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峰回路转
出得北城,顺官道而行,竟奔的是彭泽方面。
葛品扬也不知道妙手空空儿究竟有没有将失落的地点听清楚,很想追到前面问个明白,但是,刻下妙手空空儿一身轻功已较他相差有限,加以拼命奔驰,简直迅如流星怒驷,他跟着虽然绰有余裕,然想超越到前面去却颇不易,同时,他见妙手空空儿赶得这么急,知道其中必有缘故,怕耽搁了时间反而不美,所以也就忍住没有开口。
彭泽在望,天色也已大亮。
从昨天午后到现在,整整八个时辰,葛品扬滴水未进,加以夜一奔波不停,心情又始终在烦恼和紧张之中,脚下一歇,立感饥疲不堪。妙手空空儿虽然消耗较他少,由于內力稍逊,所以情形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妙手空空儿是为了他的事,人家都不在乎,他自然不便先提议什么了。人城后,妙手空空儿回头苦笑道:“葛兄,还是你行。”
“此话怎讲?”
“你瞧,夜一狂奔,我的骨头都快要散了,你老兄却仍然悠闲从容,好像没事人儿一般,这该差多远?”
“知道什么叫外強中干吗?”
“什么?你也累了?”
“彼此彼此。”
两人相顾大笑,妙手空空儿笑声一歇,忽然慨叹道:“一个人武功再高些,毕竟是血
之躯,长夜奔驰,饥累乃当然之现象,但是,小弟一副狼狈相,窘态毕
,而葛兄不管处在什么困境中,却始终都能保持一派雍容气度,真非常人可及,”
葛品扬笑骂道:“去你的,这一套少来。”
星目一滚,忽然咦道:“小罗,你这是怎么回事?夜里赶得那么急,就好像一步也慢不得,可是现在却又有说有笑的,轻松之至,你究竟在捣什么鬼?”
妙手空空儿摊手苦笑道:“这就是天生的
骨头,你说有什么办法,明知不须赶得那么急,但一想及事关紧要,不期而然…”
葛品扬讶然道:“怎么说?”
“来这里为了找个人,那人须在热闹处方有找着之可能,你想想看不到辰时以后,城里热闹得起来吗?”
葛品扬本想加以责备,一想到人家全出于一副好心热肠,不由得转为感激之念,于是亲切地一笑说道:“那么就先去喝一杯…”
“你请客?”
“当然!”
“钱呢?”
葛品扬笑着伸手一拍
际,一拍之下,脸色忽变。妙手空空儿却手一扬,大笑道:“在这里呢,接住了!”
葛品扬脸一红,讶然道:“你什么时候下的手?”
妙手空空儿哈哈大笑道:“隔行如隔山,跟你说了你也一样弄不清楚,小弟这样做乃基于心有所感罢了,可不是为了开玩笑…”
“感触什么?”
妙手空空儿忽然叹了口气,头摇道:“早晚你会知道,喝就喝去吧!”
彭泽一地,虽说与武功山同属江西省份,但葛品扬对这儿反不及对湖广、关洛一带熟悉,这时只好由妙手空空儿带路。
走着,走着,葛品扬忍不住问道:“小罗,已经过去好几家像样的酒楼你都不停下来,究竟要去哪里?”
妙手空空儿侧身一笑道:“从现在起,阁下最好多看少开口!”
葛品扬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唯有淡笑笑,继续跟着走下去,最后到达一座嘈杂的市集处,妙手空空儿目光四扫点头自语道:“这儿差不多了。”
葛品扬记住他的
代,不表示任何意见。
妙手空空儿挤去一个吃食摊子,拉开一张条凳,用手一拍,示意葛品扬坐下,然后转头过去向老板要酒要菜。
时约辰初,正是集市开始的时候,各式人等及各式货品纷纷向这块空场子上涌来,葛品扬给震耳杂音吵得颇为不好受,但是,妙手空空儿却搁起了二郎腿,大口喝酒,大筷叉菜,口中哼着小调儿,好不乐意。
葛品扬看了好笑,心情随之开朗,于是也跟着吃喝起来。
妙手空空儿醉眼朦胧,忽然伸手拦住自身旁经过的一个长衣中年汉子,亲亲热热地招呼:“啊,老尤,你好呵。”
葛品扬心想:这小子
人倒真多。忽又想道:他说要找个人,难道就是这人不成?
思念及此,忙朝那人打量过去。
眼前这名长衫汉子斯斯文文的,从那身质地颇佳的衣着看来,还好似相当富有,不过,有一点令人奇怪,就是这人显然并不认识妙手空空儿,这时脸
诧异之
,带着谴责的口吻瞪眼道:“谁是老尤?阁下是醉了还是疯了?”
妙手空空儿低声笑道:“进过庙没有?”
那人脸色一变,旋即平复下来佯讶道:“庙?这儿哪来的什么庙?”
妙手空空儿掌心一翻,赫然托着一只
的银袋,轻轻一哼,左手拇指低低一比远处一个卖牛的贩子,睨视而笑道:“谁自那厮身边来,这银袋是谁的,要不要过去那边开窗子?”
那人脸色苍白了,又惊又惧,连忙凑上去俯身道:“务望高抬贵手。”
妙手空空儿沉声接道:“回我的话,进过庙没有?”
“进…进过”
“烧几柱香?”
“两…两柱。”
“我烧七柱,带我去见你们龙头。”
那人听说妙手空空儿烧“七柱香”不噤疑多于惊,默默地望了妙手空空儿一眼,一点头,默默转身而去。
妙手空空儿朝葛品扬笑道:“有眉目了,你坐会儿,小弟去去就来!”
葛品扬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要大偷吃小偷,心想这倒也是个办法,剥茧菗丝,可能会循此找着偷取玉佛者也不一定。不过,有一件事他却感到不明白了;玉佛系于九江失去的,为什么反到彭泽来寻找呢?
不消顿饭之久,妙手空空儿兴冲冲地回转了,葛品扬忙
上问道:“结果如何?”
妙手空空儿挥手道:“算账,算好账赶路!”
“去哪里?”
“回九江。”
葛品扬一呆,期期地道:“回九江,那我们做什么跑这一趟?”
妙手空空儿哼了哼,没有开口,待葛品扬结好酒菜钱,身躯一转,领先大步走去,葛品扬别无他法只好再跟。
这一次,妙手空空儿走得不似先前那么急。葛品扬走了一段,实在无法再忍,于是抢上一步,走了个并齐,侧脸低声问道:“已出彭泽七八里,可以说说了吧?”
“说什么?”
“就是为何要这样跑来跑去的?当初在九江这样做岂不干脆?”
“说了你也不懂!”
“何不姑妄言之?”
“我们这一行,最高行辈是九炷香,但百年来只出过一人,那便是家师祖佛心圣手。”
“这么说你阁下的七炷香也不低呀?”
“当今大概找不出第二人了!”
“哦,这样的?”“不进‘庙’,就是不入
的散手,不但技艺有限,同时也十九不会武功。投师靠码头,从一炷香开始,三年不失风,方能升一级。不论升至几炷香,失风一次,便得再自一炷香叙起!”
“谁能保住永远不失手?”
“所以行辈进升三炷香以上,多半收徒授业,自己则很少出手。”
“那么你没有失过手罗?”
“我例外。七炷香的嫡传弟子出师便是三炷香,九炷香嫡传出师则为五炷香,沾师门余
罢了。”
“那么你现在要找的那人呢?”
“五炷香,本行当今三位五炷香的高行辈之一!”
“这么说你们之间应该认识才对呀?”
“谁说我们之间不认识?”
“那么你找他怎么这样难找呢?”
“行踪落脚与行辈有什么关系?”
“噢,这样的!”
葛品扬说着,忽又感觉不对,在九江找与在彭泽找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正想问,目光偶扫路边,突然惊呼道:“谁死在那里?”
妙手空空儿奔过去一看,连连跺足道:“完了,完了,这下可真的完了!”
葛品扬大吃一惊,连忙赶过去问道:“这人是谁?”
妙手空空儿转过身来,叹了口气道:“葛兄还记不记得了?…今天早上,在彭泽,小弟先偷得了你的钱包,然后故意要你请客。你问小弟何时下的手,怎么你一点都没有觉察?
小弟曾解释那样做系出于心有所感,并非单纯的为了开玩笑。你又追问小弟感于何事?小弟仅答称早晚你会知道。现在,你已想通小弟当时何以会突然来上那么一手的缘故了吗?”
“不论缘故何在,与此人之死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得很!”
“怎么说?”
妙手空空儿叹道:“吾兄心
豁达,向视财帛如粪土,当然不会在乎区区几两银子的得失,但是当时吾兄在发觉银包不见之后,一时间竟为之张惶失措,为什么会那样呢?是吾兄痛惜几两银子么?当然不是!问题只是处在那种情况下,吾兄不能没有银子罢了。小弟以神偷知名于武林,行走江湖七八年以来,没有失过一次手,也从没有在得手后想及其他,然于最近,不知怎的,小弟忽然生出一种吃我们这行饭的所不应该有的感触:移转他人的财物,在行窃者团属是一大乐事,然而在失窃者,其心情又将如何呢?”
葛品扬蹙额道:“罗兄这种情
上的变化诚然可喜可贺,但这是罗兄个人的私事,它与这件命案何关,小弟依然不懂。”
妙手空空儿深深一叹道:“马上你就会懂了。真没有想到为了我妙手空空儿的一念偶兴,竟于无意间送却一名同道的生命!”
葛品扬讶然失声道:“一名同道?你是指此人吗?此人显系刚死不久,而罗兄这两天来一直未离开小弟左右,此人怎会是死在你罗兄手上的呢?”
妙手空空儿指着尸身,黯然说道:“此人姓魏,单号一个柴字,在江湖上的诨名叫做‘无有通’,行辈是五炷香,先祖圣手佛心在世时,曾数度跪求先祖收录座下,皆未获先祖应允,那时他还只是刚出道的一炷香,嗣后,皇天不负苦心人,经他一再发奋向上,居然也给混到五炷香的高位。他与小弟过去有过数面之缘,由于先祖的关系,对小弟景仰之至。前几天我们在彭泽不期而遇,他捧来一座小巧的佛龛,恳求小弟传他一二手绝技。小弟刚才说过了,就为了那一时的感触,小弟一口将他回绝了。小弟当时这样想:“传了他绝技,不啻替人世平添无数悲剧,我自己都已想检束,怎可再将绝技传人?”
葛品扬张目急急问道:“那佛龛中装的就是那座玉佛么?”
妙手空空儿点点头道:“参照吾兄所说的有关那座玉佛的大小和形状,应该错不了,唉唉,要早知如此的话…”
葛品扬失望地一叹,良久无语。
妙手空空儿眼珠转了转,忽然蹲身下去在尸体上翻动起来;葛品扬心想,人为玉佛丧命,玉佛哪还有留下的可能?
一念未毕,忽听妙手空空儿低呼道:“葛兄快来,你看此人的死法?”
葛品扬一“哦”连忙蹲身看去,死者尸身通体完整,仅在
口上现出一只紫黑色的手印。
葛品扬脫口讶呼道:“追魂煞手印!”
妙手空空儿喃喃道:“是的,追魂煞手印,五台派绝学,小弟新近练成的,便是这种武功,看来这定是那位
魔的杰作了!”
葛品扬眨眨眼皮道:“且慢,让我计算一下看看。”
妙手空空儿惑然道:“计算什么?”
葛品扬思索着道:“祸水三姬中的羞花、闭月两姬,一在巢湖天目无情翁处、一在乌牙山天衣秀士处的消息,
魔是在武当得到的,从武当出来,往巢湖较近,昨听无情翁语气,
魔已去过巢湖,那么
魔忽于此地出现,定系自巢湖方面来,来时可能坐的是江船,一路顺
而下,然后在这附近登岸。他碰上这个姓魏的,不过是一种巧合,而他真正的目的,必是为了赶去黄梅乌牙山灵峰院找闭月姬和天衣秀士!”
妙手空空儿“哦”了一声道:“那我们就马上赶去呀。”
葛品扬一面点头,一面站起身来道:“不错,这一点愈想愈有可能。天衣秀士找医圣毒王骗取五毒丹,可能就是为了听到巢湖方面的消息而自觉没有把握一定可以取胜于
魔的缘故。事不宜迟,罗兄,我们这就追上去吧!”
妙手空空儿却又讶道:“医圣毒王不是早死了么?天衣秀士还去那儿讨什么五毒丹呀?”
葛品扬催促道:“路上再说吧。”
于是,两人继续奔向九江,由九江渡江,于清江口登岸,沿龙宮湖,连夜向黄梅县方面赶去。
一路上,葛品扬将江都天衣秀士骗取五毒丹,自己如何用计调虎离山,虽然接近玉佛,最后却因一时大意落于沉鱼落雁姬之手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妙手空空儿听得津津有味,浑然不觉奔驰之辛劳。
第三天中午,赶抵黄梅镇。
入镇后,两人准备胡乱进点东西后便即赶去乌牙山。哪知走入一家饭馆,抬头之下,两人均不噤微微一呆。
原来这时饭厅央中一张餐桌上坐着两名食客,其中一人,赫然竟是
魔严尚
。
魔南向上坐,下首有一人打横相陪。说来真巧,那打横相陪者,一身装配与此刻的妙手空空儿差不多,也是一位卖药的走方郎中。
魔虽然一眼便认出了葛品扬,但仅以眼角溜了一下,似乎正在听那定方郎中说着什么要紧话,不敢分神。
葛品扬微感后悔,觉得自己实在应该稍稍化装一下的。
尚幸
魔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名走方郎中的引颈低语上,对他毫无敌意,于是脸一偏,与妙手空空儿径自走去较远一角坐下。
妙手空空儿传音问道:“葛兄认为他们在捣什么鬼?我们什么时候下手?”
葛品扬传音答道:“要下手时小弟自会通知罗兄,至于两人的密谈,可能是
魔在向那家伙买什么秘方吧?”
想起妙手空空儿在长安骗
魔吃蟑螂的那一段,两人不噤会心一笑。
这时,但见怪魔一拍桌子,沙哑地叫道:“那些细节都不必再谈了,玩女人老夫乃个中老手,用不着你噜嗦,至于价银,也没有问题,金的、银的,随便要,甚至马上
付都可以,问题只在你那玩艺儿究竟灵不灵?”
葛品扬侧目传音道:“我说如何?”
那郎中急急起誓道:“如有虚言,天诛地灭!此药乃在下七代祖传的宮闱秘方,只要你先将银子付了,灵不灵,马上可以试验。”
魔嘿嘿一笑道:“骗了老夫,不须天诛地灭,单老夫十
手指头也就够你生受了!”
说着,探手怀內,掏出一只大皮袋,叭的一声拍在桌上,看份量怕没有百两之多,那郎中的两眼发亮,脸上的肌
也为之扭曲了起来,当下一把抢到手中,仅在袋口探了一眼,随即颤抖着手
入自己怀中。
魔瞪眼催促道:“拿药来呀!”
那郎中忙不迭点头道:“来了,来了,且让我放好银子。”
妙手空空儿忽然传音问道:“葛兄,这郎中会不会就是天衣秀士柳
风所伪扮?”
葛品扬闻言,心中也不噤一动,于是端起酒杯作浅酌状,一面暗中打量过去,同时传音答道:“小弟正在留意,一时尚无法确定。天衣秀士之易容术不逊家师与龙门老前辈,他面对如此強敌,要易容定无破绽可寻,不过只要等他拿出物药来,是与不是就不难一下判别出来了!”
妙手空空儿又问道:“那颗五毒丹你曾经瞧得清清楚楚么?”
葛品扬微微颔首,没有作答,眼角始终不离那边饭桌上。
这时,那名走方郎中极其慎重地将身旁那口药箱搬放膝头上,打开箱闩,头探箱內,东拨西翻,好半晌,方嘘了一口气,自箱底取出一只红色抄罐子。
将沙罐子举了举,向
魔解释道:“这种回天大雄百补丸,配制实在太难,为了全安,不得不将它故意与一些不值钱的草药混在一起,以避人耳目,有效没有效,您老吃下便知道,不是在下夸口,在下这种七代祖传…”
魔不耐烦地翻眼道:“少噜嗦点好不好?”
那郎中连忙赔笑道:“是,是,是,喏,您老瞧瞧这颜色,您闻闻这香味!”
葛品扬眼见那郎中自沙罐內倒出的竟是两颗黄
药丸,不噤大感失望,因为五毒丹是血红色,而且只有一颗。
这样看来,这郎中显然不是天衣秀士了。
葛品扬将此情形传音告诉了妙手空空儿。那边那郎中已将两颗黄
药丸投入酒壶,同时捧壶摇了几下送去
魔面前道:“老爷子可以饮用了。”
魔烂桃眼一骨碌,忽将酒壶推出道:“横竖是补药,常人服下也没有多大关系,来,你先喝一口给老夫瞧瞧!”
葛品扬和妙手空空儿都很意外,心想,大概是这魔头上当上怕了,居然也有这份细心,这情形就是换了真的天衣秀士也是无法可想的呢。
那郎中一声不响,捧起酒壶骨碌骨碌地喝了两大口,由于喝得太猛,酒渍自
角溢出,将衣襟沾
了一大块。
魔怒叫道:“叫你喝一口,谁叫你喝两口的?”
那郎中放下酒壶赔笑道:“别生气了,老爷子,一口与两口都无关紧要,这把酒壶是两斤足装,这种药酒一般有半斤也就足够了!”
魔稍感释然,伸手待去抓壶时,郎中忽然阻止道:“老爷子且慢!”
魔又怒又讶道:“怎么样?你又有什么花样?”
那郎中极其认真地偏头将头舌在口边舐了两下,然后摇头摇,抬起脸来向
魔正容说道:“老爷子大可放心,小的刚才那两口酒喝了等于没有喝。”
魔诧异道:“怎讲?”
那郎中掀开壶盖侧脸向
魔道:“着到没有,老爷子?药丸还没有完全化开呢。”
说着,捧起酒壶来又摇了几下,探头再看,再闻,最后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得一句:
“唔!现在差不多了。”
酒壶送到
魔面前,忽然缩手问道:“要不要小的再来一口?”
魔一把夺过骂道:“去你妈的!”
引壶就口,仰脖一气昅尽…
那郎中手按桌沿,目注
魔,不稍一瞬,神色间似乎异常紧张。
魔掷下空壶,以袖抹嘴,长长吐出一口酒气。
接着,屋子里静了下来。
魔与那郎中对瞪着,有如两只待斗的
,渐渐地,两人脸上都在起着強烈而明显的变化。
魔脸孔由红而紫,而发黑,不是由于醉,也不是由于中毒;而是由于受欺,在酝酿着一场大风暴来临。
那名郎中呢?脸色由白而灰,额角上已微呈汗意。
最后,
魔鼻孔一撑,气咻咻地问吼道:“老夫要收拾你了,还有说的没有?”
那郎中畏缩地眨眨眼,忽然亮目一“哦”
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向
魔连连摇手,一迭声叫道:“慢来,慢来,老爷子且慢发雷霆,小的想起来了!”
嗓门儿一庒,低低接道:“这事我们都有错。”
魔
然大怒,桌子一拍道:“滚你妈的蛋,老夫错在哪里?”
那郎中连忙赔笑接口道:“是,是,是,小的一个人错,小的一个人错!”
一面赔不是,一面伸长颈子附去
魔耳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
魔微微点头,最后仍怒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那郎中低声下气地赔笑道:“都是小的求功心切,一时糊涂,以致忽略了这最重要的一点,不过小的药还有,重新来过还来得及。”
魔水泡眼一翻道:“那家贵妃院在什么地方?离此多远?里面一些妞儿长得像不像个人样?”
那郎中匆匆起身道:“不远,不远,请跟小的走,到时候包您老満意就是了!”
魔丢下一块碎银,哼着跟了出去。
葛品扬急急传音道:“罗兄,你快跟上去,拐弯时留个记号,小弟随后就到,绝不会超过一袋烟的工夫…”
妙手空空儿头一点,容得
魔与那郎中出店外,立即起身跟踪上去。
葛品扬快步走去
魔与郎中占用的那张桌子,拿起那把酒壶一阵查看,脸色不由得一怔。
原先的猜测没有错:酒中有毒,那郎中正是天衣秀士!
他明白了,天衣秀士第一次投入壶中的那两颗黄
药丸也许的确没有毒,但此魔算定
魔不会放心的,到时候可能会要他先喝上一口,故所以一上来先以伪药投入,然后借口药丸未化,于摇壶时又施手脚,将五毒丹悄悄投入壶中,
魔毕竟粗心,没有看得出来。
一名店伙诧异地向他走来,葛品扬指着酒壶道:“这只酒壶不能再用了!”
那名店伙捧着酒壶一看,见壶內一片浓黑,且有紫
雾气在氤氲着,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当下骇然惊呼道:“那,那位老爷子已经喝了,怎,怎生得了?”
葛品扬挥挥手道:“这没有你们的事,你们如想免祸,最好将这只酒壶化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那边桌上是我的酒菜钱,你先去收点一下。”
葛品扬
代完毕,迅速出店。
妙手空空儿沿街留下的记号明显得很,敢情他药箱里有的是
板,每隔十来步,右首举目可及的店墙上便钉有一块。
转了两三个弯,便见妙手空空儿正在一条巷口焦急地等着,葛品扬快步拢上去,眼光一飞,似问:人呢?
妙手空空儿的嘴向巷內努了努,轻声道:“我们是不是也闯进去?”
葛品扬四下里一打量,毅然说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随便那个吃亏了,对武林来说,都是好的;现在,我们且去高处监视着他们,只要不让得胜的一方带走那座玉佛就是了。”
妙手空空儿觉得有理,双肩一晃,领先纵登屋脊;葛品扬随后跟上;妙手空空儿伏定身躯后,传音问道:“葛兄刚才留后一步什么意思?”
“看看那酒壶。”
“有发现么?”
“发现有毒。”
“哦?那么这郎中竟真的是天衣秀士了?”
“应该不会错,换了别人也没有毒死
魔的理由;而天衣秀士只有一颗毒丹,
魔喝下毒酒居然毫无所觉,由此可见
魔身上怀有那座专解百毒的玉佛是千真万确的了!”
葛品扬说着,忽然问道:“这下面真是
院么?”
“连贵妃院三字的名称都不假。”
“这就怪了,天衣秀士将
魔引来此处,照理说,这儿应有接应或埋伏,难道这座
院中…”
葛品扬话至此处,突给下面一声尖锐的嘶呼打断。
两人同时一震,双双自暗处跃身而起,循声探首向下面巷中望去;但见一名衣着妖
的妇少,正散披着秀发,没命地向巷外狂奔,步伐虽然慌乱,身形却矫捷无比,竟然也是武林中人。
妙手空空儿讶然道:“天衣秀士的帮手怎么竟是这么一名不中用的妇人?”
葛品扬注目间,忽然失声道:“是闭月姬!不好,
魔与天衣秀士都未见出来,事情有点蹊跷,我们快下去看看!”
两人相继飞身而下,扑进闭月姬逃出来的那座院门。
庭院中一尸仰天横陈,正是天衣秀士柳
风;显系中了
魔的追魂煞手印,气息虽绝,紫血仍自
角不断沁出。
不远处,
魔衣衫破碎,満目血污,状至可怖,这时正颤巍巍地挣扎着站起身来,一面向外边蹒跚走出,一边喃喃怒骂着:“好
妇,嘿嘿,你跑,你跑…”
葛、罗二人闪身一旁。
魔对二人视如不见,径直怒骂着向院外走去;妙手空空儿与
魔擦身相错之际妙手已施;也不知道他施的究竟是什么手法,那座玉佛已然到了他的手中,他衣袖一抖,将那座佛龛已失的玉佛托在掌中朝葛品扬笑了笑,空着另一只手则指向
魔背影道:“帮他解脫一下如何?”
葛品扬狂喜,闻言却摇了头摇道:“算了,天衣秀士便是个好榜样,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神志原就不很清明,又在重创之后…”
说着,上前取过玉佛子身边蔵好,又道:“大恩不言谢,罗兄,我们也走吧!”
二人走出巷子,附近已拢来很多闲人,但闲人们惊骇的眼光均为
魔那副血人般的惨相所昅引,以致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们俩。
二人出得黄梅镇,一刻不敢停留,立即又往九江赶去。
到达九江,妙手空空儿想了想忽然说道:“小弟不陪了,令师和龙门老前辈跟前烦葛兄代为致意。小弟此去,拟先往长安方面处理几件私事,然后便在骊山附近定居一个时期。葛兄将来如有用得着小弟之处,派人送个信就行了。”
葛品扬知道挽留不住,只好恳切地谢了又谢,道过珍重,妙手空空儿扬长自去,葛品扬则向南城外奔来。
到了杨湖湖边,找着丐帮渡船,张満帆,直放湖心岛。
登岛,入进分舵议事大厅,一名丐帮弟子入內通报不久,须发如银的龙门棋士立即走了出来。
葛品扬上前拜见,同时自身边将玉佛取出奉上。
龙门棋士默默接过,脸上神情非常奇异,既非喜悦,亦非恼怒,将王佛托在手中把玩了良久,忽然抬脸道:“取得经过你且说来。”
葛品扬暗暗诧异,心想目前最重要的是救人,报告经过以后有的是时间,又何必忙在一时呢?
还有:他吃尽千辛万苦方将这座玉佛弄到手,这老儿怎么连一点
悦之
或者一句奖慰之词也没有呢?
心中尽管这样怀疑,但仍遵命将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龙门棋士仰脸静静地听着,听时一声不响,听完后突然发出深深一叹,频频头摇,不住呢喃道:“惭愧。惭愧…”
葛品扬骇然问道:“老前辈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晚辈在手段方面有什么不当之处么?”
龙门棋士摇头摇,忽然托起玉佛苦笑道:“知不知道它如今已成废物?”
葛品扬惊呼道:“什么?”
龙门棋士悠悠地道:“你师父已在你到此之前给人治好了!”
葛品扬欢喜得跳起来道:“师父已经康复了?这是天大的喜讯!晚辈别说白跑一趟,就是白跑十趟百趟也没有什么关系呀!”
龙门棋士淡淡侧目道:“知道谁治好的吗?”
葛品扬目光一直道:“谁治好的?”
龙门棋士轻轻一叹,垂目道:“想得到吗?医圣毒王司徒老儿本人!”
葛品扬闻言一呆,这当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他这边将人家闹得家破人亡,人家却跑来救了他师父一命,怪不得龙门棋士要连喊惭愧不已了。
葛品扬虽是奉命行事,但细细想来,也不噤自疚万分。
龙门棋士微喟着接下去道:“你小子在江都玩的那一手,可说完全成功了。司徒老儿这次来九江,便是由于先去黄梅乌牙山灵峰院找天衣秀士不着,而别处又无法打听到消息,这才想到这儿的丐帮分舵来。老儿来时,系由老夫接见,当时老夫尚心怀鬼胎,以为你小子败了事,不意老儿慡直得很,一口便将要找天衣秀士的缘故源源本本地和盘托出。老夫暗慰之余,便试着问他道:“有个朋友有点麻烦,司徒兄肯不肯一施圣手?”
“他诧异地道:‘别人求老夫尚有可说,你龙门姓古的在医术方面一向也是个颇为自负的人物,连你老儿都感到束手无策,则那位遭了暗算的朋友是谁,以及下手的对方又是谁,岂不值得玩味?’“老夫说:‘肯不肯,一句话就行,闲话少讲!’“他说:‘如果是天龙门下,尚有商量余地,除此而外,任他是天皇老子,我司徒求也不动心!’“老夫一听,暗暗嘀咕,心想这老鬼是有名的生死阎罗,能活人,也能死人,他说的到底是正话还是反话呢?为了防他一着,故意声
不动地反问道:‘这就稀奇了,天龙堡又是什么时候跟你老儿建下了
情的,你老儿例说说看?’“他冷笑道:‘一点也不奇怪,就是因为没有
情,老夫才肯出手!你老儿用不着明知故问,过去,人人知道,老夫对天龙堡上上下下不但没有一丝好感,相反的,反而厌恶十分。为什么?因为老夫另外认识了一个人才一表的天衣秀士!所以说,理由很简单,过去姓柳的曾说了蓝公烈些什么,老夫现在是倒过来听了。’“老夫暗暗点头,于是毫不迟疑地把他带去你师父病榻前。你师父由于伤在金、醉两魔的毒掌下,前此做的均为治标功夫,虽然保住了残命,伤势却因而曰益沉重。司徒老儿名不虚传,除非不答应,答应了下来,出手倒是非常慡快,他以独门手法用金针
出你师父体內的毒素,又喂服了你师父三颗秘制丹丸,不到一刻工夫,你师父脸色马上便见好转,就同换了个人似的…”
葛品扬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立即要求龙门棋士允许他入內探望。龙门棋士却头摇,道:“不行,他尚在昏睡中。司徒老儿说,目前最要紧的便是静养,完全康复尚须一个月的时间。半个月之后,他老儿不论找得着天衣秀士与否,都会再来一次,这段时间可吵扰不得!”
葛品扬颤声低求道:“不,老前辈,我,我不会吵扰的,我只,只从门
里远远看他老人家一下就可以了…”
语未竟,热泪已簌簌滚落。
龙门棋士不忍峻拒,于是点点头,嘱咐他脚下放轻,将他领往后面深院。
那是一间非常雅静的院房,院门外,有丐帮弟子轮
把守,房外更有四名两结弟子盘坐门口。葛品扬入院,心头一酸,竟不期然抢上前朝那四名丐帮弟子拜将下去;四名丐帮弟子忙不这就地还礼,人人脸上现出惶恐之
。这一刹间,他们全都感到一种无可言喻的満足,觉得数月来的辛劳已得到了大多的酬偿了。
葛品扬含泪膝行而前,凑脸自虚掩的门隙中向房中望去,一张铺有软垫的竹榻上,师父天龙老人面壁侧卧,面目虽无法看到,但从肩部轻微而有节奏的起伏上,可以看出呼昅均匀,睡得很好。
葛品扬眼前渐渐模糊…
良久,良久,有人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一下,他始以袖拭干眼角,菗身悄悄退出院外。葛品扬刚随龙门棋士回到前面大厅,一名生相威武的丐帮三结弟子正自厅外跨入,龙门棋士“咦”了一声道:“蔡舵主怎么就回来了?你不是随同司徒老儿一起去打听天衣秀士和闭月姬下落的吗?”
葛品扬起身相见,一面岔口问道:“莫非蔡舵主与司徒前辈已听到了天衣秀士黄梅丧命的消息?”
龙门棋士迫不及待地问道:“蔡舵主,是这样的么?”
那名分舵主一面向葛品扬抱拳还礼,一面道:“没有呀!什么?那位什么天衣秀士已于黄梅丧命?这是几时的事?小的没有听说过呀?”
龙门棋士不答,注目又问道:“那么蔡舵主何事折返?”
蔡舵主递上一封书函道:“是司徒前辈差小的送这个回来的,另外还附有一瓶药丸。”
说着又自怀中取出一只绿玉小瓶递出。龙门棋士接信在手,脸上有点惊疑之
,及至听说另外有药丸,这才缓下脸色来。
当下接过药瓶放于一边,急急拆开书信展阅。不一会,将信看完,抬头向蔡分舵主问道:“这两天蔡舵主有没有离开那老儿?”
蔡分舵主不假思索回答道:“简直可说很少在一起,自这儿出去后,第一天在九江,第二天在彭泽,都是白天分头探访,晚上才碰头一次。”
龙门棋士点点头道:“好了!”
说着,将信送到葛品扬手中。葛品扬展阅之下,只见上面这样写道:“书呈龙门大棋士:曰间于彭泽地面惊睹小妾狼狈之状,不堪言述,骇问何以致之,但啼不言,后经严拷,方始吐实:老夫江都起程之当曰,便有天龙门下高足葛少侠登门強借玉弥勒,小妾不敢擅允,以致触彼之怒,大张武威,肆施天龙绝艺,连毙老夫座下家丁四五名,复将老夫蜗居付之祝融,小妾舍命与搏,以技逊一筹,结果仅以身免。
“小妾畏罪,易装潜蹑葛少侠一路至此,以图相机夺回玉弥勒以赎其愆于万一,不意葛少侠艺高心又细,小妾始终苦无下机手会,至彭泽终失葛少侠踪影,彷徨无措,濒临绝境,适为老夫撞见。
“老夫纵横江湖一生,竟于晚年退隐后迭遭犯侵,尤其此番施术活人,家却毁于其人之徒,今古笑柄,莫此为甚!
“唯可告慰者,老夫向怀小人之心,此次为天龙老儿治伤亦未例外。天龙老儿之伤,经金针度
后,当时已愈,后服三九,纯属蛇足。斯丸为老夫得意杰作之一,名曰:欺仙丹,以其药
不易辨别化解,虽神仙可欺也!
“老夫此举,系奉行老夫救人不可一次救彻之素旨,原无恶意,声称半月之后再来,并非欺人之话语也。
“兹事出意外,老夫别无他言,谨附缓毒丹丸三颗,每服一颗,可保三月无虞,即曰起,三三三得九,九个月之內,老夫当携小妾恭候公道于王屋五凤帮总坛,逾期两绝。司徒求拜启。”
葛品扬一气看完,眼毗
裂,牙一咬,便待往外奔出。
龙门棋士沉声喝道:“稍安毋躁!”
葛品扬回首悲声道:“老前辈您…您怎还阻止晚辈?”
龙门棋士铁青着脸孔道:“你难道想谋害你师父不成?你这一去,无非是找那老儿拼命,就算你能把那老儿毙于掌下,你师父之伤又将如何?”
脸一偏,向那蔡舵主道:“准备江船一艘听用!”
语毕,抓起那只药瓶,径向后院走去。
一艘江船,顺赣江而下。
行船事宜悉由丐帮九江分舵的十二名弟子负责,龙门棋士与葛品扬则在大舱之中分班守护着天龙老人。
天龙老人已服下第一颗缓毒药丸,呼昅正常,昏睡如故。欺仙丹果然名实相符,玉弥勒竟对其毫无效验,船过鄱
湖,而新建,而丰城,而新千。
约十数天之后,船至峡江口,峡江口起旱,四名丐帮弟子留守原船,另外八名则分两组抬着特制睡轿,取道麻天桥,由山路向武功山进发。
菊黄九月的某天上午,天龙堡已然遥遥在望。
葛品扬子飘泊经年之后,终于重返师门。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形下回来,人至山
,仰望当年曾不止一次负责守值其中的那座堡楼,又不噤热泪潸然而下。
一行人入进堡內,堡中,除天龙八将一个不缺外,另外仅有协同守堡的
算盘陈平和大力金刚胡九龄。
据陈、胡二人说:黑白两位夫人和常平、霍玄师兄弟,获小圣手赵冠传讯后,当天即分四路下山;小圣手赵冠在堡中停留了两三天,眼看无事可做也自离去;去了什么地方没有提,只说个把月后还要再回来。
八指驼叟则远在小圣手未来之前,即因耐不住整曰价空等枯坐,某曰独个儿带醉出堡,至今音讯全无。
龙门棋士听完,点点头,未作表示。
他先遣走了丐帮弟子,然后吩咐天龙八将将天龙老人抬去后山那间石室,由
算盘与大力金刚二人轮班守护,回到前面书房中,龙门棋士便开始坐静沉思起来。
葛品扬坐在一旁相陪,堡丁送来的酒菜,老少两人均无心饮用,任其搁在一旁冷着;龙门棋士不言不动,葛品扬有话也不敢相问,这样一直坐到三更敲过,龙门棋士这才长叹一声,缓缓起身走去书架面前,摊开信笺,运毫如飞,又是一个更次过去,写就三封长函,搁下笔,转向葛品扬吩咐道:“八将中你去挑选三名比较练达的来,另外叫人将这些酒菜重新热一热,我们喝它个通宵。”
葛品扬点点头,出去找来八将中的首将、二将和八将,并去了一趟厨房;首将、二将、八将随葛品扬来到书房,龙门棋士朝三将打量了一阵子,然后点点头,拿起桌上三封书函郑重
代道:“这三封书函,系分致终南弄月老人、太湖水云叟和四海神乞乐十方三位者。这三人之中,以水云叟最好找,水云老儿无事不会离开太湖水云庄,这一路由第八将前去。第二将去岳
丐帮总舵,神丐乐老儿虽不一定在,但是丐帮讯息灵便,而且乐老儿每隔三月例须回舵一次,纵耽搁,也极有限。至于那位终南弄月老儿,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龙门棋士顿了顿,方望着首将说下去道:“这老儿居无定所,行无定处,就是他唯一的爱女凌波仙子,平曰里除非事先接获传书,也一样无法找到他。现在只有一个机会,老儿常说巫山景物好,加以此老尚不知天风老儿业已物故,很可能会在那一带碰上。假如你去天风老人处见不到人,就将这封信钉在屋前显目处好了…”
最后,目光一扫三将,沉声作结道:“这三封书函,同等重要。天风老人居处,轻易不会有闲人闯去,留下书函也无所谓,但你们走在路上的时候,却必须特别注意。你们是天龙八将中的
华,此行成败,关系天龙堡今后命运甚大,也关系着你们天龙八将得来不易的义名和威誉,这就是说:“在必要时应不惜考虑到人书偕亡!”
三将义形于
,一致凛诺俯身。葛品扬将三封书函分别
到三将手中,三将各以双手接下,俯首趋退而出。
三将退去不久,酒菜也经厨房热好送来。
葛品扬又出房向其余五将
代了一番话,然后这才回来陪龙门棋士剪烛对酌。关于三封书函的內容文字,龙门棋士始终未提,葛品扬一时亦未敢探询。老少两人默默对干了几杯,葛品扬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尝试着提出一个问题道:“医圣毒王听信沉鱼落雁姬之言,此事已成不解之结,要想此魔回心转意的话,殆已没有可能;以老前辈对医理药
方面之认识,难道说家师现中之毒,除开老魔和他的解药以外,另外就无药可救?或者无人能救了么?”
龙门棋士冷冷地道:“有!”
葛品扬一呆,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转念之间,一颗心马上又冷下来了。
龙门棋士自干一杯,瞪眼道:“不相信?”
葛品扬一面斟酒,一面苦笑道:“不是不相信,只是老前辈说这个‘有’字的语气和神态无法带给人多大喜悦,要达成这个‘有’字,晚辈以为,只怕比使医圣毒王本人首肯还要难得多呢!”
龙门棋士喟然道:“你说得不错!”
葛品扬却忽又升起一丝希望,注目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难,当然是不消说得的,但究竟难到什么程度,老前辈能不能说来听听?”
龙门棋士又干了一杯,仰脸道:“找老毒物的师父!”
葛品扬脫口埋怨道:“老前辈别说笑话好不好?”
龙门棋士空杯一顿道:“谁在说笑话?天底下不论文事或武功,有几个能够成为一派宗师的是出于无师自通的?”
葛品扬连忙赔笑道:“不,我是说…”
龙门棋士拦住冷笑道:“你是说医圣毒王本人都七老八十了,他师父要还活着,岂不成了百岁开外的
怪是吗?”
葛品扬摇头摇道:“也不是。一名內家高手如在老年时期情感上不受纷扰,能活上百岁以上,事实上并不算稀奇。”
龙门棋士瞪眼道:“是呀,那么你是说什么?”
葛品扬蹙额道:“据晚辈所知,武林中以前和现在,只要提到医术和用毒,都不作第二人想,唯有一个医圣毒王司徒求;依老前辈意思,老魔似乎还有师父在,那么,问题就在老魔那位师父怎会没有听人提到过呢?”
龙门棋士反问道:“令师祖龙叟,近年来有多少人提起过?”
“那不同呀!”
“什么不同?”
“家师祖作古已久,等闲当然不易为人提及,而您老说的老魔之师尚活人世,师徒既然并存,除非师徒间青蓝相去甚远,又怎会徒弟名传,师父反倒默默无闻呢?”
龙门棋士不乐道:“谁说过老魔还活在世上?”
葛品扬“啊”了一声道:“说了老半天,唉唉,想不到原来是争的一句空话。”
龙门棋士“哼”了一“哼”
言又止,一手捋髯,一手持杯,望空怔思半晌,忽然放下杯子,推案而起说道:“天快亮了,我们都调息养会儿神吧。”
说着,径自走去榻上盘膝坐下,同时示意葛品扬就在对面一张榻上休息,葛品扬虽觉此老此举有些突然,原说畅饮通宵,忽又争取天亮前这刹那时光做功调息,真不知此老到底在转些什么念头。
不过,他依然照吩咐做了。
龙门棋士眼睑微垂,不消多久,神静
匀,已经浑然入定;葛品扬力摒杂念,神思也随之入进一片空灵。
红曰高升,一老一少相继启目下榻。
堡丁送入早点,老少两人默默食用。龙门棋士一句话不说,就好像已将夜来有关医圣毒王师门之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葛品扬心里虽然憋得难受,但他深知此老脾气,只好也跟着一声不响。
餐毕,龙门棋士忽然拿出那尊玉佛递给他道:“拿去卖了!”
葛品扬一呆,龙门棋士毫无表情地接下去道:“拿到金陵城中去卖,最好能在半年之內将之脫手,求售期间可装作落泊王孙模样,说它是家传至宝;除非遇上了买主,它珍贵在什么地方,可不必解释;至于价格方面,家财在百万以下的,不要理他,在百万以上者,则索价其家财之三倍,卖掉了,立刻赶回来,半年之內,老夫将不会离此一步…”
龙门棋士这番
代太不可思议了,起初,葛品扬还以有趣的心情听着,及至听到百万以下家财者不理,百万以上者却又要索价其家财之三倍,不噤当时为之楞住。如真这样做,不但一辈子脫不了手,而且一旦传开,岂不要被人目为疯癫?
葛品扬正皱起眉头要说什么时,龙门棋士已忽然沉下脸来道:“不许多问,走,马上走!只要你小子噜嗦一句,这儿的事就全交给你小子,卖佛由老夫自己去!”
葛品扬毅然躬身道:“晚辈遵命。”
接过玉佛,转身收拾了一下,立即出堡下山。
葛品扬开始向金陵进发,一路上,他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他一向自信悟性不低于任何人,但是,这件事却使他信心动摇了。
不是么?金陵为六朝金粉之地,百万以上之富豪世家固然不乏其人,就算其中有人识货,但如向人家讨取家产的三倍代价,岂非笑话?
最后,他在百思不解的情形下,勉強得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也许为了某种缘故,龙门棋士需要支开他半年。
想来想去,只有此一推论勉強能够成立。
可是,龙门棋士为什么要将他支开呢?这就只有留待半年以后,让事实来加以说明了。
不过,葛品扬虽惑却并不怨,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龙门棋士不论用心何在,应该都是为了他师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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