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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英雄泪
 玄龙突然皱眉道:“此人纵有能耐,他又怎肯出手?”

 独眼山人微微一笑道:“谁说不是?”

 白男霍然起身道:“谁?我去找他!”

 玄龙笑道:“去吧,大会主持人,老衲禅师。”

 白男啊了一声,重又颓然坐下,喃喃自语道:“他,他老人家…这,这怎么个求法?”

 就在此时,斗场“通”地一声闷响,结果已分。

 毒手尊者和三目狻猊双双跌坐于原地,二人均是闭目盘坐。毒手尊者除了脸上略显一种疲惫之外,并无其他异状;三目狻猊则大大地不同了,他的拱着,头垂着,身前噴満一地鲜血,他并不是打坐调息,实实在在的,他是疲力竭,软瘫在地上挣着最后一口气苟延残

 这时,一阵清越洪亮的传音发自青石上的老衲禅师:“三白门下潜龙子赵少侠请到石前来。”

 玄龙不由得听得一怔。

 奇了,老衲禅师怎知道他赵玄龙这个无名小子?

 还有,他老人家无缘无故找他做什么?

 独眼山人不住地瞧着玄龙点头,他的脸是那样的黄得可怕,一点血没有,他怒,他笑,都是一种颜色,以致他朝玄龙点头,谁也不知道那是代表了什么情感。

 会场上的武林人物开始伸头四顾搜索,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激动。什么?三白老人不是很早就在大雪山坠了涧吗?他还活着?他有传人?那么,是坠涧以前的传人了?这是几十年前的事,他传人的年龄至少也该有四五十了罢?以白家武学之绝,为何数十年来就没人提到过?

 就在众议纷纭之际,玄龙立起身来。

 起初,人们尚未注意到玄龙就是老衲禅师要找的人,直到玄龙潇潇洒洒地以普通人的步伐走向青石,哦啊之声,刹那四起,什么?三白老人的传人就是这小子?这小子才有几岁年纪?

 玄龙在青石五步之前停住,朝正北石上深深一躬,启禀道:“晚辈赵玄龙恭聆禅师吩咐。”

 老衲禅师寿眉微轩,光倏尔外。玄龙面不改,心诚意恳地端立当地,正视着老衲禅师过来的目光,不稍一瞬。老衲禅师匆匆一瞥,旋即合上眼皮,点点头道:“白老儿还真有点福缘,这样看来,今后武林的‮导领‬地位又非白家武学莫属了…孩子,你上来,我面前紫玉小瓶里有特制药丸,唉,那还是天乞婆习成一元大法后,內心愧作难安,送来的一种內伤神药,老衲从未动用过,…孩子,你倒两颗去喂三目狻猊吧,…我佛拈花,尚难绝情,他既和天乞婆夫妇一场,纵令一身是罪,老衲又怎忍心…唉,孩子,快拿去吧。”

 老衲禅师明知道他的胞姐天乞婆死于三目狻猊之手,而现在竟肯以天乞婆秘制之药再去挽救三目狻猊之命,佛门宽大之旨,实在令人感动。

 他不敢违拂老衲禅师之意,立即跃身上了青石,从香炉背后拿起那个细颈紫玉小瓶,拨开瓶,倾出两颗清香扑鼻的紫药丸,放好药瓶,跳下青石,又朝青石作了一揖,托着药丸,返身急步向三目狻猊奔去。

 三目狻猊似乎尚未丧失视听之灵,等玄龙走近,他无力地睁开了一双失神的眼睛,朝玄龙看了又看,最后,他认出来了。

 他无力地,像耳语般地说道:“娃儿,你就是…白老儿…那天酒楼上见到的…

 你,你来做什么?”

 玄龙凑过去,低头道:“老前辈不宜多耗真气,先用了这个再说吧。”

 玄龙没有伺候别人吃药的经验,他只有将掌心往三目狻猊的嘴上凑去,三目狻猊转脸避开了。

 玄龙着急道:“老前辈怀疑么?”

 三目狻猊惨然一笑道:“这是好药,老…老夫嗅得出…你…你娃儿从哪里来的?…是…是…是白老儿的‘九转青丹’?白…白老头的主意?…还是…你娃儿的好心?”

 玄龙看着他,又可怜,又可恨,急急地道:“都不是,老衲禅师的,快点吃吧。”

 三止狻猊似乎并不以自己的生命为意,他等玄龙说完,竟然闭上眼皮,断断续续,仿佛回忆着一些什么似地说道:“他,他的?他哪有…什么內伤秘药?唉…我三目狻猊又…何尝没有独门秘制的续命丹?只是…我太大意了…我哪会想到我三目狻猊会有今天?…百媚娘子身上有的是…我怎好叫人去拿?…真该死,我竟忘了他的‘微波撼魂手’,不然,嘿…唉…悔之迟矣…”

 玄龙埋怨道:“老前辈,你耽误的是自己啊!”三目狻猊双目突然重又睁开,他似乎运足了最后一口真气,这一回,眼光有神得多了,他点头向玄龙笑道:“娃儿,你的好意我知道,老夫并不容易就这样死去,只要此药真正有效,早点迟点都没有多大关系…老夫天生的怪脾气,宁死不改,让我再想想。”

 玄龙催道:“您想什么?快点想好不好。”

 三目狻猊的枣子脸闪过一阵异样神色,他自语地道:“老衲?他救我,他为什么要救我?”

 玄龙心想,此人心真褊狭透顶,若和老衲禅师的襟比较起来,简直有天壤之别。玄龙又想,为了免得拖延时刻,我何不索将话说明?

 于是,玄龙说道:“老前辈,别再疑三惑四啦,想想看,天乞老前辈是你什么人?又是禅师什么人?这药原就是天乞老前辈留下来的,禅师转赠于你,本是理所当然的事,老前辈还疑惑什么?”

 三目狻猊前突然一,像好人似地沉声问道:“此话你娃儿何不早讲?”

 玄龙道:“禅师并未代,是晚辈忍不住才说出来的。”

 三目狻猊点点头道:“这样说来,老衲还够资格算得上是个佛门弟子。”

 玄龙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三目狻猊又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使违拂老衲好意了。”

 说着,张开嘴巴,凑近玄龙掌心,将两颗药丸一气昅入口中。这时的三目狻猊,不知道是一股什么力量在支持着,精神充沛,浑似根本没有受伤似地。他呑下药丸,挥手示意玄龙走开。玄龙微微躬身,依言向来路走去,玄龙心想,这个三目狻猊真不是东西,人家这样问候他,临了居然谢谢也没有谢一声。

 玄龙走开不到五步,三目狻猊在背后喊他:“喂,娃儿,你回来。”

 玄龙重新走了回来。

 三目狻猊等他走近,低声慎重地代道:“娃儿,除非你师父本人,千万别和毒手老魔手。等会儿,老魔有了意外,或者因故离去,你娃儿便可和你那位师兄联手问鼎一元经,至要,至要。”

 玄龙几乎要笑出声来,这个老鬼刚刚拾回一条性命,马上又想到一元经上面去了,这话何须他来嘱咐?他玄龙根本无意于此,除非龙虎头陀先出手。

 不过,无论如何,三目狻猊总是一番好意,修养有素的他,自然不愿失仪,当下立即躬身答道:“谢谢前辈美意。”

 说完,再度转身走开。

 玄龙二次走开五步时,他忽觉身后有一种异响,全场突然同时响起一阵惊呼。他本能地一个旋身滑步,啊!遍地是血,三目狻猊的一颗脑袋碎在他自己的巨灵掌之下。

 玄龙惊得一怔,马上恍然省悟过来。

 他忏悔了,虽然迟了点,但一代巨魔终于忏悔了。大概他已深知当年“贺兰双绝”的盛名实在是天乞婆居功过半,假如今天有天乞婆在场,毒手尊者又何能加害于他?虽说天乞婆不死,一元经大会不会产生,但举一反三,任何场合中,贺兰双绝连袂出现与今天他三目狻猊走单的滋味,实在相差太远!

 天乞婆和他夫数十年,一点对不起他的地方没有,而他三目狻猊,竟为了觊觎她的一部宝经和几个天生丽质的女弟子,硬生生地将她毒死,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如果扪心自问,纵是铁石心肠,那会不愧作暗生?

 假如老衲禅师赠药之际特地代此药为天乞婆所制,说什么三目狻猊也要強挣着活下去,他是个倔強成的人,他不会接受任何讽刺的‮逗挑‬。但事实并不如此,老衲禅师虽然知道事件的来龙去脉,既未复仇于前,又未含恨于后,佛心如海,宽广无边,一切委诸因缘果报,他不噤在刹那之间自惭形秽起来,加上失手输于毒手尊者之聇,顿今此魔雄心顿灰,壮志全失,终于走了极端…

 玄尤深深一声叹息,疾步奔回原位。

 玄龙回来,众人似乎已看出了事件的始末,均都默然无语,没有向他发问,他只朝长腿乞儿尴尬地一声苦笑,默默坐下。

 这时,毒手尊者业已气复元,他从地面长身而起,淡淡地在三目狻猊的尸体上扫过一眼,然后背起双手,缓缓转动身躯,向全场传音发话道:“三目狻猊丁老儿想不开,业已自残了结,场中还有哪位朋友对一元经有‮趣兴‬的,请即刻出场。现在出场,老夫尚可本上天好生之德,手下留情,一切点到为止,只要朋友们能够知难而退,老夫绝不赶尽杀绝。不过,话说在前头,如等老夫出手取经而从中阻挠者,则将是杀无赦。”

 満场寂然。

 这是必然的现象,会场人数虽众,又有谁有自信強过三目狻猊去?

 自大会开始以来,龙虎头陀就一直抱着他那手臂细的浑钢禅杖,睁着那双凶光闪的豹子眼,虎视眈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会场中的变化,他对一元经的雄心并不在与会任何人之下,但此魔中有细,摄魂叟、庭异叟、关外神驼、摩天一恶、天台双凶等等正琊各路人物他都不放在心上,他只忌惮着两个人,一个是毒手尊者,另一个便是三目狻猊。

 现在,三目狻猊死了,他脸上闪过一阵喜悦之。半纯死去,庭异叟和摩天一恶两败俱伤,天台双凶折臂,百媚娘子陈尸…每一次,他脸上都曾闪耀过相同的喜悦之

 他的动态白男和玄龙注意得最清楚。

 白男悄声向玄龙道:“龙弟,毒手尊者大嚣狂了,我俩联手斗斗他如何?”

 玄龙摇‮头摇‬。

 白男不悦地道:“你怕他?”

 独眼山人揷嘴道:“生死有命…一物自有一物降…像毒手尊者这种天字号的人物,纵然两位少侠深具自信,他也不应该折在你们手里,你们两个还是省点气力最后收拾龙虎头陀,方是正经。”

 白男闻言讶道:“你怎知道我俩放不过龙虎头陀?”

 玄龙轻声笑着代独眼山人答道:“山人研究的就是观气望,我俩区区一点心意,还能逃过山人法眼?”

 场中,毒手尊者四方回顾了两三次,见众人虽有忿然之,却无争雄之表示,当下恻恻一阵冷笑,极为志満地拱起双拳,向全场行了一个罗圈礼,传音道:“承让了。”

 说完,双臂微沉,便向正北青石纵去。

 就在这个时候,会场上空回旋起一声悠越无比的佛号:…阿…弥…陀…

 佛…。

 会场人心蓦地一振。

 毒手尊者也似乎微微一惊,他大声向正南方怒责道:“别卖弄了,朋友,你来迟了一步,已经犯了‘阻挠’之规,快点现身纳命罢。”

 起初,由于佛号音卓异,充分表现出深湛无比的內力,人们尚以为是大会主持人,正北青石上的老衲所发,现经尊者向正南一喝,大家才知道另有高人莅场。众人正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恨毒手尊者入骨之际,见有高人前来,虽未睹来人之面,尚不知来人是否是毒手尊者之敌,但由于新希望的刺,都显得翕然动。

 众人的神情,早落入毒手尊者的眼里,更如火上加油般起了老魔之怒,他不等对方答腔,跟着又喝道:“老夫尚有要事在身,不耐多等,早点出来让老夫打发你上路,三目狻猊刚去不远,朋友正好追上去做个伴儿。”

 毒手尊者话音未歇,第二声佛号继起,同时,南面上峰的坡路口出现了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年在七旬左右,一袭浅灰僧袍,头戒疤,面容慈祥,一目已砂的老尼。

 后面是一位身背长剑,娇憨可人的妙年少女。

 白男欢呼道:“官家小妹!”

 玄龙也欢呼道:“神尼,神尼。”

 摄魂叟一拍神驼驼峰,取笑道:“前几年,听说你在川南欺侮过官家那女娃儿,现在人家师父来找你算账啦!”

 神驼环眼一翻,怒道:“谁像你们化子帮中人心那样狭仄?”

 摄魂叟拍手笑道:“好好,你驼鬼量大!”

 说得大家都笑了。

 独眼山人笑向白男道:“如何,少侠?”

 白男也俏皮地顶道:“对对,生死有命,一物自有一物降。”

 独眼山人笑道:“孩子无札,你不怕山人生气?”

 白男也笑道:“山人擅于观气,难道也会生气?”

 长腿乞儿却在这时悄悄向他师父问道:“眉山一目神尼赢得了毒手么?”

 摄魂叟怒视长腿一眼,责道:“神尼功参造化,小子闭嘴。”

 以沉稳见称的金刚掌侯四却代长腿解围道:“摄魂老儿你唬吓徒儿做啥,长腿小哥子所忧虑的看来还是个问题哩!”

 由于侯四这一说,众人心情又由轻松而转趋紧张,大家开始重新将视线投回场中。

 眉山一目神尼已在这一厢笑闹之际,挥退爱徒官家凤,单掌当,打着问讯,施角飘动,脚下行云水似地,走向天山毒手尊者。

 神尼经过半纯和三目狻猊二人的尸体时,不噤合掌连道善哉。神尼在毒手尊者对面二丈左右站定,深深唱喏,同时发话道:“天山大侠久违了,不知还识得眉山老尼否?”

 刚才毒手的詈言,神尼浑似未曾入耳。

 毒手尊者仿佛神尼的出现亦在他的意料之外,但在一时之间,无法于天下武林道前降尊纡贵,所以仍保持着一副冰冷的脸色,冷冷地答道:“武林中有几个眉山神尼?老夫纵然老迈,岂有不识一代奇人之理?”

 神尼微微一笑道:“檀越和贫尼,均近百年之龄,世无不死之人,彼此行将就木,纵然争得一元经到手,又有何益?”

 毒手尊者冷笑道:“神尼此来是为何人充作说客?”

 神尼蔼然微笑道:“为有德有能的武林后起之秀,但不限于任何一人。”

 毒手尊者哈哈大笑道:“假如老夫不为神尼词令所动时,又将如何?”

 神尼仍然平静地问“贫尼一生淡泊,向不涉及武林恩怨,为世所周知,此番是拗不过幼徒促,才有九疑山之行,此行原不拟有所作为,纯粹为袖手作壁上观而来。适才蒙天山高人一再传音相,不得已,方始抱着佛门广渡之心出场,満想化干戈为玉帛,消弭几场腥风血雨,谁知大侠执不悟…”

 不等神尼说完,毒手尊者已接口叱道:“闭嘴!你在训谁?”

 神尼慌忙念道:“阿弥陀佛,大侠好说。”

 毒手尊者怒声又道:“闲话少说,若为一元经而来,不妨印证一番,否则请暂退一边,老夫已无师辈在世,不惯聆听训诲。”

 神尼合掌道:“务请三思。”

 毒手尊者叱道:“三思已毕,你待怎样?”

 神尼静静地道:“总而言之,一元经非贫尼应得之物,然亦非施主应得之物。”

 毒手尊者突然改声狂笑道:“老尼,你想阻挠老夫好事?”

 神尼微上一步道:“许心人空门,舍身为众生,只好如此了。”

 毒手尊者双目暴睁,光陡暴,道一声好,两手十指遽曲,同时猛然向外一穿,直指神尼两肩,口中喝道:“迟早免不了,有僭啦!”

 神尼道一声善哉,袍袖微拂,人已横退数尺。

 毒手尊者冷笑一声,飘然跟进。

 就这样,毒手尊者步步紧,神尼绕场闪避,眨眼已是一圈。

 白男大急道:“神尼怎不还手?”

 独眼山人微微笑道:“三目狻猊有伴啦。”

 白男不由得大怒道:“死相士,你指谁?”

 独眼山人朝白男瞥了一眼,微微笑道:“你又骂人了,这种习惯太坏。”

 白男脸色一红,道:“谁叫你”

 独眼山人道:“我怎样?”

 白男道:“你为什么幸灾乐祸?”

 独眼山人道:“武林巨害将除,何得不喜?”

 白男秀目一张,高兴道:“你是说毒手尊者?”

 山人毫无表情地道:“神尼擅长的是‘眉山断云功’,是神尼在‘镇魔剑法’之外新近自创的一种绝技,此功最耗真力,只可一击中的,再击威力便减若干,她老人家在做准备工作呢,喽,你看啊哈,如何?”

 说时迟,那时快,神尼退完第二圈之后,突然侧身扬掌,其疾无比地觑准毒手尊者始终屈张如钩的巨灵之手上猛的下截,一声厉啸,二人倏地分开。

 胜负已分,毒手尊者断去一条右手腕。

 又是一声厉啸,和三目狻猊一样,毒手尊者举起完好的左手,击碎自己的头盖。

 全场又是一阵惊呼。一目神尼微微一怔,惨淡地合掌连诵数声佛号,向正北青石上的老衲禅师一打问讯,有如一只灰鹤,破空腾起五六丈之高,空中略一转折,向正南下峰坡道。

 站在一旁,若噩梦初醒的官家凤,这时高呼道:“师父等我,师父等我。”

 喊着,人也急纵而起。

 官家凤快,有人比她更快,另一条身形早在她刚刚离地之际赶到,那人便是白男。

 白男一把揪住她的手腕,不容分说拖着就往东北角跑。

 官家凤因事出突然,本想出手扑击来人,但一看清是白男,凤目一红,便即低下头来,任白男牵着手,走到玄龙等人坐落之处。

 场中群雄因为接连两位武林赫赫异人为一元经而自戕,情绪甚不‮定安‬,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白男和官家凤两个‮女男‬装束的年轻人的拉扯举动。

 哗议之声,此起彼落,很久很久之后,方才逐渐安静下来。

 突然间,独眼山人一推玄龙肩胛,低声道:“龙虎头陀要浑水摸鱼啦。”

 果然,一声怪吼,响赛舂雷,吼声中,龙虎头陀抢着那其重无比浑钢禅杖,大踏步走至场心,哈哈大笑道:“这下子可轮着洒家啦,哈哈哈哈…”笑着,笑着,凶睛庒住两边阵脚,双拳紧握禅杖,一步一步地,倒退着同正北青石靠近。

 白男一推玄龙道:“你去?我去?还是一起去?”

 玄龙轻咦一声道:“那是谁?清净上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身材魁梧,红光満面,身穿月白僧袍的大和尚,空着两手,越众而出。

 龙虎头陀朝着众人大喝道:“千面罗汉,你待怎样?”

 来人正是久违了的五台普渡寺的清净上人,昔年以化装神术驰名武林的千面罗汉。当下只见清净上人哈哈一笑道:“龙虎僧,以你这种百罪之身,居然仍敢脸于天下武林同道之前,真令老僧佩服。”

 龙虎头陀扬杖狂笑道:“武林之中,力量便是地位。是的,洒家一身是罪,可是,凭你千面罗汉那两手,也想有所作为么?”

 清净上人脸色一沉,才待发话时,面前忽然多了一位神清气慡,面如冠玉,英异常的青年,清净上人暗吃一惊,心想,此子是谁?竟有恁地一身惊人轻功?

 清净上人犹疑之际,青年人业已玉山倾倒,跪拜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当年的一代高手,现在的一代高僧,竟然手足无措起来,不噤期期问道:“小檀越,你,你是谁?”

 英俊青年起身含泪悲声道:“上人忘记了当年的小棋友?”

 上人惊哦一声,旋即宽慰地呵呵笑道:“好好,好,好极了,孩子,退后点,待老僧打发了这个佛门败类,咱们再来对一局。”

 龙虎头陀也给当前这副情景弄愕了,直到清净上人再度使语相侵,方始睁眼指着玄龙向上人大声道:“此人容貌极,他是谁?”

 玄龙这时又朝上人一揖,请示道:“上人请退,龙儿愿意代劳。”

 清净上人又朝玄龙迅速地扫过一眼,略一犹疑,便即点点头菗身退出。

 龙虎头陀追上一步,大喝道:“千面罗汉,你胆怯了?留下这么个啂臭未干的小子作甚?”

 上人回头合掌一笑道:“冤有头,债有主,老僧已无強行出头之必要了…善哉,善哉!”

 龙虎头陀一股怒气全部迁发到玄龙身上,转身横杖喝问道:“小子,你是何人门下?有此斗胆?”

 玄龙昂然冷笑道:“贼头陀,还记得盘龙大侠么?”

 玄龙是极顶聪明之人,他既不愿损及父亲声名,又探明当年父亲失踪之缘由,故仅含蓄地说了这么一句,他知道龙虎头陀急躁成,一定会自动和盘托出。

 果然,龙虎头陀怪眼一翻,恨声道:“盘龙大侠?哼,洒家正要找他呢!”

 玄龙紧接着道:“你不是在山西五台太平庄,已经找着了他?”

 龙虎头陀嘿嘿一笑道:“赵老儿好不要脸,一股劲儿地跟洒家磨时间,最后说了声‘有胆的随姓赵的来’,往外便跑…”

 玄龙道:“你跟着便追?”龙虎头陀哼了一声。

 玄龙又道:“结果没有追得上。”龙虎头陀脸色一红。

 玄龙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之后你回过头来杀死了两个无拳无勇的家人,又盗走了一柄盘龙剑?”

 龙虎头陀似乎恼羞成怒,大喝道:“你是谁?怎知道这般详细?”

 玄龙朗声道:“贼头陀,你听清,少侠乃盘龙大侠之子,巴岭三白老人门下,外号潜龙子的赵玄龙,今天乃为赵府家人的冤魂向你追魂索命。”

 龙虎头陀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哈哈狂笑道:“原来你小子就是当年的漏网小鱼,好好,先宰了小的,不愁老的不出头,哈哈…痛快煞人也。”

 三年前家破人散的惨痛,刹那涌上玄龙心头,他趁龙虎头陀仰天狂笑之际,暗将坎离罡气运足,同时自间菗下盘龙宝剑,聚气凝神,守定门户,静待对方出手。

 龙虎头陀不经意地抢杖一挥道:“来呀,小子。”

 玄龙更不打话,左手剑诀一领眼神,盘龙剑缓缓平架而出,剑平如水,直指对方丹田大

 龙虎头陀朝剑身瞥了一眼,脸色遽变。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猛然想起对方虽是仇家之子,可也是白家门下,单是眼前这一招,便已显出对方在剑术上的造诣,再卖狂,可就不得好收场了。

 当下不敢怠慢,如临大敌似地举杖猛向剑身扫去,玄龙蓄意一招克敌,龙虎头陀的动作已在他的算计中,当下剑身回带,迅左手,右手一掌,劈出坎离罡气,果然不同凡响,一阵狂飙起处,龙虎头陀不意对方弃剑用掌,事出不备,遽然中算,只见他狂吼一声,踉跄跌去四五步。玄龙一声轻啸,身轻如絮,如影随形,紧贴而上,并指如戟,以闪电手法点中气劲分散的龙虎头陀的重

 “通”地一声问响,禅杖落地。

 盘龙剑如虹,落向龙虎头陀际…

 当此千钧一发之际,玄龙突感执剑手腕一麻,情知有变,猛然菗身急退,闪目一看,抢救龙虎头陀的,竟是那个谜样的人物,独眼山人。

 独眼山人手上赫然捧着那只一元经经箱,闪着一只独眼,毫无表情地向玄龙冷冷地道:

 “一元经换取龙虎头陀一命如何?”

 玄龙大怒道:“台端果然来路不正…真令赵玄龙遗憾。”

 这时,摄魂叟、神驼、侯四、清净上人、大头、长腿、白男、官家凤等一行八人,均已离座出场,分四方将玄龙、龙虎头陀和独眼山人远远围定。

 独眼山人冷冷地又道:“少侠何必定加害于他?”

 玄龙抗声道:“父仇不共戴天。”

 独眼山人道:“令尊尚在人间,仇从何来?”

 玄龙道:“玄龙三年未奉堂上晨昏,此贼之过也。”

 独眼山人冷笑道:“少侠因此得传一身绝艺,非此人之功欤?”

 玄龙抗声道:“此倒果为因之论也。”

 独眼山人道:“龙虎头陀已无生路?”

 玄龙凛然道:“除非他能立即还出一个盘龙大侠…”独眼山人似有所思地沉默下来。

 这时,清净上人突然越众而出,走近独眼山人,伸手在独眼山人脸上抹了一把,同时说道:“忍矣哉,赵施主。”

 玄龙狂叫一声,上前扑在揭去人皮面具,出一副蔼然长者面孔的那位看上去才不过五十来岁光景的老人怀中,恸哭失声。

 正北青石上,此刻又多了一位须发全白,身材高大,相貌矍铄至极的老人,老人正和大会主持人老衲禅师向场中颔首微笑指点着…

 (全书完)

 伯牙为了一个知音而摔坏了他那把名贵无比的琴,实在愚不可及,英雄泪的知音虽然只是少数人的少数,但比当年的伯牙却幸运多多了。怎办?要上人摔笔么?不来,假如当年伯牙做错了,上人愿意走一条比较正确的路,多弹,继续地弹,不停地弹…-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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