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云霄同着小叫化舒元、姑娘柳蝉三人,在大雪山请下来了干痴百愚双奇,由灌县都江口上船,顺
而下。
一路上看不尽的山和水,赏不完的大小礁石。
不几曰的工夫,小船穿进了蜀江楚峡,回看巫山十二峰,但见秋雨蒙蒙,江水起雾,好一幅泼墨山水图。
黄昏时分,船到了秭归,略为停泊,立又乘満空明月,起舟而下。
此际,明月斜照江心,清光如画,江风阵阵,夜凉如水。
江面上静
的,不见半条船影,只听波打船舷,响起潺潺之声。
深夜行舟,虽然月
如画,总嫌有点荒凉之感。
舒元倏地惊叫一声道:“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云霄注目看去,只见一条细小黑影,由左岸截江断
,斜驶而来,不由惊讶道:
“咦!奇怪!好像是一只船呢!”
舒元道:“我看有些不像,小船怎么会是一片细长影儿?”
柳蝉笑道:“不是船,为何可以横江断
而渡…”那怪物体来势甚快,就他们这几句话的工夫,已然驶近,从飞波洪涛中,冒出来全身,真的是一只小船。
就是那船形状古怪,窄窄长长的,最令人触目惊心的,就是船头两舷那一双大铁桨。
船前后各有一人,后面坐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童,船头上站着一位老人,须发皆白,人却很精神,手持双桨,拨
如飞,横冲
头,凌波而渡。
微一起落之间,那小舟便像急箭一般,拦
到。
云霄方正惊异,忽听一个小童口音,喊道:“姐姐!”
柳蝉闻声首先惊觉,细朝那小童看去,原来不是别人,乃是自己的胞弟柳舂。
再看那老头,柳姑娘忍不住急喊一声道:“爷爷…”那般上老人正是狂叟柳元善,闻声哈哈笑道:“我算计着你们也该到了。”
说话间,两船轻轻靠在一起,柳蝉早已纵跳过去。
柳元善道:“你们全过来吧!我这船是铁壳铁桨,比你们这条船要结实得多,走起来也快速得很。”
云霄笑道:“我们两船并行不可以吗?”
柳元善道:“你小子不懂得,前途荆棘正多,说不定还有一场好热闹呢。”
云霄闻言不噤一怔,回头看了舒元一眼,双双跳上了铁壳船。
柳元善扫了众人一眼道:“大雪山那两个老东西呢?”
舱中响起了千痴上人的声音道:“你老柳不知我有个晕船的毛病吗?”
跟着铁壳船的舱中,发出百愚上人的声音道:“我老古怯水,早已过来了。”
柳元善哈哈笑道:“你们还是老毛病,怯水的先逃,晕船的
尸,还不快过来?不然我就不管了,让仇湄娘把你给抓了去。”
千痴上人呻昑了一声道:“你老柳真厉害,好吧…”一语未了,小船倏地微微一晃,铁壳船的船顶上,已站起了一人,正是那千痴上人金不问。
柳元善笑道:“看你这老痴,都快七八十岁的人了,还是童心未混,
出这一手给谁看。”
三位老人一阵大笑,千痴上人下了船篷,百愚上人也钻出了船舱,寒暄已毕,就各在船头上坐下。
此际,云霄也丢开了自己所乘之船,跟着也坐在了舱门口。
百愚上人道:“柳大哥,莫非前途有事,怎么深夜
来?”
柳元善道:“
狐狸的耳朵还真尖,云小子上大雪山的事,竟被她探听出来,已在这江面上,设下了十面埋伏。”
千痴上人道:“你们这样作,是打算干什么?”
柳元善笑道:“因你当年和
狐狸那段孽缘未了,请你去再续前缘…”千痴上人把头一缩,头摇道:“我痴老儿现在不行了,打算留下这点本钱多活几年哩!”
云霄惊异地道:“天蝎教既在江面上设下十面埋伏,我们何不弃船登岸而行呢?”
柳元善笑道:“你云小子莫非怕了他们…”云霄道:“癫仙的徒弟,还不会那样废物!”
柳元善道:“那我们为什么要躲他们,须知我这一双铁桨未老,今夜打算要它一显威风呢。”
他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此时天色还早,你们不妨先睡一会,养好了精神,待会儿好和贼羔子们周旋。”
云霄摇了头摇道:“难得今夜月白风清,我可舍不得负此江上明月,只可惜没有酒…”船尾上的柳舂,突然接口道:“云哥哥,你不是很喜欢我们那里的竹叶青吗?
我已替你带了来,还有半只卤
。”
云霄一听说有酒,豪兴大发,立即引发了他那狂
,哈哈笑道:“好兄弟…”接着朗声唱道:“人生几何,良曰苦多,有酒当醉,击舷而歌钢掉兮铁桨。击空明兮诉
光,耿耿兮于杯,扫妖氛兮剑气…”歌声方落,哗然一声长啸,冲霄而起。
啸声清越,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震得江水潺潺翻波。
狂叟柳元善似也
发了豪情,双手带起一对大铁桨,拨动得船行如飞,
花如雪,随着那铁桨的起落,水花由两舷掠过,又暴雨一般地洒下。
当铁壳船破
冲出很最厉害时,真似雨大蓬雪花银
中夹着一条飞鱼,朝前猛冲过去。
正然飞行间,忽见正前方不足二十丈左右,江面上现出一列沙洲,芦苇丛生,波涛暗涌,水
湍急,形势甚是险恶。
舒元越看越奇怪,忙问云霄道:“大哥,你看江中那片沙洲,好奇怪啊!怎么长蛇一般横拦江上,船只怎么过得去呀!”
狂叟柳元善朝前一打量,急道:“各人快出舱来,准备
敌,贼羔子们真的在这里埋伏下了。”
一声未了,就见那横江的沙洲角上,嗖的飞起一支火箭,亮光闪了几闪,转眼而没。
柳元善哈哈一阵狂笑道:“贼羔子们,老像见不得人的鬼魂,有种的只管来,我老头子手下早庠了。”
话声中,船行更速,奔马似的。
柳元善似已用出了全力,随着那铁桨起落,整条船都一齐摇撼,沥沥有声。
同时那一只铁桨翻飞,牵连着后梢的舵板也轧轧
响,声势端地威猛异常。
只见千层
花,在舵旁飞舞,铁壳船如乘风般急速。
离着那一片沙洲,越来越近了。
柳元善突地一声高喝:“舂儿准备了!”
后梢掌舵的柳舂高喊了一声:“知道啦!”
应声中,突地用力一扳船舵。
铁壳船本是朝前直走,骤然间,就像脫了缰的疯马般,又似翻水
跃龙门的鲤鱼,头前尾后,
波乘
从水平面飞起。
船直像腾云驾雾一般,离开水面,冲出去好几丈远近,三四大高下。凌空飞越过那条沙洲。
“唰啦啦!”响声震动,打得水花四溅,铁壳船就在
花狂涛包围之下,安然无恙地落回水面上,依旧朝前冲去。
狂叟柳元善忍不住又是连声狂笑,破口骂道:“哈哈…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混帐东西,也不打听打听,狂叟柳老太爷是什么来头的人物,凭这些小孩玩的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现世!”
原来那极象沙洲般的东西,并不是真的沙洲,乃是排帮中人特制的拦江锁,全身是用木板制成,一节节的互相联结,在浮木中间,贯通了一条长大的铁锁链,浮木四周,镶有极多锋利的刺钩,横的直的都有,每一
刺钩都
出浮木三四寸长。
排帮中人平常在不用时,就把这江锁蔵于芦苇中,若遇強敌,放了出来,沿江湖
顺势漂去。如果对方来船不够机警,或是能耐未到家,划船经验不足,遇上了真得束手无策,只好任由布摆了。
因为船如和拦江锁只一触上,那锁链上的刺钩立即就发生作用,刺钩把船牢牢钉住,越打算划船
逃,那些刺钩钉得船越紧。
最后,他们只须把拦江锁的首尾两端,往回一收,就成了网中之鱼,束手被擒了。
隐蔵在暗中的贼人,在月明如画之下,清楚地看到这一幕紧张的情形,刹时间,也被怔住了,一个个都被震慑得胆落心惊。
狂叟柳元善的狂笑声仍然哈哈连响,铁壳船也早已回复了平静。
中天皓月,越显得明洁,大江波
,扬起水花似雪。
蓦然间“砰!”的一声巨响。
就见从拦江锁的尾部,飞起五六道火花,流星赶月般,冲天而起。
“啪啪啪!”又是一阵小鞭炮声起,就见那升起来的火花,一个个在天空中,炸爆开来,洒了満天绝
星雨。
紧跟着,又是一排响箭,从两岸芦苇中
来,直袭铁壳船。
狂叟仍是狂笑未休,那些箭矢一
近来,立被他那一只铁桨拨落。
満空中响起一阵阵尖锐破风之声,但却没有一支
到铁壳船上,全被拨落江心。此际,舵手已换了百愚上人,柳蝉、柳舂姐弟二人,已换穿了水衣,俟机下水。
云霄等人,也各自亮出来兵刃,凭守着船舷左右。
柳舂见敌人箭仍放个没完,气得小脸紧绷,剑眉微竖,喝骂道:“这些东西真可恶,凭仗几支冷箭,就能阻得了我们么?
他喝声未了,舒元倏叫一声:“不要脸的东西,真要干!”
他声出人已纵起,飞身上了船篷端顶。
原来贼人见箭矢无功,打算以多为胜,从芦苇丛中,蜂拥冲了出来。
云霄也忙叫道:“蝉妹妹!你照顾好了舂弟…”柳蝉笑道:“你顾你自己紧要,我们还得防着狗贼们从水底掩来呢。”
云霄闻言吃惊地道:“从水底掩来,那可就糟了。”
柳舂一翻眼,冷冷地道:“怕什么?来了就不让他们回去!”
云霄被小柳舂这么一抢白,讪讪一笑道:“我是担心贼人坏了咱们的船。”
柳舂仍是満脸不高兴,冷冷地道:“你有眼没有,没看到咱们这船是铁壳的吗?”
云霄又挨了一顿抢白,神色可就有些不自然了。
柳蝉见状,忙向柳舂叱道:“弟弟,你这是干什么?对人怎么可以这样不客气?”
柳舂气呼呼地道:“谁让他看不起人呢?我都这么大了还用人照顾。”
云霄一听,才知自己的这句话说错了,微微一笑,也纵上了篷顶。
在这时,芦苇丛中哨声四起,来人纷纷驾着长形快艇,齐涌而出,估计那些船,最少也有百数十条之多。
转眼间,江面之上,布満了贼船,每一条船上,点着一盏红灯,悬着一面三角小旗,旗上写着“排帮西陵舵”五个大字。
云霄看着诧异,忙向柳元善道:“老爷子,怎么排帮的船只,找起我们的麻烦来了?”
柳元善道:“今曰的排帮已不是往曰了,全部落在天蝎教之手,就是奚平打从这里过,只怕也不易行走哩!”
说话之间,贼人船队已渐渐
近,一声声呐喊:“留下姓云的来。”
柳元善怒极反笑,哈哈之声震耳,根本就没将贼人那声势放在心上。
笑声中双桨并举,百愚上人也将船舵猛地往回一扳,铁壳船立向右侧窜去。
这两位世外异人,配合得再没有那么巧,一个掌舵,一个舞起长大的铁桨,奋起神力,猛往水中拨动。
一个朝前,一个监视着船后,只有那千痴上人抱头倒卧舱內,直嚷道:“哎呀!我晕船啦…”倏地一推一挽,铁船立时来了个三角形的侧转。
正好当头已有七八条快艇,急箭一般,飞驶而来,在月光影里,忽见两座银光闪闪的银山,当中夹了一条快船,冲风破
而至。
贼人们哪见过这样的驾驶功夫?不由大惊,倏地一声胡哨,跟着又是一阵呼啸呐喊,七八条快艇一前一后,分左右两面抢进,同时口中齐喝道:“老狗东西,还不快停,妄想抵抗么…”就当他们喝喊声中,狂老儿突然大发神威,双桨并用,先用力一齐拨动江水,
起烈猛的
头来。
然后看准了贼船,双桨齐飞,连拨江波,带打贼船,横扫过去。
须知狂老头这一双铁桨,乃是纯钢
制,多大的怒波狂涛,也打不断,重量也不轻,使用起来,长短远近均可随心。
当年五侠闹江州,狂叟又铁桨威震浔
江口,武林中谁不闻名丧胆,如今双铁桨再决出世,贼人哪知厉害。
刚好有两条快艇贪功心切,抢在前面,吃铁桨
起来的怒涛
船一打,快艇立时便被翻高五六尺,跟着
头又一卷,登时随波沉入江心。
另一只快艇,侥幸躲开了
头,却被铁桨扫中了船头“轰”然一声响,立被打碎。
那船头上手持兵器的一名头目,似被铁桨同时扫中,狂吼了一声,也栽入水中。
两船既毁,跟着又是十来条船冲到。
柳元善手中铁桨又是一拨一扫,掀起巨
滔天。
须知贼人们这些快艇,并不长大,乃是以轻快为胜,船身轻灵,贴水打桨而驰。
那些
船的人,全是多年的水上积盗,被踏波无痕奚平收服,归入了排帮,在欧
清管束之下,倒也不敢胡作非为,可是心中总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如今排帮归了天蝎教,成了个同恶相济,他们的气焰也立即嚣张,仗着
能水性,可也真作了不少恶事。
可是,他们今天碰上了铁桨狂叟,却就不行了。
在双铁桨猛拨迅击之下,掀起滔天巨
,当头的几只小艇,已然被
抛起,只一落下,定然必被狂涛卷去。
那为首的几个头目,自恃水性不凡,情知小艇必翻无疑,打算不顾一切,飞纵向铁船上去。
哪知,随着小艇涌波下降之势,人方纵起。
倏地一股急
卷来,带着一片又长又大的铁桨,已横扫而至。
但听几声惨嗥之声过处,那几个小贼人连人带船,一齐被铁桨打飞,转眼间,随波没入江心。
跟后抢进的几条船,来势甚急,眼见自己人死得那么惨,不由
发了凶悍之气,不见机而退,更是向前猛冲。
狂叟柳元善突地又是一阵怪笑,笑声中,他觑准先前被铁桨所
起的
山,正向船外倒去,为势又猛又急,竟是直庒对方船头。
他笑声倏敛,立即双桨齐飞,猛力在水中一拨。
跟着又是大片巨
,
起如山,推波助势,
着冲来的快艇庒落。
惨叫声此起彼落,方冲到跟前的那十只小艇,又被打飞,破船和浮尸,纷纷被卷入
涛漩涡低处。
排帮方面,估不到对方有这么厉害,甫一照面,对方连兵刃都未用,只听到几声怪笑,接连几桨过处,便打翻了十几只船,伤了二三十名水性颇高的帮中弟子,不噤又惊又恐。
又是一响胡哨声起,排帮的船只,竟然不怕厉害,厉声喝骂中,又复争相往前冲来。
百愚上人猛地又把舵一扳,笑道:“狂老儿,定安地走吧,何必多造杀孽。”
舵一扳正,铁壳船蓦地一个转折,船又改走直线。
狂叟柳元善又是一声狂笑,双桨一举,拨
分波,疾驶而下。
但见两岸狂涛奔腾,惊波怒
,翻翻滚滚,急驶如飞,休说排帮的船追赶不上,就是那汹涌如山的波涛,也难挨近铁船。
转眼间,铁船已冲出重重包围之外。此际月正中天,影浸江心,天上水底两面镜子对照,越显得水天莹澈。
众人又在新胜之余,对此江上明月,谁也忍不住兴高采烈。
云霄捧起一小罐竹叶青,咕噜噜先向腔中灌下去大半罐,抬手一拭嘴边余沥,笑道:
“老爷子这一手大江飞舟,双桨
魔,值得我浮此一大白。”
狂叟柳元善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打算借故喝酒哇!那可不行,老实告诉你,酒带的不多…”舱中的千痴上人接口道:“有酒得分我一杯…”柳元善笑道:“你不是晕船吗?还是睡你的吧!”
千痴上人道:“只要有酒,我也就不晕船了。”
铁船驶行速度稍慢,千痴上人不知是酒瘾发了,或者是因船行稍稳而心中平静,竟从舱中钻了出来。
就在他方一脚跨出舱门的一瞬间,铁船突地一
,他身形猛一摇晃,方“哎哟”了一声…船后竟然有人随声附和,响起了几声惨叫,同时似有重物坠水之声。
云霄等小兄妹们,还以为是千痴上人栽下水去了,急忙回首惊顾,却见痴老儿仍然好好地倚着舱门而立,神色也显得惊异。
原来那是排帮中两名水上头目,从水中疾泳追来,打算立功逞能。
柳元善早就发现了,连手中的铁桨也停了下来。
水中两人,不知死星照命,还以为自己的水性很高,连快如奔马的铁船都能追上,于是,立功之念越甚,就更是加劲了。
正当他们刚刚赶上铁船,方由水中冒起的瞬间。
柳老头就有那么快,倏地双桨一横,一推一拖,啪啪两声,正打中两人的脑袋。
骤然两声惨叫,手脚一挣扎,人便下沉,一缕冤魂,大约已奔向了水晶宮。
由于这么一耽搁,倏闻呐喊之声又起。
就见満江都是船影,齐声高喊:“休放走那小船,留下姓云的来!”
柳元善笑向云霄道:“小子,听到没有?万船齐发皆为你,名声不小啊!”云霄笑道:“哈哈这倒大出我意料之外,云霄会有这么大的名气!”
说话之间,排帮船队已然又
近上来。
在百十只小船拥卫中,有一艘大型快船,船头上站着两个相貌凶恶的汉子,身穿水衣水靠,手中各持着一件非常奇特的兵刃,明月清辉下,看得
真。
右边那汉子,満脸落腮胡子,站在船头,有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儿,四十多岁的年纪,三角眼,一脸横向,额上隐现几条刀疤。
左边那一位,年岁较轻,约有三十岁开外,他正高举着手中奇形兵刃,在指挥那些水贼划船急追。二人一边催船,一边口中齐声喝骂道:“老狗识相点!快留下你那条船和性命来,你今夜就是逃进了水晶宮,我们也会追你到龙王殿!”
柳舂忍不住还声骂道:“凭你们这些鱼兵虾将,还能阻得住我们!我看还是你们识相点,赶快夹起尾巴跑吧!如果惹恼了我们老爷子,他那一对铁桨就不再留情了!”
那満脸落腮胡子的汉子接口道:“小东西,看你胎
未退,却冒得大气,你打听过没有,惹了出水蚊熊震江熊大爷,该是什么个罪名?”
舒元揷口笑道:“惹了你等于好鞋踏上了臭屎狗,有点嫌脏的罪,可对?”
右边那汉子突地厉喝道:“小子,我看你是找死!”
柳舂接口还骂道:“别发威,吓不倒谁,有胆子只管来,不来就是我的孙子。”
出水蚊熊震江一听这两个小孩口齿尖利,不由气得怒吼连天,立把手中怪兵刃一挥,喝道:“弟兄们,暗青子招呼他们。”
他这一声令下,刹那之间,响起一阵嗖嗖之声,各式各样的暗器,全都集中朝铁壳船上打来。
镖箭如雨,弹丸似风,划空发出声声尖锐的呼啸。
船上各人,舞动手中兵刃拨扫砸打,暗器纷纷落水。
群贼怒吼呐喊,声连数里,来势凶恶已极,震撼着江波水面。
此际,那千痴上人忽然钻出舱来。
柳舂总是年轻,心诚情热,忙道:“痴老爷子,你不是晕船吗?
快回舱去吧,小心暗器伤着了你。”
千痴上人叹了一口气道:“不行,我被这班鱼鳖虾蟹闹得睡不着,干脆打发了他们算了。”
柳舂热心肠,还是不放心老人家,忙道:“老前辈,你晕船站都站不稳…”柳元善揷口道:“舂儿,你就少管点闲事吧!痴老儿哪里晕船,他是害的懒病,睡足了,也得出来现现宝了。”
柳舂诧异地道:“爷爷,是什么宝呀?”
柳元善笑道:“你先别问,我猜你痴爷爷回头会传给你的、”柳舂笑道:“那一定是种出奇的武功,啊?”
柳元善笑道:“叫你不要多问,多磕头就行…”柳舂实在有些不懂,呆呆地向他爷爷看去,狂老头不住地朝他挤眉使眼色。
他不由心中一动,就势往地上一趴道:“痴爷爷,舂儿给你磕头了。”
千痴上人见状,朝着狂叟一瞪眼,倏地跳起脚来道:“老狂,你这是什么居心,有这样教孩子的吗?”
柳元善笑道:“你不在舱中觉睡,谁请你出来了,人家孩子可是给你磕头了,你好意思不管。”
千痴上人仍然是跳着脚,嚷道:“我说不管就不…”一声未了,嗖的一颗弹丸,正打在他肩胛之上,力道还真不小,打得他哽了一声。柳元善笑道:“上天有眼,我看你管不管!”
千痴上人哼了一声道:“好!我算又上了你一次当,小东西还不快起来,等我得空传给你就是了。”
柳舂也是福至心灵,闻言咚的一声,又磕了个响头,方站起身来。
千痴上人又嚷道:“愚夫子,咱们配合着点,你也该
一
弹指神功了。”
他在话声中,已从手腕上退下来两个赤金手镯,有两
牛筋绳连着,丢上了半空,右手紧握绳中,一上一下地晃动起来。
初时还不觉什么,等十数次上下之后,竟然越动越快,且发出嗡嗡声响,劲风自生。
对方打来那些暗器,只一入进这劲风圈內,立即被反震回去。
同时那百愚上人,也佝偻着半身,双掌平放在水面,十指
弹,水花泼刺刺地溅起,化成一条条水箭,纷纷
向贼船。
这么一来,只打得排帮船上那些贼徒,惨叫连声。
柳元善趁这当儿,双桨一贯劲,破
疾驶而行。
排帮中人哪里肯舍,仍然尾随后追。
无奈此际风高
急,江水汹涌,铁壳船走得又快,尽管他们苦追不舍,喊杀声喧,却奈何不了旁人。
这时,那铁壳船夹
而行,宛如一条鱼王,后面跟着无数小鱼群,贴波而游。
天空一轮皎洁的明月,业已斜西,清光依旧映人,云白星稀,水天一
,不时扑面吹过来阵阵江风,清澈心脾。
无奈这种胜景,江上人却无暇赏玩。
东方曙光已
,远远已望见了江陵县城,上下客货,都在此停泊,时当太平盛世,民殷物
,两岸帆樯,如林如织,十分热闹。
云霄等人,方出虎
,哪有闲情赏玩,只是添了些食物,起锚再走。
从这里向下走,倒是个大地方,旧名浔
,今称江州,当年宋江曾在这里题过反诗,黑旋风李逵也在此处斗过
里白条张顺,就以上二十年来说,七侠闹江州,力战天蝎八尊者。
往年的七侠,今天却来了三位,狂、痴、愚,他们是旧地重游,都不噤兴起无限感慨。
浔
楼风光仍旧,店主人为了招徕顾客,将当年宋江所写来的那首:“西江月”词,裱装起来,悬挂在敞庭当中。
狂叟柳元善为了凭吊往事,当然要登楼痛饮。
其实凡是来到江州的人,有谁不到浔
楼光顾一番?不登浔
楼,就等于没到过江州。
浔
楼除了烹调精美外,较驰名的还是鲫鱼,更重要的是这儿有着侑酒的歌
,一个个都生得
美。
因此,这家浔
楼的生意,百年来一直未衰,一到傍晚时分,总是坐无虚席。
云霄等一行,老少爷儿们七人,将船一靠岸,就奔来这浔
楼。
今天许是天色还早,楼上空座正多,他们就选了个靠窗临江的座头,坐了下来,点了酒菜,推杯畅饮起来。
云霄方举杯邀饮之际,忽然一眼看到那首:“西江月”低声念道:“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邱,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哪堪配在江州,他年苦得报冤仇,血染浔
江口!”
他将诗昑完,蓦地一掌拍在桌上“砰”的一声响,震得碟飞汤溅。
恰好痴老头正然就匙饮汤,一下子溅了満鼻子汤水,烫得他哎哟了一声,朝着云霄一翻眼道:“小子,你这算是干什么?”
云霄闻言,才知自己失了态,忙赔笑道:“老前辈,你别生气,我因为心中有气…”千痴上人长眉掀了两下,道:“胡说,你不让我生气,为什么你生气,非得还我一个明白不行!”
云霄道:“你看那首词,填得太岂有此理!”
柳元善道:“哈!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懂文墨,我得听人给评评理,怎么样的岂有此理?”
云霄道:“他那‘自幼曾攻经史’,当然是个读书人才,读书在明理,明理为作人,作人何用权谋,足见是个图谋不轨之辈。”
柳元善笑道:“也还评得有理,要不然他宋江何以能称雄梁山水泊,至今我们江湖中人,也还对他十分佩服哩!”
云霄道:“这种假仁假义之人,怎能令人佩服。”
百愚上人道:“好小子,你莫非打算要转移江湖风尚不成?”
云霄道:“江湖上讲究‘道义’二字,也就是说处之以诚,
之以义,诚或义,都是发自內心的良知,怎么用得上权谋,宋江的‘长成亦成权谋’,无异供认出他的处世待人,完全是用权谋,哪有什么道义在?”
百愚上人闻言,不噤频频点首。
云霄又道:“‘恰如猛虎卧荒邱,潜伏爪牙忍受’,这两句越发显出来他的居心叵测了,竟然是早有准备,结
营私,和目前的天蝎教,有何分别?”
柳元善道:“评得也对,那么下半阕呢?”
云霄道:“他刺文双颊发配江州,有什么不幸?实在是朝廷宽待了他,他知思自悔,重新作人,有什么冤仇?就是有冤仇,也应该血染他那郓城,却犯不着血染人家这浔
江口呀?请问,浔
江人,有谁和他结有仇了呢?”
柳元善突然一拍双掌,道:“对,云霄,凭你这一说,江湖风尚实在是该有一转移,想不到我们敬若神明的呼保义,是这么一个魔王。”
“是什么人打算转江湖风尚,好大的口气!”倏地从楼下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
跟着一阵楼梯声响,上来了一侠赤面黑须的道者,竹笋冠,金耳环,道袍敞开,前襟束起,白袜护膝,足踏云鞋,一部浓髯洒
,身背宝剑,飘下尺多长的金黄丝穗。
柳元善一见,由不得心头一凛,忖道:“这魔王还在人世呀?”
他一念未了,那道人已然洪声道:“哦!这才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千痴上人早已打上了招呼道:“虬龙兄弟!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虬龙道人似乎托大得很,闻言哼了一声,抬手一指云霄道:“这小子是什么人?”
柳元善冷冷道:“你管得着吗?”
虬龙道人闻言微微一怔,倏一笑道:“柳大哥你怎么对贫道这样不客气!”
柳元善道:“你何尝对我客气了?”
虬龙道人道:“我上楼来不是打过招呼了么?还要怎么客气?”
柳元善道:“痴老儿不是招呼过你了么?”
虬龙道人道:“我要问这口出狂言的小子是什么人?”
柳元善哼了一声道:“什么人你也惹不起,所以我劝你少问。”
双方这么一互相顶撞,眼看就要说僵了。
小柳舂一拉他姐姐柳蝉的衣襟,低声道:“姐姐!怎么这牛鼻子是吃生米长大的呀?”舒元也有些气呼呼的,剑眉微竖,朗目圆睁,直盯着虬龙道人那张红脸。
云霄本待发作,被百愚上人暗里按住,也朝虬龙道人狠狠地瞪眼。
一桌子吃酒的有七个人,全都静静的,对于那位虬龙道人,有的扭头不理,有的微笑无言,有的却是怒目相视。
在这种情形下,虬龙道人好像是自寻台阶,怒目向云霄瞪了一眼道:“小子,你有种没有?”
云霄道:“你打算干什么?”
虬龙道人道:“我看你身带宝剑,必定会个剑法,可敢同我比一比吗?”
柳元善忽地站起身来,怒声喝道:“凌二老,你又打算闹事是不是。”
虬龙道人似乎对柳老头有些怯意,闻言往后退了两步道:“大哥!我…我可没有找你呀。”
柳元善道:“你打算找我也行呀!不妨到浔
江中,咱们再会一会。”
虬龙道人连忙摇手道:“免了!免了!上次那一场,差一点让我把江水喝干了。”
柳元善道:“那次饶你不死,你可知是为的什么””那虬龙道人闻言,态度马上顿了下来,笑道:“老哥哥!算了吧!我不就栽了那么一次跟头吗?”
柳元善道:“那么这多年来,老毛病怎么还没有改!”
虬龙道人嘿嘿一笑道:“我就是看不得带剑的,嘿嘿!”
柳元善冷哼了一声道:“你要打算比剑也可以…”虬龙道人一听说可以比剑了,心中大喜,忙道:“有什么条件吗?”
柳元善道:“条件你们自己谈,我不管,但此地不是比剑之处,你忘了二十年前那场祸事了么?”
虬龙道人忙道:“我没有忘…你老哥说什么地方吧!”
柳元善道:“今夜二更天后,鄱
湖口那片沙洲上,让你们比一场看。”
虬龙道人闻言,高兴得大嘴一咧,哈哈笑道:“好!好!老哥哥,咱们就这样,凌洵告退了。”
他说着转头就向楼下跑去,看那样子似乎高兴得忘了所以。
云霄一直望虬龙道人下了楼,诧异地道:“老爷子,这是什么人,看样儿你们好像有梁子,又好像是自家人?云霄糊涂了…”柳元善笑道:“提起此人,可大大有名,江湖上没人不知他无赖汉的。”
云霄更是惊讶,愣愣地地道:“无赖汉?…他是个无赖汉?
我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个无赖汉啊?”
柳元善笑道:“这是数十年前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柳蝉接口道:“看他那副狂傲自大的样儿,也真有点赖!”
柳舂是人小口快,不懂得忌讳,大眼眨了两下,问道:“我看痴爷爷他们,好像很怕他的呀!啊?”
千痴上人倏地一瞪眼,叱道:“放庇!谁怕他了?”
百愚上人笑道:“痴老儿,人有失足马有漏蹄,何必硬朝脸上贴金呢?”
千痴上人一掀眉道:“愚夫子,你怎么可以这样不顾声誉,我们只是在武功上斗他不过,谁怕他了?”
柳元善拈须笑道:“斗武功打不过人家,尽管嘴上不怕,就是心中有点怯,可对?”
千痴上人点头道:“这样说还差不多…”柳舂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道:“心里怯还不是和怕一样?”
他一语点破,众人立即大笑起来。
云霄等笑声稍敛道:“听老爷子这么说来,他的武功一定是很高了,怎么会很怕你呢?”
柳元善笑道:“论他的武功,在武林中确是屈指可数的人物,只是他那个性情,使人有点不敢亲近。”
云霄道:“我也觉得他有点横不讲理!”
百愚上人道:“他简直就是目无余子,傲气凌人。”
舒元接口道:“老爷子的武功,当然是要高他一筹了。”
柳元善没等舒元话落,突地仰面哈哈大笑起来道:“论真的,我得比他差上两筹才对哩。”
原来这虬龙道人本名叫凌洵,乃是癫仙凌浑之胞弟,只一味的醉心武功,从不问什么人情世故,且又生
好強,听不得世上有武功超过他的人。所以不到几年的工失,就创出个摩云金刚的名号来。
如此一来,他就认为天下无敌手了,大发狂言,天下他只服得一个人,那就是癫仙凌浑,并不是那凌浑武功比他高,因为是他哥哥的缘故。
二十年前一个中秋之夜,七侠聚会浔
楼,到的是癫仙凌浑、丐仙莫琊、狂叟柳元善、痴老儿金不问、百愚上人古百愚、老侠云谊、绿萼庄主梅隐君。
狂叟柳元善说到此处,噤不住一声浩叹…百愚居士接着往下说道:“我们七个人商定聚会的时间是三年一会,见面时除互研武功外,最重要的是融洽情感。”
千痴上人道:“但是那一年却出了事,天蝎教护教十二尊者找上了我们…”柳舂是小孩儿
,得失之心很大,忙问道;“你们是打败了还是打赢了?”
“当然是打赢了!”
痴老儿一提起沾光的事,由不得眉飞
舞,哈哈笑道:“我和愚夫子双战武当高点癫,云老大力战少林寺的觉非和尚,梅隐君剑挡圣手摩什雷天化,柳老狂更厉害,他指名约战闹海金瞻陶钧、鄱江长蚊姜世霸,老叫化青竹杖找上了鬼王马震天,癫老头一双手敌住了
判和五行剑,这一场打得真热闹。”
百愚居士接口道:“这一战也震惊了武林。”
柳元善笑道:“我那一双铁桨,在浔
江口大展威风,使得湖海双霸血溅浔
江真过瘾…唉…”他方说到高兴处,忽然一声长叹道:“从那件事以后,双铁桨己二十年没用了,今曰又把它请了出来,是凶是吉还真难料呢!”
舒元揷口道:“当然是吉啦,在江上一出手,不是就见了彩头啦?”
柳元善微微一笑道:“但愿那样才好!”云霄道:“那你们又怎样和虬龙道人碰上了呢?”
柳元善道:“大胜之后,必有一番庆祝,就在这浔
楼上,筵开十席,远近来了百十位武林朋友,推杯换盏,正当酒酣耳热之际,来了摩云金刚凌洵。”
柳舂忽然揷口道:“他不是虬龙道人哪?”
柳元善道:“他那时还没皈依三清,当然不是虬龙道人了,他一上楼来,我们看在凌疯子的面上,忙着向他招呼,哪知和方才一个样,大模大样地一概不理,且还指名索战。”柳蝉道:“他找上了谁呢?”
柳元善微微一笑道:“他也不知被什么人拨弄,竟找上了我,说要我一比水上功夫。”
舒元道:“你们就那样真的比了么?”
柳元善道:“我要是満口答应,岂不显得我毫无修养么?再说当着凌疯子的面,也不能那样,所以就谦逊说自己水上功夫并不好,哪能和他比呢?”
百愚上人接着道:“可是那凌洵还是不依,非得叫狂老头当众宣布,有他在一天,不准妄谈水上功夫。”
云霄道:“难道我师父在座,他不管吗?”
百愚上人道:“他怎么没有管?劝说之下,凌二老不但不听,还几乎和他哥哥动起手来,从那时起这二十多年了,就没听说癫老头提过他这位宝贝弟弟。”
柳元善轻叹了一声道:“这件事立即轰动了江湖,那天我被
无法,只好接战了。”
痴老头哈哈笑道:“这件事立即轰动了江湖,那天到场观战的人多极了,就见他们两人在急
惊
间,追逐扑击,果然两人的功夫都是十分了得,两岸喝彩声雷动,哈!
真够劲。”
柳元善道:“我们在水中周旋了有半个多时辰,未分胜负,以我的意思就此罢手啦,哪知,凌洵却非要见个输赢不可。”
痴老头笑道:“柳老狂一生气,就使用了看家绝技,不到三五个照面,凌二老就喝上了水啦!老狂也真够损的,还一个劲抓住人家的头发给帮忙灌水,一直等到凌二老喝得涨
了,才把他拖上岸来。”
柳元善笑道:“他自从吃过了那一次大亏之后,才算对我有了怯意。”
舒元笑道:“这么说来,在武林中他已服了第二个人了。”
柳元善道:“我的意思还打算让他服了云霄,能收服了他去对付天蝎教那伙妖魔鬼怪,也就省事多了。”
云霄道:“我担心自己不行!”
柳元善道:“不行你也得想办法,斗力、斗智,我猜你小子不会输了他。”
他们这餐酒,一直吃到起更,浔
楼灯火已上,夜市正盛之际,他们会钞下楼,直奔鄱
湖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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