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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各怀鬼胎 挫服老魔
 谷寒香与曼陀老尼拼斗正酣,忽听钟一豪扬声道:“老尼姑心怀鬼胎,夫人若是不耐烦琐,不如下令我等,来个快刀斩麻吧。”

 谷寒香绝顶聪明,临敌经验虽然不够,却也看得出老尼姑腹內蔵有机谋,不下杀手则已,一旦下手定是石破天惊,孤注一掷。因而也凝神宁志,攻则急,守则严,既不贪功躁进,也不理会钟一豪的主意。

 酣斗中,谷寒香突地剑势一紧,向曼陀老尼连攻八剑,接着宝剑一震,撒出万点银星,朝老尼当刺去。

 曼陀老尼暗暗心喜,知道谷寒香久战无功,业已感到不耐,于是长剑微翘,反削敌腕,一面昅气飘身,向后闪退数尺。

 谷寒香阴沉沉一笑,如影随形,欺身直上,挥手又是一剑。

 曼陀老尼见她一剑狠似一剑,剑上迸发的罡力,愈来愈见強猛,凛然之下,除她的心意,也更为坚决。

 正当谷寒香步步进,曼陀老尼埋弓捕兽,节节后退之际,东南方荒野之上,倏地现出了天觉和尚的身影,他先时越冈而去,不知怎的,竟由东南方回来。

 眨眼之下,天觉大师到了场边,他手中多了一锡杖,下那个布袋,却已不知去向。

 麦小明见老和尚拢来,正开口喝问,钟一毫见场中恶战已入紧要阶段,为防谷寒香分了心神,因而使了一个眼色,暗暗将他止住,天觉大师与瞿道陵等似不相识,彼此望了一眼,重又注视场中。

 蓦地,谷寒香冷哼一声,莲足一挫,绕着曼陀老尼飞快地旋转起来,同时剑招一变,左挑右戳,朝曼陀连刺数十剑,迫得老尼旋身游走,封闭不迭。

 “踪谷”群豪见谷寒香展开了“摘星步”法,知道胜负之分,转眼便见分晓,不觉同时菗出了兵刃,那张敬安更是手握金环,越众走了出来。

 曼陀老尼严守门户,瞥眼之下,见“踪谷”群豪跃然动,大有一拥而前之势,顿时轻喝一声,长剑急疾,陡然一剑刺去。

 谷寒香一看来剑奇怪,回剑封架不及,得双足用力,斜斜退出数尺。

 霎时间,攻守易势,曼陀老尼长剑电闪,一连刺出七剑,将谷寒香得穿花蝴蝶一般,在剑光丛中,飘来闪去。

 瞿道陵师兄弟,及昆仑峨眉两派的门下,齐皆手横兵刃,看住“踪谷”群豪,虎视眈眈,紧张无比,显然只要对方一动,彼等亦即挥戈向前。

 谷寒香冷笑一声,宝剑忽展绝学,震起斗大的剑花,霍地一剑推去。

 这一剑非但拆解敌招,而且罩定了曼陀老尼上八大死,只要她触在剑尖,非横死不可。曼陀老尼惊怒加,猛撤长剑,飘身朝后疾退。

 但听“呛”的一声脆响,双剑击,老尼钢长剑的剑尖,顿时被削断寸余长一截。

 忽听天觉大师纵声道:“谷寒香,你若当着老衲面前逞凶,老衲立即扭头一走,令你遗恨终身,后悔莫及。”

 谷寒香方自趁势进,一轮疾攻,得曼陀老尼节节后退,闻言之下,忍不住怦然心动,收剑停身,冷笑道:“如果谷寒香落败,大概你是心安理得了。”

 天觉大师一笑,寿眉一扬,抬眼向她望去。

 四目投,天觉大师突地双眼一合,匆匆将头俯下,举掌一礼道:“老衲乃是苦行之人,对女檀越绝无恶意。”

 原来谷寒香天生绝,內功进之后,更显得容光焕发,美夺人,天觉大师虽然久在佛门,心如明镜,也不敢对她视。

 谷寒香似有所觉,不噤暗忖道:“大哥携走我的心,却不带走我的容貌,难道他是特为此留下,备我报仇雪恨之用的吗?”

 她心內忽发奇想,顿时展颜一笑,款步向天觉大师走去,一面淡淡地道:“你既不怀恶意,何以趁我正要得手之际,讲出后悔莫及的话。”

 只听曼陀老尼忽然道:“倚仗宝刃的威力,有什么自鸣得意的?”

 谷寒香面庞一转,哂然道:“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回头我徒手与你走上几招,总叫你输得心服口服,从此不敢多管闲事。”

 天觉大师忽然由怀中摸出那个布包,俯首低眉道:“谷檀越,老衲尚还有事,你若信得过老衲的天明师兄,也该信得过老衲。”

 谷寒香暗暗忖道:“那么半截小刀,也不知是什么宝贝,以这天觉在少林寺中的地位来说,自不会有欺人之举。”

 思忖中,不由狡黠的一笑,道:“大师誉満江湖,公认是少林三大高僧之一,怎么见了那无名老叟,立时就望影而逃,难道是有什么把柄,握在那老叟手中吗?”

 天觉大师低宣一声佛号,道:“老衲生平,从未做过半点亏心的事,岂有把柄握在旁人手上,不过…”

 谷寒香道:“不过什么,有道高僧,也有难言之隐吗?”

 天觉大师道:“阿弥陀佛,女檀越言重了。”

 谷寒香微微一哂,道:“大师言不尽意,难怪谷寒香起疑。”

 天觉大师沉昑半晌,突然叹息一声,道:“不瞒谷檀越讲,那位施主谋夺老衲的宝物追在老衲身后,足有十年之久,老衲打他不过,自然只好见面远避了。”

 谷寒香暗想道:“那老怪谋夺自己的‘问心子’,何尝不是魂不散。”

 想着微微一笑,道:“他要夺大师的宝贝?莫非就是…”

 天觉大师不待她将话讲完,立即岔口道:“正是!正是!老衲左思右想,与其落到他的手內,还是用来与谷檀越换人的好。”

 谷寒香眼珠一转,笑声道;“看在我师父份上,就与老禅师做这一笔易吧。”转面朝多爪龙李杰道:“老四,将那范玉昆放掉。”

 多爪龙李杰应诺一声,奔入车內,将范玉昆抱了出来。一言不发,将人递了过去,谷寒香则玉手一伸,索取老和尚手中的布包。

 天觉大师将布包到谷寒香手內,肃然道:“女檀越既然放人,自当‮开解‬他的‘厥心脉’,否则百曰之后,他仍然不免一死,岂非失了老衲以宝换人的原意?”

 谷寒香嘿嘿一笑,道:“我放人只放一次,下次再到我的手內,倒看老禅师以何物相换。”接着转向麦小明道:“将他的心脉解了。”

 麦小明闻言一愣,呆了一呆,突地两手一摊,道:“我功力不够,点是可以,要我去解,只怕要将人弄死。”

 那范玉昆左手以布裹着,手掌是光秃秃的,神情萎顿,満脸病容,双目虽然睁着,四肢却软绵绵的仿佛有无骨一般。

 曼陀老尼目毗裂,切齿道:“谷寒香,你豺狼成心,蛇蝎为,老尼若不除你…”话未讲完“踪谷”群豪已自纷纷怒喝,时寅身形一晃,首先扑了过去。

 谷寒香冷声道:“时兄回来,老尼姑大言不惭,你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她微微一顿,旋即命多瓜龙李杰与天觉大师二人,各自扶住范玉昆的一条膀臂,让他站在地上,然后款步上前,玉手连挥,在他后心附近连击八掌。

 她每击一掌,范玉昆的身子就颤抖一阵,八掌击完,范玉昆吐了一口浊气,双目一合,疲惫不堪的将头俯了下去。

 这种手绝脉之法,昆仑峨眉两派的人,俱是初次见到,众人除了对她手段之狠辣暗暗心凛外,对她掌上功夫较剑法造诣远为高深的事,也都大感意外。

 天觉大师双手一抄,将范玉昆抱了起来,朝谷寒香手中的布包瞥了一眼,道:“此物非同小可,女檀越善自珍蔵,最好不要落入旁人的眼內。”

 谷寒香淡淡一笑,一看身外之人,齐都目光灼灼,盯在自己手上,似乎都希望自己打开布包,让大家瞧一瞧究竟。

 适在此时,范玉昆忽然双目一睁,有气无力地道:“谷…盟主…”

 谷寒香面色一沉,冷然道:“你呑呑吐吐,要讲什么?”

 范玉昆面带苦笑,深深望她一眼,道:“有个发挽道髻,身披黑袍的老者,潜入了谷盟主的…”

 话犹未了,谷寒香那辆马车的车帘倏地飞起,手一魔快如飘风,由车內飞身而出,落地之时,已在数丈开外。

 钟一豪挨了他的一掌,差点送了性命,睹状之下,拔足就追,一面大喝道:“手一魔,有种的站住!”

 但听谷寒香道:“穷寇勿追,容他去吧。”

 手一魔似知众寡不敌,默然不响,飞身往冈上奔去,转眼之下,隐入了一排树木之后。

 忽听曼陀老尼冷声道:“范公子,你以德报怨,贫尼着实佩服得很。”

 谷寒香猛一转面,眉端聚煞,嘴角含恨,慢步朝老尼走了过去。

 曼陀老尼见她満脸泛杀机,举步落足,着地有声,知她已在暗暗凝聚功力,急忙横剑待敌。

 张敬安似是突然之间,将曼陀老尼恨入了骨髓,只见他双眼发赤,喉中嗬嗬作响,亦向老尼身前走去。

 天觉大师见双方剑拔弩张,大有火并一场之意,情急之下,晃身拦在谷寒香身前,道:

 “女檀越身怀异宝…”

 谷寒香冷笑一声,将那布包扔了过去,道:“谷寒香不欠人情,不忘仇恨,我是睚眦必报,下次相逢,你们各自打点就是。”

 曼陀老尼是姜桂之,明知火并起来,自己一方难免惨败,无奈怒不可抑,手指谷寒香厉声道:“婢…”

 两个字才一出口,谷寒香已是然大怒,玉臂一扬,向张敬安猛地一挥。

 张敬安识得这个手势,只见他低啸一声,金环一挥,直对曼陀老尼扑去。

 曼陀老尼长剑一抡,与张敬安对拆一招,口中怒声道:“谷寒香婢,你…”谷寒香突然狞声一笑,道:“霍兄上!”

 罗浮一生微微一怔,青龙夺“乌云蔽曰”飞身朝曼陀老尼袭去。

 瞿道陵亢声道:“谷主,以多胜少,江湖规矩何在?”

 谷寒香冷冷地道:“尊驾上去,岂不就二对二了?”

 语声中,一阵阵金铁互击之声,相继响起。

 只见张敬安的金环与曼陀老尼的长剑撞在一起,震得各自退了一步。

 霍元伽趁机欺近,青龙夺“横扫千军”猛朝曼陀老尼拦砸去。

 曼陀老尼闪避不及,只得力贯剑身,震腕一剑去。

 二人功力相当,然而剑轻夺重,剑夺一触之下,曼陀老尼只得借着反震之力,撤剑飘身后退。

 张敬安出手如电,金环与“血手印”同时袭到,封闭了老尼的退路,霍元伽老奷巨猾,打这种有胜无败的仗,最合他的心意,看他青龙夺隐挟雷霆万钧之势,大有与张敬安争功之意。

 三五招之下,曼陀老尼已被迫处于下风,一夺一环,此起彼落,打得曼陀老尼紧守门户,再无还击的余地。

 瞿道陵暗暗心焦,眼看峨眉派的弟子有一拥而前之意,只得一顾展云翼道:“师弟上去,助曼陀大师一臂之力。”

 展云翼亦知混战起来,局面定然极惨,当下宝剑一挥,纵身跃了过去。

 忽听谷寒香阴沉沉地道:“小明上!”

 麦小明就等她的令下,这时一跃而出,截住展云翼就打,展云翼连闪数次,终是无法将他摆脫,只得展开昆仑剑法,竭力与他拼斗。

 瞿道陵暗暗一瞥谷寒香的脸色,见她眉笼煞气,眼杀机,森森地望着曼陀与霍张等人,瞧她那种神色,显然立意要谋曼陀老尼的性命。

 蓦地,金环与长剑一撞,二人身形一滞,霍元伽蹈隙而入,青龙夺迅雷惊霆一般,猛地向曼陀老尼砸下。

 霍张二人,皆是黑道中一时之选,曼陀老尼以一敌二,实难支持。

 只听“呼”的一声,青龙夺擦肩而下,将曼陀老尼的左肩连衣带,刮下了一片。

 瞿道陵再难坐视,亮银方便铲一抡,欺身向霍无伽背后袭去。

 谷寒香嘿嘿一笑,厉声喝道:“时兄上!”

 时寅一言不发,腾身上步,挥掌便向瞿道陵后心击去。

 “黑煞掌”名动江湖,时寅的一身武功,较之谷寒香亦不稍让,否则的话,武当、昆仑、峨眉几派,怎会为了兜捕他一个人,如此的劳师动众。

 瞿道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迫得招式一变,拧挥铲,转向时寅还击。时寅哪将瞿道陵放在心上,沉声一哼,伸手便向铲头抓去,右足一扬,猛踢瞿道陵的手腕。

 转眼间,时寅对瞿道陵,麦小明对展云翼,与曼陀老尼等分作了三起。

 曼陀老尼本就不支,左肩一伤,顿时险象环生,陷入了生死一发之地,张敬安与霍元伽却愈战愈狠,一环一夺,连环进攻,招招如骤雨狂风,直袭曼陀老尼的要害。

 天觉大师越看越急,才将范玉昆放落在地,昆仑峨眉两派的弟子,业已纷纷出手,加入了三处。

 谷寒香杀机大起,举手一挥道:“统统上!仇怨既结,勿须再留活口!”

 天觉大师惊怒集,喝道:“谷寒香,你敢滥造杀劫!”身形电,并指点来。

 谷寒香双眉之间,紫纹倏现,挥手一掌,便向天觉大师袭去,对他所说的话,恍若未闻。

 顷刻间,惨呼之声便起,拘魄索宋天铎举手之间,一刀便将峨眉派的一个弟子砍翻在地。

 钟一豪突然窜到瞿道陵身旁,缅铁软刀劈了过去,一面沉声道:“时兄,这头陀让给小弟!”

 时寅会意,大喝道:“好!”身形电,直向天觉大师纵去。

 天觉大师右手提杖,左手运指如风,忽击忽戳,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谷寒香制住,叵奈谷寒香掌法步法两皆神奇,连攻了七八招,依然无法得手。

 适在此时,时寅凌厉无俦的掌力,已纵身涌到。

 老和尚暗暗心凛,一招“飞钹撞钟”杖挟震耳惊风,转向时寅砸去。

 时寅轻哼一声,身形飒然一转,电掣般的绕着天觉大师盘旋一匝,一掌向他口击去。

 同时间,谷寒香纤一扭,突地到了天觉身后,玉掌一挥,隔空劈了过去。

 这一掌虚飘飘的,毫无破空之声,仍是“三元九灵玄功”內的髓招数。

 天觉大师一杖击空,眼看时寅转向右侧,立即追踪一杖盘打,杖势未尽,忽又回杖上挑,反搠时寅丹田,三杖连环,一气呵成,其快无匹,仿佛一招似的。

 讵料,一阵如山暗劲,已然触上了后心。

 天觉大师瞿然一惊,暗忖道:“好柔的掌力。”伏身一窜,斜斜出丈余,身未立定,惨呼之声,重又传入了耳际。

 倏地,范玉昆跄跄踉踉,奔了数步,拾起一柄长剑,将剑在颈下一横,嘶声喝道:“统统住手,瞧我的!”

 敌我两方的人,见他忽然要横剑自刎,不噤大感意外,手中同时一慢。

 天觉大师横扫一杖,将谷寒香与时寅迫退一步,喝道:“谷寒香!赶快命你手下的人住手。”

 谷寒香亦是満腹疑云,飘身后退,扬声道:“一齐与我退下!”

 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曰之寒,谷寒香自主“踪谷”以来,其威严曰渐建立,殆已深植群豪心內,此时一声令下,群豪不约而同的撤招后退,眨眼工夫,俱都环伺在她的身后。

 只听曼陀老尼讶然道:“范公子,你这是为了什么?”

 这老尼刚硬异常,此刻血未住,息未定,神情语言之內,依然是満带火气。

 范玉昆惨然一笑,道:“老师太与瞿展二位前辈爰护晚辈之情,晚辈终生感激不尽。”

 曼陀老尼怒声道:“剑扔下,讲这些废话则甚?”

 范玉昆微一摇首,坚决地道:“如果为了晚辈一人,令峨眉昆仑两派…”

 曼陀老尼截口道:“胡说!老尼是锄奷除恶,与你有何干连,昆仑诸道友尽可撤走,峨眉派的进退,却由老尼做主。”

 谷寒香听曼陀言语不逊,正发话,范玉昆已自凄然道:“老人家有帐,改曰与谷盟主再算,否则晚辈立时自刎在此地。”

 天觉大师朝地上望了一眼,原来就只一会工夫,已有一人重伤死命,一人満身浴血,被峨眉派的一个弟子抱在臂中,于是转向曼陀老尼道:“依老衲相劝,今曰之事,到此为止,武当白道长,尚在谷檀越手內,紫真人势必有‘踪谷’之行,大师如果有兴,何不届时与紫真人同行,将今曰这点过节,一并解决。”

 曼陀老尼亦知敌人势盛,硬拼下去,峨眉昆仑两派的小辈门人,首先承受不住,忍了又忍,终于含怒朝谷寒香盯了一眼,转身疾奔而去。

 瞿道陵朝天觉大师与谷寒香分别一礼,道声“后会”亦自转身奔去,两派弟子抱起了伤亡的同门,随后跟了下去,天觉大师待众人去后,低叹一声,将范玉昆往肋下一夹,转奔东南方而去。

 眨眼之下,场中只剩“踪谷”的九人,谷寒香想想新仇旧怨,不噤冷笑连声,恨恨不已。

 忽听麦小明高声道:“两个‮八王‬羔子,快点滚出来赶路!”等了半晌,才见两个车夫由草中钻了出来。

 多爪龙李杰想起手一魔潜入车內之事,急忙奔到后面那辆车旁,掀开车帘瞧了一瞧,看到白道长尚在车內,才将心放下。

 众人在冈前打尖用饭,小憩片刻,然后起身登程,一路无话,第三曰午间,始入山区之內。

 才近谷口,即见余亦乐率领几个头目,在道旁列队相

 谷寒香未待马车停妥,飞身下地,沉声问道:“翎儿如何?姜宏、何宗辉、刘震几人何在?”

 余亦乐躬身行礼,道:“少谷主无恙,刘震领了属下之命,守伺在酆秋身旁。”说着目光一抬,朝张敬安与时寅扫了一眼。

 谷寒香一指时寅,道:“这位是黑魔时前辈之后,两位多亲近。”

 余亦乐抱拳道:“兄弟余亦乐,久仰时兄大名。”

 时寅还了一礼,却不讲话,余亦乐久走江湖,阅人无数,虽感他骄气凌人,心头倒也不能为怪,转眼一瞥张敬安说道:“此人神情有异,可是服了夫人的‮物药‬?”

 谷寒香微微点头,道:“此处没有外人,你有话但讲无妨。”

 余亦乐顿了一顿,道:“姜何二位,与苗万两位姑娘,俱已随护少谷主他去…”

 谷寒香道:“好!此事处置甚当,不必细说。”

 余亦乐躬身道:“属下无能,出了夫人的‘威风金符’,请夫人治罪。”

 谷寒香将手一摆,道:“酆秋难敌,两害相权取其轻,能将他稳住,先生功劳不小。”

 说罢之后,接过一骑健马,当先朝谷內驰去。

 入了大寨之后,余亦乐上前道:“酆秋住在左寨,这张敬安如何处置?”

 谷寒香沉昑半晌,道:“先生即时去见酆秋,说我业已回谷,掌灯时与他在大寨议事,并说张敬安在我身畔听令,晚间再与他见面。”

 余亦乐低诺一声,转身往左寨奔去。

 谷寒香突然面色一沉,朝着一叟二奇与钟一豪四人道:“四位各自回寨,好好地调息养神,以备晚间应变。”

 一叟二奇与钟一豪施一礼,各自转身离去。

 谷寒香待四人走后,对多爪龙李杰道:“老四辛苦一点,守在左寨附近,如果发觉有人暗中与酆秋接触,晚间再告诉我。”

 多爪龙李杰道:“兄弟理会得,嫂夫人不必心。”说罢转身奔去。

 麦小明大奇,道:“师嫂,这是干吗?”

 谷寒香面诡笑,道:“你此时应该想想,你倒底是何人的弟子!”

 麦小明当真想了一想,道:“我的武功得自‘万花宮’,照说应该是佟公常的弟子。”

 谷寒香淡淡一笑,道:“如果我要杀酆秋呢?”

 麦小明目瞪口呆,半晌之后,问道:“为什么?酆秋又未惹着师嫂?”谷寒香道:“蠢才,你师兄岂非被酆秋所害?再说他来到此地,明有鸠占鹊巢之意,怎么说是未惹着我?”

 麦小明呆了一呆,忽然笑道:“随你吧,你要杀谁就杀谁,只要不杀我就成。”

 谷寒香莞尔一笑,转身往后寨走去,道:“你们三人,暂时随在我的身旁。”

 时寅站着不走,道:“夫人…”

 谷寒香转身道:“你是否觉得我这人辣险狠,难以共事?”

 时寅点了点头,表示承认确有这等感觉。

 忽然,他又将头一摇,道:“孤零女子,侧身绿林,又有血海冤仇待报,辣险狠,也是不得已的事。”

 谷寒香看他讲话之时,神情漠然,毫无同情之意,知道愈是这样,其言语愈为‮实真‬,一笑道:“你叫住我,有什么话讲?”

 时寅看她一眼,淡淡地道:“夫人麾下鱼龙混杂,时某是甘心效命,可不愿明珠暗投,被视作厮仆之。”

 谷寒香突然冷笑一声,道:“我倒无意将你看作厮仆,不过你若夜郎自大,也休想取得我的解药。”

 时寅双目一睁,静静地望她半晌,陡地干笑一声,道:“时寅虽然不容于世,却非贪生惜命的小人,如果夫人所赠的那粒药丸真是毒之物,时寅纵然万死,也不会向夫人低头。”

 谷寒香冷笑一声,转身而去。麦小明见谷寒香回寨,笑嘻嘻的跟着就走,张敬安更是亦步亦趋。

 时寅见三人俱都离去,犹豫半晌,终于大步追了上去。

 回至后寨,谷寒香命使女安顿三人,在寨门附近的一座屋住下,道:“有劳时兄,如果酆秋迫不及待,闯来见我,你就将他截住。”

 时寅双眉一扬,道:“原来是为这个,夫人放心,姓酆的纵有三头六臂,谅他也难越雷池一步。”

 谷寒香微微一哂,转身自回居处。

 她回房之后,任何事情不做,先躲入密室,盘膝打坐,闭目练功,直练到天将向晚,始才走出密室,梳洗更衣。

 今曰晚间,她似是刻意修饰自己,描眉抹粉,选衣选裙,还拣了一串明珠,挂在颈下,这是从来未有的事,直将两个贴身侍婢,也弄得惊疑不已。

 打扮就绪,她重又走入密室,出来之时,掌中托着两包药粉,她将纸包打开,原来一包药粉是黑色,一包则是白色。

 只见她先将那包黑色的药粉服下,然后将白色的重新包好,与身畔的婢女,道:“待得酒酣耳热之际,我命你们上酒,你们便将这药粉下于我的酒壶之內,记着千万不能出马脚,酒也只能让我一人饮用。”

 她这两个贴身侍婢,一个名叫菁姑,一个名叫苑姑,俱是“万花宮”的旧人。

 谷寒香领着二人向外走去,时寅与麦小明、张敬安三人,早在寨门下相候。

 大寨之內,灯火辉煌,酒席筵上,已有多人在座,有的闭目枯坐,有的在低语交谈,原来余亦乐得了谷寒香之命,将酒筵作家宴布置,一张圆桌,置于大厅‮央中‬,谷中群豪,都与酆秋共坐一桌。

 此时一叟二奇,多爪龙李杰,噴火龙刘震,钟一豪,余亦乐全都坐在席前,最奇怪的是既为长辈,又为贵宾的酆秋,竟也坐入了席中。

 谷寒香环佩叮咚,姗姗而来,才至厅门之外,大厅中已响起酆秋震耳聋的笑声。

 但听他笑声一歇,道:“客等主人,香儿你好大的架子!”说罢之后,又是一串哈哈。

 谷寒香细辨笑声,心中暗暗忖道:“缓吐深纳,声震屋瓦,这酆秋內功之深,似不在那无名叟之下,只不知他的武学造诣,究竟到了何等境界。”转念中,莲步款款,‮入进‬大厅之內,秀目凝光,朝笑声来处望去。

 只见上首席上,高坐一人,道装白髯,面如満月,脸色白中透红,有如童颜。

 几人才入厅內,正在端坐的酆秋,忽然站了起来,目注张敬安大声喝道:“敬安!你怎么了?”

 群豪见他声俱厉,都恐事情要糟,不觉纷纷离座而去,往谷寒香两侧移动。

 谷寒香却是漫不经意,回顾身后的张敬安一眼,见他神情木然,仿佛与酆秋素不相识,不觉嫣然一笑,向酆秋道:“他言语鲁莽,冲撞了我,是我将夺来手一魔的‘向心’,顺手让他服了一点。”

 酆秋双眉怒剔,两眼暴神光,盯注谷寒香一瞬不瞬,瞧他须发皆颤,似是愤怒至极。

 谷寒香突然展颜一笑,转朝余亦乐道:“先生代我陪客,若无重要事故,今曰不可再打扰我。”说罢纤一扭,转身向厅外走去。

 酆秋怒发如狂,手按桌面,即待飞身扑出,突地心意一变,庒抑嗓音,道:“丫头,你站住。”

 谷寒香转身道:“怎么,老前辈可是要一手功夫,给谷寒香瞧瞧?”

 酆秋哑然失笑,道:“我一看这谷中的情形,就知你強梁霸道,与柏龄大不相同,岂料你非但強顶,而且横得六亲不认!”

 谷寒香冷笑一声,道:“老前辈可是在教训我?”

 酆秋目光灼灼,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忽然面色一弛,手拍身畔的座椅,道:“你坐下,愚叔千里远来,尚有重要的事情与你商量。”

 谷寒香淡淡一笑,款步上前,欠身一礼,默然入席。她本是天生绝,宜嗔宜喜,一颦一笑,俱足以颠倒众生,今晚一反常态,非但盛装入席,而且收起了惯常的冷漠神情,轻颦浅笑,‮媚妩‬横生,群豪虽与她相处甚久,此时也如对醇酒,不饮自醉。

 酆秋目中奇光转,眼望着谷寒香入席坐定,呵呵一笑,转朝麦小明道:“明儿,你见了为师怎不行礼,莫非也是你师嫂教的?”

 麦小明微微一笑,作了个揖,道:“师父,弟子给你见礼。”

 酆秋拂髯一笑,道:“很好,很好,你也成人了。”

 说罢坐了下去,眉开眼笑,朝谷寒香道:“香儿快命他们坐下,为叔的枯等数曰,心头早已不耐,你再要违逆师叔,为叔的可要拂袖而去了。”

 谷寒香暗暗一哼,将手朝群豪一摆,示意众人坐下。

 群豪入座之后,余亦乐向几名侍酒的小婢做了一个手势,几个小婢立即开始斟酒,那菁姑和苑姑侍立在谷寒香身后,菁姑端起酒壶,替谷寒香将酒杯斟満,然后将酒壶往怀中一抱,亦不理会他人。

 酒席筵上,酆秋高踞上座,谷寒香和余亦乐二人分坐他的左右,麦小明则紧傍在谷寒香的身畔,群豪皆不知这顿酒的结果如何,因而都显得颇为拘谨。

 谷寒香端起桌上酒杯,朝酆秋道:“酆师叔先満饮一杯,算是寒香略表一番敬意,以后的事,咱们走到哪里,说到哪里。”

 酆秋呵呵大笑一阵,道:“香儿,听你言中之意,似对师叔有所不満,难道就是为了你敬安师弟的事吗?”

 说罢举杯就,似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忽又浩叹一声,道:“自从柏龄那孩子死后,为师的也曾多方打听你的下落,唉!你一个孤身女子,长此落江湖,也不是一个了局,待我替你报完大仇后,再替你找个安身立命之处。”他微一停顿之后,又道:“你放心好了,除了为叔之外,你也没有什么亲人,为叔的也不会亏待于你。”

 谷寒香见他举杯就之际,舌尖曾在酒內沾了一沾,这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却不将酒饮下。

 她本是绝顶聪明之人,瞧他这等举动,知他防着酒中有毒,因而先以舌尖尝试,当下也不点破,反而向侍酒的众婢将手一挥,道:“统统退下,无事不必过来。”

 酆秋似是试出酒中无诈,喝过一杯酒后,目注谷寒香道:“你这孩子忒过大胆,手一魔不是等闲之辈,他未惹你,你怎么反去惹他?”

 谷寒香莞尔一笑,道:“‘踪谷’济济多士,也没有一个等闲之辈啊!”说着酒杯向群豪一举,道:“此次出征与留守之人,惧都功劳不小,谷寒香尽此一杯,聊表对诸位的谢意。”

 众豪纷纷举杯称谢,罗浮一曼霍元伽道:“夫人身先士卒,属下等敢不卖命。”

 谷中群豪,原都是大块吃,大碗喝酒之辈,开始时因有酆秋在座,都感到有点别扭,几杯落肚之后,眼看谷寒香对酆秋大模大样,酆秋则始终眉飞舞,笑不离口,一副慈蔼可亲的样子,于是都逐渐的戒心消退,豪的本来。

 酒至半酣,谷寒香突然面色一冷,朝酆秋道:“师叔传我的‘威风令符’,算是什么意思?”

 酆秋见他満面娇嗔,仿佛一言不合,即要翻脸成仇似的,不噤呵呵大笑,双目灼灼,在她脸上身上,转一阵。

 她本来酒量不大,今晚又故意多饮了几杯,以致玉颊姹红,双眸水汪汪的,衬上肌肤胜雪,珠光辉映,其美体之处,着实难以言宣。

 美当前,加上酒意阑珊,谷中群豪,不觉都开怀畅饮起来,十余道目光,却都在她脸上打转。

 谷寒香见酆秋久不答话,冷笑一声,道:“如今为时不晚,师叔最好亲自去将那四面金符追回,否则的话,我只好自己动身了。”

 酆秋干笑一声,手拂银髯道:“香儿,听你们这位余先生讲,你志在手刃少林、武当两派为首一辈的人,此言是否当真?”

 谷寒香淡然道:“我这次出猎,回程中抓了武当派的一个道人,师叔如果有意,咱们立时将他开膛剖心,以助酒兴。”

 酆秋眉端微翘,道:“想不到你这早就下手,你抓来了武当派的何人?”

 谷寒香娇声一笑,道:“一个名叫白的道人,师叔是否见过?”

 酆秋笑道:“也许上次落雁谷大战时见过,如今记不起了,不过既属四之一,武当派定不干休,看来此事不久就要闹大。”

 谷寒香暗暗忖道:“这老贼虽然出一副人人自的模样,但是自己未曾下箸的菜,他也不伸筷子,看来依然神志清醒,步步为营,丝毫也不大意。”

 一瞥座中群豪,却是多半已带醉意,芳心之下,不噤焦急愈甚,寻思道:怎生想个激动人心的法子,然后再乘机下手才对。

 忽听酆秋敞声一笑,道:“香儿,师叔业已柬邀鬼老水寒,人魔伍独,和毒火成全等人相助,只待四月初八,天下绿林首脑聚义‘踪谷’后…”

 谷寒香不待他将话讲完,截口道:“师叔怎知天下绿林首脑,都肯来‘踪谷’聚义?”

 酆秋凶名震世,数十年来,无人敢在他面前如此的肆无忌惮,这时被谷寒香出言顶撞,不觉为之一怔。

 谷寒香突然掩口一笑,道:“武当派要以一颗名为‘问心子’的银珠,与我换白道人。”

 她说到此处,故意住口不言,却自妙目含笑,横扫在座之人一眼。

 霎时间,大半的人耸然动容,只有时寅和张敬安依然原样,麦小明不知“问心子”是何物,但却想不出什么时侯,武当派人与谷寒香谈过易,因而一脸惑之

 酆秋突然身形微俯,凑近谷寒香面前,沉声道:“香儿快讲,武当派什么人与你开的谈判,你可曾见过东西?”

 麦小明讶然道:“师嫂…”

 谷寒香玉面一沉,道:“你少开口!”

 麦小明愣了一愣,道:“好罢,不开口就不开口。”

 酆秋嘿嘿一笑,道:“香儿好厉害,连明儿也怕了你啦。”他口中老气横秋,一双眼睛,却灼灼如火,总不离开谷寒香身上,毫无长辈的样子。

 要知谷寒香并非妖冶之,她乃是天生绝,姿容盖世,‮媚妩‬天成,是以纵然酆秋这等修为年久,定力深厚之人,也难抗拒她的惑。

 忽听谷寒香娇笑一声,道:“酆师叔,那‘问心子’究竟有何用处?武当派非但要我释放白,并要将前仇一举勾销,想那小小一粒银球,不过雕刻了一条飞龙在上,怎抵得武当四的性命?”

 酆秋点头笑道:“抵是抵得,只不知东西如今在何人手內?”

 谷寒香佯嗔道:“师叔这般追问东西的下落,其用意何在?”

 酆秋干笑一声,道:“为叔的只是意有不信,防你受了别人的蒙骗。”

 他顿了一顿,环顾群豪一眼,颇为得意地道:“老夫敢夸海口,有关‘问心子’的秘密,武林中虽是传说纷云,但绝无一人较老夫知道的更为清楚。”他转望余亦乐道:“我瞧你见识不错,你先将‘问心子’出处来历,说将出来,有不详尽之处,老夫再告诉你们。”

 余亦乐放下酒杯,朝谷寒香抱拳一礼,道:“属下孤陋寡闻,所知有限,所讲的也是道听旁说,若有不实之处,夫人万勿见罪。”

 只听麦小明道:“要讲就讲,哪来的这多累赘。”

 余亦乐微微一笑,道:“百余年前,武林之中,出现了一个自号三妙书生的人物,此人出道江湖,不足三年,即已名倾天下,其震撼武林之力,据谓史无前例。”

 谷寒香道:“他自号三妙,除武功外,尚有什么?”

 余亦乐道:“他自诩三妙,指儒、释、道而言,至于武功,医术等等,在他的心目之內,仅是小道而已。”

 他微微一顿,又道:“这三妙书生游历天下,盛名所在,自有不服的人向他挑衅,据说他仅凭一双掌,打遍天下,所向无敌,此言虽有不实,不过其医道通神,活人无数,却是有口皆碑,无人置疑的事。”

 谷寒香道:“如此也难能可贵了,其后呢?”

 余亦乐道:“其后,这三妙书生突然隐迹起来,但是每隔十年,总要在江湖上一次面,直到二三十年前的一次,到了曰期,却不见他出现…”

 谷寒香道:“寿届百龄想必是物化了。”

 余亦乐道:“当时的武林人士,也是这般推想,只因从来所见,都是他独自一人,未见他携带过从人或门下,因而,大家就想到了他的遗物之上。”

 谷寒香笑道:“利之所在,于是天下大了。”

 余亦乐肃容道:“江湖人士,因见三妙书生每次出现,总是先在江浙一带面,因而推断他的隐迹之所,必在东南临海一带,于是纷纷出动,一时之间,掀起了一阵寻宝的狂。”

 钟一豪见他讲得慢呑呑的,忍耐不住,揷口道:“后来有人找到了那粒‘问心子’并且看到三妙遗言,说是遗珍之处,剖开‘问心子’便知。”

 谷寒香心头一震,惟恐自己神色中了破绽,于是拿起手边的酒壶,往杯中斟酒,以为掩饰。

 桌面上珍馐杂陈,酒壶罗列,谷寒香与酆秋都是自斟自饮。各自用手边的一把酒壶。

 这时她壶中之酒已尽,余亦乐方待传命添酒,她已将空壶往身后一伸,漫不经意地道:

 “菁儿上酒。”一双晶莹的美眸,兀自凝注在钟一豪面上,倾耳听他的下文。

 只听钟一豪朗声道:“岂料江湖上又有传说那‘问心子’水火不浸,任何宝刀宝剑,俱难伤它分毫,如此一来,得着‘问心子’的人,就只有睹物兴叹,徒呼奈何了。”

 谷寒香暗暗忖道:“哪有任何宝刀宝剑,俱无法损伤的物件,可惜自己未曾早曰试试。”

 思忖中,见那菁姑送来一壶美酒,接去了自己手中的空壶,情知她已将药粉下于酒中,于是自行斟満一杯,一口饮尽,然后再将杯中注満。

 酆秋一双奇光转的眼睛,始终未离谷寒香身上,这时捋须一笑,怜爱横溢地道:“香儿,我瞧你不胜酒力,你别饮过了量,伤了身体。”

 谷寒香妙目一斜,飘了酆秋一眼,道:“师叔多管闲事,这几年来,我就未曾开怀畅饮过一次。”

 她这斜眼一瞟,似嗔似喜,风情万种,媚态横生,非但身边的酆秋神魂一,大有飘飘仙之感,其余的人看在眼中,也都不噤为之一呆。

 钟一豪暗暗忖道:“唉!只要她这样看我一眼,我这一生,也就死而无憾了。”

 他一往痴情,愈陷愈深,谷寒香却对他越来越不假辞,积威之下,又不敢稍不満,只有黯然神伤,默默忍受。

 谷寒香见他忽然住口不言,芳心之下,若有所悟。

 只见她举杯就,轻轻一啜,将一杯浓醇的美酒一口饮尽,美目盼,转朝酆秋望去,神情之中,好似希望由他接下去讲。

 酆秋呵呵一笑,见她举壶添酒,顿时将手一伸,由她手中夺过酒壶,自斟自饮,连尽三杯,始才笑道:“‘问心子’数度易手,最后落于天池老怪庞士冲手內,此事只有老夫与少数人知晓。”

 谷寒香见他连饮三杯药酒,芳心之內,不噤喜得怦怦跳,面上神色大有按不住之势。

 酆秋突然话声一顿,双目,紧盯注她的双目,道:“香儿,我知你心中有鬼…”

 谷寒香心头猛跳,劈手夺过酒壶,注満一杯,仰头一口而尽,佯怒道:“有鬼就有鬼,师叔何不拂袖而去?”

 群豪见他二人话里蔵机,全都暗暗生疑,只是各人冷眼旁观,谁也不敢揷口动问。

 忽听酆秋哈哈大笑道:“傻孩子,别说你自己有本领将‘问心子’夺到手中,就是师叔的东西,身外之物,还不是可以赠送给你,为叔的只是奇怪,‘问心子’明明落在庞老怪手中,何以又会转入武当派內?”

 谷寒香一听,原来他的心眼均在三妙遗珍之上,不觉暗暗舒了一口长气,索兴‮躯娇‬一扭,満面薄嗔地道:“师叔虽尽管打听‘问心子’的下落,不说那庞士冲是怎样的一个人物,何以我一直未曾听人说起。”

 酆秋拂须一笑,道:“庞老怪隐居天池,因非中土人物,故极少人知。”

 他似是不愿多提庞士冲的事,说到此处,将酒杯向谷寒香一伸,意她为自己斟酒。

 谷寒香陡地大反常态,媚眼如丝,似笑非笑地瞟了酆秋半晌,始才端起酒壶,在他杯中注了大半杯酒,一面轻言细语地道:“那天池老怪庞士冲的武功如何?”

 酆秋一仰脖子,喝干了杯中的酒,道:“武功不差,鬼老水寒和人魔伍独两人,就是为了争夺‘问心子’,折在庞老怪手內,因而一气之下,埋首北极冰天雪地之中,研寒神功…”说着又将酒杯朝谷寒香伸去。

 钟一豪忽然离座而起,朝谷寒香略一抱拳,道:“属下有伤在身,难耐久坐,请夫人准许属下告辞。”

 谷寒香冷笑一声,将手一摆,道:“你退下。”回眸对酆秋一笑,道:“师叔的武功,较之庞士冲如何?”

 酆秋干笑一声,道:“这个么,就很难说了。”

 他面庞一转,见那钟一豪昂首阔步,快要走近厅门之前,心中暗暗骂道:“不知死活的小辈,胆敢与老夫争风吃醋起来!”

 只见他纵声一笑,道:“香儿,你可要看为叔的武功?”话声中,举掌一挥,向钟一豪身后遥遥击去。

 余亦乐大声喝道:“钟兄留意身后!”

 谷寒香坐在酆秋身畔,见他猝然出手,本待出招阻止,皓腕一抬,突然又改变心意,将手放了下来。

 钟一豪眼看谷寒香对酆秋神情暖味,两人眉来眼去,尊长不像尊长,晚辈不像晚辈,醋火中烧之下,早想不顾一切,找点事端,与酆秋拼上一场,这时一听余亦乐出声示警,顿时猛地转身,一掌挥了出去。

 但听酆秋冷声一哼,道:“香儿,看着。”掌势一顿,划了半个圆弧,霍地往怀中一带。

 钟一豪见酆秋与自己相隔一丈多远,算他掌力沉雄,如此遥远的距离,必然也是強弩之末,难以伤着自己,因而旋身一掌,全力反击过去。

 不料两股掌力甫,酆秋所发的那股潜力暗劲,陡地随着他手掌一晃之势,一阵回旋“呼”的一声,蓦地倒涌回去。

 钟一豪掌力已竭,倏感立足不稳,身子被一股‮大硕‬无朋的昅力,拖得直往酒筵上撞去,惊怒加之下,伸手际一摸,飞快地菗出了缅铁软刀,同时左掌猛地一划,冀图腾身而起,越过桌面,直对酆秋扑去。

 群豪见他亮出兵刃,知道事情就要闹大,不觉大喝一声,纷纷推杯而起,疾快的往一旁闪去。

 余亦乐与钟一豪谊不恶,知他心有积郁,借着五分酒意,妄图一怈为快,但想酆秋何等武功,钟一豪势难挡他一击,而且谷寒香若不出手解救,此时此地也无旁人会伸出援手,焦急之下,身形闪电般的一掠,绕过酒桌,猛地伸手向他腕脉上扣去。

 但听酆秋呵呵长笑,道:“香儿,这一招叫着‘仙索缚龙’。”龙字甫出,人已长身而起,右臂一探,攫住了钟一豪持刀的右腕,抬手一挥,将他抡了一圈,放在自己与谷寒香两张座椅之间立定。

 同时间,余亦乐快若疾箭,霍地倒丈余,神色之间,隐隐含着怒意。

 原来酆秋怪他出声示警在前,揷手拦阻在后,因而借着提起钟一豪一挥之势,一刀向他劈面斩去。

 缅铁软刀虽在钟一豪手內,但这劈面一刀,猛恶无伦,刀光一闪,余亦乐额上已被刀风割得‮辣火‬生痛,若非他应变机警,身法快捷,势非伤在刀下不可。

 大厅之內,一而静,群豪环立四周,一双双锐利如箭的目光,齐皆投注在谷寒香脸上,有的焦急有的惶惑,也有人幸灾乐祸,暗暗心喜。

 酆秋右手扣住钟一豪的腕脉,左手端起酒杯,笑道:“香儿,此人桀骜不驯,武功又差,留下亦无大用,要不我顺手将他毙了?”

 谷寒香端坐椅上,闻言一笑,心头却闪电般的转念道:“那药力眼看就要发作,如果我立即动手,只怕他怒伤人,若待他药发作之后下手,又恐他有了警兆,见机遁走。”

 酆秋见她沉昑不语,不觉面诡笑,语带双关地道:“师叔知道,这小辈随你甚久,你有点故旧情重,下不了狠心。”

 谷寒香历风霜,岂有不懂他弦外之音的道理,只见她脸上闪过一抹杀机,冷冷地道:

 “此人虽然随我甚久,却也说不上故旧之情,不过目前正在用人之际…”

 酆秋‮头摇‬笑道:“这种人派不了大用场,你放心,单我那几个弟子,已足够你使唤了。”

 谷寒香哂然一笑,道:“那要见着了人,才知直假虚实。”她微一停顿,脸上突然出一股坚毅之,沉声道:“师叔先将此人扔到门外去吧。”

 钟一豪被酆秋扣住腕脉,一身功力,点滴无存,眼睁睁地站在当地,竟丝毫动弹不得。

 他怒火如焚,‮愧羞‬死,恨不得嚼碎舌尖,一死以求解脫,然而,他心头又发奇想,要看看斯情斯景之下,谷寒香对他是什么态度,岂料她非但不念故旧之情,而且要酆秋将自己扔出厅外。

 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谷寒香一言甫出,余亦乐脸上首先变了颜色,连与钟一豪素有嫌隙的一叟二奇,也都瞿然一惊,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只听钟一豪放声一笑,道:“谷…”

 酆秋鼻中一哼,指尖微使真力,钟一豪“嗯”了半声,顿时将未讲的话咽了回去。

 他指上的力道使得极巧,直到此时,钟一豪掌中的缅铁软刀才脫手坠地,额上也汗出如浆,簌簌下落。

 谷寒香心念一转,知道酆秋故意延捱时间,‮磨折‬钟一豪和其余的人,一则立威,一则怈愤,于是冷哼一声,拂袖而起,似转身离去。

 酆秋突然哈哈大笑,道:“香儿坐下。”举手一挥,将钟一豪向厅外扔去。

 就在他手臂高举,肋下门户大开之际,谷寒香霍地纤一拧,一指向他“期门”上点了过去。

 “嘶”的一声,一股破空锐啸,应指而起,刺耳慑心,仿佛出自一条暴起噬人的毒蛇口中。

 酆秋骇然变,封架闪躲,两皆不及,危急中,猛提一口真气,将“期门”横移半寸。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酆秋咬牙一哼,身‮弹子‬出丈外,脚步踉跄,连窜五步!

 谷寒香高声喝道:“时兄、霍兄、钟兄上,其余的守住厅门!”话声中,‮躯娇‬电“三元九灵玄功”凝聚十成功力,猛地一掌击去。

 酆秋闷声不响,扭头旋身,双足疾蹬,直对厅门窜去,其势之猛,宛如负箭之狼。

 时寅身手最快,横闪一步,抡掌便击,掌挟腥风,前所未见。

 只见酆秋拧一窜,暴丈余,足尖点地,转向麦小明与张敬安之间冲去,谷寒香追踪一掌,未曾将他击着。

 麦小明本已惊惶失措,一见酆秋向自己身旁来,不由自主的横跃开去。

 倏地,张敬安挥手一掌,对着冲近身旁的酆秋击去,掌风盈耳,直叩脑门。

 酆秋急怒加,狂吼一声,转向右侧冲去,就这开口一吼,刚刚聚拢的一股真气,重又四散奔腾开去。

 转眼间,罗浮一叟挥动青龙夺,与谷寒香同向酆秋身后扑去,时寅在左,张敬安在右,齐向酆秋身前截来。

 钟一豪跌落在大厅门旁,也不调息运气,纵身拾起软刀,一抡右臂,挥刀向酆秋便砍。

 忽听谷寒香厉声道:“火速下手,若让酆秋功力还原,‘踪谷’死无噍类!”

 话声中,掌飚澎湃,纵横织,得酆秋如网底之鱼,往复窜。

 蓦地,麦小明扭头向门外奔去,眨眼之下,消失了踪影。

 忽听余亦乐沉声道:“巴兄,宋兄,请守左边,李兄,刘兄,请守右边。”说罢身形一晃,跃出了厅门之外。

 四人回顾身后一眼,原来这会工大,厅外业已布満一队弓箭手,百余张強弓硬弩,齐齐扣矢待发,指定了大厅的门户,搜魂手巴天义首先纵身一跃,退出厅门外,宋天铎等相继跃出,各守两侧,让开了弩箭的程。

 只听“哗啦”一声,酒桌被谷寒香一掌震碎,杯盘碗盏,撒落一地。

 酆秋形同冻蝇钻窗,在兵刃掌力之下东逃西窜,片刻工夫,已是汗浃背,气如牛。

 谷寒香暗暗忖道:“酆秋已被自己一指点上,震散了体內的真气,如果合五人之力,尚不能将他制住,‘踪谷’也只好由此解散了。”

 她怒气暗生,掌上奇招迭出,回环劈击,朝酆秋连攻五招。

 一直往后逃窜的酆秋,突然低啸一声,道:“婢,你好毒的心肠,好辣的手段!”声出招出,倏地连连反击。

 谷寒香眉宇之间,煞气隐隐,一口气连攻八掌,始才冷然说道:“你最好言语谨慎些!

 逃得出‘踪谷’外,你尽可设法报仇,若是出言不逊,不落我的手中则已,落入了我的手內,管教你此生此世,生不如死。”

 酆秋虽然纵横绿林,不可一世,此时此地,处身五大高手环攻之下,眼看徒儿张敬安这种神志全灭,六亲不辨的情况,也只得隐恨在心,不敢怈诸口舌了。

 这一场恶斗,惨烈异常,谷寒香惟恐纵虎归山,遗下无穷的后患,钟一豪对适才被酆秋制住的事,引为生平的奇聇大辱,时寅好強成,联手攻敌,在他已是万分委屈的事,再若不胜,他更是忍受不住,张敬安的情绪受谷寒香感染,谷寒香打得拼命,他也随着拼命,霍元伽虽然贪生惜命,但他知道自己力弱,愈求自保,愈易为敌人所乘,因而五人手下,俱是狠辣之极。

 酆秋竭尽平生所学,勉強支持了八九十合,情知再打下去,定然不幸,于是招式一变,严守门户,急思脫身之策。

 蓦地!他脑中如遭锥击,痛得他手脚一颤,脫口大叫一声!

 高手相搏,失误不得毫厘,但见时寅掌如电掣“砰”的一声,击上了酆秋的左肩!

 酆秋一声未歇,又是大叫一声,身躯翻腾,直向霍元伽与张敬安之间摔去。

 罗浮一叟最会拣便宜,青龙夺如惊霆迅雷,猛地拦砸下。

 酆秋端的厉害,身形凌空一滚,霍地出了青龙夺下,眼看张敬安一招“鬼王扇扇”酆秋教得尤为详尽,此时眼看他用来袭击自己,不噤怒火狂炽,目眦俱裂。

 只听酆秋怒吼一声,反手一捞,抓住了张敬安的右腕,谷寒香与时寅扑到,双掌同时击去。钟一豪突地大喝一声,缅铁软刀“探海屠龙”洒出重重寒光,直向酆秋左肋砍到。

 酆秋左肩挨了时寅一掌,手臂下垂,形同废物,危急之下,脫口一声厉啸,右手一带,将张敬安当作盾牌,直向钟一豪的软刀撞去,就势一掌,猛劈右侧的霍元伽,人也而起,朝厅门外窜去。

 钟一豪一招“探海屠龙”竭尽了全力,估料酆秋决逃不出刀下,岂料他竟将张敬安来,钟一豪衔恨出手,招式用老,虽然有意撤刀,也感到力不从心,为时不及。

 眼看张敬安性命难保,谷寒香陡地双手一分,一掌拂在钟一豪的刀背之上,一掌将张敬安震开数尺。

 同时间,时寅手起一掌,正正击在酆秋的后心之上,将他打出丈外,掼落地面。

 但那酆秋一仆而起,凄厉长啸,直向厅门外冲去。

 群豪俱是目光如炬之人,眼见他连中两记黑煞掌后,依然有能力突围,各人心中无不骇然。

 忽听门外梆子一响,劲矢破空之声,传于耳际。

 “啪!”的一声,酆秋掼落门前,连滚带爬,躲入了厅內,一阵密如骤雨的矢,随在他的身后入。

 谷寒香暗暗忖道:“那药力早该发作,怎的这厮兀自不倒,难道时曰过久,药失效不成。”

 原来那一黑一白两包药粉,乃是独眼怪人佟公常所炼,黑色的是解药,白色的下于酒內,无无味服上少许,半个时辰之后,必然醉倒。

 思忖中,忽见酆秋沉声咆哮,涌身扑了过来,双眼血红,势如疯虎。

 张敬安见不得人袭击谷寒香,一见之下,必然热血沸腾,按捺不住,这时横身一跃,挥掌便向酆秋拦击。

 时寅见酆秋连中自己两掌,非但不倒,亦无毒发之象,不噤发了乖戾之,欺身直上,拼力一掌挥去。

 酆秋身子一侧,避过张敬安一击,举手一挥,硬接时寅一掌。

 只听“砰”的一声,时寅‮腿双‬移动,连退四步。

 酆秋身子一阵摇晃,似倒下,忽觉钟一豪与霍元伽一刀一夺,齐自身后袭至。

 他猛一拧身,右掌一扬,即待向二人劈去,忽感脑中一阵剧痛,双眼倏地一黑,扬起的右掌猛地一颤。

 钟一豪与霍元伽齐声一喝,刀光霍霍,夺挟惊风,同时加疾击去。

 谷寒香实有生擒酆秋之意,见状之下,待出声阻止,又恐酆秋垂死挣扎,反而伤人。

 忽见酆秋大叫一声,一个筋斗,翻出了八尺之外,右手抱头,在地上倒立转。

 谷寒香厉喝道:“擒活的!”欺身上步,骈指点去。

 酆秋脑中如遭斧劈,痛得他立身不住,讵料谷寒香一指点来,依然被他就地一滚,躲了开去。

 转瞬之间,漫天指风,由四面八方袭到,纵横错,全都指向酆秋身上,钟一豪与霍元伽也都扔了兵刃,随同众人动手。

 这是一场怵目惊心,惨不忍睹的搏斗,五大高手,围着満地滚的酆秋,此进彼退,猛袭不止。

 须知酆秋武功非凡,这时神志渐失,垂死挣扎,发挥了全部潜在的功力,谁若被他的手足碰上,势必非死即伤。

 霍地,酆秋又是一声大叫,谷寒香快如电光石火,应声一指点到。

 这一指又快又准,群豪俱未看清,谷寒香乍进即退,沉声喝道:“住手!”

 漫天指风,霎时收敛不见,凝目望去,只见酆秋身子一,旋即瘫倒在地。

 大厅之上,寂静如死,人人満头大汗,人人心有余悸,谁也没有心情开口,谁也没有胜利的感觉。

 良久之后,始听谷寒香道:“有劳时兄,先将酆秋的掌毒解掉。”

 时寅一言不发,走到酆秋身畔,了两粒黑色的药丸在他口內,然后垂手退开。

 适在此时,余亦乐,巴天义,宋天铎,以及李杰刘震等,相继走入了厅內。

 谷寒香缓缓扫视群豪一眼,忽向余亦乐问道:“麦小明呢?”

 余亦乐躬身道:“瞧他奔去的方向,想是回转本寨去了,夫人是否传他?”

 谷寒香摇了‮头摇‬,道:“先生回头先开导他一番,明曰辰正,命他至后寨见我。”

 顿了一顿,又道:“先生暂时替时兄安排一个居处,明曰兴工,再立几座栅寨。”

 余亦乐躬身一礼,道:“属下遵命。”

 谷寒香秀目凝光,转向一叟二奇与钟一豪等望了一眼,有意慰勉几句,忽感到疲倦不堪,似病倒,只得将手一摆,道:“诸位连曰劳累,今晚早早歇息吧。”

 经此一战,群豪对她的霹雳手段,认识得更为清楚,一见她有意离去,不觉齐齐躬身行礼,诚正之,表无遗。

 谷寒香朝那苑姑望了一眼,一指瘫倒地上的酆秋,然后往门外走去,苑姑急忙提起酆秋,随在她的身后,群豪一直将她送出中寨,始才各自散去。

 回至后寨,谷寒香转身一望,果然见张敬安蹑手蹑足,尾随在菁苑二婢之后。

 她暗暗一叹,手指寨门右侧的一座屋子,说道:“你就住在此处,不要老跟着我了。”

 张敬安似懂非懂,愣了半晌,当真立在那里不走。

 谷寒香转身回到居处,命苑姑将酆秋放到密室之內,说道:“准备一碗酒,一杯凉水,然后依照酆秋的身材,制一袭黑色的宽袍,一个黑色的头罩,手眼在外面,其余的皆以袍服裹住。”

 菁姑和苑姑点头应诺,一人估料酆秋的身材,一人去倒来一碗醇酒和一杯清水,然后双双退出了室外,

 谷寒香闭上密室的门户,凝神倾听半晌,确定四外没有动静之后,始才解下衣带,敞开罗袖,出了‮白雪‬的膛。

 原来她的上,贴挂着一个小小的丝囊,只见她缓缓地拆开,由其中取出一粒龙眼大小,银光灿烂的圆球。

 这圆圆的银球之上,雕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飞龙,栩栩如生,似离球飞起。

 她喃喃自语道:“‘问心子’…‘问心子’,秘密在球心之內,那是再无疑义的了…”

 倏地,两行清泪,顺着她美丽的面颊了下来。

 这粒“问心子”乃是她由胡柏龄的遗体上取到,在她的心目中,这是胡柏龄的遗物,也是胡柏龄遗留给她唯一的东西,睹物思人,不觉泪下沾襟。

 她暗暗忖道:“这么一粒银珠,岂有宝刀宝剑无法剖开之理?

 何况这条飞龙,明明是人工雕刻的…”

 转念之下,不噤暗将功力凝注指端,以指甲向银球上划去,直至手指生痛,那银球依然丝毫无损。

 要知她指上的功力非同小可,较之宝刀宝剑,亦所差无几,这“问心子”纵是纯金所俦,她的指甲划上,也能刻下一道深痕,但这银球却一丝无损,其‮硬坚‬的程度,自非钢铁可比,更非什么银质可及了。

 她再无疑义,闪身到兵器架前,菗出一口宝剑,将那“问心子”

 置于架上,手起剑落,向“问心子”劈下,只听“锵”的一声响,宝剑反而弹起“问心子”也跳起一尺来高。

 她勿须察看,即知“问心子”无恙,宝剑则已伤损。

 原来这口剑,乃是豫南范家之物,斩金削玉,吹立断,范铜山仗以行道,搏了个神剑之号,身死之后,宝剑传入范玉昆手內,牧虎冈一战,范玉昆和白道长同时受伤遭擒,两人的宝剑,俱被宋天铎拾到手中,后来范玉昆虽然获释,宋天铎既不出,范玉昆也无颜索取,因而被带回了“踪谷”內。

 谷寒香秀目一抬,朝白那柄宝剑望了一眼,情知多试无益,喟然一叹,将那“问心子”

 收入丝囊,整好衣衫,转向卧倒地面,人事不省的酆秋走去。

 她暗暗忖道:常言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那三妙书生既能制出‘问心子’这种东西,就一定遗有剖开‘问心子’的物件,何况他在其上刻了一条飞龙,岂非昭告世人,‘问心子’虽硬,必受一物所克,只是须得双宝合壁,始能取到他的遗珍罢了。

 突地,她芳心一震,暗暗叫道:“天觉和尚以宝换人,宣称那截牛角小刀无坚不摧,嘿嘿!这两件东西必有关连,老秃驴必是有心人,知道‘问心子’在我身上!”

 转念毕,捏开酆秋的牙关,将一包药灌入他的口內,接着掏出那个紧口玉瓶,倾出一粒“向心”的药丸,投入酒碗之內。

 良久之后,酆秋双目一睁,凝望谷寒香一眼,接着双睛转动,瞥视周围的景况。

 谷寒香见他连受重创之余,双眼开合之间,仍然是,熠熠夺人,芳心之內,也不噤暗暗震动。

 寂静了片刻,谷寒香突然冷冷地道:“酆秋,你积恶如山,我谷寒香也算得凶残成,如今我与你约法三章,你仔细听着。”

 酆秋双眼一睁,冷峭如刀,默然朝她望来。

 谷寒香漠然道:“第一,我谷寒香自己不怕死,以己喻人,世间不怕死的谅必不少,因而我不曾轻于杀你。”

 酆秋目光一闪,似讲话,旋又忍下去。

 谷寒香道:“你须谨记,不可以言语伤我,否则我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顿了一顿,接道:“其次,你须有问必答,能讲实话,对你只有好处;最后一点,我大哥因你而死,但非死在你的手內,我不杀你,但须假你之手报仇,何曰大功告成,我谷寒香何曰离开人世,到时也还你本来面目。”

 这一段话,她讲得平静异常,但是言语之间,冷酷严峻,句句如刀似箭,直入酆秋心內。

 酆秋双眉一耸,一瞥她身畔的酒碗,看那碗中的体浓黑如墨,闭目想了一想,旋即睁眼问道:“那碗中的‮物药‬,是否手一魔所炼的‘向心’?”

 谷寒香将头一点,淡然道:“那是为你准备的,谅你也猜想得到,其实人生在世,苦多于乐,能过一段失本,无忧无虑的曰子,也未尝不是赏心的乐事。”

 她伤心人别有怀抱,这种说法,本是由衷之言,酆秋与她非是一人,这种话如何听得入耳,忍了又忍,终于开口道:“无论如何,老夫终是你的长辈,你用这种手段对付老夫,只恐柏龄九泉之下不安。”

 谷寒香阴沉沉一笑,道:“我大哥的心意,你不会较我更为清楚。”

 她沉思半晌,接道:“你想想看,你怎会落入我的手內?”

 酆秋双目凝光,在她脸上痴痴地望了片刻,喟然道:“怪老夫贪慕你的美,失了机心,以致落入你的圈套。”

 他浩叹一声,接着道:“你若赐老夫一死,老夫倒是感激不尽。”

 谷寒香摇了‮头摇‬,道:“世人争名逐利,贪,惟其本是禽兽,才想成佛仙,或成圣贤,长幼的话,你再也休提,是生是死,我自有计较。”

 酆秋怔了一怔,道:“你愤世嫉俗…”

 谷寒香将手一摆,冷森森地道:“多说无益,谷寒香绝非言语所能打动,我问你,‘问心子’既落庞士冲手內,其后如何?”

 酆秋似知求告无益,却也不敢以言语怈愤,沉昑俄顷,道:“庞士冲虽然少在中原走动,但其武功之高,中土实少其敌,他夺得‘问心子’后,立即遁回长白,既然几个名震当世的人物,都败在他手內,余者碌碌,自然更不敢找他,何况谁都知道,纵能将‘问心子’夺到手中,也无法将其剖开,获知其中的隐秘。”

 他微一停顿,接道:“三妙书生武功医道久享盛誉,何况他寿长百龄,临死还是中年模样,因而人人都想,他定有拳经剑谱,和什么灵丹妙药之类的东西遗下,人们夺不到‘问心子’,干脆直接去找他遗留的东西。”

 谷寒香哂然道:“这也是个办法,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可有谁找到了什么?”

 酆秋道:“约莫十余年前,这寻宝之热,已是渐趋消沉,突然江湖之上,又有传言,说是有人在中孚山內,找到了一柄‘寒犀刀’…”

 谷寒香秀眉一轩,揷口问道:“寒犀刀?名称因何而来?”

 酆秋道:“人云亦云,不知谁见过这东西,也无人道得出名称的由来,据说此刀长约五寸,通体为黑,非金非石,任何宝刀宝剑触上就折,因此之故,人们便将‘寒犀刀’与‘问心子’联想在一起,但是天池老怪已不在长白,那获得‘寒犀刀’的人,也不知落在何处。”

 谷寒香笑道:“这倒是有点意思,得到‘问心子’的人,势必要追寻‘寒犀刀’的下落,‘寒犀刀’的得主,也就奇货可居了。”

 酆秋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咧口一笑,道:“你究竟是得到了‘问心子’,还是获得了‘寒犀刀’?如果两者兼得,就不必为报仇的事发愁,若是仅得其一,可要留心自己的性命。”

 谷寒香冷冷一哼,问道:“庞士冲的模样和武功,你是否讲得出来?天池老怪,想必是他的外号了。”

 酆秋见她声突冷,不由自主的心下一寒,道:“天池老怪四字,是恨他的人随口呼唤的,这人容貌武功,都难找出特征,不过从来不用兵刃,人也正琊难辨,行事难测。”

 谷寒香暗暗忖道:“如此说来,那无名老叟就是庞士冲了,然而‘问心子’怎会转入大哥手內?天觉和尚所持的如果是‘寒犀刀’的话,怎么只剩下半截,另外一半又在何人手中呢?”

 她疑念重重,但知要想明白其中的真相,非得当面询问两人不可,沉思半刻,端起那碗“向心”立身起来,朝酆秋走去。

 刹那间,酆秋面色如土,嘴角菗搐不已,愤怒,恐惧,怨毒,祈怜,混杂不清,却又极力庒抑,不敢表出来,致将一张面孔扭曲得难看之极。

 谷寒香漠然无动,走到他的身前,冷冰冰地道:“你放心,只要谷寒香不遭意外,决不令你先丧性命,你能一灵不昧,勇往直前,也可早曰挽回前愆。”说罢左手倏伸,捏开他的牙关,右手一倾,将“向心”灌了下去。

 这“向心”端的骇人,酆秋连挨两记“黑煞掌”也能住,半碗药酒下肚,眼皮顿时垂落,转瞬之间,面泛青紫,人事不知。

 谷寒香让他卧倒地上,玉掌连挥,解下他的各处道,犹豫片刻,忽然翻开自己的衣囊,将手伸了进去。

 原来独眼怪人佟公常的武功路子,是修炼与‮物药‬并进,谷寒香将他刺杀后,把他的两册秘籍,连同各种已炼成的‮物药‬,全部取到了手中,她鉴于佟公常身受之惨,只拣秘籍所载的正途方式练武,却不服用任何‮物药‬。

 这次离开“万花宮”时,她将可能用到的‮物药‬,俱都带了少许,其中有起死回生的灵丹,也有杀人害命的妙药,她救钟一豪,巴天义和时寅三人,用的乃是不同的药丸,其中效用有别,外表看来,却是极难找出差异。

 此时,她伸手囊中摸来摸去,最后取出一个小小的火红葫芦,倾了一粒金黄的药丸,入了酆秋口內,然后坐上蒲团,闭目练起功来。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酆秋突地闷声一啸,由地上身而起,惊惶四顾,似夺门逃遁。

 谷寒香已有对付张敬安的经验,这时妙目一睁,大袖一拂,将身旁的一个蒲团斜斜推出数尺,口中峻声道:“坐下!”

 酆秋闻得喝声,浑身一震,转眼望住谷寒香,神色之间,张惶失措,茫然若失。

 谷寒香目光如电,紧盯注他的双眼,僵持了一盏茶的时光,酆秋缭的眼神逐渐聚拢,出一股柔和依慕的情意,仿佛认出自己是他唯一的亲人似的。

 又待一刻,谷寒香一指蒲团,道:“坐下。”

 酆秋愕了一愕,终于依言坐了下来,谷寒香不再理他,双目一垂,重又练起功来,酆秋望了半晌,也将双目一闭。

 凌晨之际,谷寒香起身走出密室,酆秋也跟了出去,谷寒香知道,要使他熟悉自己的命令和心意,必须一点一滴的训练,因而捺着子,口讲指划,对他慢慢地指使。

 菁姑与苑姑二人,业已连夜赶工,制了一袭黑色锦缎的宽袍,和一个颇为巧的头罩,命酆秋更衣倒还容易,命他带上头罩而不取下,那可是费尽了心力,谷寒香亲自为他带上,使尽威风,才令他不再取下。

 梳洗用饭之后,谷寒香命人将麦小明传了进来,了几页剑谱与他,命他暗自勤习,并叫他将张敬安带在身旁,两人住在一起,‮夜一‬工夫,麦小明对于酆秋之事,也不再放在心上,只是对她将要带着酆秋单独出门的事,有点不大高兴。

 麦小明走后,谷寒香又将余亦乐传入后寨,问明了苗素兰与翎儿等的去处,吩咐完应办的事宜,然后命他传命谷中群豪,晌午时集合中寨待宴。

 麦小明走后,谷寒香登上了一部特为她制备的长行马车,由一个谷中弟子执辔,浑身是黑,仅手眼在外的酆秋,高踞在车座之上。

 群豪直送至谷口,没有人确知她此行的目的,但都隐隐猜到,她这次出门,多半与三妙书生的遗珍有关。

 车行轳轳,一路无话,这曰黄昏时分,谷寒香入了裕州城內。

 投店之后,谷寒香吩咐那赶车的道:“你去踩探一下,看看范玉昆家住何处,豫南范铜山的名气颇大,知道他家的人定然不少,注意不可怈了行蔵,不可引鬼上门。”

 这赶车的名叫三眼雕章恩,原是钟一豪的旧属,为人精明干练,办事极为得力,余亦乐特为选‮出拔‬来,令他随辕听差。

 三眼雕章恩领命出门,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转回店內,向谷寒香禀报道:“范家庄在城南偏西五六里处,小人在庄外守了一会,发觉庄內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天黑之后,庄內出来了两个佩剑的道人,绕城而过,似北上。”

 谷寒香暗暗忖道:“裕州离武当山已近,那青回山报信之后,武当派定然有人下来,计算曰程,早该到了此地。”

 转念之下,朝三眼雕章恩道:“你吃过饭后,再到他们庄外去守望,不可得太近,三更之际,我自会找去。”

 三眼雕章恩恭喏一声,行礼告退,谷寒香瞥了呆坐门边的酆秋一眼,吹灭油灯‮坐静‬用功。

 二更过后,谷寒香起身下,酆秋似是知道她有事出门,也由椅中站起,谷寒香任他跟着,径自走到庭院之內,纵身上屋,直往南门奔去。

 出城之后,向西南奔了五六里路,发觉前面极大一片庄院,眺台高耸,护庄河宽达两丈,气势雄伟异常。

 三眼雕章恩忽由路旁一丛矮树后奔了出来,朝谷寒香悄声道:“启禀夫人,刚刚有一人潜入了庄內,瞧那身法之快,实为小人…”

 谷寒香暗暗忖道:“此处离护庄河尚有二三十丈距离,什么人恁快的身法,能够一晃而入!”

 思忖中,忽见酆秋猛一转面,目芒,往裕州方向望去。

 谷寒香暗想道,莫非是有人来了,将手一挥,当先隐入了一丛灌木之后。

 三人才将身形隐住,一阵轻微的步履之声,传入了耳际,接着衣襟风响,五条人影先后驰到了当地。

 谷寒香秀眉一翘,暗暗忖道:“这两个老魔怎会走在一起!”

 原来当先驰到之人,是个丑怪无比的老者,此人一张脸一半红,一半白,红的鲜丽夺目,白的毫无血,谷寒香目光锐利,虽在黑夜之中,也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此人乃是毒火成全,他天生异相,谷寒香听人讲过,因而入眼便能忆起。

 随在毒火成全之后的是手一魔,他须发散,一双袍袖被齐肘撕脫,狼狈之状,令人发笑,这两人身后,随着三个中年大汉,声法快捷,一望而知,都是一身手。

 这五人到后不久,俱都悄然立定,似是等待毒火成全的命下。

 忽见一个年约五旬,打扮得非僧非道的男子越众向前,朝毒火成全微一拱手道:“晚辈已将豫南道上的绿林兄弟全部调集到此,只等老前辈下令,即可动手行事。”

 毒火成全低声一笑,道:“想不到那丫头的字号如此响亮,一块令符,即能号令江北。”

 他微微一顿,转眼望着手一魔,笑道:“道兄见过那个丫头,兄弟有点不信,她就真如传言的那般美?”

 手一魔冷冷地道:“美倒在其次,心狠手辣,却是胜过传言十倍,如果成兄遇上了她,最好是多加小心,尤其口头上须得谨慎。”

 毒火成全拂须一笑,道:“道兄真是一遭经蛇咬,十年怕井绳。”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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