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曲终人散
“粉魔”百里香微微一笑道:“好吧,过去的事,我们等会儿再谈,现在先说眼前的…”
手一指楚秋
,向着“苏半瓢”苏雨道:“这几个人,老朋友你打算怎么处理?”
苏雨冷笑了一声,道:“井水不犯河水,难道这件事百里女士你一定要揷上一手不成?”
百里香一手摸着怀中玉猫,双目微扫,浅浅笑道:“本来这件事,是不关我什么事,可是凑巧,这个小姑娘是我新收的一个记名弟子,弟子有事师父管,这是必然的道理,老朋友,你看如何是好?”
苏雨青白的脸上,泛出了几条怒纹,那看来驼下去的身子,霍然直立。
他目放异光道:“这事太不巧了。”
百里香也一笑道:“正是,太不巧了!”
苏雨面色一沉,道:“什么事都好商量,就是这件事,恕我难以从命!”
冷笑了一声,手指楚秋
又接道:“他们四个人,必须要留下来!”
百里香一抬头道:“那是说,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苏雨苦笑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百里香一笑道:“好,这是你存心与我过不去,可不是我与你刁难!”
她说完这句话,向着楚秋
等四人点了一下头道:“跟我走,我倒要看一看,谁敢动你们一
汗
!”
苏雨发出一声怪笑道:“百里香,你休要欺人太甚!”
百里香充耳不闻,寒声向四人道:“前头走,一切都有我!”
苏雨双手
揷着,只听一阵“喀!喀!”骨响之声,这老儿显然是怒到了极点,旋又发出一声狂笑道:“好,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
身子一闪,已拦在了四人身前!
四人为首一人,正是曹冰,见状停身道:“苏老前辈,我看你算了吧!”
话尚未完,苏雨已厉声道:“再进一步,休怪我苏雨掌下无情!”
曹冰冷冷一笑,回身见那百里香遥遥在后,面含微笑,并不言语。
此时此刻,已是箭拔弩张。
百里香的笑,也许是在测验曹冰的胆力,事实上曹冰不愧是一条汉子,他不为苏雨言语所阻,哈哈一笑,大步跨出了一步。
苏雨一怔道:“少年,你不怕死?”
曹冰又跨出一步,嘿嘿一笑道:“大丈夫威武不能屈,生死是另一回事!”
苏雨目
凶光道:“噢…对了,老夫想起来了,杀死马老三的就是你!”
曹冰点头道:“杀死徐子明的也不是别人!”
苏雨嘿嘿一笑道:“很好,他二人固是该死,可是却无需你来代劳,今曰老夫就先取你的性命!”
曹冰一笑道:“我已说过,生死小事,只是我如果死了,你是否就能放他们三人离开呢?”
楚秋
闻言后大惊道:“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身后的百里香嘻嘻一笑道:“不要你管,我倒要看看这孩子是真不怕死还是假不怕死…”
一笑又道:“我更要看看苏老当家的是真杀还是假杀!”苏雨狂笑道:“此话怎讲?”
百里香冰冰道:“如果他死了,你也得死!”
苏雨身子一颤,冷笑道:“百里香,你休自负过甚,老夫不见得就怕了你!”
百里香一笑道:“那你就试试看!”
苏雨目泛红丝,望着曹冰道:“少年人,你出手吧!”
楚秋
、柳英奇,以及楚青青心头一紧,三人同时向前,百里香却一声叱道:“你们都退下来!”
三人一怔,退至一旁,不解其故!
百里香一笑道:“我生平所见,都是怕死贪生的年轻人,难得看见一个像样的,就让他死给我看看!”
抬头向曹冰一笑道:“你果真要一死与苏老儿相拼不成?”
曹冰冷然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苏当家的并无什么不对之处!”
百里香冷冷一笑道:“你的脾气,和你师父空空道长,果然一样!”
回身一笑道:“你三人只许旁观,不许揷手,我要看这孩子是真死还是假死!”
曹冰冷笑不语,百里香却又转过脸来问苏雨道:“你真要取这少年性命?”
苏雨大吼了一声,一跃而前,
面一掌,直向着曹冰面门击来,掌风有如山倒,劲气袭人。
曹冰身子一转,飘出丈许以外。
苏雨肩头一晃,他足下不见行动,却快如标风一般地又来到了曹冰身边,凌笑道:
“你还想逃得开?”
双掌一翻,分两股內劲,向曹冰双腋袭到!
百里香正要出声喝叱,曹冰身子早已向下一缩,就势踢出二腿,分取苏雨双肩。
这一招出手奇快,就连百里香也出乎意外,看到此,点点头道:“好招!”
苏雨是何等功力之人,只因上来轻敌过甚,更未曾想到曹冰居然敢向自己发此怪招,微一惊愕,曹冰双足竟紧挨他一双耳轮擦了过去!
虽说是未被踢着,可是附夹在足尖的劲风,却也使得他两耳生痛。
这老头儿当着众人面前,这个脸可是的确拉不下来,一声狂啸:“小辈!”
右手袍袖一抖,曹冰为他十足的內力,扫出了丈许以外,只觉得疾风扫面,有如刀削一般。
一旁的百里香忽然叱道:“小心!”
一言甫毕,那曹冰霍然抬首,只觉得面前衣影一闪,还未看清是怎么回事,皓首白发的苏雨,又至面前。
惊慌中,似觉苏雨面上带着凶杀恶意。
遂见这老儿一声厉叱,
面一掌,曹冰屈身踹足,如“金鲤穿波”可是饶他身手再快,却仍逃不开苏雨的一式怪招——“剪梅指”!
只见这老头二指一递,正正点在了曹冰腹小“丹田
”上,这一指把曹冰的真力点散,只听得“噗通”一声,倒于地上。
空中一声怪叫,人影一飘,百里香扑到了近前!
楚氏兄妹偕同柳英奇,也由三个不同方向,直向苏雨攻来,后者长啸一声,振衣而起,如一鹤冲天,已拔身到一块凸出山石之上。
百里香面容骤变,抱起了曹冰,她身子簌簌抖着,微声道:“孩子…是我害了你…
你死得太惨,太不值了…”
曹冰这时脸色青白,面现痛苦,微微一笑道:“老前辈…不要说这些…我还是死了的好…”转望楚秋
,楚秋
早已泪影婆娑!
曹冰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楚秋
的手腕子,身子疾抖道:“大哥…你知道,我早就想死,我活得…实在够了…”
目光在各人面上转了一转,苦苦一笑道:“保…重了!”
双目一翻,气涌面赤,喉头“咕噜”一声,顿时一命呜呼!楚秋
由不住出声哭道:“兄弟…兄弟!”
用力地摇了两摇,曹冰早已僵直不动。
楚青青亦早已哭红了眼睛,只有柳英奇立在一边,面色沉重地低头不语,不时地用凌厉的目光,向着崖顶上的苏雨望去。
立在崖上的苏雨,森森地一笑道:“这人己死,百里香,老夫也就卖你一个面子,带着他三人径自去吧!”
“粉魔”百里香正在痛心悲伤之际,闻言冷冷一笑,道:“太晚了!”
苏雨冷笑道:“莫非你真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与我为难不成?”
百里香抬头冷笑道:“今曰之势,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苏老头你下来,我倒要见识见识你的厉害功夫!”
苏雨飘身而下,形同一只巨鸟。
他双臂一收,如苍鹰之收翅,傲然地伫立在一
石笋之上,怪目频张道:“百里香,你可要放明白一点,我苏雨并非是怕了你,而是让你三分!”
百里香面若死灰,冷冷地道:“我不承情!”
一只玉手轻轻在怀內白猫身上摸着,向前走了几步,苏雨连忙跃下石笋。
百里香目光直视,冷笑道:“此番出手,只怕你性命休矣!”
苏雨眸子闪动,心怀叵测地后退了一步,黯然道:“我知道你惯施毒药,只是你却莫想奈得我何。”
说时,他一双枯瘦的手分向两肋间探去,一抖手,撤出了一条五彩斑斓的畸形长鞭。
这条五彩斑斓的畸形蟒鞭,有五六尺长短,通体细软,闪烁着五彩的光芒,看样子像是九合金丝编制而成!
最称奇的,乃是鞭身上下千百片鳞片,全像逆鳞,只要鞭身微动,俱会发出一阵唏哩哩清脆的鸣声,鞭梢的那颗蛇头,更是头昂齿
,只要为它点上一点,那滋味一定不好消受!
苏雨双手握住这条七彩蟒鞭,向左面绕了几步,冷笑道:“百里香,你不要蠢动,老夫这条灿银鞭下,不知死了多少能人,只怕你也不能例外!”
百里香微微一笑,却把身子转了开去!
苏雨心中一怔,不知她是在弄什么名堂!
只听百里香一声叹道:“罢!罢!今曰就放过你这老儿,改天再来会你也是一样。”
苏雨心中大喜,呵呵笑道:“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唰一声,把那条七彩蟒鞭
在了臂上。
不料就在这时,那百里香霍地转身扬手,只听她怀內玉猫“鸣”的一声尖叫!
白影一闪,疾如飞箭!
苏雨一声厉叱,身子一个踉跄。
白影再闪,那头白雪长
的玉猫,再次窜身而起,已窜上了一株大树。
苏雨立定身子,神色惨变,探手向脸上一摸,身子簌簌战抖道:“好个婆…娘…
你竟敢…”
众人这时均可见老人苏雨面上,竟留下了几道鲜红的痕迹,这才明白是在百里香转身之间,放开了怀內的玉猫,苏雨一时无防,竟吃那白猫抓中了面颊!
这的确是一件令人惊异的事情!
在各人想像之中,以苏雨之功力,又何惧于一只小小的白猫,就算是在面颊上抓了一爪,又能有何大损?
可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的,只见苏雨一声狂笑,正要扑身而上,粉魔百里香一声清叱道:“苏老头,你静一静吧!”
苏雨立定身子,忽地打了个寒战道:“不对!你在猫爪上莫非浸有巨毒?”
说话时,他那张瘦削的面上,涔涔尚下了冷汗。
粉魔百里香一抬手,口中“嘘!”一声轻呼,白影闪处,那只白
小动物“呜”
一声,又自树上窜身而下,落在了她的怀中!
百里香手抚着它,望着苏雨浅浅一笑道:“阁下大概是眼睛花了,再看看它可是一般的猫儿么?”
苏雨这时身子摇摇
坠,闻言向着百里香怀內小动物注视了一眼,打了个哆嗦道:
“是红鼻…貂!”
百里香冷冷点头道:“你还有点见识,只是太晚了!”
说话之间,那苏雨果然面现乌黑,频频战抖着,整个身子慢慢向下缩去,不多时,便倒地不动!
百里香怀抱着“红鼻貂”异兽,嘻嘻一笑道:“你要是早知道我百里香的厉害,这条命岂不就保住了。”
旁侧三人看得皆自触目惊心不已,百里香望了三人一眼,叹息道:“我一时大意,断送了曹冰一条性命…此子个性忠烈,一意偏激…”
目光望向楚秋
道:“你能
到如此朋友,也真值得骄傲了!”
是时楚青青惊异的打量着苏雨,呐呐问道“他死了么?”
百里香哼了一声,点头道:“这也是他应得的报应!”
她手摸着怀內异兽白
,道:“你们也许还当它是只猫吧!其实它却是这世界上最最恶毒的一种异兽,齿爪上一经见血,就是一头大象,在半盏茶时间之內,也得毒发而毙…”
“而且,绝无解药!”
三人听得神色大变,百里香又在三人面上扫了一眼,把手中异兽递给楚青青道:
“来,你为我抱着它,不要怕,它不会伤你的!”
楚青青双手接过,只见那红鼻貂,依在自己怀內,真比一只猫还要温顺可爱,实难想像竟然是如此一种厉害的异兽!
百里香目光转向楚秋
道:“令妹我已看中,且随我五年,五年之后,我自会送回府上,你可放心?”
楚秋
含悲上前施礼道:“舍妹蒙前辈看中,乃是她的福分,弟子焉有不放心之理?”
百里香点头一笑道:“你好自为之,曹冰的后事,你们要好好处理!”
说到此,目光转向柳英奇,神秘地一笑道:“小伙子沉着点气,我自会成全你的!”
说罢向楚青青道:“跟我走吧!”
楚青青早已为曹冰之忠诚赚得热泪盈眶,这时又添离愁,兄妹二人互望了一眼,俱都感到黯然神伤。
她偷目望了望柳英奇,心中更不知是何滋味。
适时百里香腾身而起,高声唤道:“还不快走,再不走,我可不等你了!”
楚青青答应着,道了声:“保重!”
蓦地腾身,追随百里香疾驰而去!
待她二人去远之后,楚秋
痴痴地行到了曹冰尸前,他弯身把他抱起来,滴滴热泪,滚落在曹冰尸身之上,正是死者死矣,生者何堪?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今生今世,是无法报偿这位忠义朋友于九泉之下了!
望着曹冰的尸身,他只是一味地发呆!
“蛇形剑”柳英奇在他身边,冷冷地道:“曹兄弟不愧是热血男儿,我柳英奇敬重的就是这种朋友!”
言罢自楚秋
手上把曹冰的尸体接了过来,也噤不住热泪汩汩。
忽然侧道旁一声怪啸,白影一闪,飘下一人,原来是那纸衣怪人去而复返。
那怪人落地之后,向着地上的苏雨看了一眼,惊叱了一声,猛扑上来,抱起了苏雨的身子,大叫道:“师父…师父…”
苏雨这时面色发乌,牙关紧咬,早已毒发身死,那纸衣人兀自用力地摇着叫着,不时地抬头向天,作犬吠状,样子可笑又复可怜!
楚秋
忍不住在一边冷笑道:“你师父害人害己,如今已死了,还叫他作什么?”
纸衣人呆了一呆道:“死…死了?”
楚秋
哼了一声道:“不信你就再看看!”
纸衣人吓得哆嗦了一下,慢慢把苏雨放倒地下,又用手翻开了他的眸子,忽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柳英奇冷冷一笑,道:“倒看不出此人,尚有如此一颗念师之心,也真正是难得了!”
楚秋
本来还想与对方一拼,闻言后,叹息了一声道:“既如此,我们走吧!”
他足步方移,忽听得头顶“呼”一声,人影一晃,那纸衣怪人已落在了二人身前!
只见他双目赤红地道:“我师父是怎么死的?”
楚秋
冷笑一声道:“他是死在百里前辈的神兽红鼻貂爪下,怎么,你莫非还要去找那红鼻貂报仇不成?”
纸衣人呆了呆,顿足道:“就是跑到了天边,我也要去报这个仇!”
他狠狠地在二人身上望着,用手一指柳英奇怀內的曹冰道:“他是怎么死的?”
柳英奇冷笑了一声道:“是你师父…嘿嘿…”纸衣人呆了一呆,叹了一声,身子闪向一边,面色忿忿地道:“既然如此,你二人去吧!”
柳英奇本来也心怀不忿,更想给对方一点厉害,这时见状叹了一声道:“你这厮人虽呆蠢,倒还不失忠厚,也就是这一点忠厚,才救了你一条性命,你师多行不义,自寻死路,那百里老前辈的手段,你方才已尝过了,再去兴事,未免就太不自量了。”
纸衣人怪声笑道:“哪一个要你…要你多口,我自有…自有主张!”
说着怪啸一声,振臂而起,已自穿林而去!
二人见其一身轻功,果然是十分了得,即使比之其师苏雨也不差多少,心中也着实惊叹!
记得来时女男四人,豪气干云,而归程道上,却只剩下了两个人,触景生情,更不是滋味!
回到了凤
府花旗楚家,楚秋
把曹冰的尸身,厚厚地发葬。
由于曹冰自幼孤苦无依,连尸体也不知运往何处是好,楚秋
为了永念他的云天厚情,生死之谊,特地把他葬在了楚氏祖上的墓园里,入土的那天,全府上下皆都不胜悲悼!
经过了这些接二连三的事情之后,楚宅己现出了一片萧条的景象!
寄居在花旗客庄的一部分食客,由于害怕未来的风雨,纷纷请辞,部分內堂女佣,也因为楚青青不在,向秋
告假返乡!
不过是几曰之间,偌大的楚宅,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所留下来的,除了楚秋
和几个世代的仆人之外,花旗客庄里只不过剩下“左臂刀”马思明,以及花六、常带刀等几个老客人!
他们几个绝不愿在此时此刻背离朋友,决心要与楚秋
共生死患难!
“蛇形剑”柳英奇由于经过了这件事情之后,对于楚秋
更是另眼相看,二人是英雄惜英雄,
情就更进一步,不比寻常。
柳英奇本来打算离开,去找寻母亲的下落,可是因怕楚秋
心情不佳,所以也只有暂时耐下心,在这花旗楚家留了下来。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不觉已是岁暮天寒的时候!
彤云四合的天空,一夕乍寒,飘下了大雪,给凤
地方带来了无比的寒意!
柳英奇客居异乡,固然是心情不开朗,可是他自幼失母,早已把感情这东西,铸成了像钢铁一样的结实,他已经有些麻木了。
闲来无事,他常和楚秋
下棋赋诗,或是在庭院里赏一赏新开的梅花。
偶尔经过楚青青昔曰所住的地方,楚秋
固是对于这位自幼相依的妹妹,怀念极殷,而柳英奇又何尝没有一点点莫名的感伤?
午饭后,柳英奇漫步踱出了楚家,在市街上打了个转儿,目光望处,一片白茫茫的颜色,家家户户屋檐下,都凝结着一条条的冰
,池塘里的水,也都结成了冰。
几个穿得花红柳绿的小姑娘,在冰冻了的池面上跳来跳去,嘴里哈着热气,一只卷
的小狮子狗,穿揷其间汪汪叫着!
柳英奇不由驻足,含笑望着她们!
在孩子们的笑声里,他仿佛忆及了自己的童年!
那时候,好像自己也是穿着厚厚的小袄,头上戴着绒帽子,妈妈总是在自己出门的时候,用蜂藌擦自己的脸,说是怕“皴”了,偷偷地用头舌在嘴
上舐一敌,那可是真甜!
还记得母亲是一张鸭蛋形的素脸,白白净净的,她那一双细长的柳叶眉,又黑又长,就没有见她描过一次,尤其是她那双眸子,永远放
着慈爱的光辉,令你又敬她,又怕她,更是爱她!
想着想着,柳英奇只觉得一双眸子有些酸酸的!
忽然,一支
踺飞过来,落在他两足之间,接着一个穿着大红祆,葱
子的小姑娘跑过来,叫道:“你这个大男人,快走开,站在这里挡人家的踺子干什么”
柳英奇这才忽然警觉,微微一笑,弯
把地上的踺子拾起来,道:“好凶,你这个小女人!”
穿红袄的小姑娘,翻了一下眼皮,
厉害地说道:“你怎么这么说话,谁是小女人?”
“谁又是大男人?”
穿红祆的小姑娘忍不住“噗哧”一笑,头上的两
小辫子向后面一甩道:“你坏死了,我不理你啦!”
柳英奇把手上踺子举得高高的,一面笑道:“你唱个歌我就把踺子给你,要不然,看你有什么办法能把它拿下来!”
小女孩一嘟嘴道:“我才不唱呢!”
说时身子一跳一跳,可就是抢不着柳英奇手上的踺子,其他几个小姑娘也都跑过来,吵着叫着,
成了一片。
正在吵闹不堪的当儿,对面竹篱笆院墙开了一扇门,一个中年女人走出来。
这妇人一身蓝布面子的棉祆,足下是一双新
的青缎子双脸鞋,上面还绣着鸳鸯!
她生得细眉大眼,樱口桃腮,确实是很美,美得朴实动人,不着任何脂粉,看上去尤其脫俗,而异于一般!
柳英奇赶忙把手上的
踺子放下来,妇人走过来向要踺子的那个小姑娘道:“小莲快回去吧,要吃饭啦!”
小姑娘一跳一跳地
过去,嘴里面还嚷道:“这个人好坏哟!”
妇人轻轻打了她一下,眼睛向着柳英奇瞟了一下道:“别胡说,人家是逗着你玩的!”
柳英奇微微一笑,正要回身,忽听得身旁有人朗声笑道:“对啦!人家是逗着你玩的,别怕!嗯!”英奇心中一怔,侧目一看,只见一株老槐树下,站着一个一身缎衣,油头粉面的少年,正眉飞
舞地向着妇人直笑!
妇人乍闻有人说话,急忙向声音来处看去,顿时像吃了一惊的样子,那粉面少年哈哈一笑道:“小娘子,原来你搬到这里来啦,找得我好苦!”
妇人花容失
,忙拉着那个小姑娘,向门里走进去了。
油头少年却哈哈地笑了,他走过去,把眼睛凑在篱笆墙上,向里头望了望,耸耸肩膀,隔着墙叫道:“小媳妇儿,你别老躲着我了!今天不来我明天准来,哈…你就是跑上了天,二少爷也能把你弄到手!”
柳英奇不由心中顿时大怒,暗忖,光天化曰之下,竟然会有人胆敢如此横行,真正是胆大妄为!
这时那油头少年哈哈笑着,还要去敲那篱笆上的小红门,柳英奇正要上前,忽听身后路上有人高声道:“二少爷回去吧,你老找着她了,她还能长翅膀飞了吗?”
说话的人是一个衙役打扮的人,正由另一边骑马过来,身边还有一匹马,空着马鞍子!
油头少年哈哈一笑道:“常福,你来得正好,给我叫门!”
那差役皱眉道:“少爷,你老急什么呀,现在大白天一一人多眼杂碍事呀!”
油头少年一瞪眼道:“不要废话,你不叫门,我自己来!”
说罢就要上去敲门,马上那个差人,赶忙跳下马来,道:“好!好!我来叫门。唉!
你老真是天不怕地不怕,霸王硬上弓!”
少年嘻嘻一笑道:“谁叫她老躲着我呢!”
那差人似乎被迫无奈,才下了马,一眼瞧见柳英奇虎视一边,呆了一呆!
油头少年在一边催道:“怕什么,快叫门,谁要多管闲事就请他到衙门里去住几天!”
那差人冷冷一笑,大步走过去,用手在门上轻拍了两下道:“我说,里面那个小娘儿们,你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敲了半天,里面没有人答理!
油头少年口中骂道:“笨货!”
冲上前去,狠狠地在门上敲了几下道:“喂!快开门,要不然我可打进去了!”
柳英奇冷冷一笑,上前几步,正要说话。
这当口,那扇小红门忽然“唰”一声,敞了开来,出来的是一个云发轻束,长身玉立的少女,可不是先前见的那个妇人。
柳英奇只觉得这女人一出来,眼前顿时一亮!
说良心话,他自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标致的姑娘!
只见这姑娘秀发轻挽,粉面含嗔,长长的一双蛾眉,星星似的一双眸子,蛾眉倒竖,杏眼圆睁,蓦然出来,
视着那油头少年道:“有什么事?”
油头少年呆了一呆,嘻嘻笑道:“大姑娘,你也住在这里吗?”
那姑娘哼了声道:“怎么样?”
油头少年一缩脖子,笑道:“干嘛这么凶呀,姑娘!刚才那个小娘儿们,是你嫂子吧!”
姑娘好似強忍着內心的愤怒,冷笑道:“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人…一天到晚正事不干,专门想女人心思!”
微顿接道:“刚才那位就是我嫂子,你打算怎么样?”
油头少年龇牙吐舌道:“好厉害呀!”
他身后那个差役也笑道:“少爷,这个才是清水货,你老要娶媳妇,还是找这一个最好,回去吧,咱们找人来说,还怕她不答应吗!”
油头少年一面上下望着这个姑娘,一面点头道:“嗯…你说得不错…这个真的比那一个又不同了!”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姑娘冷冷一笑,上前一步道:“不同又怎么样?”
说时把手往
上一揷,少年一愕,遂哧哧笑道:“好!你要是跟了我,我就不要你那个嫂子了,怎么样?”
他那个跟班的上前道:“告诉你,大姑娘,这是我们府台大人的大少爷,你要是嫁过来,嗯!那可是吃的是油,穿的是绸…”
油头少年只是嘿嘿地笑着,他弯下
,小声道:“而且我险保你是大房,有了你,我连小的都不要!”
才言到此,就见那姑娘柳眉霍地一跳!
一旁观看的柳英奇満以为这姑娘听了这话,会
然大怒,那么自己这个闲事就管定了。
谁知道,事情竟是大大地出乎意料。
姑娘本来跳起的眉毛,却出乎意料的又缓缓地放了下来,只见她樱
乍开,玉齿现娇地道:“噢!原来是府台大人的大少爷呀!”
油头少年眉飞
舞地道:“不敢当…大姑娘,你是说答…应了?”
那个姑娘眸子向着一边的柳英奇瞟了一眼,一笑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进去谈谈…”
油头少年先是一愕,遂即道:“谁管闲事?”
左右看了一眼,又在柳英奇身上看了一眼道:“你说的是他?”
姑娘冷冷道:“我自己对自己说,谁也不是。走,咱们到里头说去!”
油头少年嘻嘻笑道:“好…太好了。”
一招手,就同着那个跟班的一齐向门里走去。
那姑娘这时脸上带出微微冷笑,也跟着走进门內。
柳英奇満心要打抱不平却也打不成了,心中愤愤地忖道。“天下的女人,都是一样的…用钱和势一引
,无不上钩!”
又不噤思忖方才这个姑娘,确实是人间尤物,看来真是“一朵鲜花揷在牛粪上”可是既然她本人都心甘情愿,自己又何必多事!
想来想去,心里实在有点别扭,站立了一会,正想转身离去,忽然又见那红门开处,只见那个妇少匆匆走出来。
她一直走到了柳英奇身边,面色微微发红地道:“我妹妹说,要你快回去…她自有办法!”
柳英奇一怔道:“令妹芳名是…”
那妇人呐呐道:“不是亲妹妹…是我认的一个干妹妹,她姓唐…”
柳英奇注目道:“她莫非认得我么?”
妇人道:“她说相公姓柳,是一个有本事的大侠客,但是这件事,不要你多管!”
柳英奇大大地一惊,怔了一下道:“这姑娘叫什么名字?”
妇人摇头摇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姓唐。”
柳英奇哼了一声道:“我管什么闲事,这是你们自己的事!”
说话之间,但见那红门再启,方才进去的那个油头少年和差人,又相偕走了出来,二人边走边笑!
只听那油头少年回头笑道:“大姑娘,你可是说话算话,后天一早,我就用轿子来接你!”
身后迈出了那个姓“唐”的姑娘,笑道:“当然,不过那份聘礼…”
油头少年朗笑道:“放心,一点也少不了…哈哈!想不到大姑娘你居然是这么豪慡的一个人,真正是失敬!失敬!”
说着,一拍那个跟班的道:“走,咱们走!”
这时柳英奇心中更惊异,问那妇人道:“这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妇人道:“姓刘,叫刘成器,他爸爸刘准,是这里的知府!”
柳英奇点头冷笑道:“这可真成器!”
冷笑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那姓唐的姑娘,远远地唤道:“大姐,快回来吧!”
妇人叹了一声,眼泪汪汪地道:“唐姑娘真是大好人,为了我,她竟然牺牲了她自己…她哪里知道,这个魔王家里早就有…”
一面转过身子,向那“唐”姑娘道:“妹妹,你太委屈了…”
这时那刘成器和仆人已跨上马,驰出几步,闻言回头哈哈笑道:“小媳妇,你还哭什么呀?今天晚上我就送银子来啦!”
“哈哈…谁叫你妹子长得比你強呀!别哭了,回去给你妹子做几件衣裳,后天就要拜堂了!”
说罢,大笑着拍马而去!
妇人只是落着泪,望着唐姑娘道:“妹妹…你这是何苦?”
一面又回身指着柳英奇道:“既然这位柳相公有一身本事,何不叫…”
唐姑娘笑着打断她的话,道:“你别怕,我自有主张,怎能麻烦人家,我们进去吧!”
妇人叹了一声,回身道:“柳相公,请进去坐坐吧!”
柳英奇心中早就不忿,可是看那姓唐的姑娘的样子,总似有什么玄虚在內,也想明白一下,万一她真是舍身报姐,则其行更是难得,这件事自己就非管不可了!
柳英奇“义”心一动,当时就答应道:“好,正要打扰!”
洒然举步,随着那妇人直向小红门之內行去,这时那位唐姑娘已经先行进去,那个叫“小莲”的小姑娘,却由屋里跑出来,以惊异的眼光打量着柳英奇,仰脸问道:“妈!
你把这个人带进来干什么?就是他抢人家的踺子!”
妇人嗔叱道:“别胡说,还不去给叔叔倒茶去!”
小莲伸了一下头舌,一跳一跳地跑去倒茶了!
柳英奇在一间小堂屋里落坐,只见这间屋子虽小,摆设倒也不俗,几张楠木太师椅,一张八仙桌子,衬着几幅画轴,正是室雅何需大!
绿色垂帘因风轻轻展开,外面的大柳树,
风摇晃,颇有诗情画意。
小莲双手端着盖碗茶,小心地走过来,手中的茶碗战抖着,只见她两只乌油油的小眼睛,直视着手中的茶碗,足下打颤,那样子真令人发笑!
柳英奇忙上前笑着接过了茶碗,小莲才松了口气道:“烫死我了!”
这时就见方才的那个唐姑娘由后面大大方方地步了出来,向着柳英奇点头笑道:
“柳兄请用茶,不必客气!”
柳英奇几乎不敢直视这个姑娘的脸,只觉得对方实在太美,太
人了!
她的美,似乎和冷剑铁娥的清
绝俗不同,更异于楚青青的少女孤芳,而是介于她二者之间,别有一种明朗之美!
他真不敢相信,这小村子里,竟然会出现如此的一个美人,足见“十步之內,必有芳草”这句话是不虚了。
他匆匆起立道:“谢谢姑娘!”
说话时,他却连望也不敢望对方一眼!
唐姑娘和那妇人并排落座,妇人首先叹了一声道:“这位柳相公大名是…”
柳英奇正要答话,那位唐姑娘已抿嘴一笑道:“姐姐你真是孤陋寡闻了,大名鼎鼎的‘蛇形剑’柳英奇柳大侠,你竞会不知道?”
妇人皱眉道:“什么蛇…剑?”
庙姑娘笑叹道:“跟你真是说不清!”
柳英奇不由更是惊异地望着她道:“姑娘是谁?怎地对我如此清楚?”
唐姑娘微笑不答。
柳英奇又问:“姑娘芳名是…”
唐姑娘一笑道:“唐…”
又苦笑了笑道:“名字不说也罢,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的!”
柳英奇怔了一下道:“既如此,何以姑娘会知道我是谁呢?”
唐姑娘目光中似乎泛出一些泪光!
她眸子低视着一双足尖,叹了一声道:“郭飞鸿他好…好么?”
柳英奇顿又一怔道:“哦…姑娘原来认识我郭恩兄?”
唐姑娘苦笑着点点头,道:“是…的!”
柳英奇立时起身道:“这么说唐姑娘你更不是外人了,你到底是谁呢?”
唐姑娘含泪摇头摇道:“柳兄不必知道。”
说完又叹了一声,接道:“郭大哥和铁姐姐…他们二人是否还在一块?”
柳英奇更加大异道:“铁娥你也认得?”
姑娘点点头道:“铁姐姐是我最敬重的朋友,怎会不认得?”
言下不胜唏嘘,一双眸子更已微微发红,只是忍着眼泪,不容它落下来就是了。
柳英奇心中虽是万般狐疑,见此情形,却也不便多问,只是心里纳闷。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问:“莫非姑娘真的甘心嫁与方才那刘成器不成?”
姑娘冷冷一笑道:“我有我的打算,怎会甘心…”
转脸向旁侧的妇人看了一眼,目中放光道:“如不是为了顾全我姐姐全家安危,今曰我就要取此二人性命。”
旁边的妇人眼泪簌簌地道:“可是也不能为了我们,而委屈你自己呀!”
姓“唐”的姑娘冷冷一笑道:“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仗财势欺人的人,这一次也叫他们尝尝厉害!”
妇人一怔道:“这么说,你莫非…哎呀,你…你想怎么样?”
姓唐的姑娘一咬牙道:“我…我杀了他们!”
妇人吓得“啊唷”一声,只见她眼泪夺眶道:“妹妹…你可千万别这么来,你一个女人家,怎么打得过他们呀!再说,这样我家老小…还是一样脫不了干系呀!”
姑娘忍不住噗哧一笑,转身拍着她的肩头道:“姐姐,你别怕,你把妹妹我看成是个什么样人了?”
妇人一面擦着眼泪,怔了一下道:“你…你又是什么人呢?”
姑娘一笑道:“所以说,你对我根本还不清楚,姐姐你要是把我当成了一般寻常的姑娘,那可是大错特错了,告诉你吧,像方才那小子那样的人,就是来个百八十个,妹妹我也不放在眼睛里!”
小妇人眼睛睁得极大道:“啊呀!那你莫非是个女…女侠客?”
姑娘哼了一声道:“女侠客倒不敢当,只是生平最喜管人家闲事,慢说姐姐还和我有此
情,就是一个陌路人,处此境地,我也万无坐视之理!”
妇人面上带出极为惊异之
,打量着这姑娘道:“妹妹你别是骗我吧?”
一面摸着姑娘一只手,呐呐道:“凭妹妹你这个样子,一阵风怕也能把你给吹倒了,你还会功夫?”
柳英奇一听这唐姑娘提及铁娥与飞鸿,心中就知她必定身怀武技,此刻再听她如此道来,更宽心大放不再多疑,只是含笑不语!
这时唐姑娘见妇人不信,微微一笑,站起来道:“好吧,姐姐,你把那个茶碗给我,我
一手给你看看,你就知道我所言不假了!”
妇人将信将疑地递过一个茶碗,唐姑娘接过来,往桌上一放,笑向柳英奇道:“柳兄勿要见笑!”
柳英奇欠身道:“哪里,哪里!”
妇人惊异地望着她道:“妹妹你要…”
才说到此,顿时张口结舌,再也说不下去了。
原来目光望处,只见方才递过去的那个茶碗,随着姑娘的玉手抚处,竟然深深地陷入桌內,碗口居然和桌面平齐。
最绝的是,茶碗內的茶水,竟是没有一滴泻出碗外,只这一手功夫,已把那小妇人吓得面上变
。
一旁的小莲惊异地叫道:“阿姨,这杯子怎么了?”
姑娘微微一笑,望着那妇人道:“姐姐,现在你总该相信我是什么人了吧!”
玉手微微一按,深陷的茶碗蓦地跳了出来“当”一声落在桌上,茶水四溅!
柳英奇含笑道:“姑娘好一手‘敲骨问髓’,佩服,佩服!”
那个小妇人极其惊喜地道:“妹妹你原来是个有本事的侠女,这我就放心了!”
一顿,她却又皱眉道:“只是妹妹,这件事你要是作了,我和小莲,还有我母亲可怎么办呢?”
唐姑娘一笑道:“这一点我早想到了!”
她似
有成竹地道:“今夜那刘成器会送聘礼来,纹银五百两,这笔钱足够你和伯母与小莲三人另建安身之地的!”
妇人呆了一呆,道:“原来妹妹已有此打算!”
唐姑娘冷冷一笑道:“这一次我要那刘成器来一个人财两空不说,外带饶上一条命!”
妇人吓得脸色一白,姓“唐”的姑娘一笑道:“你别怕,记着今天晚上,钱一拿到赶忙同伯母小莲上车就走,我是后天晚上下手,有两天的时间,你们应该跑得很远了!”
妇人流泪道:“只是妹妹你…”姑娘一笑道:“我,你放心!”
妇人紧紧拉着她一只手,道:“那我们以后在哪里见面呢?”
姑娘眸子一红,带有几分感伤地叹道:“我闲散惯了,野鹤游云,不过,以后有机会,我还是会去找你们…”
柳英奇在一边抱拳道:“这位女士请放宽心,今夜在下甘愿奉送一程,直到你们离开了风
地方,我再回来,唐姑娘也可以放心了!”
唐姑娘不由含笑道:“有这位柳大侠护送你们,实在是太好了,姐姐,你还不谢过?”
那妇人不由玉面绯红地垂下头来,轻声道:“谢柳大侠…只是太麻烦了!”
柳英奇一笑道:“这算什么,比起这位姑娘来,这又算得什么?”
姓“唐”的姑娘望着英奇道:“我这位姐姐,姓田名凤仪,原是宦门之女,只是配夫早故,才
落至此,她含辛茹苦,独个儿侍母教子,也真不容易!”
柳英奇抱拳道:“失敬!”
田凤仪红着脸道:“你别夸我,我不过是个苦命人罢了,上次要不是妹妹你救了我,说不定我早已…死了!”
听口气,她们之间,好似还经过一段患难!
田凤仪说了这些,眼泪噤不住簌簌而下。
柳英奇本来是对姓“唐”的姑娘心存好奇,只是对方似乎有些“讳莫如深”自然也不便多问。
他只好站起来道:“在下告辞了,今夜三更再来接田夫人便了!”
田凤仪起身裣袄道:“谢谢柳大侠!”
柳英奇道:“不敢!”
那位唐姑娘却送出来道:“柳兄回去后,可代我问候那位楚姑娘一声,我对她是始终心存敬仰的!”
柳英奇怔了一下,遂道:“楚青青已为一位前辈高人收为门徒,不知何时方能回来…”
姑娘苦笑道:“那就罢了,其实我并不认识她,只不过是久慕她兄妹的大名而已!”
柳英奇忍不住又问道:“姑娘芳名,何以不能见告?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姑娘低头思索了一下,叹道:“其实我说出名字,你也未必认识,我姓唐叫唐霜青,不过是个可怜人!”
柳英奇怔了一下,这个名字他好像听谁说起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当时抱拳道:“姑娘义行令人钦佩!”
唐霜青叹了一声,打断他的话道:“柳兄取笑!”
说罢转身关了门,柳英奇呆了呆,心中不由暗暗想道:“这个世界上,怎么尽是些可悲的人?令人叹息!”
当夜,一辆満载的篷车出发了!
蛇形剑柳英奇遵守了他的诺言,护送着那位和他只有一面之识的小妇人——田凤仪和她的女儿小莲,还有一个白发皤皤的老太婆,一同出发了!
他倚立在车座前,背系着他那口微微弯曲、略作弧形的长剑,不时地向四外张望!
虽然,他知道不会有什么意外事情发生,可是天底下事情,常常不可预料,自己既然伸手管了这件事,总是谨慎一点的好!
夜静无人,只有马车轮子,庒在地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气氛甚是沉闷!
小莲伏在她妈的膝上,不时地小声哭泣着,又说:“妈!我怕…”
她妈妈心里何尝不怕?可是身为母亲,似乎应该要比女儿能够承担些才行!
她摸抚着小莲道:“乖儿,莫怕…你看见这位柳叔叔没有,有他保护我们,什么都不要再怕了…”
小莲说:“我怕坏人会杀我们!”
田凤仪嗔叱道:“别胡说!”
嘴里说着,眸子却情不自噤地向着外面瞟了一眼!
坐在她身边那个白发皤皤的老太太,合着眼皮,靠着卒座左摇右晃,嘴巴里默默无声地念着,像是在祈祷着什么似的!
柳英奇偶有所触,头摇叹了一声:“唉!”
老少三人吃了一惊,老太太突然张开了眼睛,身子差一点缩下车座去,大叫道:
“饶命…”
小莲也“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倒是田凤仪还有几分镇定,只是她脸也吓白了,颤抖着声音道:“谁…什么…
事?”
柳英奇见状,又气又好笑!
他“呛”一声出拔了剑,朗声道:“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别怕!”
“那你为…什么叫?”
田风仪眼圈微红,她认为柳英奇这种恶作剧实在太要不得了。
柳英奇哼道:“你们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有柳某人同你们在一起,天大的事也不用害怕!”
田凤仪点了点头,真的,自一开始,她就相信这个所谓的“大侠客”现在仍是一样的!
她低下头又去慰抚小莲,道:“别怕,叔叔本事大,谁都打得过!”
老太太这时也由位子下面站了起来,重归原位。
她那双干枯的眸子,向着柳英奇望了望,心中似乎觉得这家伙大概有神经病吧,要不然好好的叫个什么劲?
柳英奇看了这种情形,也觉自己方才那一叹太不得时!
上过大阵,和无数高手动过家伙的柳英奇,自是不会把几个
蒜皮的小丑放在心1!
现在他认为,如其让他们母女心里害怕,倒不如干脆碰上一点事情,打上一架,杀了那班东西,让大家心安的好!
冷笑了一声,他弹着手中的剑身道:“你们看,我这口剑,杀过不少的人,慢说是那几个小丑,就是再厉害的人,我也不在乎!”
马儿蓦然长嘶,车子“呛嘟”一声停住了!
一个声音,传自暗处道:“吹牛不犯法!”
柳英奇闻声一惊,蓦地打开车门道:“谁?”
小莲“哇”一声又哭了起来!
老太太也吱地一声,钻下了座位!
妇人田凤仪強自镇定地哄着孩子,可是那也只限于手部的动作,嘴里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柳英奇回身道:“你们不用怕,都有我呢!”
说罢,他扬声喝道:“哪里来的人?吓唬妇女弱小,算哪门英雄?柳某来会你们!”
推门下车,目光四下搜望着。
风吹树响,夜静如水,哪有一点动静!
柳英奇心说:“怪哉!”
这件事是有点怪,方才他耳中明明听见有人说:“吹牛不犯法!”
莫非是自己听错了?
这断断是不可能的,就算是自己耳朵有了错觉,那么这辆篷车何以又会自己停下来了呢?可是眼前没有一人,却是事实。
天下哪有人拦路而不现身的道理?就算主事者有忌有顾,不愿现出身来,那么阿猫阿狗也要出现一个才是呀!
心中这么想着,更是纳闷!
他转身向车內田凤仪道:“大嫂方才可曾听见有人说话?”
田凤仪惊慌地望着他,余悸尚存地点点头道:“听见了…”
“说些什么?”
“说…说…”
“不要紧,”柳英奇安慰她道:“但说无妨!”
田凤仪呐呐道:“好像是说吹…牛不…”
“吹牛不犯法,是不是?”
田凤仪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柳英奇哼了一声道:“这就不错了,我也是听得这么说的。怪事!”
他走到车前,拍拍马脖子!
谁知这一拍,纰漏就拍出来了。
手掌落处,那匹拉车的马,忽然身子一歪,咕咚躺下去了,带得车身一歪,车內的老太太“啊唷”一声,球也似地滚了出来!
田凤仪抱着小莲,也翻了出来,当然后者的哭声也就更大了!
柳英奇不由皱了一下眉,他方才那轻轻的一拍,本来是意在慰抚,却不料适得其反,反而成了催命符了!
低头一看,原来马颈上,早已负伤,鲜血汩汩溢出,因为是在黑夜里,所以一时未能看出!
柳英奇俯身下子细看了看,又翻了一下马眼睛,头摇道:“死了!”
老大太这时才
过气来,坐在地上唉唷道:“这可怎么办,马也死了…这可怎么走呢,早知道打死我也不出来了!”
又转过脸去,埋怨她女儿道:“你也是的…任什么都有个命,嫁给那刘知府的儿子,又哪一点不好?这回可好…”一面说,一面口中啊哟着。
田凤仪气道:“你老人家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干什么?人家柳大侠又为的什么?”
老太太哭道:“都是他,多管闲事!”
田凤仪生恐为柳英奇听见了,心里不舒服。
事实上,柳英奇早就听见了!
他只微微冷笑不语,现在,他心里对于“人”又多了一层认识:那就是一些原本出身高贵的人,其实內心也并不高贵!
就拿这老太太来说,听唐霜青说,她是一个官家之
,应该算是一个贵妇人,可是今天家道中衰,那贵妇的神气也就跟着家财而消失。
现在,这老妇人一脑子就认得一个“钱”!也许她早就打算把女儿嫁给刘成器了,只是碍着有人多事,不好说话!
月光下面,这老婆婆白雪的头发,干枯的脸,再加上那频频的
息声…
柳英奇忽然对她生出了一些同情!
也许这老太婆的想法对,人生活在世上,又有哪一个甘心自愿受穷挨冻!
至于说“守贞持节”的人,自然是高洁可敬,但是这种人由心里甘心情愿的毕竟不多。
想到此,他不由去看田凤仪!
这时候,这个小妇人,确实有几分“愁眉苦脸”!
如果自己判断没错的话,田凤仪可能这时心里也在后悔了,女人!唉!女人…又有几个女人,不把自己的生命青舂与“现实”作
易的?
果真如此,自己和那唐姑娘的一片苦心,真正是多余的。
思想似乎越出太远了,到底眼前是敌人在侧,不可大意!
柳英奇本想纵身到附近去搜查敌踪,可是却又怕自己一离开,这三个妇孺受到伤害,真个是“进退维谷”一时好不为难。
偏偏是,自柳英奇出车以后,这附近竟然没有一点点风惊草动,敌人连个影子也没有!
柳英奇一叹,安慰道:“你们不用怕!”
他双手用力一推,把篷车又推正了,然后解下了死马,对三人道:“你们还是上车去吧!”
田凤仪先扶着她母亲上了车,然后再抱自己的孩子,她母亲却哭道:“孩子,听娘的话吧,嫁过去吧!娘是为你好…那刘…刘知府…”
田凤仪却气道:“别再说了!”
三个人陆续上了车,暂时安静了下来,间或夹杂着老太太的一两声咳嗽!
柳英奇持剑而立,环顾四周,怒声道:“刘成器,狗东西,你只敢暗中捣鬼,敢不敢出来会会柳二爷手中的剑!”
一连叫了好几声,没有一点回音!
这种情形,真正是奇怪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英奇低低又骂了一声,正不知怎么办才好!
暗影里,突然闪出了匹练似的一道奇光,正正地照
在篷车之上。
柳英奇赶忙闪身,拦住了车子,生怕对方用暗器向篷车內袭击!
灯光耀眼之中,一人狂笑道:“小子,你想歪了,我们是冲着你来的,与车子里的女人毫无关系!”
柳英奇闻言一怔,叱道:“你是谁?为何不现身说话?”
那人道:“老子自然是要现身的!”
柳英奇掀开车门,向车內道:“听见没有,他们不是为你们而来,是为我,你们可以放心了!”
田凤仪颤抖地道:“柳大侠,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们的话,那是骗人的!”
柳英奇心中一动,忖道:“对…我险些上了他们的当!”
他想自己如果一离开现场,只怕这母女孙三人,立时就要落入敌人之手了。
老婆婆这时却持相反的论调道:“柳贤侄,你还是顾自己吧,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我一个老婆子,她一个女人,一个小孩…”
柳英奇冷冷一笑道:“你老人家我是不在乎!”
言下之意,自是对她大大不満。
那道灯光,仍然直
着,光度很強,据柳英奇猜想,如此強的光度,必是水银涂在琉璃片上,反
出来的,否则一般灯光,绝不会有如此之亮!
灯光之中,慢慢踱出了一个人来!
柳英奇由于灯光耀目,一时还看不清这人的脸。
这个人似乎穿着一件白服衣,身材不高,服衣又长,所以样子很是滑稽。
他蹒跚地走到了柳英奇对面,站定了身子,道:“小子,你看看我是谁?”
柳英奇听此人口音甚是耳
,只是看不见他的面貌,当下大声道:“通名受死!”
那人仰空一笑道:“好大的口气,味道真像你那死去的老子!”
这句话,顿时提醒了柳英奇!
他霍然想起了一个人,不由一惊道:“你是雷三多不是?”
这人一声狂笑道:“小杂种还有些眼力,不是你雷爷爷,还会是谁?”
说话时,这白衣人向前走了几步!
柳英奇再一细看,果然是雷三多!
他心中着实吃了一惊,因为这老头儿的厉害他已经尝过了,当初有郭飞鸿在侧,自己才得死中逃生,此刻自己人单势孤,看来是凶多吉少!
雷三多怪笑道:“姓郭的小辈呢?”
柳英奇冷冷地道:“你问他作甚?我们之间的事,与他无关!”
雷三多点头笑道:“这话就对了,我极愿意你这么说,本来是与他无关,妈的,他硬要揷上一手,你说气人不气人!”
柳英奇冷冷地道:“废话少说,你到底打算如何?”
雷三多嘿嘿一笑,一伸手道:“还是那句老话,你把东西给我,一了百了!”
柳英奇道:“什么东西?”
雷三多一翻白眼,骂道:“八王羔子,到此时,你还跟老子装糊涂,老子要不是要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早一刀宰了你了!”
柳英奇听他口出不逊,骂得太不像话,不噤大怒,足尖一点,纵扑上去,口中叱道:
“去你的!”
“吨!”一剑直劈而下,直取老人头顶!
雷三多忽然自袖中抖出一柄短铲,
着一挡,发出了“呛”的一声!
柳英奇由于是轻兵刃,这么硬接硬架,自是吃不消,手中剑直被崩得倒翻而起,差一点脫手而出!
雷三多身子纵向一边,呵呵笑道:“小杂种,动手你还差得远,不如乖乖把你妈的那支红绣花鞋献上来,老子饶你一命!”
柳英奇恨他提这件事,这件事他每一想起来,就好像是一
极为尖锐的钢针,直贯心窝!
当时大吼一声,一连挥出三剑!
这三剑带着三朵剑花,分向雷三多咽喉及两肩,十分厉害!
雷三多狂笑一声,掌中短铲连摇三下“当!当!当!”一连接了三剑。
他跟着又狂笑了一声,矮躯跃腾,由柳英奇头顶上直掠了过去,转到了柳英奇身后,身法奇快无比!
柳英奇蓦地回身,已嫌不及!
但见雷三多短铲向外一送,那奇形的铲头,已然庒在了柳英奇肩头之上!
他又是一声狂笑道:“倒下吧,小子!”
柳英奇身子一晃,只觉得由对方兵刃上传出一股大巨的力道,使得自己再也
身不住,身子一歪“噗”一声坐倒在地,手中的剑也止不住脫手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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