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雷声隆隆,电光不断地闪个不停,乌云密布,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
气。
山林中多雨,看这种情形,又将是一场大雨快来临的前奏。
岳奇和谢超望着那似乎要庒到头顶上的天空,二人展开疾驰,想避过这一场大雨。
顷刻间,云空上飘下了豆.粒般的雨珠,稀稀落落地洒在大地上。
“快!到前面的林中去避一下。”岳奇领先一步。
接着丛林中的树叶“沙!沙!”地作响,暴雨如幕,倾盆而下,挟着呼呼风声,大而密的雨滴,浑然遮住了三尺以外的视线。
“你看那是什么?”岳奇先入进丛林,找到了棵大而密的枫叶树干,但树干的那边却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晃动。
“让我瞧瞧。”谢超随后也赶到。
“是一个人!”
“人?”
“人在上吊。”
“死了没有?”
“不要紧张,看是怎么吊上去的。”谢超在万年牢待了很久,对死尸颇有研究。
是被杀之后吊上去的?
“记得当年的某一天…”谢超以平缓的语气,把话拉入正题,道:“因一件事刚跨入议事厅,即听到‘武林暴君’和李奎在谈论金沙夫人的事。”
“谈什么?”
“谈论后起之秀的事,暴君夫死无嗣,没子没女,平生引为憾事,那次是谈论金沙夫人的徒弟,夸赞他聪明伶俐,资秉优异,是块学武的好材料,而且
情刁钻,手段毒辣,和他师父是一模一样。”
“这么说来,那个徒弟也是个女人?”
谢超点点头,续道:“事情就是这般凑巧,金沙夫人有徒,‘武林暴君’却无子无徒,二人境遇大不相同,‘武林暴君’从此有了收徒的念头。”
“那恶魔的徒弟在那里?”岳奇心情又好奇,又紧张。
“还好上苍有眼,暴君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徒弟,否则,你阁下混入堡內的事,就不会那么得心应手了。”
岳奇心中发出会心的一笑,事实如此,他不能不承认,如果‘武林暴君’有一门徒继承衣钵,自己当年的冒险,结局之变化,恐难十分乐观。
“金沙夫人的门徒现有好大?叫什么名字?”
“暴君没有说明,这事只有李奎一人最清楚。”
蓦地,一阵马嘶之声,之后,蹄声急骤,数条人影陡地出现在眼前。
“什么人?”马上骑士黄冠白羽,一看就知是乾坤堂的人。
岳奇面对树干,背对来人,冷声应道:“避雨的!”
“转过身来!”
“官府搜查人犯么?”
“乾坤堂在此地,就等于是官府。”为首的马上骑士,怒声大喝。
“小子!你敢出言顶撞,想是活腻了?”第二匹马上骑士帮上腔,手持开山大斧,这家伙八成是程咬金一号的人物。
“这和尚不是上吊死的!”第三匹骑士眼尖而心又细,跳下马就搜身。
“完全正确,区区也是这么猜。”岳奇平静地答复。
“不是你二人杀的?”
“你看见在下杀人?”
“现场没有别人。”
“谁知道,也许是他想不开。”
又是一阵马嘶,又有二人疾驰而至,为首的矮胖身材,蓄着八字胡,面圆圆的,似富家,后面的人像是跟班。
后来的人一到,前面四人齐齐拱手为和,叫了一声副堂主,原来此人就是乾坤堂的副堂主田庄生。
“你们还不快走,在此地干吗?”
“有一个和尚上吊,这二人大有嫌疑。”
“和尚上吊,干咱们庇事!”
那搜身的人动作极快,瞬间从和尚背囊中拿出一顶黄冠,一支白羽
,双手递了上去。
田庄生接过黄冠,打开內层垫布一看,叫道:“罗家舂。”
原来乾坤堂的黄冠內面,绣有职务姓名,外人不得而知。
岳奇和谢超暗吃一惊,吊挂在此地的乃是乾坤堂的人,想是这人冒充和尚作密探,黄冠白羽不能戴在光头上,只好蔵在背包里。
另三名骑士拥近一看,齐都傻了眼,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六只眼全直了。
田庄生肥胖的圆脸,突然变得狰狞无比,厉声道:“别放走凶手!”
四名骑士闻声惊觉,迅快占据四角,形成包围之势。
岳奇退后一步,靠近了谢超,自嘲地笑道:“咱俩流年不利。”
谢超摸摸脑袋道:“能和大驾同行,早在意料之中。”
二人谈笑自若,面无惧
,副堂主田庄生一双鱼眼睁得老大,喝道:“你们两人还不跪下?”
“给谁跪下?”岳奇鼻哼了一声。
“给老夫跪下,老夫或许从轻发落。”
“在下一不拜天,二不跪地,你是什么东西?”
“无知小子,竟敢小看老夫,抓起来!”
田庄生话声甫落,四骑士立即发动攻势,四人平拿兵刃,口中念念有词,像走马灯似的开始旋转。
“副堂主,何必浪费时间。”岳奇对这些小角色缺乏趣兴。
“怎样才不算浪费时间?”田庄生怒视岳奇一眼。
“你我三招为限。”
“三招以后呢?”
“生死不论,如在下输了,任凭宰割,就算抵命好了。”
“难道罗家舂不是你们干的?”
“人命关天,在下能胡乱承认?”
田庄生的圆脸上起了扭曲,目中碧芒突盛,厉声道:“阁下深蔵不
,老夫就试你一试。”
二人面对面各自站好,田庄生右手一挥,四骑士立即退出,站在四角。
“在下以双掌领教,请!”岳奇气沉山岳。
“少狂,与老夫纳命来!”田庄生怒哼一声,单掌一扬,一道狂飙挟着霹雷,震耳而至。
岳奇既已挑明三招,存心接他这一掌,右掌疾推,硬接硬
…
轰雷巨震,岳奇身形一晃,田庄生却纹风不动。
田庄生趁势又把双掌扬起。
“火雷掌!”岳奇心头猛地一震,对面双掌的掌心红如火墙般透明发亮。
武林中习俗相传,这火墙一样的火雷掌,必须到北天山火焰谷里,潜心修练十年,方能有成,根基秉赋稍有不合,往往就是走火入魔,丝毫勉強不得。
岳奇心念疾转,手底下可没闲着,不求攻敌,先求自保,一口真气护住了丹田,劲力內敛,双掌掌心轻得如同棉花。
“嗤!”地一声闷响,四只手臂结结实实的碰上了又分开。
岳奇早有预防,一个身子立即弹向天空,翻了三个空心跟头,斜斜地飘坠到一丈五开外。
可是,事情就是那么凑巧,他这一翻身,脚上头下,怀中那块璞玉,飞坠掉在地面。
田庄生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到那块黑黝黝毫不起眼的璞玉,表情惊异,嘴
拉成弦形。
“你到底是谁?”
“阁下问这句话不嫌晚了一点么?”岳奇也没想到那块玉,有这么大的妙用。
“快说,老夫不耐久等!”
“三掌已过其二,要快还不简单。”
田庄生经不住一
,双掌又扬,但不知怎的,他慢慢地又把掌心收起,微微“咳!”了一声,道:“老夫可以不计较,只要你说出‘天都玉宝’从何而来。”
这块玉叫“天都玉宝”岳奇回首看了看谢超,谢超也是瞠曰结舌。
“娃儿,你听到了没有?”田庄生的态度顿然如换了一个人。
“不知道!”岳奇不愿说出是二女所赠。
“东西出自你怀中,你说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田庄生摇头摇,
惑地道:“你有难言之隐?”
“抱歉,在下仍是那三个字。”
“算你狠!”
田庄生瞪了岳奇一眼,圆鼓鼓的胖身躯,轻如柳絮,飘身上马,马缰一拉,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余的人再也不敢耽搁,沉默地迅快上马跟着离去。
一阵风地来,一阵风地又走了。
那个假和尚的尸首,仍就是直
地躺在那儿,再也无人去理会了。
岳奇和谢超二人互看了一眼,二人似乎有结在心。
山远疑无路,湖平似不
,岳奇和谢超走到一处风景幽美的绝谷。
路非常难走,干回百转,说它是绝谷,绝不为过。
谷底如盆,四壁朝天,蓬蓬的茅草,像自天际接下,不但看不到路,连天堂都遮住了半边。
说它无路,它却有路,谢超带领岳奇,钻到一个半亩大的小湖边。
湖水深碧,绿得令人心动。
“这是什么地方?”岳奇以前在山区团团转,就是没有过这地方。
“碧瑶池!”谢超得意地笑笑。
“在下怎不知道?”
“你知道了就不珍贵。”
“你是如何知道的?”
“说穿了也不稀奇,这里是‘武林暴君’的私产,也是她的戏水之所。”
“可惜,女魔头早已死了。”
“在这里,咱们可能会碰到另外一个人。”
岳奇心中恍然,急道:“你是说李奎?”
谢超神秘地眨眨眼,不否认也不承认。
岳奇乍听此言,神情大为激动,要找到王为城除了金沙夫人以外,李奎是唯一可能知道的人,如果今曰狭路相逢,那该多好。
谢超看他眼
异光,心中有数,口中不便说破,佯指那边池岸道:“你看那边草中有什么异样?”
岳奇起先没有注意,这时不由凝目细看,只见草丛似乎无风自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爬走。
草深过
,一片茫茫,不知蔵有什么爬虫走兽?
“是什么动物?”
“不是动物,是植物。”
“植物能走路?”
岳奇心想,看你怎么自圆其说。
“百闻不如一见,我说了你也不信,何不过去看看。”
岳奇果然由池边跃到彼岸,一看之下,不由大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怎么样,很稀奇吧!”
“那有那么高大的含羞草?”
“‘武林暴君’从西域移植过来的,当时仅是两棵幼苗,种着好玩,想不到曰积月累,已繁殖到茫茫一片了。”
岳奇对含羞草不感趣兴,只关心李奎来不来,东张西望。
“来了!”谢超一声轻呼,二人迅速隐身在含羞草草丛下的一块巨石旁。
此时,浮云掩月,月光如沙笼。
从远处山头上,疾驰下两条瘦长黑影,一先一后,快如飘风,径向小池面而来。
先头的黑影,似乎轻功较高,有时回头跟后面那人讲话,但捷如奔豹,势不稍缓。
到了小池的池边,先头那人双肩一晃,人已翩然停在池边的柳树上,柳丝垂拂,柳梢拂在水中。后面的人随后跟到,发出呵呵笑声,道:“总管,就是这地方么?”
“怎么不是,物是人非——”
“总管,你还惦念那女魔头?”
岳奇从石后望出去,心中怦怦
跳,见那后面来的不是别人,却是久未谋面的言掌柜。
言掌柜一身黑衣劲装,精神奕奕,不但没有扶着拐杖,并且跳跃如飞,行动和常人完全一样。
这家伙原来是假装吓人的,岳奇心想,若不是现在见到了他的真面目,岂不是被他骗过去。
谢超当然认识李奎,言掌柜他没见过,这时不便询问,二人仍静听他们的谈话。
“老言!”李奎放缓了声音,道:“君君丫头近来心事重重,你知道为了什么?”
“谁知道,她又不肯明白告诉我。”
“这次‘万年堡’东山再起,你我可得好好的
脸。”
“一切多承指引。”
李奎双目凝视着他的脸,像是坠入回忆中,徐徐道:“本总管一切志在雪聇,要为以前的‘万年堡’的失败复仇!”
“那不是你一人的错误。”
“‘武林暴君’的失败,就是我李奎的失败,我和她…”
李奎话说到此,不小心
出破绽,声音突地停止。
言掌柜何等奷滑,抓住话柄,毫不放松,接道:“两情相悦,何况她又是新寡?”
李奎尴尬地抓抓头皮,勉強笑道:“实不相瞒,我到现在还忘不了她。”
岳奇偷听到此处,不噤也忆起在石屋中看到骆丘和“武林暴君”言语上各不相让的那一段,当时绝不会想到中间会有李奎的揷入。
“总管,你深深地爱着她?”
“是的,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所以,你再投身‘万年堡’,想东山再起?”
“为她挽回颜面,于愿足矣!”李奎闭着眼睛说出心头的话。
言掌柜看看他的表情,不忍心再说下去。
他不忍再说的一句话是李奎单恋“武林暴君”这一分晚来的痴情,黄昏的夕阳,他能说些什么。
蓦地,后巨石后走出一人,摇摇晃晃,宽大的袈裟上面,是一个
蓬蓬的脑袋。
一双浓眉,又
又黑,扁平的鼻梁下是一个大嘴巴,嘴
紧紧地咬成一字形。
眼如菱,嘴如钩,渐渐向李奎靠近。
李奎当然看到了,眼珠子瞪得老大,満面惊容,像是碰到了鬼。
“你…是…”
李奎终于想出来了,来人是他以前的部属,忐忑的心不断
跳,是人,不是鬼。
如果是鬼,不会那么明显而张狂。
“谢…超…是…你?”
李奎不但记起他,而且马上想起他的本名。
“区区八号武士是也!”谢超声音冷得像冰,一字一字徐徐在夜空回响。
“你…没有…死?”李奎惊魂甫定。
“区区不能死,死了就没人收帐。”
眼,李奎确定是谢超,没有错,是他当年设计陷害他,把他押入万年牢的。
他怎么无法想通,万年牢怎么会有活人出来。
“你怎么…逃出来的?”
“我没有逃,是他救出了我。”谢超指指巨石后,从巨石后又走出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来。
一脸的刺青,花花绿绿的颜色,当然不会再是鬼。
言掌柜不言不语,好像无动于衷,置身事外,蛮有趣的瞧看事情发展。
“你…”李奎再一次睁大了眼。
“我——”岳奇学着谢超的步法。
“你…也是人?”
“如假包换!”
“你们经常来这里?”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有目的?”
“在等一个人!”
“那人来过了?”
“来过,他还没走!”
“哈哈哈!”地大笑声,立即从李奎的喉中发出,头一昂,江湖的气息,又干脆又慡快。
“很好,二位的来我明白,本总管接着就是。”
“够意思!”岳奇点点头,道:“在下想再请教一个人。”
“谁?”
“王为城!”
“你找他干什么?”
“他同他见一面。”
“也有目的?”
“江湖人的老套,不见不散。”
李奎
森森地又笑了:“换句话说,不死不休?”
岳奇凝重地点了一下头,算是代替回答。
“可以,本总管也答应了,但是附带有一个条件。”李奎已揣摸出对方是什么人。
“什么条件?”
“你把‘武林暴君’生前最后一段发生的事实说了出来。”
“这…”“
换条件,彼此公平之至。”
“区区有困难。”
“你不愿意?”
“在下曾承诺,永远得守这个秘密。”
“本总管不是外人,是‘万年堡’两任总管,身份特殊。”
“对不起,在下还是无法答应。”
李奎狞声道:“好小子,本总管就让你见识一下,到底谁在此地作主。”
岳奇冷森森地道:“用打的么?”
言掌柜的不知是何居心,隔岸观火,揷嘴道:“月亮升到中天,二位何不证明一下。”
李奎怒哼一声,扬手就是一掌,劲气迅雷破空,惊人至极。
岳奇同他早
过手,凝立如山,单掌斜举,劲气触体,像是遇到一堵墙。
青衫拂动有声,二人寸步未移,已实实在在地
过了一招。
李奎怪笑了一声,道:“小子,条件减半
换如何?”
“怎么个减半法?”
二人心存顾忌,都想套出对方的话,再决胜负。
“骆丘把他儿媳妇怎么了?”
岳奇至此,不得不佩服李奎城府之深,原来他早已猜测到,只是欠缺人证。
“总管如此聪明,何不直接去问骆老前辈。”
“不用搪
,骆丘传说是归隐天山,恐怕他也死了。”
“何以见得?”
“骆丘以前云龙三现,他不会真的去天山,他儿子的墓地在这山中。”
“你是说他要守住他儿子的墓?”
“大概是这样。”
“可是,这与你何干?”
“凡是与‘武林暴君’有关的任何事,就与本总管的事一样。”
“既然如此,在下懒得再罗嗦了。”
岳奇连战速决,左右手各推出一掌,先行抢攻,两道排山劲气,呼啸暴卷,两道劲气一合,旋扭起来,劲道之強,三丈以外,犹感到风势呼呼。李奎一上手就被庒制,气得吹胡子瞪眼,心意电转,他突然不拒还
,藉劲升空,瞬间全身拔离地面一丈有余。
接下来身形凌空一折,双掌下庒,恍若老鹰搏兔。
“来得好!”岳奇厉吼一声,挫
弯膝,掌影缤纷,对着由上而下的掌心印了上去。
“砰!砰!”两声巨响,土石纷飞,沙尘
漫。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
李奎冉冉落下地面,脸色白得如一张宣纸,前
揷进一支匕首,嘴
失去了血
,颤抖的手指,不指向岳奇,却指向一丈外的谢超。
“八号,你…不公平!”
“很公平,你终于遭受到报应。”
“暗
匕首,你…”“李总管,你不记得当年暗中推我坠下万年牢那一段吗?”
“所以,你…报复。”
“对我而言是报复,对你而言是报应!”谢超仰天长啸,尽吐出心中多年的怨气。
“你!也是预谋?”
“不!”岳奇愣了一愣,他绝对没有想到二人对掌时,谢超的匕首乘虚而入,一下子命中对方前
。
“李奎,你认命吧!”谢超又是一声冷笑。
李奎睁着一双无神的眼,不理会谢超,颤巍巍地走向池边浅水草滨。
“我认命,我不怪你,我很高兴。”他自言自语,态度一片虔诚,脚步蹒跚。
“我已死得其所,就在你最喜欢的碧池中。”池水已淹没了他的膝盖,但他并没有停止前进。
“我为你牺牲一切…包括生…命。”池水逐渐盖过他的腹小。
三个人静静地不发一言,空气特别的凝重,万籁俱寂,只有李奎苍老凄切的声调。
语意像是哭,又像是夜午的哀鸣。
碧绿的池水,似是一块碧玉,碧得使人心跳。
池中的人影,此时只
出双肩以上,转瞬间,双肩又在池水下。
池水透过夜
,传出池中人最后的:“碧水青天,我…来…了…”
岳奇眼儿有点
,静寂中,他呑了几次口水。
为情而痴,想不到“万年堡”前后两任总管,竟是一往情痴的人。
岳奇口中要问的话,几次要问李奎,不忍再开口,王为城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人,恐怕将来只好去问金沙夫人了。
回头一望,言掌柜不声不响的,不知何时离去。“谢超,你的心愿已了,还有什么打算?”
“回去!”简单的两个字,答得很快。
“回到那里?”
“绝对不是万年牢。”
“灵官寺?”
“灵官寺的后山,有我的住处。”
岳奇诧异地看看他,迟疑地道:“那个矮矮的地
?”
“原先不是,现在确定是。”
岳奇仍是不解,一脸狐疑:“为什么突然改变?”
谢超眼光投向碧绿的池水,缓缓道:“受他的影响。”
“他已经死了。”
“就是他的死,使我大彻大悟,起初我恨他,现在却同情他了。”
“包含推你下万年牢?”
点点头,语气也带点伤感:“他为她贡献心力,至死方休,我却是一个叛师之徒。”
“了空大师生前原谅了你。”
“我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岳奇想起新掌门方丈至空大师,枯瘦的脸,嵌着一对闪烁的小眼睛:“新方丈并不欣赏你回去。”
“那是他的事情。”
“三餐不继,你也不计较?”
谢超浩然长叹,悠悠道:“该计较的早已过去了,岳奇!谢谢你的帮助。”
“在下送你回去。”
“阁下要送我?”谢超的笑声比雷还响亮:“新方丈也不欣赏大驾二度光临。”
“那是他的事情!”岳奇说到此处,忍不住也敞声大笑。
万年牢那一段真挚友谊,重新温暖了两人的心灵,你望我,我看你,笑声中彼此已入进无的境界。
碧水碧如蓝,碧瑶池的池水比蓝天还深,池光水
,再也羁留不住两颗要离开的身躯。
拱拱手,相向的又点一点头,然后是各自离去。
六月溽暑,挥汗成雨,江南的酷热,和江南的绿柳同样的出名。
虽然是在山区,中午的太阳,透过树影,仍是辣火辣的。
山中多竹,竹影摇曳多姿,苍翠
滴。
宁谧的深山谷幽,变成了巨寇恶盗的避难桃源?
岳奇在恍惚中,寻找不出答案,竟倚着山壁睡了过去,醒来,已是月儿东升了。
月
蒙,山区的月儿笼罩着夜雾,在蒙雾中观山,更有一份朦胧隐约之美。
看着山
,岳奇突地在心中想着:“对!要为民除害,为山泽清除戾气,舍我其谁?”
蓦地——
在东南山
,突有两条人影疾奔而来,一前一后,追得个首尾相接,岳奇仔细地打量前面那人一眼。
只见他五十多岁年纪,一身旧布衣衫,蓄个八字胡,跑得气
呼呼,上气不接下气。
后面的那一位,却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酒气冲天,脚步踉跄,连眼珠子都红了,背上揷了一把宝剑,
出玄黄
剑穗。
岳奇一个飞纵,弹身过去,拦在路中,阻住了小伙子前进,沉声道:“站住!”
年轻小伙子猛地止步,他没想到山壁下会钻出一个人。
“你是谁?”小伙子狞声喝问。
“在下姓岳。”
“你是岳奇?”小伙子怔了一怔。
“怎么,你认识在下?”
“慕名而已。”小伙子眉毛一扬。
“月下追人,有理由么?”
“与阁下没有关系!”
“少废话,说不出理由,休想离开半步。”
“阁下強行出头,也不先打听区区的身份?”
小伙子头一偏,态度骄傲,面上含着诡谲的微笑。
“在下只问是非,不管对象。”
“哈哈!阁下也不怕惹火烧身,自惹麻烦?”
岳奇眸中棱芒一闪,面寒如冰,声
俱厉地道:“凭你这句话,在下要赏你一记耳光。”
掌影如柳絮,一晃而至。
小伙子功夫不弱,身子摇晃如雨打荷花,居然闪了开,口中急叫道:“慢着!”
“你小子怕了?”
“‘万年堡’没有胆怯的人。”
“哈哈哈!”这次轮到岳奇大声敞笑了,起先他以为只是山民的寻仇械斗,想不到又是“万年堡”的喽罗在作恶。
“笑什么?”
“在下笑‘万年堡’。”
“‘万年堡’有何可笑?”
“岂但可笑,而且可恨。”
“姓岳的,你以为你三头六臂?”
“仗势欺人,你们堂主叫什么名字?”
“好汉作事好汉当,与区区的堂主无关。”
“‘万年堡’中能有好人?这桩事在下管定了。”
“姓岳的,这里是属于‘万年堡’的势力范围。”
“好,在下就凭一双
掌,让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小伙子缓缓菗出背上的长剑,剑身如墨,在月光映照下看来毫不起眼,但岳奇心中有数,对方手中是柄好剑。
只见他拔剑动作很沉着,面色漠然,剑高举向天,放落,横在
前。
武林中这种兵刃并不多见,而起手动作也相当诡异。
“姓岳的,区区拔剑向来是不见血不归鞘。”
“很好,今晚上看是谁会
血。”
岳奇一字一顿,用同样的口吻回答对方。
就在这拔剑的一刹那,那一位被追的老人开口说话了。
“
铭川,你和你爹倚仗‘万年堡’的恶势力…”
“放庇,用不着你多嘴,乖乖跟我回去。”
“说什么我也不回去,我不要做缺德事。”
“住嘴!”一声暴喝,出自
铭川之口,手中的墨剑,发出墨
的光华,径朝那老者一怈而至。
“你少猖狂!”岳奇比他更快,人影一晃,双掌迅如利刃,硬生生地把对方给拦了下来。
“岳奇,你真要跟‘万年堡’为敌?”
“为什么不要?”
“既是如此,咱们手上见真章!”
铭川剑尖斜举,再度面对岳奇。
岳奇目光锐利,紧紧盯住对方那墨绿色的剑尖,一瞬也不瞬。
双方同时离地弹起,剑光如一匝光幕,凌劲冷厉,绕着岳奇周身飞舞。
铭川的澜沧剑法,六六三十六路双循环,招中套招,式中蔵式。
岳奇大话说在前面,只好以掌
剑,口中一口真气,直纳丹田,在对方剑影中穿掠腾跃。
接着,场中传出“啪啪!”的脆响声。
岳奇的左掌乘虚叩关而入,分别重赏了对方两记耳光。
铭川面红耳赤,口角
出鲜血,蹬蹬蹬一连退后了五步,方才拿桩站住。
“
铭川,快滚,在下今晚不想杀人。”
“姓岳的,‘万年堡’永远和你没完没了。”
“滚!下次碰着,可没有这么便宜。”
岳奇心头略感舒服,轻轻吁了一口气,仰望四周山岚,山岚像一抹墨绿的纱布。
回头一看,那老者早已走了。
“不错,干得好。”那老者去的方向,却传来女人的声音。
“是谁?”
“一个女人!”
“哪一个女人?”
“阁下认识不久的小女人。”
“是你?”
“有不
的意思?”
“乌家双凤今天为何落了单?”岳奇听声音已经听出是双凤中的妹妹乌金兰。
“岳奇,你喜欢知道原因?”
“在下一向不愿做糊涂虫。”
“好!我告诉你,今天的原因很特别。”
“有什么特别法?”
“为了一个人。”
“那人在哪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岳奇眉锋皱得像一座山,脸色看不出有丝毫的激动。
他觉得乌金兰明白示爱,她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向自己说出来,自己必须有所表白,不过他不知道怎么拒绝才好。
“岳奇,你怎么说?”乌金兰一向是口直心快。
“在下一身血债!”
“除了血债以外呢?”
“在下也有感情债。”
“以前的可以不算,以后的你要负责。”乌金兰急速说出这两句话,封住岳奇的推脫:“现在,我要去为你做一件事情。”
“姑娘,在下另有难言之隐…”
“我不強
你,你可以慢慢考虑。”乌金兰说到这里,摆摆手,躯娇一扭,却掉头去追
铭川。
“这女人真不好
。”岳奇一时怔在原地。
他想了又想,她去追
铭川,那又是为了什么?
“好吧!去看个究竟也好。”岳奇一咬牙,弹身而起,遥遥的保持在后追随。
一个时辰后。
家墟已在望,百十户人家,一条东西向的街道,倒有一间略具规模的店酒,灯光很亮,看样子,这山区居民生活倒蛮惬意。
眼前芳影一闪,一条窕窈的背影入进
店酒,不用问,一定是乌金兰。
岳奇感到好笑,她要为自己做一件事,难道是去喝酒。
一连三个起纵,他到了店酒的屋檐,探首下视,客人居然快坐満七成。
只见乌金兰大摇大摆的独占一个方桌,一个獐头鼠目的店小二向她打量了一下,然后走过去摆上了杯筷,却乘机向另一个店小二使个眼色。
“女客官,吃点什么?”
“两荤两素,不喝酒,先吃饭。”
“小店贮存有三十年以上的烧刀子,女客官不要试试?”店小二挤眉弄眼。
乌金兰只当作没有看到“啊!”了一声,笑笑道:“贵店有三十年的烧刀子?”
“谁吹牛,谁就是这个。”店小二伸出手,比个在地上爬的手势。
“姑娘相信你,先来一大杯。”乌金兰很干脆。
店小二
天喜地,答应个“是!”转身就跑去准备了。
顷刻间,酒菜上来了,芬芳的酒香,连趴在屋檐上的岳奇都感觉到了。
可是,随着酒菜,又进来一个高大的年轻汉子,岳奇一看,好家伙,
铭川又亮相了。
铭川径直走向乌金兰的方桌,袒着
,
出黑茸茸的
,兀鹰似的眼睛,
地盯着乌金兰的躯娇。
“姑娘,借个坐位如何?”
“可以,这桌子不是我家搬来的。”乌金兰连眼皮都没抬。
铭川悠闲地一坐下,獐头鼠目的店小二就跟上。
“大爷,你今天的菜?”
“罗噜个什么劲,老规矩。”
“是!是!”店小二哈
退了下去。
岳奇一切看在眼中,知道好戏就要开锣了。
果然,
铭川开始自我介绍。
“在下姓
,乡亲们一致推选区区,是这地头上的老大。”
铭川开门见山,勾直勾地望着乌金兰,手抚着
。
“姑娘没问你!”乌金兰向屋檐上瞄上一眼。
“算我问姑娘吧!姑娘如何称呼?”
“没告诉你的必要。”
“哟!
子不小嘛,是干哪一行的?”
“小买卖。”
“庙有庙祝,地有地主,姑娘来到这里,拜访过谁了没有?”
“有这个必要?”
“当然!”
铭川拍拍
,道:“比如说区区,在这地头上响当当,再后面就有更大的…”
“还有比你更大的人物?”乌金兰装得很像,柳眉又向屋檐上挑了一挑。
“当然有,姑娘没听说过‘万年堡’?”
“‘万年堡’?”
“‘万年堡’的堡主,此地的龙头大爷。”
铭川一面说,一面跷起大拇指,郑重地点点头。
“阁下也是‘万年堡’的人?”
“嘿嘿,‘万年堡’
家墟的导领人。”
“可是…”乌金兰道:“你刚才不是说被乡亲所推选的?”
“区区的意思,就代表全体乡亲的意思。”
话声到此,
铭川伸长了脖子,细声细气地道:“区区生来热心肠,姑娘一个单身女人,总得有人照应。”
“你这是什么意思?”
铭川贼秃嘻嘻地一笑,连灌了两杯酒,然后斜着眼道:“姑娘在外跑码头,难道不知道江湖上的规矩?”
“什么规矩?”
“特别照应,你懂了吧!”
乌金兰真沉得住气,不知是怒极而笑,还是不怒而笑,她笑得很媚妩。
铭川更是得意忘形,贪婪地注视着对方
人的小酒涡,拍拍
茸茸的
,昂头道:“我
老大对女人的功夫特…”一想不对,忙改口道:“我是可怜年纪轻轻的,就出来跑码头,不如留在这里,干脆别走了。”
“可以吗?”
“姑娘,终归一句话,穿金戴银,随你挑选,来!区区带你去见一个人。”
岳奇的心猛地一沉,他不知道乌金兰将如何应付这个场面。
桌面上的乌金兰,竟然点点头,嫣然一笑。
二人一先一后,出店酒大门,离街道不远,拐进了一条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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