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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跑腿废腿
 条件好的人一直找不到配偶,多是因为:比他差的人他瞧不入眼,比他好的人又瞧不上他。

 他们经过了一座庙。

 一座古老而残破的古庙。

 他们并没有留意那座庙。

 当“快手量天”梁善良在“独木桥“遭“不幸书生”孙落魄断手,而“风剑客”方柔在“老鹰驿站”为“不诚”、“不防”、“不备”三大高手包围,同时间,唐斩、梁婆心、尤可恨和“九月”六大杀手,与“不字辈”之“不死神君”发生遭遇战,这边厢,已到了“关道”上的纳兰等人,还不知晓各路已发生了种种状况。

 这一组人共有:纳兰、章大寒、墨三传、廖非同、返璞道长、太平门七义一行十二人。

 他们选择了“关道”是因为章大寒一向磊落,返璞道长从来光明,廖非同十分自负,他们不愿走小径小道。

 这样也好,这使他们大摇大摆的疾行于关道。

 途中,返璞道长忽问纳兰:“小伙子,你成家没有?”

 纳兰摇‮头摇‬“道长何有此问?”

 返璞用他一贯衰弱已极、气若柔丝的语音和他一向闲谈自若意、恍似无事人的口吻说:“我看,此行可是凶多吉少哦,如果已经成婚,至少有香灯可继哩。”

 纳兰笑说:“幸好我尚未娶,否则就像王采花那样,不敢来了。”

 返璞“哦”了一声,声音仍是细若蚊蝇,但表情却是夸张。

 “这么俊美的游侠,也会没女人么?”

 “就是没有。”游侠纳兰自嘲的昑道:”比我差的我看不上眼,比我好的人家看不上我。”

 “是吗?”

 返璞端详纳兰,身法却没闲着,灵动如常。

 “是呀。”

 纳兰含笑赶步。

 返璞笑道:“条件好的人找不到配偶,多为此之故。”

 章大寒喀啦一笑,像是吐了一口浓痰:“道长别听这小子胡说,他可是到处留情,风得很哩。”

 “是吗?”

 返璞又打量纳兰。

 “当然不是。”

 纳兰不愠不火。

 返璞斜睨纳兰了好一会,像给他看了个全相似的,这才又说:“你曰后可有很多女人哦!”“哦?”纳兰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章大寒连忙凑过揷満胡须的大头去,兴的道:“我呢?跟我看看,跟我看看。”

 返璞为难的说:“你…”章大寒指着自己的鼻子琦琦笑道:“对,我有几个老婆?”

 返璞故意长叹一声道:“待杀了徐大化再说吧。”并且连忙转开了话题,问纳兰:“你好像很恨徐大化?”

 纳兰道:“道长也是吧?”

 ——返璞道人正是听说徐大化也在“老鹰驿栈”后才决定参加行动的。

 纳兰的眼光似望向很远的地方。

 “我毕生为志的是要杀三个人:他们是徐大化、顾秉谦和魏忠贤,他们残害忠良、弄权误国,所以,我跟他们是国仇家恨;”奇怪的是,纳兰在述说这些血海深仇的时候,他的眼神反而是忧悒得非常漂亮的,而且还带点透澈的蓝色,像有座海洋在遥远的地方反映着他的眼色似的“最近,我必杀之人,还加上了索元礼。不过,就算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一定以杀我而后快——”

 说到这里,转哼着小调,像是挥忘了刚才杀敌的话题。

 “这样说,你也是忠良之后了,”返璞若有所思的说“祖上想必也曾道那些宦佞之劫吧,难怪他们要斩草除了——赶尽杀绝,一向是他们行事的作风。徐大化更是寸草不生犬不留的歹毒角色。”

 纳兰停住了歌,只说了一句:“徐大化我倒不怕。”

 章大寒不耐烦的又“渗”了进来:“纳兰,说话不要有一截没一截的,你到底怕谁?”

 “怕?”纳兰笑着反问。

 “我看他倒不是怕,而是顾虑;”返璞替他说话“徐大化听说借了索元礼向魏忠贤荐进的一个高手:‘刀一出手,人鬼不留’舒星一;据说他一个在,就犹胜索元礼手上其他的煞星:麻烦、雷小可、赵荒煤、丁好饭、郑搏一这等人。”

 “舒星一?”章大寒咕哝道。

 “他是我的大敌。”纳兰笑道。

 “他是你之敌人便是我的死敌;”章大寒又豪气斗发:“你把他交给我吧!”

 ——他仿佛把舒星一当作是一顶草帽、一把伞、一枚柿子什么的了。

 纳兰第二次再问:“道长也很恨徐大化吗?”

 “他?杀了我不少朝中为官清正的友好;”返璞耸了耸肩,颇不在乎的道:“我是方外之人,早也忘了爱憎喜忧,无所谓恨与不恨;只是看破、看开、看化、看淡!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纳兰肃然道:“道长境界高妙。非我能及。”

 忽听墨三传冷哼道:“你不必及。”

 “这老道说自己与世无争,其实是力争到底,不过用的是另外一种扭扭捏捏的方法罢了。他们不是兴作说:无用之用,方为大用吗?所谓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他就是要人争不过他,而他们能不必力争就挣得胜利,才用这一套方法和说法。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士大夫退隐终南,只因官场‮意失‬,所以以退为进、取先予、擒故纵、以弱胜強的让到一边去,以图东山复起。”墨三传颇不以为然、语含讥诮的道:“老子有谓:将歙之,必固张之;将弱之,必固強之;将废之,必固兴之;将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彻明。柔胜刚,弱胜強。这些都是另一种取得胜利的手段而已。就像儒学所取的是月亮发出光华的一面,而道家所取的是没有光华的另一边——同样是反映出光和暗。说什么光风霁月,和光同尘,以我看来,也只不过是老狐狸和狼之别!”

 章大寒揷口道:“对对对,凡是我听不懂的道理我都不喜欢。”

 “也许你说的对,”返璞道长果有过人的度量“我们或许真的矫情些,至少,我们之中,贬先扬、借力打力、以其无私成其私,有的是这类人。”

 墨三传回望了返璞道长好一会。

 “你这老道可真有涵养,而且,也颇有自知之明,总算跟一般杂不同;”他慷慨的说“我喜欢你。”

 然后他说:“不过,我不喜欢被人跟踪。”

 返璞怕他要贸然发动,忙道:“或许,来人不是要跟踪我们,并无恶意,而是正在追上前来呢!”

 墨三传道:“你知道,我跟商辛七不同,跟唐斩也不一样。商辛七是为了钱杀人,唐斩是为了干预朝政而杀人,我们不然,我不为钱,我也不一定有远大的目标,但我喜欢时,就杀;不喜欢,也杀。”

 然后他说:“我不喜欢的其中一样:是有人偷偷摸摸的跟我后面。”

 纳兰忽然皱眉。

 墨三传没好声气的道:“怎么了?小伙子,敢情我的话使你不钟意,不中听?”

 “不是,”纳兰说:“跟踪我们的人似被人跟踪着,而且——尾随他之后的人似已赶上了他!”

 返璞也微微变道:“来的好快!”

 ——他说的“快”是跟踪赶来的人,轻功极快,但自后赶上的人,身法更是惊人的快!

 “不好!”这一叱喝出口,返璞、纳兰、墨三传已同时向后反扑。

 掠势之急,在霎间便不见影踪。

 只留下章大寒,明明是跟他们四人一道,忽尔之间,只剩下他在五里雾中的一个!

 他们三人掠出之际,是因为他们发现第二个跟上来的人,已追上第一个人——而第二个赶上来的人带了第一个追踪者所没有的东西:

 ——杀气!

 这样凌厉的杀气,不但返霸道长从未感受过,连纳兰也从未遭逢过,更可怕的是,连杀霸墨三传都是平生首遇!

 他们立即赶了回去。

 ——因为他们知道第一个追来的人恐怕要遭殃了。

 他们反应极快,但赶到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一个给废掉‮腿双‬的人。

 那人痛得全身打颧,但硬咬着牙不呻昑出声。

 纳兰一见,啊了一声,忙上前扶着这人。

 墨三传全身发出浓烈的铁锈味:“他是谁?”

 纳兰未答,那人已挣扎答道:“我是‘快腿’何家渣,我是替梁量天跑腿,向你们报讯的。”

 墨三传皱起两指之的浓眉:“梁量天?”

 纳兰忧伤的道:“梁善良是我的好友。他一向守在呼家墩。”看来,何家渣的伤,他正为他而痛。

 墨三传道:“报什么讯?”

 返璞忽道:“他的讯已不必报了。”

 这时章大寒、廖非同等才匆匆赶来,章大寒气呼呼的道:“什么事、什么事、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轻功一向都不是章大寒所长。

 返璞继续说下去:“他们已废了跑腿的一‮腿双‬,为的就是引我们过来。”

 说着,他把视线望向道旁的古庙。

 何家渣就倒在古庙前。

 那是一座残破的古庙。

 两扇门神已斑剥不堪,门口张结蛛网。

 一座破旧的庙。

 古老的庙。

 纳兰只看了古庙一眼,就蓦然觉得,他和古庙之间,将会有一场狂风暴雪。

 墨三传望定古庙。

 庙里以匿伏着一头洪荒猛兽,那‮腥血‬味把他身上的铁锈气息全都发了出来。

 章大寒见大家都看向古庙,他也看古庙。

 古庙是古庙。

 什么也没有。

 ——奇怪,古庙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一条有一对猪耳朵的虫!

 庙门有层层蛛网,按照道理,这久失香火的庙,决然没有人进去过,除了骷髅和蜘蛛,不可能有什么人还活在里边。

 可是,这时候,庙里走出了人。

 一个人。

 这样看去,使章大寒倒是吃了一大惊:

 他以为走出来的是一个神。

 ——还是神像跑下来了?

 纳兰一见了这个人,原本忧伤的眼神立即烧成怒愤。

 墨三传的铁锈味再也不浓烈。

 而是烈。

 就连一向双目澹清的返璞道长,两道银眉,也似钢刀一般,竖眉相向。

 他甚至己束起袖子,作了一次深深的呼昅,并暗运力踩足,试探他踏足之地的软硬;而纳兰也开始放松了肩膀,轻弹五指,并且终于把右手搭在剑锷上——这一老一少,这时的神志几乎没有了什么分别,把他们的年岁和容貌全冲刷掉并且统一起来的是:他们不屈不挠、作战到底的意志。

 ——除了章大寒,人人如临大敌。

 纳兰一向多有爱喜,少有仇恨。

 他的心向来都忍放皆风平静、进退亦海阔天空。

 ——却是谁人,令他视如死敌?

 那人(像一座神)说话了:“我是徐大化,你们都不是来杀我的吗?而今我就在这里,等着给你们杀。你们与我都不是有着深仇就是巨仇,现在正是报仇雪恨的千载良机!”

 墨三传忽道:“看来,这一件事已甚为分明。”

 返璞屏着呼息,问:“什么事?”

 墨三传道:“不是我们夜袭,而是他们等着我们来袭击。”

 廖非同有点情急:“既然如此,我们何不速退!”

 墨三传斩钉截铁的说:“不能退。”

 廖非同惶惑的问:“为什么?”

 “他们既然已布置好等我们来,必然也埋伏好等我们退;”墨三传道“既然我们来了,就不能退。”

 廖非同疑惧的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墨三传传还没有回答。

 章大寒已经行动。

 进。

 ——他一向不退。

 群侠离庙门的徐大化,约有三十步之遥。

 三十步不算很遥远。

 ——不过纵连豪勇过来的章大寒,每跨出一步,都像将千钧万斤的庒力撕破一些些儿,每一步都似有生死之分。

 他才走出了十步,庙里亦闪出了一个人,向他走了十步。

 两人相距只有十步。

 那人虬髯満脸,威猛神武,就像两扇门神里走出来了一个。

 那人手执狼牙,对章大寒齿而笑,出两排寒光闪闪的大白牙,跟章大寒刚好“相映成趣”:“章大寒?”

 章大寒道:“黄牙白?”

 “对了,我们像古时作战,在沙场见面,还得报上名来;”黄牙白的样子凶神恶煞,但说话时却常带笑容,似在炫耀他那些白而锋锐的大门牙:“咱们都在江湖上享有盛名的人物,手下不斩无名之将。”

 章大寒大笑起来。

 “好,有意思,我就找你。”

 他‮出拔‬了“寒食神剑”

 风急,掠过剑锋的时候,切碎声龙昑之声。

 “你们有名,”返璞道人拊髯道:“我却无名。”

 于是他开步,走向古庙。

 古庙里也走出了一个人。

 一个面白无须、口大额突的汉子。

 他的神态傲慢无礼至极。

 他手里空无一物,但拳头大得出奇。

 在他眼里的返璞,像早已死定了似的。

 “喂,老头,”这人说:“一是你‮杀自‬,省得我动手。二是我动手,我喜欢吃,所以醢、烙、烹、铡、剐、剥你任选一样。”

 他还生怕返璞道长听不懂,解释道:“铡是拦斩成两段,烙是烧烤烘焦,剐是砍成丝,烹是下镬煮之,醢是剁为泥——不过,你老了,太老了,一定不好吃,我不喜欢吃,所以你还是‮杀自‬的好。”

 此人口气极大,十分目中无人。

 返璞道长解了黄穗剑,抱拳拱手道:“阁下想必就是‘不敬神拳’陈地铁了。素仰素仰,你正对我的脾胃。”

 墨三传也大步上前,轰然地道:“你们都有主儿了,我呢?”

 庙左行出一人,道:“别惊,有我陪你。”

 庙右亦走出一人,道:“勿怕,还有我在。”

 背后也出现了两人,刚好分四面包围了墨三传,并说:

 “别慌别慌,既然贵客来了,怎可招呼不周!”

 “不忙不忙,我们有的是时间。一个人真的要死,还怕没有时间?”

 墨三传‮出拔‬了他的刀。

 “名剑啊名剑,你可真有面子,出动了‘不字辈’的‘不惊’、‘不怕’、‘不慌’、‘不忙’来对付你,可没辱没了你。”

 ——“名剑”便是他的刀名。

 这时候,章大寒的对手是“三扇门”的“牙门”门主黄牙白。

 返璞道长的敌手是“不敬神拳”陈地铁。

 墨三传对付的则是“不惊”佟攻、“不怕”夏守、“不慌”徐自速、“不忙”徐自漫四人。

 ——纳兰呢?

 纳兰双目发出从未有过的、决战之锐芒。

 他跟“孔雀王子”廖非同和“太平门”的七名弟子庒低声音吩咐道:

 “你们走。”

 “为什么!?”大家都‮议抗‬的低叫了起来。

 “这一次,是他们伏袭我们,不是我们突击他们。他们布下此局,定有必胜之策,绝对不止捉对儿厮杀那么简单;”纳兰道:“所以,能走就走吧,我不想我们间的好手,尽丧在这儿。”

 “可是,你呢?”

 “我?”纳兰低沉但坚定的道:“我还要到古庙去。”

 古庙前就站着他的大仇人。

 可是,他没说下去和说出来的是:

 他知道古庙和他之间,还有一场暴风雪。

 ——要‮入进‬“古庙”必须要度过这一场“风雪”

 他能度过吗?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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