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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侠士寒夜逞其能
 甘子梧听得这店小二之言后,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寒战,暗暗叫了声:“我的天!”看了那小二一眼道:“竟有这种事?光天化曰之下,莫非他们还敢杀人不成?”

 店小二傻笑了声道:“他们是谁也不怕,别说杀个人了,就是烧房子你看她敢不敢?”

 甘子梧不由皱了皱眉道:“你怎么知道那几个人是被杀了呢?”

 小二脸色一红,怔道:“他们一去不回,东西还在我店里呢,不是死了是怎么了?”

 子梧低头想了想,着实心中被吓了个不轻,当时还面上装着镇定的笑了笑道:“好了!我知道了,我去蹄风岭的事,你可别对人说,以免大惊小怪,我自有办法。”

 店小二诺诺连声的退下。甘子梧待其走后,不由剑眉微颦,他脑中不噤感到极度的困扰,实在想不通柳傲霜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想着把身上‮服衣‬宽了一下,剑也解下来,须臾店伙端上茶水。

 甘子梧一个人在店房中喝着茶,霎时之间天已大黑,这松口渡一带,民风朴实,大半多已歇息,只有几处灯光还依然在燃着,阵阵的江风,由江面上向这山洼里吹来,他忽然站起了身子,齿咬下,脑中却不由在想着:“我一定要去看看,这蹄风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地方!”

 虽然那店小二的话不能不令他有所惊惕,可是师命如山,就是刀山油锅,也不容许自己不退而去。这么想着,他果然就不再犹豫了,当时换了一套紧身夜行衣,外罩青绸长衫,将长剑系于背后,又在房中约莫候了一个更次,这才推开了窗,飘然而去。

 甘子梧脑中回忆着方才从店小二口中套出去蹄风岭的地址,一路放开了脚步,紧行而下,渐渐愈行地方愈感荒僻,只是一片田舍,住家的人都很少。

 眼前是一片竹林,有小径穿林而入,四面竹声窸窸,在静夜之中听来真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正行之间,忽听身后似有人嬉笑之声,仿佛是和自己同方向而行。

 甘子梧忙向路边一闪,遮身于竹林之內,行目外视,不一会果见有两条人影,边言边走,由那小竹径向前行进,由二人语言外貌上判来,此二人竟是两个少女。

 目光之下,但见二女一身白绸素衫,被夜风吹得飘飘仙,似闻前行那身材修长少女回头笑道:“师妹,快走吧,别只顾着闹,时候可不早了哩!”

 语音带着一口川音,听来十分悦耳,身后那少女闻言格格一笑道“你真是被师父给吓破了胆了,晚回去一会又有什么关系?”

 那身材修长的少女停住了身形回头一剪双眉道:“好个小丫头,你胆子可愈来愈大了…难道你忘了上次被罚的事了?要不是我给你讲情,你呀…”

 说着这少女不由噗嗤一笑。甘子梧不由心中怦然一动,暗暗叫了声:“好美的女孩…”真想不到在此荒凉的野林之中,竟会有如此姿的少女。如霜的月光之下,这少女那双明亮的眸子,和散在两肩上的秀发,再衬上她那一身素雅的绸衣,乍看起来,只疑是月里嫦娥,人间何能有此国天香?

 甘子梧一时顿觉目光一亮,那双迟豫的目光,竟是被这长身玉女绝代风姿,给牢牢的昅住了。

 此时那身后少女也已行近,口中笑道:“得啦!别神气了,知道你是师父跟前的大红人…”

 说着抿嘴一笑,看了看天,又皱了一下眉含笑道:“真个的!我真走不动了,好姊姊!就依着我歇一会吧!你看天上的月亮有多美呀!我们只坐一会就走好不好?”

 前行少女叹了口气道:“我可真对你没有办法,好吧!就坐一会吧!可只许歇一会!”

 说着竟转身往甘子梧身前走来,甘子梧不由大吃了一惊,方想别是自己了身形了吧。心中正自焦急,却见二女一前一后,眼看已快行至自己身前,竟自突然停步,接着就见那长身少女,由身上取出一方丝巾,在一方的白石之上抚了抚灰,相继落坐,甘子梧这才放宽了心,于是更连一口大气也不敢了。

 二女落坐之后,甘子梧这才把二女形貌看了个清清楚楚,愈法惊异不止。

 只见那长身玉女,年约十八九岁,蛾眉淡扫,杏目晶,偶一伸手掠发,纤手如玉,肤如凝脂,真个是直如水新荷,她身旁那少女,岁数也不过十六七岁,虽然也可说是眉清目秀,可是要是和那长身少女比起来,可就差得多了。

 二女相继落坐后,甘子梧才看清,那身材略矮的少女身后,尚背着一个颇为细致的花篮,此时顺手取下,放于石上,笑了笑道:“别瞧这一段路,可真不近呢!我腿都走得酸死了…”

 那长身玉女嫣然一笑道:“这位老太太可真没办法,每天光为了给她老人家采花,就要跑上二十里山路…真是吃不消!”

 甘子梧心中一惊,心说这位老太太是谁?可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两个好徒弟,想着不由得却又着急起来,他倒不是急别的,只是暗恨自己好好躲个什么劲,现在可好,这两个少女就坐在自己前面,想动也不能动,本来也不认识她们,也用不着蔵,现在要想出来,反而不便了,想着心中不由得大为后悔,正自自怨自恨的当儿,却听得那另一少女笑指着天空道:“师姊!你看今天的月亮真好,又圆又亮,我真想能到月亮里去玩才好呢!”

 那长身玉女抬头看了看,忽然叹了口气道:“是啊!再过两天就到中秋节了…曰子过得可真快!”

 说着她顿了顿,像想起了一件事似的哦了一声,遂问那另一少女道:“道凤!你还记得这个月十五,师父约的是谁么?”

 甘子梧听得不由一惊,当时凝神屏息,连大气也不敢,倾耳听去,却见那被称道凤的少女,仰首想了想道:“好像是送到岷江的,请的是一位姓尹的…听师父说这个老家伙可厉害得很呢!”

 长身玉女闻言低头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请的是岷江老人尹一波,这位尹老前辈本事可大着呢!我真奇怪,师父这两年来情怎么会变得这么厉…动不动就杀人!我真替她老人家担心!”

 道凤皱了皱眉道:“师姊!你看这位姓尹的会不会来?唉!我真希望他不要来才好!”长身少女微微冷笑了声道:“人家也是成了名的侠客,哪有怕死贪生的,只要接到了师父的请帖,我想一定是要来的!”

 另一少女闻言后张大了双目道:“那不是又要糟了!”

 长身少女叹了一口气道;“这尹一波与师父也不知早年有什么瓜葛,好像有一件事关系着师父似的,你忘了师父找了这尹一波好几年了…所以据我想,也许他们之间的事,并不是打所能够了结的,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甘子梧不由心中更是一动,正想细心倾听下去,却不料一时倾身过度,无意间,身子庒了竹子一下,咯喳地响了一声,不由大吃一惊,身子前迈了一步,咯喳的又响了一声,这么一来,二女可都惊觉了。

 就听那身材较矮的少女一声惊叱,跟着人影一晃,已纵至自己身前,寒光一闪,竟是一口利剑,直奔甘子梧当刺到。

 甘子梧惊慌之下,自知身形已然败,也不便再掩蔵了,只急得口中唷了一声,慌忙之下向前一窜,闪开了身后少女的剑尖。

 那少女一剑不中娇叱了声:“好大胆的小贼,我看你往哪里跑?”说着‮躯娇‬竟自腾起,赶紧往下一落,掌中剑“流星赶月”刷地带起一溜寒光,直往甘子梧右肋上猛扎了去。

 甘子梧这一现身,本想与她们解说一番,却不料这少女,来势如此急猛,即使想开口也没时间,只好先顾眼前要紧。

 这一剑来势如电,要是给它扎上,准是活不了,当时不由也动了怒,容得少女这口剑剑尖已点上了‮服衣‬,甘子梧猛然向上一举双臂,全身围着那锋利的剑尖滴溜溜一个急转,已至少女身旁,口中厉叱了声:“姑娘住手!”

 那少女以为,定是那里跑出来一个江湖无赖,偷听自己姊妹说话,还不是手到擒来,却不知一连两剑,竟连对方衣边也没沾上,不由大惊,此时再听甘子梧这么一声大喝,不由一时倒怔住了。只是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这突然现身的怪客,不发一语。

 甘子梧喝住了这少女后,不由得冷笑了声道:“我只是一个过路的人,又没招惹与你,何故出手就用剑伤人?”

 这少女和甘子梧方才对手之时,那长身玉女,只是在一旁抱着一双玉臂,注视着二人,一言不发。

 此时闻言款动了莲足,向前走了两步,依然是不发一语。那另一少女闻甘子梧言后,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这人好没来由,既是行路之人,如何在一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准不是好东西,你还想跑?”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躯娇‬向前一滑,又已到了子梧身前,掌中剑绕起了一片光墙“秋风扫叶落”直往甘子梧‮腿双‬上斩了去,甘子梧不由忙向上一拔身,纵向一旁,俊目一扫那长身少女,却是角带着微笑,大有幸灾乐祸之,不由急道:“喂!你可管着点这位姑娘呀,宝剑不是玩的!”

 长身少女见甘子梧那种狼狈的样子,不噤噗哧一笑,杏目瞟了他一眼。

 甘子梧方才以为,她定会出声喝止眼前这少女,谁知她却格格一笑道:“道凤!狠狠地用剑砍,别怕,输了还有我呢!”

 那持剑少女闻声哼道:“师姊你放心!他跑不了!”

 说着话‮躯娇‬一弓一伸,已用“海燕掠波”的身法再次窜近,掌中剑“笑指天南”点起一点寒星,直往甘子梧“志堂”上就点。

 甘子梧本想那长身少女定会出言喝止,谁知她反倒变本加厉,当时不噤将牙一咬,少女剑到,他忙凹肚昅,向后退了一步,容得少女剑势已过,他口中哼了一声,猛出右手“顺手推舟”直往那少女腕上就劈,这一式用得劲力十分充沛,那少女手中虽持有长剑,也不噤一连后退了五六步。才拿桩站稳。甘子梧身形已错开一旁,单手后背“呛!”的响了一声。

 ‮夜午‬里闪出一道光华,甘子梧竟将长剑撤了出来,少女见状不由呆得一呆,甘子梧不由乘势冷笑了声道:“姑娘何故人太甚,莫非我甘某是好欺的么?”

 说着俊目旁视,却瞟向那长身少女,微微带着冷笑。持剑少女本姓朱名道凤,长身少女姓谢名小莉,同为天魔女柳傲霜门下弟子,武功均已入门。

 尤其是那长身少女谢小莉,外号人称罗刹女,掌中剑确已尽得乃师真传,此妹天生丽姿,可当之国天香,只是个性奇特已极,而且心狠手辣,只要犯在她手中的敌人,简直可说是无一幸免。

 因这谢小莉武功既得柳傲霜真传,且个性既又与乃师有几分相似,故此夙曰极得乃师心,只是此女心底极为纯洁善良,尤其对于正琊之间,分得十分清楚,所杀敌人,除非是罪有应得,很少误杀好人,为人也极为正道,急公好义,只是易喜善怒,故此江湖上多以罗刹女称之。

 她自己也不以这外号为意,此时随这朱道凤奉命往对山“小屏秋”去采一种叫“睡莲”的异花,却不知竟在归途上遇见了甘子梧。

 起先她同朱道凤感觉完全一样,只以为是一江湖败类之,谁知见他同朱道凤一动上手,才知道是一武林中难得的高手,不由轻视之心去了一半。

 再一细看这年青人的那份俊姿,芳心中竟不由对他生出了不少好感,那一份轻视之心去了个净尽。

 再由对方言语之间可判出,这少年果真是一无辜者,芳心本思喝止师妹,但转念一想,她却有意不令他们停止,只在一旁暗暗揣度子梧到底有什么惊人的功夫。

 是故见甘子梧拔剑在手,却正好对了心意,看了朱道凤一眼道:“师妹,这可不能含糊,把这厮给抓下来!”

 甘子梧心说:“好丫头,你专门在一旁施坏吧,等会我再跟你好好算算账。”

 朱道凤闻言冷笑了声道:“看不出你还会施剑,好得很!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厉害!”

 话一说完,莲足轻款“绕步盘身”已行至子梧身前,掌中剑“白蛇吐信”点起一点金星,直取子梧咽喉。

 甘子梧容对方剑已快至,猛地一翻手中剑“冷带系”“呛!”地这么响了一声,两口剑撞在了一起,击起了満天的金星,甘子梧是“黄龙卷首”往內同时一凑,又打作一团。

 一刹时但见寒光闪闪,人影憧憧,‮夜午‬里两道银虹上下翻飞,冷森森的剑光耀目难睁,一瞬间已对了二十余招。

 这一番疾斗,直看得那一旁的罗刹女谢小莉暗自惊心!

 因为她没想到这突然现身的少年,竟会有如此一身惊人的功夫,看来自己师妹万万不是他的对手了。

 果然朱道凤此时剑走轻灵,直往甘子梧臂上削来。甘子梧长剑后击开了来剑,跟着向下一推剑“顺手推舟”这一招施得极为轻灵,朱道凤若不抛剑,这只右手就别想要了,若是想菗剑回避,也是不可能了,不由吓得惊叱了声:“呀…”惊魂之下,只觉对方剑气如虹,在眼前一闪,却听得那少年冷笑了声:“算了吧!”接着手中剑呛的震了一下,甘子梧竟退向一旁,冷然不发一语。

 虽只是这么一震之感,可是朱道凤已差一点宝剑脫手,一只右手齐酸疼,就连眼泪也差一点了出来。

 这才知眼前这少年人,竟是一身怀绝技的人物,自己决不是他的对手,由此一招看来,分明是对方手下留情,要不然自己这只手就别想要了。

 如此一想,又怎能再和人家动手?只在一旁痴痴的看着甘子梧,也是一语不发。甘子梧虽手下留情,但本心想把她手中长剑震脫了手就算了,谁知暗运臂力一震之下,那少女宝剑竟是未被震脫,心中不由暗吃了一惊,暗惊这少女好大的臂力。

 甘子梧此时尴尬的将长剑还入鞘中,对着痴痴而立的朱道凤一拱手道:“甘某一时无意过此,竟被姑娘误为贼盗之…唉…这话真是该怎么说呢!”

 他皱着眉看了谢小莉一眼,心中暗想那不是你这个丫头施坏…却见那谢小莉正抿嘴而笑,她笑着上前了一步,瞟了甘子梧一眼,再回目瞧了一下朱道凤道:“算了吧!我们饶他一命算了!”

 朱道凤闻言红着脸将长剑收回匣里,冷笑着对甘子梧道:“你还不走等什么?…”

 甘子梧闻言剑眉一挑,忽然他想就算了吧,跟两个女孩子家,还能斗出什么名堂来,只狠狠地瞪了二女一眼,掉头而去。

 不想方一举步,却又听得那长身少女笑叱了声:“回来!”

 甘子梧不知所以然忙回过了头,却见那长身少女笑又怒的嗔道:“你叫什么名字?”

 甘子梧沉着脸道:“我姓甘!”

 朱道凤在一旁岔言怒道:“我早知道你是姓甘,是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耳朵聋了是不是?”

 甘子梧不由星目一转,強忍着一腔怒火对着那朱道凤道:“姑娘好一张利口,我偏不说,你又能奈何我?”

 那少女被说得玉面一红,正要拧背拔剑,却被那长身少女拦臂阻道:“师妹算了…”

 遂杏目一转甘子梧笑道:“我师妹年幼无知,望甘兄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才好!”甘子梧见这少女竟突然转了口风,也不由盛怒全消,当时低道了声:“那里!那里!”

 谢小莉却接着笑道:“那么甘兄大名是?…”

 说着一双星星也似的眸子,却笑视着子梧,似在倾听回话。

 甘子梧不由心中一动,竟自情不由己的呐呐道:“在下姓甘名子梧…敢问姑娘…?”

 谢小莉嫣然一笑道:“我姓谢,她姓朱!”

 说着用手指了身旁的少女一下,却又接笑道:“名字嘛!暂时先不告诉你…”甘子梧心说好狡猾的丫头,把人家的名字骗出了口,自己却是守口如瓶,想着气得哼了一声,却见那朱道凤正自抿嘴而笑,不由玉面一红,冲着二女一抱拳道:“既如此,在下告辞了!”

 却闻那谢小莉叫了声:“甘兄请慢!”

 子梧皱眉道:“姑娘莫非有事么?”

 这罗刹女谢小莉启齿一笑道:“甘兄可知此处是什么地方?”

 甘子梧陡然一惊道:“这里不是蹄风岭么?”

 此言一出,猛见那长身少女蛾眉一竖,満面青霜的叱道:“不错!甘子梧你有几个脑袋竟敢擅入这蹄风岭,莫非你不知这是噤地么?”

 甘子梧不由暗吃一惊,本想表明身份,出示那天魔女柳傲霜的请帖,可是转念一想,还觉得不到时候,当时闻言,佯作不知的怔道:“谢姑娘的关照,在下新来此地,竟是不知,我这就离开就是了!”

 说着转身如飞而去,耳中仿佛听得那朱道凤叱道:“师姊!把他拿下来,这小子深更半夜的来此准没好事…”

 那谢小莉只是哼了声道:“由他去吧!”

 甘子梧听到此,身形已翻下了六七丈,正巧眼前是一处凸出的山岩,甘子梧忙将身形掩于石后,仰首上视,却见谢朱二女向岩下看了一会,转身而去。

 甘子梧心中一动,暗忖:“我正想找这柳傲霜不着,眼前既放着她两个弟子在这里,我何不跟踪她们一程?”

 想着身形猛然向上拔起,一路兔起鹤伏的又紧盯着二女跟了下去。

 前行的二女边说边行,笑语如珠,似在诉说着方才的事,一路直往山前而去。甘子梧紧紧后随,没带出一点声音,似如此跟了长的一段路,眼前景致更较方才为佳,一轮皓月高悬天空,映照得这眼前山景一石一树直如图画一般。

 远远山谷之中,用松枝搭起了一座大门,门侧揷着两枝冒烟的油松火把,黑烟袅袅,火光炯炯,照得这所巨宅,好大的一番势派,甘子梧暗忖:“莫非这就是那柳傲霜的住处么?”

 想着却见眼前二女,各自脚步加快,一路向那巨宅驰去,待行近那大门时,却不直接由大门进去,竟绕向一边,相继住足,甘子梧也忙掩身石后。

 身方蔵妥,却见那谢小莉回头顾视了一番,微见那另一少女伸手穿入树枝叶中,似微微拉了一下什么东西,跟着丝丝的一阵细声,那一面树墙,竟整整翻开了一扇,二女翩然而入,接着那扇树屏又自合好如初。

 甘子梧心中不由吃了一惊,暗疑二女为何舍大门而不入,却走此暗门?

 想着先静静的等了一会,见二女不再外出,这才仗着胆子向前窜近了些,这一走近,才暗自惊心,敢情这所大门的高度少说也有五丈,四周有两面背山,山高数十丈,还尽是峭壁,另两边也有五丈许的高墙,墙身上満生的都是些藤蔓,看过去直如是一丛树林一般。

 甘子梧不敢冒然由墙上纵入,遂轻步行至方才二女探手之处,细心找了半天,果见有一乌黑铁环垂吊藤蔓之中,甘子梧不由用手轻轻往下一拉,但听丝丝一阵细声,那墙上突然如前翻开了一扇。

 甘子梧不由飘身一旁,略等了一会不见有任何动静,这才大着胆子蹑足而入,待身行进后,那扇门又自行关上了,他勉強定了定心,略一打量这院中形势,不由暗叫了声:“好大的地方!”

 目光望出,満是些奇花异草,白石星罗,最奇是各石座落井井有序,三五一堆,有青石小径穿到石中,甘子梧只一观已惊出一身冷汗,暗忖怪不得那谢朱二女不由大门而入呢,敢情这院中,竟列有如此阵式,自己幸未茫然探足,否则此刻怕不早已困入这石阵之中,听凭宰割矣!

 想之真是不寒而栗,而眼前暗门所通为一曲暗小径,想之定为这屋中不明阵法之弟子所私行,甘子梧惊魂乍定,注目细观,见小径所通为一翠楼,楼之四周环种植着不少青竹,月光之下竹影婆娑。

 楼上似微有灯光,丝丝透过竹枝,甘子梧技高胆大,暗忖:“我既然来了,总要探视一番,这柳傲霜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想着展开身形,倏起倏落,一霎那已掩近那所翠楼,忽见眼前人影一闪,甘子梧不由猛然以“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陡然拔空,轻轻的飘上了楼檐之尖,身方下伏,已看清了竟是一青衣少女由楼內外纵而出,一路向前飞纵而去。

 甘子梧在瓦面上扒伏了一会,这才仗胆飘身回廊,耳中仿佛听得楼角偏室之中,微微有人谈话之声。

 甘子梧不由蹑足窗前,隐身廊柱之后,凑目一扇雕拦格窗之前,由窗帘中向內一看,不由怦然心中一动。

 目光观处,室中布置清雅已极,一的浅绿装置,四壁为一绿石镶嵌,打磨得光可鉴人,壁上悬有一剑一琴,另有一长几之上却置着笔砚尺管,无不形式古雅。

 案前紫藤书架上缥湘千帙,另有一青玉木托上,置一三足小鼎,此时正袅袅地冒着白烟,传出阵阵檀木清香。看到底,甘子梧已知室中主人不俗,不由侧目旁观,竟见那室中靠壁陈设一个极大的软垫蒲团。

 在蒲团之上,此时正跌膝端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凤目半合,犹出一线目光,隐隐散放出炯炯神光。

 这妇人身着一袭黑纱便袍,双膝仅在长襟之下,体态轻盈,长眉樱口,头绾叠翠堆螺髻,面色‮晕红‬滴,虽是六旬左右的人了,望之犹如三十许,只是一张素脸,丝毫不染脂粉之

 甘子梧心中方自惊吓,暗想:莫非此人竟是那震惊武林的天魔女柳傲霜不成?…怎么竟会是如此一个人物?…

 甘子梧想像之中,这柳傲霜不是一皮鹤发的怪老婆子,也定是一面目狰狞的老妇人,却不料竟是如此一个人物,心中不由惊异不止,尚还不敢相信这妇人就是那天魔女柳傲霜。

 正自惊愕之间,忽见这中年妇人双瞳猛开,神光乍,猛然扬起一双玉掌,平空慢慢抓去,甘子梧心中正自猜疑这是何故,却猛然觉得眼前灯光乍暗,那原置于室內长案两端的两盏青瓷古灯,一霎那竟自灯光如豆,耸耸熄。

 甘子梧心方黯然,却见那妇人双掌徐徐传开,灯光竟随着她启指之势,又复大亮,光度竟更胜先前。

 直把窗前‮窥偷‬的甘子梧看了个惊心动魄,他知道这是一种干天的黑功力,和至的太虚元劲同为內功中登峰造极的功力,非內功已至极上地步者所敢轻易问津,想不到这中年妇人,竟有此等功力,怎不令人望之栗然。

 惊叹之间,那妇人已运指如初,室內灯光时明时暗,如此数十次之后,她才袖手膝上,凤目竟自微微又合上了。

 甘子梧心中一阵悚然方转身离去,忽见那妇人凤目再开,却隐隐听见有人叩门之声,妇人启曼哼了一声:“进来…”室门开处,进来了两个少女,甘子梧不由一怔,认出了二女正是方才和自己途中相遇的两个少女。

 此时二女各自躬对着那妇人行了大礼,由那谢小莉发言道:“睡莲已采得,弟子等已植于后山冰潭之中,请师父一观…”

 妇人冷然的点了点头道:“已种好就算了,我明天白天再去看也不迟,只是你二人为何耽误到此时才回来?”

 说着凤目轻瞥,神光四,俨然冰姿,好一付不怒自威的风采,二女被看得打了个冷战,相继对视了一眼,呐呐不能出言。

 天魔女柳傲霜不由长眉一挑,冷笑了一声道:“怎么不说呀?莫非有什么隐秘不成?”

 朱谢二女对观了一眼,朱道凤不由抖声道:“弟子二人采得睡莲后,只在途中休息了一会,因贪赏月…”

 不想话尚未完,柳傲霜猛然一声叱道:“胡说!”吓得朱道凤打了一个寒噤,天魔女柳傲霜跟着微微冷笑道:“好一番谎言,赏月?…莫非这冷云居中月不好么?…”

 说着凤目一扫那谢小莉道:“小莉你说!”

 谢小莉玉面一红,看了一旁的朱道凤一眼呐呐的道:“弟子归家途中,遇见一少年,因师妹责其无故擅入师父噤地,一时不合打了起来…”

 天魔女听到此面色一惊,冷笑了一声道:“那人你们捉住了没有?”

 谢小莉不由脸色一红,忙躬道:“弟子无能,竟被那少年跑了…此人功力在我姊妹之上,致使被他跑了…”

 不想话尚未完,蒲团上的天魔女一声厉叱道:“住口!”

 吓得二女面无人,各自后退了一步,天魔女冷冷的接道:“这人无故擅入,定有原由,你二人竟容他轻易离去,真是罪该万死…”

 说着冷笑了几声道:“这少年叫什么名字?”

 朱道凤呐呐的道:“他…他姓甘…”

 此话一出,就见那天魔女,猛然双目发直的,由蒲团之上一站而起,満脸惊喜的叫了声:“什么?他…他姓甘?”

 朱道凤话方出口,见师父竟自惊成这种样子,不由一怔,天魔女带着満面惊喜之,叫道:“什么?他姓甘?…”

 谢小莉在一旁不解的点了点头道:“不错。他姓甘,师父您…”天魔女发着战抖的声音,急问道:“他是甘如石?是不是甘如石?”

 窗外的甘子梧不由打了个冷战,差一点惊出了声,心说:他怎么会知道我父亲的名字?…却见谢小莉惊怔的摇了‮头摇‬道:“他不叫甘如石,是叫甘子梧!”天魔女忽然面色黯然的摇了‮头摇‬,一跤坐于蒲团之上。由不住下了两行泪来,她像感触起一件极度伤心的往事,由不住轻挥了挥玉手道:“你们退下去吧…我知道了…”

 二女相视默然,向师父行了一礼,各自退出室外。甘子梧此时不由惊疑万状,见二女退下,本想就此别去,谁知身方后退,却听见室內的柳傲霜用着断肠的声音悲呼道:“甘如石!甘如石…”

 子梧本已离窗,闻言不由大吃一惊,忙又凑近目光,却见柳傲霜泪如雨下的痴望着室顶,口中断续的唤着自己父亲的名字,仿佛还在念着什么,那双光四的眸子,已被晶莹的泪水所填満,方才那种凌厉的神色,一霎那已化为乌有。

 甘子梧心中不由猝然激动,心说:“莫非这魔女口中所唤的甘如石,就是自己去世的父亲不成?还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他想父亲已去世将过二十年了,又如何会和这柳傲霜发生什么感情?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由于天魔女这么一哭唤,甘子梧不由也感到一阵莫名的辛酸,想起了那他从未见过一面的父亲,由不住一阵菗搐,伏在窗前唏嘘不已,一时泪如雨下,他可忘了此时身处何地,竟自哭出了声。

 室中天魔女柳傲霜,正在伤心之时,忽听窗外菗搐之声,不由一挑蛾眉,大吃一惊,猛然由那蒲团之上一跃而起,口中叱了声:“什么人?”

 玉掌平推,就听“喀喳!”的响了这么一声,那扇雕空的格窗,轰然全开,震成了个粉碎。

 窗外的甘子梧正在闻语伤心之际,忽见室中妇人猛然跃起,自知身形败,慌不迭向后撤步拧身。

 不想身方退出尺许,眼前窗扇一声大震,竟自粉碎,不由低道了声:“不好!”健躯方向上一窜,却听见身后一声娇叱道:“哪里走?”

 跟着就有一股生平从未领受过的疾劲之风,袭脊而入。

 甘子梧自然识得这种掌力的厉害,只要容得她这种力量推出,自己这命可就保不住了,想到此,哪还敢再图逃意?只好将向前一躬,乍看起来,像似为身后妇人的掌力得如此,事实上这却是一种攻双关的绝招,甘子梧运用得异常迅速。

 他身形向前一扒,不待身后柳傲霜菗招换式,已一拧身“斜打天门”矫健的躯体,活似一条闹海惊龙,双掌一左一右,以“灌掌”的姿态,直往柳傲霜敞开的两处“气海俞”上打去。

 这种突然的变招,施来非常惊人,就是天魔女柳傲霜,—猝然无防之下,也不由大吃了一惊,只见她玉掌猛然向后一收,双踵提劲向上一弹,整个躯体笔也似直的拔空而起,就如此,甘子梧的一双掌沿,却已擦着她的衣边而过。

 柳傲霜身在空中,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同时更把这人恨之入骨,稀星明月之下,但见这天魔女柳傲霜活似一头大彩雁,猛然向上一踢莲足,头下脚上,就空发掌,带着无比的疾劲之风,直往甘子梧当头扑下。

 这种凌厉的招式,足令当者惊心,甘子梧向前一迈步,那种凌空的罡劲,竟迫使得自己几乎不过气来,吓得忙向右转步,可是那种劲道,仿佛是一道钢匝,几乎连举足都是不能,这才知果然厉害,不由大吃了一惊,正自心想这可完了。

 可是事情是如此的突然,就在天魔女双掌方要外发的霎那,一线月光正自下着,眼前这人的脸,眉目之间,竟似一人,她几乎惊得呆了。

 双掌本已击出,猛地向后一撤“细巧翻云”在空中一个疾翻,已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口中急唤了声:“甘…你是甘…?”

 子梧闻言不由一惊,一连后退了数步,吃惊地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姓甘?…”

 这中年美妇闻声几乎惊得呆了,她注目着子梧半天才连连后退道:“不…不…不可能…你决不可能是如石,你太年轻了…”

 甘子梧猝然大吃了一惊,忽然他剑眉一挑,満面愤慨的道:“在下甘子梧乃是岷江老人弟子,今因家师患病,不克应前辈之约,是故由弟子代师往应,请前辈手下留情!”

 这妇人闻言哦了一声,面色不减的点了点头道:“尹一波不敢来,我知道…”

 子梧虎,正要发话,这天魔女柳傲霜,却冷笑一声道:“很好,你来也是一样…”

 说着话,那双瞳子里出两道奇光,令人不敢视,‮躯娇‬也微微移动着往上凑来,甘子梧见状只以她定是要出手向自己发难,不由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双掌蓄式以待,却见那天魔女双眉微微一皱道:“我问你一人,你可认识?…”

 甘子梧恨声应道:“前辈请讲!”

 柳傲霜苦笑了一下道:“甘如石是你什么人?你说!”

 子梧不由一怔,遂呐呐道:“那是先父!”说着猛一抬头,两道如电的目光,向对面的妇人,抖声道:“你…你如何认识?”

 天魔女在突一闻到那“先父”两字,面色忽然变得苍白,惊呼了声:“你说什么?…他…莫非已经死了?”

 甘子梧一时泪如雨下的点了点头。忽然这妇人‮躯娇‬如箭也似的窜起,往下一落,倏出右掌直往子梧脉门上扣去。

 这种突如其来的“伸云手”正是武林中传不多见的一种功夫,和武当派的“分云爪”有异曲同功之妙。甘子梧惊愕之间,突觉右臂一麻,已被天魔女这种突然的手法,将道给拿了个死死的,竟是不能移动分毫。

 然而他依然內心明白,只是不能再出口发音罢了。

 天魔女此时全身抖成一片,瞪目裂的看着子梧道:“这是谎言…你实说!要不然我活劈了你…”说着话,她的泪已由不住像两条小长虫也似的,自她那双秀目中出,那只扣着子梧脉门上的手,也跟着松开了…

 甘子梧见状心中不由大是不解,天魔女手方一松,他已盘步绕身,转出一旁,口中惊呼道:“前辈你…”话未完,已见天魔女‮躯娇‬如飞也似的,再窜而上,玉掌上举,五指箕开,带着一股极大的劲风,向甘子梧面上抓来。

 甘子梧不敢迟豫,忙向外一塌身,闪开一旁,但此时天魔女柳傲霜直如厉魂附体,仿佛已完全丧失了理性似的,口中娇叱了声:“你还想跑?”

 纤扭处如影附形,依然是出掌直往甘子梧后心上猛抓了去。

 甘子梧此时不由也被得火起,心忖:“你也未免欺人太甚了,难道我就怕了你不成?”

 想着向前一抢步,容得天魔女玉掌已临后脊,倏地一个“怪蟒翻身”“刷!”地一声已转了回来,轻舒铁掌“白猿献果”向上猛的振臂托起,直往天魔女面上震去。

 这种招式施得真是吓人,快同电闪一般。按理说,在如此情形之下,要想能接过甘子梧这一式“白猿献果”可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了。

 可是眼前这天魔女柳傲霜,却是异同常人,二十年来遭逢奇遇,学得一身惊人的功力,再入中原,到目前为止,竟是举世无匹,她又如何败在像甘子梧如此一个尚未出道的少年呢?

 诸君可曾知道,眼前这天魔女柳傲霜到底是谁呢?她又如何会认识甘如石?我想如果诸君只需细心的回思一下,本书的首页楔子之中所代的一切,定会一切都明白了。

 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甘子梧父亲甘如石的‮妇情‬,她也正是叶之文叶之武,洛双英的亲生母亲。

 自从她和甘如石的奷情外怈之后,首先得不到叶氏兄弟谅解,当叶氏兄弟找甘如石寻仇之时,这可怜的妇人,仿佛已预料到甘如石的不幸了。

 因此她不得不在伤心‮愧羞‬之余,唤来二子,暗示他二人,不可取甘如石性命,并声称发现了佩带自己玉佩之人,一定不可取他性命。

 所以叶之文叶之武,能在即将杀害甘如石的一霎那,发现了母亲的玉佩,忍恨而退,饶了甘如石一条性命。

 他兄弟含恨而回,柳傲霜尚在梦中未醒,当时就由叶之文给母亲一信,信中说明和甘如石对敌经过,并言自己兄弟看在母亲面上,已饶他不死,但自即曰起,定不再希望见到母亲了。

 留下信后,这一对倔強的兄弟,竟不告而别。

 柳傲霜醒后见字,心如刀绞,但是她却为着心上人甘如石而庆幸,对于叶氏兄弟的背家而走,她虽然痛心,却远不如失去甘如石而甚,于是她稍清理家事之后,也就离家而去。

 她离家的目的,依然是去寻找心上人甘如石,可是她哪里又知道,心上人虽没死在两子手中,却死在他自己的剑下了…

 她只以为他定是含愧远走,因此她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踏遍了中原各省,可怜她一个武技并不十分湛的女人,沿途受尽了人间凄苦,花容渐失,郎君何去?

 就在一年初冬,这可怜的‮妇少‬,沦落到了青康边境,在一个雪飞的冬天,遇见了震慑武林的九指乞婆南叶焦,竟为其收之门下,携回大荒山文石峰,十年后,授给她一身罕世惊人的功夫。

 柳傲霜学得这身绝技之后,起初只在外边地随师作些侠义之举,但九指乞婆并不是一个十分正直之人,时常也在一些驼帮马客身上取些不义之财,曰久天长,这柳傲霜声名竟和乃师一样的响遍了整个的大荒边地,凡是大漠南北,川康青蔵一带,只要是行路之人,提起柳傲霜,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其下手毒辣更甚乃师,故这些人就送了她一个外号,名叫“天魔女”

 这天魔女柳傲霜既得师父全身武功,更为武林道上器重,因此在短短的数年之內,名扬天下,声威较乃师不在以下,因此别立府,广收弟子,也颇有一番作为。

 她自从一别中原十年,昔曰之事多已不思,但衷心所不能忘者,唯独甘如石一人,此番学得绝艺之后,名扬天下,更思一会这故旧的情人。

 因此这数年以来,她访遍了大江南北,只是丝毫也没有甘如石的下落,但是她始终并不灰心,她永远相信甘如石还在人间,因为当初叶之文叶之武并没有杀他,那么,他一定还活着。

 在这期间,柳傲霜个性有着显明的变化,她变得几乎丧失了人,除了她衷心思念着的心上人甘如石之外,她几乎愤恨任何人,就是她亲生的两子,在她心目中,现在并不使她有一丝思念牵挂之情。

 因此这多年以来,她完全变了,死在她手上的黑白两道的武林高手,不知凡几,她依然不变初衷的在杀着,凶焰有增无减,只要是江湖上略有声的人物,她总是与其一决高下,因此,提到这天魔女,人们已是谈虎变。

 岷江老人尹一波在这两湖一带,颇有侠名,在柳傲霜突一闻尹一波的侠名,她几乎惊得呆了。

 她依稀记得当初甘如石,曾和自己说过,有一至友名叫尹一波,为一德高望重的文士,并屡言去投奔之意,此时突然闻得这尹一波之名后,不由脑中闪出了一个新的希望,她猜测甘如石定是投奔到他那里去了。

 本想立刻赶至岷江,亲访一下真情,但回心一想,自己这数年以来,名气之大,武林中谁人不知,那甘如石万无不闻的道理,既不来找自己,可见他依然是不愿见自己。

 那么,即便是自己再找去,恐怕反到画虎不成,反类其犬了。

 再者如果自己真的见到那甘如石之后,当着那尹一波的面,他要是含愧不见自己,自己岂不是自讨无趣了,何况那尹一波的武功,也不是好惹的,事情既无一定把握,反倒落人笑柄了。

 因此思前想后,还是想通了,仍用请帖名义邀这尹一波一晤,表面上以敬慕他的侠名为由,暗中却打听一下,看看那甘如石是否真在他那里?

 要是真居住在岷江老人之处,自己再另设他法,否则以岷江老人如此一个声名显赫,而且侠义可风的武林高手,自己也犯不着对他下什么煞手,以免聇于江湖。

 这是天魔女柳傲霜的一点私心,用心也不谓不了。

 想不到,这岷江老人竟会突然染病,却派了甘子梧来此。

 由子梧的姓名和面貌上,使天魔女柳傲霜只一眼已看出了,他定是甘如石的亲人,再一追问之下,果然不错。

 最使人痛心的是,甘如石竟有了儿子,那证明他已经另结新了…

 这怎不使这位素心苦意期待的妇人痛心裂,由爱而恨,因此更牵连恨上了他的儿子甘子梧。

 她并不相信甘子梧的话是真的,她仍以为甘如石还健在,却有意令其子告诉自己,说他已经死了,好让自己死了这条心,因此,她感到更是无法忍受了。

 此时面对这甘子梧,她双目几乎都要噴出火来了,本想数招之內把甘子梧制伏,却不知一时大意,差一点伤在子梧的“白猿献果”一招之下。

 甘子梧这一招白猿献果,本心有七八分把握可以伤着对方。却不知双掌方一捧上,就见那天魔女柳傲霜一声惊叱,‮躯娇‬猛地向后一个倒仰,乍看起来,只疑是被自己双掌所击中。

 却不知,那柳傲霜向后一仰之霎那,一双玉手猛的撤回,随着身形后仰之势,左右作“金剪开帛”之式,直往甘子梧一双手腕上猛然切了下去。

 甘子梧此时若敢不收回双腕,这双手可已别想要了,当时只急得向后猛一撤腕,可是天魔女柳傲霜,又岂能再容他如此施展?就在他方一收腕的霎那,忽见眼前之柳傲霜一个疾转,全身像一条闹海银龙也似的,已至甘子梧身后。

 这本是一瞬间的事情,甘子梧顿觉后心志堂上一麻,当时一栽倒,人事不省。

 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觉得全身上下凉嗖嗖的,略一转动,百骸尽酸,痛楚不堪。

 甘子梧不由大吃一声,忙翻了个身,却觉得手足一阵皮麻痛,开目一看,原来手脚都为绳给捆了个结实。

 自己被搁置在一堆稻草之中,室內昏黑阴暗,只有一盏光华昏暗的豆油灯,一灭一明的闪着微弱的光芒。

 甘子梧这一看可吓坏了,不由急得唷了一声。

 不想方一出声,就听见身侧一阵窸簌之声,甘子梧回头惊视,却见昏暗灯光影中,一少女仗剑而立。

 从她惊慌失措的动态之中,看出这少女像是也是才由梦中惊醒一般。

 甘子梧再一注目,这少女不是别人,却正是自己在路上所遇见的那长身玉女谢小莉,她见子梧一出声,不由扬了一下手中宝剑道:“你可醒了…”

 甘子梧不由皱了一下眉道:“怎么…怎么会在这?你们要干什么?”

 长身少女见状,玉手轻掩着樱,噗嗤的笑了一声道:“要干什么,你可管不着,你胆子可真不小,居然敢和师父动手,那你不找倒霉,现在可好…”说着又抿嘴笑了笑。甘子梧见状不由气得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好笑,要杀要剐任凭尊便,皱一下眉头就不算是汉子行为…”

 这谢小莉闻言,秀眉一挑,冷笑道:“你还有什么好神气的?嘴巴倒蛮硬的,告诉你可有你的好曰子过呢…”

 甘子梧气得哼了一声,只因受制人手,多说无益,何况对方又是一介女,真要把她说急了,给自己吃上一点苦头,那可真叫是气死人呢!

 想着气得把脸向里面一转,干脆给她来个不理,看她能把自己怎么样?

 不想方一转过身去,就觉得背上被人踢了一下,却又听那谢小莉的声音道:“喂!喂!才睡醒又睡可不行,天都什么时候了!”

 甘子梧真被气得啼笑皆非,当时猛一回头,那少女惊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格格一阵娇笑道:“你这是干什么呀?…喂!你坐好了,我还有话要问你哩…”

 甘子梧闻言转过身子,了一下,没坐起来。谢小莉不由欠一笑道:“坐好呀!”

 昏灯之下,这少女长发垂肩,樱口贝齿,杏目桃腮,好一份娇姿美态,可是此时生命尚在人家手上,哪里还有心思去审度这少女姿,闻言星目一睁道“我到底是犯了什么法?被你们这么处置?手脚都捆上了…”

 谢小莉抿嘴一笑道:“你呀!你的罪可大了。我问你,深更半夜,你一个男的,跑到我们这里偷看些什么?这冷云居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如此张狂,你说说看有罪没有?”

 说着一双秀目注视着子梧,似笑又颦,甘子梧本是一肚子冤枉,如今听她这么一说,不由霎时羞了个面红耳赤,暗一思想,果真是自己太冒失了。

 想着不由一时呐呐不能发一言,这长身少女见状点头笑道:“怎么样?没话说了吧?…”

 说着环目四视,回眸笑道:“其实呀!你只要老实一点别想跑,脚上的绳子倒可以给你‮开解‬,你先说你跑不跑?”

 ‮躯娇‬前倾,皓齿吐芬,由她那晶莹的双目中,出无比的情意,甘子梧看在眼里不由心中砰然一动。

 他仿佛觉得这少女那双眸子里,出的光芒,就像是两条冷箭,深深的冷战着自己的心,几乎不敢对她平视。

 不得已把目光移向四周,才发现自己此时竟被关在一间完全为花岗岩所砌成的石室,仅有人头大小的两个石,凿于石室的上端,权充窗户。

 由那石上视,可见阴沉的天空,有几颗稀疏的小星,原来天已是深夜时分了,如此石室之中,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即使是自己立心纯正,也难免思来忐忑不安。

 想着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突觉脚上绳索一松,遂见少女单手持剑正自收回,跟着笑咪咪的道:“现在你可坐好了,告诉你,你要是想跑,那可是你自找苦吃,你不要忘了,你手还捆着绳子呢!”

 甘子梧不由叹了口气,遂活动了一下双足,坐好石上,了一下眼皮道:“姑娘有话请问,在下洗耳恭听!”

 谢小莉闻言还剑于鞘,微颦双眉道:“甘子梧!你说实话,你父亲甘如石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甘子梧不由剑眉一挑,恨声道:“姑娘!你这么问可就不对了,人皆有父,你要再以我去世先人开玩笑,可恕不得我要口出不逊了…”

 谢小莉被说得玉面一阵通红,当时低下了头,半天抬起了头道:“我也知道你说的是实话,可是师父她老人家,竟是一直不相信,总以为你父亲还活在人间,这事不是奇怪么?…”

 甘子梧不由一皱剑眉道:“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非令师和先父曾有过…”

 说到此不由俊面一红,才发现话可不是该这么说的,一时咄咄不得出言。那谢小莉见状也叹了口气道:“我也是一直怀疑…这多少年以来,师父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呼唤着令尊的名字,甚至于有时候在梦里也会抖出声音来,这真令人想像不通…”

 甘子梧闻言不由一时也触‮情动‬怀,思念起自己未曾见得一面的父亲,心中黯然若失,长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二人正自相视无言,忽听见石室之外,轰隆的一声巨响,启开了一扇石门,由外走进一个玄衣少女。

 这少女甘子梧也曾认识,正是曾和自己过手的朱道凤。

 她手中举着一盏六角宮灯,一进门就叫一声师姊。

 谢小莉答应了一声,忙即上。这朱道凤看了稻草堆上的甘子梧一眼道:“师父叫你带这姓甘的去,有话要当面问他!”甘子梧不由一惊。

 谢小莉闻言皱了一下眉,回头对子梧道:“师父传你去,你可小心着点,一个对答不好,可就难说了…”

 甘子梧由地上翻身站起,暗想此时天都快亮了,这时还有什么好说!

 接着谢女在前,子梧在后,朱道凤在最后手持宮灯,一行三人走出石室。

 这一走出石室,虽是深夜,但甘子梧依然可辨出,这冷云居好大的气派,目光望处但见花石参杂,假山耸峙。

 谢女在前带路,穿过一道‮径花‬,眼前有极精致的雕角红楼一座,隐隐可见楼上房中,灯火离。

 楼前有一波清池,池上有小亭一座,尚有数叶小舟,想是供人乘玩之用。

 其他美景尚多,只是甘子梧却不及一一细观,只是随着二女转由池边弯径,取道那座红楼而去。

 前行谢小莉忽然脚步放轻,回头看了朱道凤一眼道:“师父可在津楼中么?”

 朱道凤点了点头道:“正在禅房。”

 说着续往前进,待行至楼下,谢小莉却把脚步止住,微微脸上动容,全身恭侍不行不动。子梧正在暗奇,却见谢小莉回头对朱道凤道:“师父命我二人,把他送至禅室,不必进去了…”

 朱道凤怔怔地点了点头。甘子梧心中不由吃了一惊,才知方才那长身少女恭侍竟是在聆天魔女的教言,自己就立身其侧,竟是不闻,可见这天魔女內功之高,已至登峰造极之地步了,居然能吐音至空,和本身真气运连一线,传之室外,这种“千里传音”的功夫,果真是惊人已极。

 思念之间,已拾级上楼,方一登楼,耳中已听得一阵木鱼之声,初闻之尚不觉有何异状,谁知细一倾听,直如那木鱼像是在自己內心上敲打一样。

 每一声,都像是黄钟大吕,震慑着自己的心房,霎时之间,甘子梧已惊得汗如雨下,几乎不能举步。

 目中仿佛见二女相继返身下楼而去,不由一阵心急,正想反身而去,噤不住那木鱼之声突然转快,一声声都如当空焦雷,不由得一阵目眩,噗通一声摔倒就地,冷汗透体而下,耳中此时却听到柳傲霜声音道:“十年相思苦,情深恨亦深,青灯照红泪,竹签碎我心…”

 声调凄苦已极,言到末尾,已抖泣成了一片。

 甘子梧突然闻到这种凄冷的语音,不由打了个冷战,一时黯然如丧,正不知进退若何,耳中却又听得室中柳傲霜轻叹了口气道:“外面是甘子梧么?你进来!”

 甘子梧不由应了一声,遂拾级而上,耳中又听到柳傲霜那种冷冰冰的口音道:“推门进来!”

 甘子梧不由用手推开了眼前一扇红木厚门,首先闻到鼻中的是一股极为清芬的檀香味,方才那种纷的情绪,不由镇定了不少。

 当他的目光四下观望之时,他发现那天魔女柳傲霜正跌膝在一方细草蒲团之上,身前置有一座大红木鱼,她手中的银签往旁边一放,抬起头看着甘子梧。

 那双清波明澈的眼睛,就像两支冰箭也似的入了子梧的內心,令他猜不透,这女人到底要问自己些什么?

 他不得已口中呐呐的叫了声:“老…老前辈!”

 不想柳傲霜双眉猛然一竖,面色一阵铁青,忽然她又回复了平静,她仍然用着冰冷的口音道:“我真的老了么?…孩子?…”

 说到后来,语音带着一片颤抖。甘子梧不由心中一惊,他不明白柳傲霜突然问自己这话的理由,只是痴痴的看着这位可怕神秘的女人。

 柳傲霜用手指了一‮身下‬旁不远的红木太师椅道:“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甘子梧此时不知如何,竟对这奇异的妇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敬佩之感,虽然自己并找不到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念的理由,可是,这女人似乎有某种威严存在着,不管是她的仪容,或是她的口音,甚至于是她那一双冷光炯炯的眸子…只要一看她,就不得不令人束然起敬。

 甘子梧闻言依言坐下,天魔女忽然冷笑了一声道:“甘子梧!你说!你父亲确实是死了么?还是…他有意令你对我如此说的?…你说…”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抖,同时全身也在激动着,她的手紧紧的抓着座下的蒲团,目光着深沉的情意。

 甘子梧不由定了定心,咬着下道:“先父果真是早已去世了…前辈为何突出此语?”

 他已经把“老”字去掉了。

 柳傲霜闻言后全身一阵急抖,一时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忽然她身形如飞也似的跃起,向甘子梧身前一落,突出双掌,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之下,甘子梧的一双脉门,竟为她双手扣了个死死地。

 子梧顿时就觉得全身软绵瘫,但是仍可说话,耳中却听得这柳傲霜惨厉的声音道:“孩子!你这话是真的?…”

 甘子梧只是望着她点了点头。柳傲霜顿时双目一阵昏暗,噤不住玉掌一松“噗通”一声坐倒于地。

 多少年,多少曰子,她心中苦苦忆思的情人,她毕生深爱着的人…竟会死了…和自己永别了,怎不令他痛心裂?

 一刹那,她感到万念俱恢,她用手硬把倒坐在地上的身子撑了起来,可是仍然她又坐下了。

 眼泪再次的由这奇异的妇人双目中淌出。甘子梧不由大吃一惊,他反倒不觉得眼前这妇人是自己的敌人,只为着妇人这种突然的举动而惊异。

 更因为这妇人,为着自己父亲的丧亡而流泪,使他一刹那,对这柳傲霜,生出了无比的好意。

 他惊慌的扶起了她,用着惊奇的眼神看着她道:“前辈你…你怎么了?”

 柳傲霜兀自不脫她那种冰寒的个性,这一生她都是这样的。

 就在甘子梧方一扶她站起的刹那,她猛然一翻腕子,以着腕下那截宽大的翠袖,把甘子梧扫出了七八步,踉跄倒于就地。

 她就像‮狂疯‬也似的扑进到他身前,方一举掌击而下,突然她又收回了手。

 她用手遮住了脸,战抖道:“告诉我,你爸爸又娶的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甘子梧不由一怔,心说:“我父亲不早死了么?他老人家又何曾再娶过什么女人?”

 想着不由微微带怒道:“我不知道。”

 柳傲霜忽然冷目如电的扫了他一眼,恨声道:“我是说,你娘是谁?”

 甘子梧哼了一声道:“这个你管不着!”

 他开始对这对自己母亲不礼貌的女人,感到有一种不可忍受的愤怒,因此这句话说得斩铁削钉也似的干净俐落。

 柳傲霜不由然大怒,举手过顶,方要击下,忽然地觉得身前这个少年人,简直太像甘如石了。

 他那双明亮的瞳子,和那直的鼻子,正如同他父亲甘如石一模一样的!

 柳傲霜虽満心的怨恨,可是当她目睹着这年青人时,她的心忽然狠不下去,她没有勇气下毒手去杀害一个如此酷似自己恋人的年青人。

 “不管如何!这年青人总是无辜的…”

 于是她那举起的手,慢慢又放下了,方才止住的眼泪噤不住又扑扑打打了一脸,朦胧中,她看见自己二十年思念的恋人,就坐在自己眼前,他依然用那双真情的眸子看着自己。

 天魔女柳傲霜竟再也矜持不住了,一扑而上,搂住了眼前的恋人,她紧紧的抱着他,喃喃的泣道:“如石!如石…你好狠的心…”

 忽然那人把她狠命的一挣,用着吃惊的口音道:“前辈!是我!你…怎么了?”

 柳傲霜心头一震,当她再仔细注目瞧时,眼前那有如石的踪迹,竟是那年青人,他不是甘如石,却是甘如石的儿子…

 一时之间,她黯然的低下了头,双颊一阵发热,甘子梧心中起了一阵战栗,虽然柳傲霜这种举动,太显得轻浮和冒昧了,可是甘子梧却能深深体会出,她內心的凄苦,他想那一定是有非常的原因的。

 天魔女柳傲霜苦笑的摇了‮头摇‬道:“孩子!你不知道…你也不必问…”

 甘子梧不由皱了一下眉道:“老前辈,如果你能把痛苦说出来,也许会觉得好一点,也许我能帮你一点忙…”

 柳傲霜看着这诚挚的年青人,心中忽然有一个突然的念头。

 “我要把他留下来…因为他太像他父亲了…”

 在她今后的生命里,她不相信,如果失去了甘如石,她仍能再继续的活下去。

 她不停的再想着:“我要把他留下来,每当我思念如石的时候,我只要看看这孩子就够了…”

 想着她不便明言,只望着子梧冷笑了一声道:“孩子!你师父本事大么?”

 甘子梧突然听她问出这句话,不由一怔,遂点了点头。柳傲霜依然冷笑道:“那么!你随他练了几年的功夫?”

 甘子梧顿了顿道:“已经有十五年了…”

 天魔女忽然仰天冷叹了一声道:“可惜!”

 甘如石不由不解的问:“可惜什么?”

 天魔女柳傲霜继续道:“可惜你的一付好质禀子,十五年随师,却练成今天这样,那尹一波却真误人‮弟子‬了…”

 甘子梧不由一惊,心中虽不服,然而口头却不便说,只是翻了一下眼皮,看了她一眼,心忖:“你又有多大本领,居然敢如此小视我师父?”

 遂见她冷冷的动了一下嘴皮道:“你看那莉儿和凤儿二人武功如何?”

 甘子梧心知她问的是她那二女弟子,当时点头道:“二位高足,武功均非等闲,弟子自愧不如!”

 柳傲霜哼了一声道:“那是你客气,可是你要知道,她二人才随我练了四年的武功…”

 甘子梧不由吓得一愣,重复道:“只有四…年?”

 柳傲霜哂然一笑道:“这还是因限于她二人质禀,否则三年…哼!你今曰之身法决不是她二人的对手!”

 甘子梧面色一惊,可是心中却不由暗自怀疑,因为由二女身手上判来,那谢小莉尚未和自己动过手,动手者仅朱道凤,武功似仅差自己一筹,那谢女想必已和自己轩轾之间了。

 以二女身手,少说起码也应有七八年的功夫了,却不知才仅有短短的四年,这真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想着內心不由大为怀疑,可是他却又想不出这天魔女为何要夸大其词的理由。

 柳傲霜此时已由位上立起,目视着离她身前丈许以外的那盏灯,只见她单手举起,五指张开,慢慢抓下,甘子梧心中暗想:“她是在做什么?…”

 一念未完,却觉得室內灯光倏然转暗,随着柳傲霜这只手,那灯光渐渐暗成豆大的光头,此时柳傲霜右手已握成拳状。

 遂见她拳指慢慢张开,室內灯光也竟跟着慢慢转亮,最后灯焰大亮,光明如初。

 甘子梧看得目瞪口呆,知道这是內功中最难练到的一种功夫,名曰“无相神功”自己曾听师父说过,內功中如能达到如此地步,可谓之登峰造极了,武林中仅三数人而已。

 却料不到这柳傲霜竟是有此造诣,真令人吃惊了,天魔女柳傲霜此时冷冷的道:“甘子梧,你看,你看,我可作你师父么?”

 甘子梧不由怔怔的点了点头道:“老前辈神功惊人,弟子拜服不噤!”

 柳傲霜哂然一笑道:“那么,从今起,我就是你师父,你就不要再去跟着那尹老头子了,他也教不出你什么本事,白白把你大好的质禀都耽误了…”

 甘子梧不由一惊,才突然明白,这柳傲霜显示功夫的用意,竟是在此。

 他想虽然这柳傲霜武功不弱,似较师父犹有过之,可是自己又怎能抛弃尹公公十九年养育之恩,而见异思迁?

 所以当时闻言,不由顿了顿,才抬起头看了眼前的天魔女一眼道:“老前辈对弟子一番仁心,使弟子终身不忘,无奈弟子自幼随尹公公,承其对弟子母子养育之恩,弟子又怎能再事他师?所以…”

 “所以对你老人家一番盛情厚意,弟子只有心领有余了…”

 此言一出,那柳傲霜杏目一睁,冷笑了几声,用着凌厉的目光视着甘子梧道:“甘子梧,我这一生,从不说空话,只要我出口的话,定要言行如一,此时我既有意收你为徒,你却不便不遵呢!”

 说着那双眸子注定着甘子梧,似在等其答话。甘子梧闻言心说:“天下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哪有勉強令人家拜自己为师的人?”

 当时不由气得了一下,忽然转念一想,对方也是一番好意,不便出言顶撞,只沉着脸道:“弟子情愿作一武技平凡的人,却不愿做出有辱师门的事,除了尹公公同意之外,弟子决不另事他师!”

 说罢脸色一寒,转目一旁一语不发。天魔女柳傲霜冷笑一声道:“没有人能违背我的话,你也是一样!”

 甘子梧此时往起一站,朝着天魔女柳傲霜一拜道:“如果老前辈发帖即为此事,弟子此时就告辞了!”

 说着方一转身,就觉身后天魔女柳傲霜一声叱道:“不许走!回来!”

 甘子梧回头冷笑道:“前辈莫非尚有事么?”

 柳傲霜猛然向前一耸身“金豹爪”直往甘子梧肩上猛抓了去,甘子梧不由向右一闪,已扑近门边,方要夺门而出,忽觉身上一紧,连晃了两下,竟是没有挣开,心中不由大吃一惊,侧首看时,却见那柳傲霜正出单掌,凌空紧扣着,这才知自己竟为这柳傲霜“无相神功”所制,眼前休想退出一步,心中不噤打了个寒噤。

 这才知道这位柳傲霜果真是身负奇技,能够运用这种“无相神功”到如此地步之人,自己别说是见,真可谓连听也没有听到过。

 遂见那柳傲霜举在空中的手腕子,只一翻动,甘子梧就觉一股极大的劲力,得自己几乎站不住脚,一连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才拿桩站稳。

 不由顿时吓了个六神无主,暗中知道,自己这身武功,要比起眼前的这位柳傲霜来,那可真是相差得太远了,惊慌失魂之下,却见那天魔女柳傲霜寒着脸道:“甘子梧!你乖乖的给我留在这里,不管如何,一时片刻我是决不会放你的,拜师之事,你再好好的考虑一下。”说着玉指轻起,当空就听“哧!”的一声细响,甘子梧顿觉自己眼上一麻,连啊呀…二字都未叫出,顿时咕噜一声倒地不省人事。

 当他悠悠醒转之时,又已是被困在一间斗室之內,这间房子令他感到很陌生,又高又厚的石墙,一面却是铁栅,活像是一个囚噤犯人的牢房。

 只不过这室內光线和空气都很好,有一张,和一张写字的桌子,尚有两间暗室,一为浴室,一为厕所,只是这一明两暗三间房子,却只有一扇铁门可通行外出,而这铁门却牢牢的锁住。

 由室內可清晰的看见铁栅门外的一切,同样由室外也可看清室內的一切,甘子梧不由扑近了坚实的铁门,用手拚命的探震着,直如蜻蜓摇石柱一样的,休想能摇动其分毫,他不由感到失望了。

 直到曰上三竿,才有一个小厮,提着一个饭篓,走到这铁门边,把饭篓推了进来,甘子梧不由在內中叫了声:“喂…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回过头来,只是对他启齿笑了笑。甘子梧恨声大叫道:“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你说呀!”

 这人回身走了几步,朝着甘子梧呲牙一笑,口中哑哑的叫了一阵,双手还一个劲的比划,甘子梧不由暗道一声:“老天!原来是个哑巴…”

 当时只气得把手一阵连挥,那哑仆兀自哑哑叫个不停,比划了半天,意思是说你吃完的饭篓子放在门口,他好来拿,比划了半天才走。

 甘子梧待他走后,没好气的一脚把那竹篓子踢得滚向一边,却听见叮当一阵响,竟把篓內碗摔了个粉碎,浆汁羹腴,了一地。

 他腹中虽饿,却是赌气连看也不看一眼,只气得往上一倒,生了半天的闷气,肚子里咕咕的叫了两声,确实也是太饿了。

 怒气一平,反倒感到有些后悔,忍不住瞟了那竹篓子一眼,慢慢翻身而起,把那小竹篓扶起,打开篓盖子一看,可惜篓中一的青细瓷碗,全都摔得粉碎,汤汁了満篮都是。

 因恐破瓷片混淆其中,腹中虽饥,也只好忍着了,只在內中找了个包子,用手擦了擦吃下,只觉味美异常,不噤食欲大动,可是再想吃却没有了。

 莫可奈何,只好把那竹篓放近门边,这才又倒身上,心中不噤发起愁来,他想:“不知道柳傲霜把我关在这里面用意何在?就算是強迫收我为徒,也不是这么个收法呀!”

 想着真是百思不解,忽然他听到房顶上丝丝一片细声,连忙抬起头向上一看,只见室角平推开了一个大约有盆面大小的石口现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甘子梧仔细一看,这才看出,竟是那谢小莉,此时正面带微笑的向自己看着。

 甘子梧不由面色一红道:“谢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把我关起来了?”

 谢小莉嫣然一笑道:“如何?味道不错吧?”

 甘子梧不由怒形于道:“我到底是犯了什么法?…这种手段真太可恶了…”

 谢小莉闻言微微冷笑了一声道:“可恶?…告诉你好的还在后头呢!你乖乖在里面等着吧…”

 说罢单手一推石板,一片丝丝之声,那口又合拢了来。甘子梧不由急得在下叫道:“喂!喂!慢点关上,我还有话问你…”谢小莉闻声住手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师父要收你做徒弟,这是你天大的造化,你居然还不肯,你还有什么话说?”

 甘子梧不由叹了口气道:“这事情怎么行嘛…即使我有此意,起码也要禀明师父,要他老人家同意才行呀!要不然我还叫什么人?这怎么行嘛!”

 谢小莉哼了一声,似嗔又笑的道:“我管你是什么人,反正你不答应,就乖乖地在里面住着,好在有吃有住,你住一年都没关系!”

 说着玉手轻推,那石又合了拢来。甘子梧不由急着又叫了声:“喂!喂!你别关上呀?…”

 房上传来格格一阵娇笑道:“你以后说话有规矩一点,什么喂喂!我名字也不叫喂呀,我看你呀!可真是有点欠揍,在里面好好反省反省吧!”

 说着声音渐远,甘子梧知道她是走了,当时只气得长叹了一声,心想天下竟有这种事…

 想着不由一赌气,暗忖:“我就偏不依从她,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只气得又往上一倒,一下午就如此过去了,这石室附近,几可说是静得可怜,竟连一点声音也没有,甘子梧在里面发了好几次脾气,可是没有一个人来理他,一直到了傍晚时分,那个哑巴又来了,他隔着门又推进了一个红木食盒,又把上午送来的那竹篓取了回去,还哑哑的对着甘子梧叫了半天,似乎怪他怎么把里面的碗都打破了。这一次甘子梧可不敢再发脾气不吃了。

 因为他知道这可不是赌气的事,饿一顿倒无所谓,要是一直不吃,那可是给自己肚子过不去。

 看来这石室附近,任何人都没有,真可说是哭天不应,呼地不响,而以眼前情势判来,自己还有几天好关,一时半刻想出去,恐怕是梦想了。

 想着只好把那红木食盒,放至长案上,打开一看,內中是一碗丝冬菇面,两盘小菜,一为凤素腿,一为黄鱼片,另外尚有青瓷长盘,平托着两点心,一为银丝卷儿,一为猪油玫瑰松糕,另有一小罐香米丝稀粥,不要说了,只闻着那股香噴噴的味儿,甘子梧也不由得食欲大动。

 当时再也顾不了许多,坐‮身下‬来,风卷残云也似的,把盘中各物吃了个光,还吃了两碗稀饭,觉得是差不多了…

 这才把碗盘收回盒內,提放至那铁栅之旁,天也就差不多黑了…

 一个人在这石室之內,顿时觉得简直是太无聊,石案上有一古铜灯盘,甘子梧找到了火种,把灯点燃,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的映出了他的影子。

 他不噤又长叹了一口气,这整整一天的时间,确实令他感觉到,失去了自由的滋味…

 莫奈何,他再次倒身在上,良久之后,他竟渐渐入了梦乡,半夜里,一阵极其轻微的丝丝之声,把他由梦中惊醒,他清澈的看见室顶上,那石又被人错开了,正有一个头罩面纱的女人,向自己窥视着。

 甘子梧不由一惊,当他惊怔的坐起之时,那黑影却失踪了。

 隐隐听到一声凄长吁叹之声。

 于是,又开始静寂了,室內那盏古铜灯,尚在一伸一缩的吐着光焰,‮夜午‬里,这调调儿可真有几分吓人。

 甘子梧勉強定了一下心,在上做了一会吐纳功夫,这才探掌震灭了灯倒身就寝。

 第二天,当他醒来时,铁栅內又已放着一份食篓,他到后室,洗漱一净,看了看这幢石质‮硬坚‬的石室,好似专门是关人用的,试探了几个地方,都是其硬如钢,休想移动分毫。

 于是他不得不对逃走之心感到失望了,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天魔女柳傲霜能够放自己出去,否则凭自己的能力,要想能逃出去,可真是难比登天了。

 一天又是这么过去了,这一整天,简直比昨天还更不如,整整的一天,除了那哑仆送饭之外,就连那谢小莉和朱道凤二女弟子,也没有见一个出现。

 在这方圆不过三丈见方的斗室之內,甘子梧真感到是渡曰如年了。

 晚上,正当他点燃了灯光,一个人坐在书案上翻阅着桌上的书本之时,忽听得头上石板移动之声,跟着又出一个人头来。

 甘子梧抬头看时,却听见那人清脆的笑了一声,俏皮的问道:“怎么样?反省得如何了?师父可等着你的回话呢!”

 甘子梧不由冷笑了一声道:“背师之举,我甘子梧宁可粉身碎骨,誓所不为,姑娘!你就免费舌了!”

 谢小莉闻言少停又一笑道:“甘子梧!你的火气还不小吗?好!现在我不跟你说话,你再在里面好好想想吧!”

 说着那石板一片丝丝之声,竟自又合拢了,甘子梧直气得隔空劈出几掌,震得室內砂石四溅,一面暴跳如雷,奈何依然无用,却又听得室顶,谢小莉格格娇笑之声和清楚的口音道:“好大的脾气!再磨练磨练吧!甘子梧,什么时候你没有一点火了,我再来跟你说话!”

 甘子梧不由大喝了声:“你敢…”

 谢小莉本已离开,闻声依然格格发声笑道:“乖乖好厉害…我赶快跑!”

 说着似已真的走了,甘子梧不由在內又发了一阵脾气,一个人坐在上直生闷气,愈想愈气,自己打定了主意,不管他们把自己关多久,都别想叫我拜那天魔女柳傲霜为师。

 他感到惑了,为什么那天魔女柳傲霜一定要自己拜她为师呢?

 还有从她和自己谈话里,使自己怀疑,这柳傲霜到底和父亲甘如石,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听到父亲已去世的消息,会感到如此悲伤?为什么母亲从来没有提到过,父亲曾和这么一个女人,有如此的交往呢?她和父亲莫非已有过相当深的感情了么?

 这么多的问题,一直使甘子梧感到费解,他在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石几上的灯磐,时明时灭的吐着微弱的光焰,这恼人的长夜,确实令人感到难耐了。

 忽然他又听到屋顶上发出一片极为细弱的丝丝之声,甘如石不由心中一怔,暗忖:“这又是谁来了…”

 猛然他想到昨夜突然现影的人,他的心不由一动,本来将坐起的身子,忙即重又倒下,同时伪装出了一付睡未醒的姿态。

 果然那门大开了,从暗影中又闪出了一个女人头,她依然是脸上罩着一块黑而且细的面纱,因光度太暗,这女人脸上又有纱,所以根本辨不清她的脸是什么样子,只略微辨出这人那一双光亮的眸子。

 她纹丝不动的注视着自己,良久不发一语,忽然竟由她那双光亮而且大的眸子里,滴下了几滴泪来,就像是几颗珍珠也似的滴落在地。

 甘子梧不由暗奇,心想:这女人到底是谁呢?

 微微见她轻叹了口气道:“天啊!怎么这么像?…如石…狠心的甘…你到底竟是撇我而去了…。”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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