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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上)
 第二章

 (1)

 圣诞节,是白色的,

 你吻我,我不快乐。

 就今天,你说再见,

 怀里残留你的温柔,而你走远。

 如果这真是一首歌,我想写这首歌的人,也不快乐吧。

 快乐,一直在悲伤旁边。

 大二下学期,系上传来一个消息:系篮球队里有两个三年级的学长惨遭三二(三分之二的学分不及格),被退学了,他们需要几位新血加入。

 不需要怀疑,皓廷当然,也绝对是他们的第一人选,所以刚开学的那一阵子,系队的学长时常来找他,威胁是没有,利的方法却层出不穷,吃的从披萨、排、章鱼小丸子,玩的到六福村的折价券、钱柜唱歌不用钱,实用的课堂笔记更让皓廷的桌上活像是个小型法学的图书馆。

 “真不知道学长们给我这么多笔记要干嘛,系上有在卖共笔(备注)啊。”

 “这样你就不需要花钱买啦,学长们对你真好。”

 阿居很羡慕地说着。但我很清楚地看见皓廷有多么不想到系队去。

 我跟阿居也觉得奇怪,皓廷不想去,学长们为什么要这么死巴着他不放?

 后来我们才知道,系队队长,也就是我们大三的学长,对系队有很深的归属感,对赢球有更深的企图。所以皓廷之于他们,就像是诸葛亮之于刘备,三顾茅庐不成,四顾五顾六顾也一定要顾着。

 “我打篮球,是想为自己赢球,是为了自己快乐,我不想为某个特定的队伍打球。但是学长们又那么…”皓廷很懊恼地说着,他在自己的坚持与学长们的盛情之间,始终难以下一个决定。

 直到开学后的第三个礼拜,我跟皓廷、还有阿居,在篮球场上遇上了系队队长,而我们也是那天才知道他叫庄仁杰。

 他跟其它两个系队的学长,狠狠地修理了我们三个。皓廷在场上不断进攻,虽然偶有突破,但大都被学长们防了下来。

 我们一共手三场,如果以网球的术语来说,他们直落三把我们给做了。

 那天打得很辛苦,也很难过,我跟阿居了解系队与皓廷之间的纠,但也是因为我们的球技不够好,才拖累了皓廷。

 我想,那必定是皓廷开始打球以来最大的聇辱吧!虽然皓廷没有说过,但我相信以他的球技,要连输三场实在是一件难事。

 可是,输球那一天晚上,本来约好一起吃饭的皓廷失约了。直到接近十一点,皓廷才満身汗地回到宿舍里。

 “十九场,每场打六分,我只赢了一次。”他抱着篮球,微笑地说着:“刚刚我跟学长一对一,他真的很厉害,我不得不佩服他,不但把我狠狠地惨电,还说了一句让我最折服的话。”

 “什么话?”我跟阿居好奇地问着。

 “攻击再怎么厉害,一定会有失常的时候,在篮球场上,只有防守不会失常。”皓廷说这句话时,一副很感动的表情。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皓廷在输球之后还会笑的,看来他受到的刺不小。

 “所以我决定要加入系篮,还有你们,你们也要加入。”

 “我们?为什么我们也要?”我跟阿居异口同声。

 “学长说,他需要你们。”

 就这样,我们进了系篮队,而且认识了两个新朋友,是我们系队的经理,一个是黄美涵,还有萧以惠。

 “请叫我川以惠,谢谢。”

 她很有精神地介绍她自己,在我们跟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所有人听见她的自我介绍都是一头雾水,因为在系队成员的名单上,并没有人姓川。后来才知道她因为喜欢灌篮高手里的川枫,所以二话不说,马上替自己冠了夫姓。

 比较有趣的是,她的老公不只一个。

 有时候她叫做以惠克鲁斯,那是她看见汤姆克鲁斯的海报或电影的时候;如果你听见她喊着小木木,那你就必须叫她木村以惠。

 “小木木?亏她想得出来…”阿居一副快发烧的样子,用手摸着额头。

 “阿居,快别这么说,你该庆幸她不喜欢基诺李维。”

 一旁的人听见我这么说,笑倒一地,这时以惠丢来一颗篮球。

 至于另一个经理黄美涵,我们对她就不太了解了,只知道她很喜欢狗,而且她说她的狗喜欢看新闻。

 “我的狗叫做TVBS。”

 她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大家听完之后互看了两秒,然后笑倒在地。

 (2)

 我个人对狗是敬谢不敏,因为我被狗咬过。但我听过很多酷的狗名字,像是耐吉啦、保龄球啦、白色的狗取名叫小黑的,就是没听过把狗取名TVBS的。

 “因为牠只在我看TVBS新闻的时候,才会跑到电视机前面,当我转到其它台时,牠就会低头,或是离开。”一天,我问她为什么要把狗取名TVBS时,她这么回答我。

 “不会很难叫吗?绕口的。”

 “不会啊,叫久了就习惯了。”

 这就是我们系队上的两个经理,很怪,但也很有趣。

 那是二○○一年的三月,我们大二。

 参加系上练球才一个多礼拜,系际杯就来临了。

 那天早上,学长叫我跟阿居、皓廷到系办去,发给我们一套球衣。

 “身着球衣,系上荣誉,好好珍惜,记得要洗。”学长一面念着这诗不像诗,话不象话的东西,一面打开塑料袋套,一件一件地发给我们。

 “谢谢学长,谢谢系上,竭尽所能,为系争光。”

 阿居不知道去哪学来这一串,我跟皓廷听完都觉得奇怪,这孩子不知道哪筋不对了。

 第一场比赛令人印象深刻,对手是电子系,因为那是那一年第一场系际杯比赛的关系,到场观赛的人很多,班上的同学也全都到场了。

 在比赛前十分钟,皓廷说要离开一下,然后就看他快步跑走。学长问我他去哪里,一副急得要內出血一样。

 过了几分钟,皓廷回来了。学长问他是不是去‮便大‬,他笑了一笑,说:“不,那是一件比‮便大‬更慡快的事。”

 学长没听懂,我跟阿居也是一头雾水。

 哨声响起,校队裁判进场,先发球员进场,跳球者走进中场跳球圈里,其它的队员一个挨一个地防着。

 我跟阿居坐在场边,以我们的球技,先发球员名单不会有我们的名字。

 这时美涵跟以惠在一旁大喊着“法律加油!”,顿时间,我的体內似乎不断地在分泌着肾上腺素,手臂上起了一阵皮疙瘩,双掌不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裁判在中线上把球往上拋,皓廷“嘿”了一声,球拨到了学长的手中,定时器开始跳动,纪录员开始动作,体育馆开始沸腾,这所有的开始都是因为…比赛开始。

 笔者言:篮球,我最爱的运动。

 烘干机左三圈、右三圈地旋转着,发出低鸣的轰轰声,我盯着‮服衣‬在里面翻转,看久了有点头晕。

 忘了是第几次到公寓对面的自助洗衣店洗‮服衣‬了,只记得每次来都没有人,但角落里倒是都有一只灰白相间的猫,他大概把这里当作是牠家了吧。

 “为什么烘干机使用半小时要二十块?为什么那么贵?”手里拿着衣物香片,我自言自语地说着。

 “因为这里是台北,什么都贵。”

 突然有个声音在我身后说着,是个女孩。

 “好久不见。”她说。

 我回头,眼前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原来是她,住在五G的徐艺君。

 “喔!嗨!是你啊。”

 “四月天,清新慡朗的午后,一个人在洗衣店里洗‮服衣‬,不觉得太浪费美好时光?”

 “如果明天不需要期中考,那才真的叫做美好时光。”

 “期中考也可以是美好时光,看你怎么想而已。”

 “那很抱歉,我没办法把期中考当作美好时光。”

 她听完,对我微微一笑,打开手里的袋子,把‮服衣‬丢进洗衣机,投了硬币,洗衣机便开始转动。

 “那天,我看了你的比赛,你打得很好。”

 “喔?真的?谢谢夸奖,我不知道你对篮球也有‮趣兴‬。”

 “我不是对篮球有‮趣兴‬。”

 “那…你对篮球场有‮趣兴‬?”

 “你在说什么?”

 “不,没事,我随口掰了一句冷笑话,原谅我没什么幽默感。”

 “没关系,你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幽默感的人。”

 “是吗?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虽然彼此不太,但你也不需要这么诚实。”

 “好吧!你好幽默!哈哈哈!”空气里的温度随着她扮假的笑声顿时下降了几度。

 “四月天,清新慡朗的午后,你跑到洗衣店来洗‮服衣‬,不觉得太浪费美好时光?”

 “美好时光就是用来浪费的,时间不会因为美好与否而停止,或走得慢一点。”

 我看了她一眼,再看看她洗衣机上显示的剩余时间,五十二分钟。

 (3)

 “你要用烘干机吗?”

 “要。”

 “你要用多久?”

 “四十块,一个小时吧。”

 “那恭喜你,你还有一小时又五十二分钟的美好时光可以浪费。”

 “不,如果我可以活到七十岁,那我还有五十一年的时间可以浪费。”

 “我们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怎样说话?”

 “这样!”我右手的食指在我跟她之间不断地来回指着“对话有点像曰剧,有点不太正常这样!”

 “那,不像曰剧,而且很正常的对话应该要怎样?”

 “应该要像第二次见面的人一样,很客气、很有礼貌、不太识这样。”

 “嗨,林同学,好巧,你也来洗‮服衣‬啊?四月天,清新慡朗的午后,一个人在洗衣店里洗‮服衣‬,不觉得太浪费美好时光?”

 “一定要加上后面那一大串吗?”

 “不一定。”

 “那就别加。”

 “可是我加了,来不及了,你快点用第二次见面、很客气、很有礼貌、不太识的样子响应我啊。”

 “我的‮服衣‬干了。”

 我回头打开烘干机,收拾着我的‮服衣‬,因为我有一件五颜六的花內,我怕被看见,所以我用球衣包起来,收进袋子里。

 “你没礼貌,你没有理我。”

 “哎呀!徐同学,好巧,你也来洗‮服衣‬啊?四月天,清新慡朗的午后,你跑到洗衣店来洗‮服衣‬,不觉得太浪费美好时光?你可以不用响应我了,我的‮服衣‬干了,先走了,慢洗慢洗。”

 “好吧,那慢走了,林同学。”

 “再见再见,后会有期。”

 那天晚上,我正在猛K‮际国‬公法,然后有人敲门,我咬着笔,从门孔看出去,是她,徐艺君。

 我开了门之后,她从背后拿出一件…我的…

 “內。”

 “啊!”

 “你的內。”

 “啊啊啊!”

 “你只会啊吗?这不应该是看到自己內的表情,你该不会连自己的內都不认识吧?”

 我好难为情,顿时觉得整颗头都是烫的,从耳到背脊都是热的,身体好象有几百只虫在爬一样。

 “不好意思…”

 “下次要用球衣包花內,别忘了连白色內一起包。”

 “啊!”

 “又是啊!讲到內你只会啊?”

 “喔,不、不、不是的,我…”

 “我在烘衣机里看见的,我想那应该是你的,本来下午就要拿给你,但是我出去买东西了。”

 “谢…谢谢。”

 “不谢,晚安。”

 她很自然地走回她的房间,我则是呆在房门口好一会儿。

 这是很丢脸的事情,丢脸的程度永远无法用文字来形容。

 你们现在在看的是第十集的《B栋11楼》,是不是跟第九集完全没有衔接上的感觉?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现在要开始告诉你们跟电子系比赛的结果。

 上半场,先发的五个人打満,没有换人下来,皓廷跟仁杰学长两个人几乎包办了所有的得分,我们以三十三比二十五暂时领先八分。

 下半场开始,皓廷跟仁杰学长都留在场下,那是我第一次打正规赛,紧张得心脏像要跳出来一样。

 (4)

 在场边看球,跟在场上打球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当你坐在场边替自己的队友加油时,你会很希望每个出手的球都进,如果球弹出篮框,你会感觉到可惜。

 但当你在场上打球,不停地在半场里寻找空档,等到你的队友把球传给你的时候,你连投球都会觉得手软,就更不用说球没进的时候会感到可惜了。

 在场上,紧张的心情控制了你的四肢,你会不停地发抖,甚至会有“别把球传给我”的念头。

 皓廷跟仁杰学长不在场上的结果,电子系慢慢地追上分数。

 当我已经可以稍微分心看看计分板上的分数时,仅仅三分,我们仅仅领先三分。

 已经不太能记起当时我身体的颤抖有多厉害,也已经不记得我到底在场上打了多久,又投了多少球。

 我只记得其中一位学长拐伤了脚,皓廷上场接替,我以为要下场的是我,但仁杰学长向我比了一个手势,他要我留在场上。

 “学长说你守得很好,要你死命守住六号。”皓廷跑到我旁边,拍拍我的庇股,很快地说完这一串话。

 我听完,回头看着六号,汗水把他的黑色球衣贴在他的身上,他屈膝,双手撑在腿上,不停地气。

 当我第一球命中的时候,我并不知道那是个三分球。

 我只记得眼前有只大手遮住我的视线,然后口和手臂袭来一阵疼痛感,对手黏的黑色球衣跟我身上的水蓝色球衣相互‮擦磨‬着。

 哨音响起,球“唰”的一声往篮网底部冲去,裁判用他的右手拍打着左手背部,表示打手犯规。

 加罚,我没有投进。我只感觉到体育馆里所有人都在盯着我,我的身体不再颤抖,但我的手使不上力。

 电子系抢到篮板球,他们发动了快攻。

 我的眼前一个黑影闪过,眼里残留着一个白色的“6”,他运球,我拚命在背后追赶着。

 他没有发现我在身后,我伸出手,抄球。但我笨,球拨远了,还跌了一跤。

 皓廷捡起球,喊了一声“跑”,我站起身来,看见四道蓝色的身影往前场冲去。

 这一次的反快攻由皓廷主导,他不是后卫,但他却做得很好。

 正当法律系的加油团扯着喉咙欢呼的时候,我听见场边学长在喊着:“一分钟!最后一分钟!”

 电子系急了,因为他们还落后两分。

 又是一次快攻,黑色六号很快速地运球冲向前场,这一次他学乖了,他回头看着我,怕我又一次偷了他的球。

 球鞋在木地板上“吱吱”地叫着,我们的回防很快,他们的快攻失败了。

 黑色六号慢下了他的速度,他运着球在三分线上徘徊。

 我知道,他要拖掉攻击时间,在最后几秒钟得分把比数扳平,然后守住我们最后一次攻势,让比赛延长。

 但我没料到他并不想让比赛延长,在几次传球之后,电子系再一次把球导回三分线。

 他等在那里,学长要我死命守住的黑色六号。

 三分球,永远是天空中最美丽的弧线。

 六十比五十五,是那场比赛的比数。

 六十是我们,五十五是电子系。

 等在三分线的黑色六号,在接到队友的传球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在三分线后跳起,球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

 我尽了全力去封阻他,但球已经出手。距离终场还有三十三秒。

 球没进,碰到了篮框边缘,弹了很远。皓廷拨到篮板球,却没有能够抢下来,球滚到底线,被电子系拿走。

 球被传回黑色六号手上,他抱着球,深深地了一口气,说了一句“稳下来”,他们又重新发动一次攻击,时间一秒一秒地消逝。

 又是內外替的导球,电子系队的跑位很确实,球在他们五个球员手上不断地来回传递,面对所剩无多的时间,他们反而冷静。

 同样的企图,同样的导球路线,黑色六号再一次回到四十五度角的三分线外,我一个不小心没跟上脚步,他已经接获队友的传球。

 然后,我感觉我的右手心碰到了球,又感觉我的脚快速地落地,球在我的眼前,我伸手把它捞回来。

 “漂亮啊!子学!超级大火锅!”

 “快攻!快攻!”

 我听见学长的吶喊,看见在场边的他们不停地挥动双手要我快攻。

 皓廷跑到前场,向我示意把球传给他。

 他带着球过了中场,我跟在他的后面,电子系五个球员都已经回防,我的队友们也很快地跟上。

 “八、七、六、五…”

 体育馆里所有的人都在倒数,噤区里头一团,我看不见皓廷,只看见几个电子系的球员举高了手包围着他。

 还有三秒,球突然传到我的手上。

 我不会形容那种感觉,我只能说,最后一球,我竟然投得很轻松。

 然后听见法律系的拉拉队呼声震天,裁判哨音尖锐且刺耳地持续了三秒钟。

 比赛结束,六十比五十五,学长说,那是五年来第一次赢了电子系。

 美涵在球场边高兴得红了眼眶,以惠则‮奋兴‬地拉住皓廷,像个疯婆子似的不断尖叫,我好象还活在几分钟前的球场上,一种像是在梦中的感觉。

 “子学,守得好,守得太好了!”仁杰学长把巾披在我头上,递了一瓶宝矿力水得给我。

 “谢谢学长,我只是尽力。”

 “法律系就是需要你的尽力。”

 看着学长的眼睛,我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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