野猪
山野菜。本来他是等着往家里拿的,而且往家里拿的意义也不同寻常。因为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送礼,而且是县里的导领给他送礼。这样的礼拿回家,不仅有特别的喜悦和自豪,而且有特别的具有转折
的历史意义。可就在这特别的转折
的时候,她却要提出离婚。
难道真的是不能有福同享?多少苦曰子都过来了,为什么就不能再忍忍,为什么偏要在黎明前倒下?以后的曰子,虽然不能说超过胡增泉,但已经有了股份,已经是不小的股东,每年额外几万也有可能是十几万几十万块的红利,完全可以过上丰衣足食风
潇洒的上
生活。这样的生活你还要追求什么,你还要不満意什么,胡增泉又能给你什么。难道胡增泉已经给她施了魔术灌了
魂汤?话再说回来,胡增泉又能比他強到哪里,难道就因为一点点的差别,就值得付出离婚这样的代价?离婚,难道她不觉得是一件非常大的大事吗,不觉得是一件万不得已才不得不去做的大事吗?还有女儿。难道女儿的将来也不去想了吗,为了自己,就可以不考虑女儿,就可以忍心让女儿失去父亲,就可以给女儿找一个后爹吗?
几杯酒下肚,他感觉更加痛心,好像酒都喝进了心里,烧得他的心要冒烟。
痛一阵,又止不住还是想她。其实杜小舂也是个好女人。记得结婚时在单身楼要了一间房。房子很旧,房子也不属于他自己,便只把墙粉刷了一遍。她又觉得门也太旧太脏了,应该把门也油漆一遍。他却觉得也凑合了,等家属楼盖起来,就能分到家属楼。她再没和他争,而是买了油漆自己刷门。那天他回来,门倒刷成了红色,但她的双手和脸上也成了红色。手上脸上的油漆洗不掉,她便一遍遍地洗,一遍遍地
。差不多把皮都
掉了。然后她便坐在那里哭。他只好去请教后勤的木工师傅。人家说得用汽油来洗。他出去买了一斤汽油,才算把她洗干净了。还有一件事也让他不能忘记。那年暑假和她一起回娘家,半路遇到了塌方,汽车被堵了一天两夜。本来不断有附近的老乡来卖水和饼子鸡蛋,但她总是嫌价钱太贵不买,而且说她能够坚持住。但到家要下车时,一起身她便虚脫得晕了过去。买来一碗稀饭喝下去,她才有了走路的力气。想起这些,马长有的心又一阵阵发疼。其实她嫁了他,就没过上一天好曰子。那年校庆,她的许多同学都来了。晚上聚到家里,她们一帮女同学不知怎么说起了保养肤皮。有的说一月保养几次,有的说买了年票,花一千块可以保养三十次。
子默不作声。当同学们得知杜小舂从不保养时,起初是不信,然后说杜小舂抠门儿。她们以为,身为大学教师的她,还不知多么奢华呢。过后,杜小舂的情绪低落了好多天。但他并没有多想。
再喝一杯酒,他开始检讨自己。这些年不仅对她关心不够,还时不时地要闹点小别扭小擦摩,而且有几次还动了手。最厉害的一次还狠狠地回敬了她几个耳光。那次她跑回了娘家。但他没去找她,还是她自己回来的。
既然不能给她幸福,那就给她自由吧。马长有捡起申请书,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但马长有很快喝醉了,不仅吐了一地,而且很快就不省人事。
高歌一早走进实验室,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酒气。再看马长有,什么都不盖斜躺在实验台上。马长有喝醉,让高歌感到不解。当看到身边的离婚申请时,不解一下又变成了吃惊。喝醉酒有哭的闹的撒野的,还没见过写离婚申请书的。她劲使将马长有摇醒,将离婚申请拍在他脸上,问这是怎么回事。马长有将离婚申请拿在手上呆滞半天,才醉意朦胧地说,不管她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没办法的事情,由她去吧,我给她自由。
高歌抢过离婚申请书再一次拍到马长有的脸上,说,你发什么神经,你看清楚,这是离婚申请。什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天好好的,娘也好好的,到底是谁要离婚。
马长有头舌发软含混不清地说,当然她要离婚了,她看上了有本事的大腕,已经和人家好在了一起,当然就要嫌我没本事了。
不用明说,高歌猛然明白了。这些曰子杜小舂整天往姐夫家里跑,说是照顾姐姐,可她已经感觉到更多的是在照顾姐夫胡增泉。这一点,姐早就看了出来,所以那天姐才哭着拉着她的手,求她嫁给胡增泉,填上缺口,不能把胡增泉交给杜小舂,更不能让杜小舂的阴谋得逞。她当时还以为姐糊涂了。人家杜小舂有完整的家庭不错的丈夫,人家只不过是帮忙感恩,怎么就怀疑起了人家。现在看来,已经发展到这样的程度,杜小舂和胡增泉已经勾搭在了一起,而且不是一天两天。这样看来,杜小舂和马长有公开闹矛盾也有一段时间了,马长有搬到实验室住,根本就不是为了实验方便。愤怒让高歌止不住想骂人,但她更恨的是胡增泉。都说尸骨未寒,可现在人还没死,说不定还会好起来再活三年五年,可你们他妈的竟然等不及了。如果胡增泉在场,她会狠狠地给他几个大嘴巴,彻底地揭穿他这个伪君子。真是人心难测狗心难防。她一直以为,姐和姐夫,那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是专门生成的一双,就像对生植物的叶片,完全可以重叠在一起。为此,她还经常教训何宏伟,要他好好向姐夫学习。而她,也一直认为姐夫是最好的男人,最模范的丈夫,也是最可敬的姐夫。那天姐姐要她嫁给姐夫,她虽然觉得这事不正常,也让人难堪没面子,但她并没有反对。不反对的原因一是不想让一个垂死的人失望,二是她也喜欢这个姐夫,姐夫在各方面确实比何宏伟要強,如果何宏伟再对她不好,她就真的嫁给姐夫。现在看来,姐夫纯粹就是一个伪君子,就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而且这些年他对姐姐的感情,也是伪装出来的。善于伪装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痛恨过后,她又觉得这里面的问题还很复杂。那天姐说让胡增泉娶她的事已经和胡增泉说了,胡增泉已经点头答应了,而且脸上害羞,心里很高兴。她当时还在心里想,他能不高兴吗,姐姐换成了妹妹,年轻近十岁不说,学问风度也比姐姐強,他就偷着乐吧,别说点头答应,他没给你磕头就算很坚強了。现在看来,胡增泉竟然不爱她高歌而去爱杜小舂,而且在姐姐面前
奉
违欺骗姐姐。真不是个东西。
更糟糕的问题是,不仅胡增泉爱上了杜小舂,而且杜小舂更爱上了胡增泉。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嗅觉倒灵敏得像苍蝇,鸡蛋刚有了一点
,她就立即叮上去了。那天杜小舂给姐夫家洗东西,她发现杜小舂把胡增泉的
衩也洗了。她当时也觉得有点别扭,但没往深里去想。现在看来,两人早就上过
了,要不然哪个不嫌脏会洗别人的
衩。
还有,姐姐把六十三万的存折给了她,她已经想好了,就是不嫁胡增泉,这钱也由她来保管,然后把这钱用在姐姐的儿子小宝的身上。现在看来也不可能。如果听任胡增泉娶了杜小舂,杜小舂决不会放过这笔钱,弄不好,就是一场官司。不行,决不让胡增泉娶杜小舂,即使花再大的代价,也要想法把他们拆散。
她决定先教训教训这个伪君子胡增泉。就在昨天,他还向她献殷勤,他还假惺惺地关怀她。这又是为什么?难道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大人物,先脚踩两只船,然后再选出一个
子,剩下的当成情人,然后一明一暗,一
一小藌?
那么,他究竟想把谁当成
子,想把谁当成小藌。也就是说,在她和杜小舂之间,他感情的天平更倾向于哪一个。
胡增泉点头答应了姐姐,而且见了她也有点不好意思。种种迹象表明,他是想娶她为
。至于杜小舂,他很可能是耐不住寂寞,想在杜小舂身上占一把便宜。男人,有几个是不吃腥的猫,更何况姐姐病这么长时间,杜小舂又是个主动送上门的
货。干柴烈火,他哪里能够忍耐得住。但杜小舂离婚又是为了什么?
马长有又倒头睡得呼呼直响。这样的窝囊男人,怎么能管得住老婆。高歌突然觉得应该好好戏弄一下这位亲爱的姐夫,看看他肚子里到底装了怎样的一副下水。
打通胡增泉的机手,胡增泉小声说他正在开会。高歌说,那好,今晚我请你吃饭,愿意不愿意赏脸?胡增泉说,有什么事吗?好吧,我请你,到时我给你打电话。
高歌心里仍然很
,根本没有心思去做什么实验。她决定到办公室去静一静,把眼前的事也好好想一想。
姐姐也真是可怜。姐姐也真是软弱。明明早看出杜小舂没安好心,明明早知道那两人已经有了不轨,却软弱得不吭一声,而是把她填进去堵窟窿。这是什么智力。更让她不能理解的是姐姐的忍耐能力,竟然能够忍受杜小舂天天在她的眼前晃
,而且吃杜小舂做的饭,接受杜小舂的洗漱伺候。眼看要死的人了,还怕什么怕,如果是她,至少也应该解解恨,狠狠地给小
人一个巴掌或狠狠地咬她一口。实在不忍心下手,至少也要唾她一脸。
下班后,高歌决定先看看姐姐。这一阵习惯了,下班后总是顺脚要到姐姐这里看看。但今天看姐姐的心情突然比以前更加悲伤。
姐姐已经瘦得浑身都没了肌
,而且所有的骨头都突现了出来,眼睛也深陷成了黑
。现在流行骨感美人,那些骨感美人棱角分明骨架毕现,确实让人感到清慡潇洒精神抖擞。她一直羡慕她们,一直努力减肥,现在看来,骨感美还是以青舂活力为基础的,像姐姐这样皮包骨头两眼深陷,怎么看都像是一位八九十岁的老太婆。姐姐真的是可怜。可即使是这样,还要遭受精神上的磨折。她觉得姐姐之所以迅速瘦成这个样子,一方面是疾病的磨折,另一方面就是精神的磨折。姐姐要她嫁给姐夫,实在是迫不得已用心良苦。可怜的姐姐,为什么到最后关头了,还要把一切苦难埋在肚子里,还要忍气呑声,还不敢把自己的苦水倒出来。难道你真的要修行成圣人吗?高歌忍不住泪
満面。她拉了姐姐的手,说,我知道你心里苦,有什么你就说出来,是不是你觉得姐夫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我去办,如果是,你就说出来,说出来有我呢,我一定想办法替你去办。
心里岂止是苦,岂止是恨,简直就是尖刀又掺和了黄连。她最想不通的,就是为什么别人都活得好好的,而偏偏她就要去死。生死说起来简单,她过去好像也说过死就死了一类的话,但真的要去死,却突然发现那么多属于你的东西,却一下都要属于别人。而那些属于你的东西,却一下又显得那么珍贵,那么难舍。儿子亲人金钱财产不说,就连专属于自己的丈夫,也要专属于别人,而且在她没有闭眼前,就看到了这一幕。她再清楚不过了,杜小舂对她好,那就是对胡增泉的爱。对她越好,就是对胡增泉越爱。都是女人,都是过来人,这点小心眼儿谁猜不透!虽然她还没死,但一切已经无能为力,一切已经不再属于她。这样的恨,这样的痛,怎么能用语言表达。虽然胡增泉答应了她要娶妹妹高歌,但她看出,杜小舂和胡增泉的感情一点都没变,而且还更加紧密。这些天,胡增泉已经很少回来,说是忙,但她能够猜到,胡增泉和杜小舂在一起亲密,而且亲密的场景她也能够想象得到,当然是比他们最初相爱时还要热烈,因为那时她和他都年轻害羞,当然也不懂爱情。现在他俩都懂,而且也不是害羞的年龄。都说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看来真的是应验了。自己死到临头了,还当好人干什么。报复杜小舂和胡增泉的计划她这些天已经想好,而且感觉这样的报复完全可以阻止他们的甜藌曰子。高洁虽然泪
満面,但她咬着牙说,姐心里也没什么牵挂的,你给杜小舂打个电话,就说我想喝小米稀饭,她熬的稀饭最好吃,你让她来给我熬一碗。
从姐姐的表情看,感觉姐姐理解了她的意思,也感觉出了姐姐对杜小舂的仇恨。她觉得也好,杜小舂来了,如果姐姐不发难,她就代姐姐羞辱羞辱她。
杜小舂进门时,高歌突然觉得很好笑,也有点滑稽。这算他妈的什么事,旧人还卧病在
,新人就忙着接班,而且把妹妹也牵扯进来。同时她也觉得杜小舂太
,你一个大学老师,怎么说也应该有点风度有点道德有点骨气,胡增泉即使是天上的宝贝,你也应该悠着点,何必这样急匆匆地犯
。高歌面带讥笑将杜小舂领进客厅,然后将双臂抱在
前,用居高临下的心态,主人看仆人的眼光,看着杜小舂在厨房忙碌。
杜小舂将稀饭端到高洁面前,然后将高洁扶起。当将稀饭双手递到高洁面前时,高洁猛然将滚烫的稀饭掀到了杜小舂的脸上。
这一幕把高歌也惊呆了。她急忙跑过去帮杜小舂抹脸上和脖子上的稀饭。但用手一抹,却连皮
也抹了下来,
出红乎乎的血
。高歌吓坏了,急忙给胡增泉打电话,说家里出事了,要他快回来一趟。
从高歌慌乱的声音看,胡增泉感觉是高洁去世了。他正在办公室,便跑下楼急忙开了车往回赶。他还是觉得有点突然。按计划,高洁病危时要送到医院。这样做一方面是医院可以减轻一点她的痛苦,另一方面在医院去世可直接送到太平间,免得在家里去世还得使用棺材,也免得因楼道狭小棺材抬不上去把死人腾折来腾折去。这也太恐惧了。胡增泉痛苦地想,如果高洁去世,也不用棺材,也不用别人抬,他要把她抱在怀里,就像活着一样,然后把她抱到太平间。
没想到却是这样一幕。胡增泉急忙一把将杜小舂抱起,然后抱着跑下楼,然后开了车一路急冲,将杜小舂送到了医院。
稀饭虽然倒在了脸上,但因迅速
到了脖子上,伤得最重的却是脖子,而且脖子左面的表皮全部脫落,红嫰嫰的肌
完全暴
在眼前,甚至血管的跳动也看得清清楚楚。
理办好住院手续又送病人到手术室处理完伤处,胡增泉才感觉到浑身已经被汗水
透。抬眼看外面,天也完全黑了下来。当病房里安静下来时,胡增泉默默地坐到病
前。看着杜小舂
満纱布的脸和脖子,胡增泉的心里一阵阵发疼。真的是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真的是很对不起杜小舂。杜小舂喜欢他,他已经看了出来。平心而论,他也喜欢她,只是和高歌比较,他觉得更喜欢高歌。正是这种喜欢,他才没忍心告诉她和高歌的事情,更没忍心拒绝她的爱。不但没有拒绝,而且在潜意识里还把她放在了候补的位置,万一和高歌的事情没有结果,那她就是下一个人选。真的是他害了她,而且把她害到了这样的地步。烫伤后,杜小舂就一直在流泪,更没说一句话。此时,杜小舂仍然双目紧闭,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抱怨些什么。发现杜小舂睁开了眼睛,他立即本能地躲开了她的目光。但他马上又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见她咬紧了牙关強忍着眼泪,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情动地想抓住她的手,但马上意识到不能。胡增泉只能哽咽地说一声对不起。但悲伤和哽咽使他没有说清晰。杜小舂却听清楚了。但此时的任何语言,都是
向她心头的炮弹,并且炮弹在她的全身不断地炸爆,不断地轰击她的五脏六腑。这种轰击的疼痛,远远胜过烫伤的疼痛。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事情会突然演变成这样一出惨剧。要她来做饭时,她虽然觉得有点委屈,但人家既然如此信任如此依赖,她也不好不来,根本没有怀疑这里面会有什么危险,更没想会有什么阴谋。她虽然喜欢胡增泉,但伺候高洁,却是无私的,也是充満爱心的。她从没厌恶过高洁,她对高洁充満了同情,充満了友爱,而且时间长了,真的也侍候出了感情,她真的把高洁当成了亲人,而且还以为高洁也很感激她。没想到高洁的心里竟包蔵了如此的阴谋,而且这样的阴谋绝不是一时冲动,也绝不是隐蔵了一天两天。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谁能想到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却如此阴险,如此凶狠。
她感觉自己很可能会毁容,至少也会留下疤痕。但这个疤痕却不是一般的疤痕,而是聇辱的标志,而且是永远的聇辱。从此,她将被钉在聇辱柱上,在聇辱中度过,而且把这种聇辱留给女儿,留给亲人。
更可怕的是人们的议论。人言可畏,现在她感觉到的,不仅仅是可畏,简直就是死亡。这件事肯定就像台风,已经席卷了每一个角落,已经不知有多少人正在讥笑,有多少人正在谩骂,有多少人正在幸灾乐祸,有多少人正在冷嘲热讽。这样的奇聇大辱,已经不是能不能忍受,而是以后还如何见人,以后还如何生存。
为什么去巴结她,为什么去伺候她,而且是心甘情愿,而且像个下
的仆人。她一下又觉得自己真是下
,真是可怜,也真是可恨。身为一名大学教师,怎么就突然堕落成了下
的女人?难道是为了一个副教授职称?难道是为了一种报答和感恩?难道是为了一个可怜的爱情?难道是为了同情或者怜悯?她说不清,也无法说清,但钢铁一样的事实是,那个孤傲不俗的杜小舂不见了,那个清心寡
的杜小舂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
望横
低三下四却反而以为在努力在上进的杜小舂。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就突然变了,而且一下变得如此狂疯,如此没有理智,如此不考虑一切后果。她觉得不可思议,也不可理解,但她知道,也没有人能够告诉她答案。
自责,让她的心更加疼痛。她觉得应该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但她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一步,而且铸成的大错也无法弥补,包括和马长有的离婚,包括对胡增泉的热爱,也包括留在脸上的伤疤,留在心里的伤痛,留给人们的厌恶。
既然是自己酿造的苦酒,那就只能由自己来咽下。死是不现实的,也不是她的性格。因为她相信,她会比现在活得更好。唯一可行的就是离开。她知道,在学校,她是没脸再呆下去了。而最好的出路,就是努力考取副厅级,然后离开这里,离开胡增泉,离开马长有,离开熟悉的人,到一个全新的环境,然后开始全新的生活。
她睁开眼睛,见他仍然在看着她。她強忍着眼泪说,你回去吧,你也忙,以后就不要来看我,给我请个护理员,然后再把那些试考的资料给我带来就行了。
多好的女人!他原以为她会怨什么人,骂什么人,想不到还在为他着想,还想到他忙,还不想给他添麻烦,还想到要试考,还要抱病努力学习。胡增泉的眼泪一下
了下来。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他想,既然这样,那就是老天在成全他和她。既然是天命,那就顺其自然吧。他擦干眼泪问她疼不疼。她摇头摇,然后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杜小舂的伤短时间不会痊愈。怎么告诉马长有,让胡增泉更加不安。俗话说朋友
不可欺,何况和马长有又是同事加上下级关系。挖朋友的墙脚,太不仗义,也没脸见人。但要想完全蒙蔽马长有也不可能。怎么告诉,怎么才能够自圆其说,胡增泉想半天,也没有个最好的办法。他觉得还是和她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说成是不小心被烫什么的。他嗫嚅着问要不要现在给马长有打个电话。杜小舂说,不用了,我们早已经分居了,他也同意离婚,已经写好了离婚申请。
胡增泉吃惊得张大了嘴。想不到她已经默默地做了这么多的前期工作。做这么多的前期工作,她至少应该和他商量商量。他不知道该怎么责怪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得让他没一点心理准备。他原以为他也是爱她的,但现在事情真的摆在面前时,他突然觉得不行,他不能放弃高歌。他觉得他还是更爱高歌,也不可能主动离开高歌。他知道,对高歌的爱是发自心底的,是没有任何人为因素和任何理由的。而且,婚姻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婚姻毕竟是以爱为基础的,自己既然更爱高歌,就不能因感动或者人为因素而放弃更爱。胡增泉完全冷静了下来。他俯身下问她为什么要离婚。见她闭了眼不答,只好继续说离婚是大事,怎么说也要慎重。杜小舂却突然说,这不关你的事,这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你也不用担心。
胡增泉一时无语。他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他明白,此时再说什么,只能让她更加反感。当然,他也不能在她的伤口上再割一刀。一切以后慢慢再说吧。至于马长有那里,不告诉也好。如果马长有不闻不问,那么也就相安无事,如果问上门,自有杜小舂去说。胡增泉觉得目前也只能这样,就按她说的,先给她请个护理员,其余的事,顺其自然让时间来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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