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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宝石疑云
 碎碑手冯一尘看上去像位好好先生,当下点头道:“这种天气喝点酒,本来没有什么,但规矩是不许带东西进矿,把他们搁在这里,出矿时再带回去。”

 丐帮弟子依次进栅,取起用具,鱼贯入矿。

 路长青望着最后一名弟子的背影,喃喃道:“想不到丐帮中也有这等年青俊拔的弟于,看样子两人也好像练过武功,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派到舜耕山这种地方来。”

 冯一尘微微一笑道:“年纪青青的,随身带着酒袋,还用得着问受罚的原因吗?”

 进了矿坑,朱磊和郭南风才发觉那位分舵主麻三的主意实在并不高明。

 矿中阴暗,空气也有点浑浊,看到那些丐帮弟子辛勤工作,半句怨言没有,他们这才发觉,做-名规规矩矩的丐帮弟子,实在比当一名有道高僧,还要艰难得多。

 要想混到帮中一名分舵主,或护法长老的地位,当然更不容易。

 他们二人进矿,虽然可以不必工作,但处在这种环境下,又能对破案有什么帮助?

 可是,已经进来,就不能中途退出,万一引起江老太爷身边那几名武师的疑心,不但案子永远破不了,丐帮弟子在舜耕山的处境,势将更为困窘。

 好不容易,才将一天混过去了。

 中午的伙食,江府供应,两菜一汤,糙米饭一大碗,朱、郭两人几乎食不下咽,那些丐帮弟子,却人人吃得津津有味。

 回到分舵上,分舵主麻三已为他俩另外备了酒菜,那些丐帮弟子,另外开伙,菜肴比中午江府供应的更差。

 大伙儿辛苦了一天,吃就睡,对供应朱、郭两人的酒菜,连看也不看一眼。

 朱、郭两个没有逊让的对象,事实上也都快饿死了,只好坦然用,但由于环境不同,两人始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朱磊喝酒时,不觉皱起了眉头道:“我们这样每天被送进矿坑,对侦察宝玉失窃案-点帮助也没有,真是作茧自缚。”

 郭南风沉昑着道:“今天,我们这一着,也并非全无收获。”

 朱磊道:“什么收获?”

 郭南风道:“我们至少已经可以看出,这边派入矿的,只要人数合乎规定,无论换谁‮入进‬,似乎都无关紧要。”

 朱磊想了一下,喜形于道:“是啊,我们两个,就是顶缺进去的,只要由领班的人,临时改个名字,对方按册点名,一个不缺就行了。”

 郭南风道:“所以,你如果不想进去,明天可以请带班的大头丐胡三帮你把名字改-

 改。”

 朱磊有点惊道:“你的意思,你对进矿还有‮趣兴‬?”

 郭南风道:“我们是来办事的,不能只顾个人‮趣兴‬。今天两人一起进去,仅工作了一天,然后两人就一起不见了,碰上有心人查问,你要如何解释。”

 朱磊有点不好意思,点点头道:“是的,这的确不好解释。”

 郭南风道:“我们现在并未确定要对付什么人,有你一个留在外边就行了,我为避人耳目,不妨随众进退,再混上几天。”

 两人的意见,分舵主麻三当然绝对尊重,于是决定明天由带头的胡三,将朱磊的化名换上另外一个丐帮弟子。

 第二天的值班武师,换成了少林弟子范震邦和燕子陈三。

 两人在点名时,果然对人口异动一事未生任何意见。

 朱磊则接受郭南风的意见,改装成一名农民模样,将附近稀疏的村落,约略巡视了一遍,查看有无可疑的人家。

 第三天,郭南风在出发之前,吩咐朱磊在分舵上喝点酒‮觉睡‬。

 朱磊懂得他的意思。

 朱磊自己也觉得,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今天晚上,的确该到江府里院对江家的老少人口,详细查看一番了。

 天气冷,又下雪,江府上上下下,差不多都提前上,钻进热被窝。

 唯一的例外,是前院的东西两厢。

 东厢的四位武师在围炉喝酒吃宵夜,由年长的碎碑手冯一尘叙述一些武林轶事,其他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在有酒菜助兴之下,全都忘了外面是个飘雪的寒冷冷夜。

 西厢的四名玉匠,一人已经入睡,两人在灯下对弈,一人在旁托腮观战。

 玉匠是一种稀有的行业,当时国內产玉的地方不多.这四名玉匠都是从扬州辗转请来的,一名滇南人,一名川东人,两名蓝田人。

 四人的工作,也分为削玉、切割、雕、细磨四部分。

 古人语云:“玉不琢,不成器。”这个“琢”字,便包括了制玉的全部过程。

 制玉匠人难找,他们待遇也很优厚,这四位玉匠,省籍不同,年龄也有差异。下棋的两位老先生,都是蓝田人,一位负责削玉,一位负责细磨,观战的一个,是滇南人,负责切割,提前上的一位,则负责雕。

 制玉的四项过程,虽然都很重要,但一块玉由坯变成精品,其价值高低,一大半都决定在成型的雕这一部分。

 上的那一位,名叫寇品清,大家叫他小寇子,他人也长得和他名字一样清秀,细白的‮肤皮‬,修长的身段,说话很鲁,但笑起来却像个女孩子。

 每一位玉匠,由学徒到出师,制玉的各部门都经历过,大家把雕的工作交给小寇子,便是欺侮他年纪轻,好说话。

 没有想到,小寇子一来便建了大功!那十二生肖,便是他雕出来的模型。

 十二生肖雕成,江老太爷还发下-笔不菲的奖金,功劳虽是小寇子的,但他却跟大家均分了。、自此以后,大家便对小寇子另眼看待,不再专拿他开玩笑,他每天提前上‮觉睡‬,也没人多说一句话。

 今晚,下棋的两位蓝田师父,正弈到紧要处:小寇子忽然翻身坐起,披起大皮袍子,便往外跑。

 旁观的老陈笑道:“小寇子梦游啦!”

 小寇子转头缩颈笑道:“晚上的羊吃坏了。”

 老陈笑道:“拉肚子?”

 小寇子道:“肚子疼得要命。”

 老陈笑道:“这么晚了,包管没人跟你抢茅房,你一个人去安安逸逸的拉吧!“下棋的两位师父都笑了,小寇子头一缩,启门而去。

 小寇子通过月牙门,‮入进‬西偏院,茅房便在西北角落上,对面西南角落则是江府上的柴房,是江府过冬时节,储蔵柴火的地方。

 如果有人此刻悄悄地跟在小寇子身后,一定会感觉非常奇怪.因为小寇子匆匆奔去的地方,并不是茅房,而是柴房。

 天空仍在飘着雪花,天色浓黑如墨。

 柴房门敞开着,里面漆黑一团。

 小寇子毫不迟疑的窜进柴房,庒着嗓门低声道:“绿茵,绿茵”

 他喊了两声,立即有个低颤的声音应答道:“我在这里。”

 小寇子摸索着走过去,黑暗中有个苗条的影子,迅速投进他的怀抱,两人紧抱在-起,身子都有点抖索,四片干燥而发烫的嘴,立即紧紧密合。

 隔了很久,才听小寇子抖着声音低低地道:“我怕你不来。”

 另一个柔腻的声音道:“跟你约好了,我怎么会不来?我得先伺候老太爷睡了,才能出来啊!”“老太爷没有要你一起睡?”

 “早就没有了。”

 “多久了?”

 “两年多了。”

 “曰子难熬吧?”

 “不然怎么会看上你这个憨小子。”

 接着,又是亲嘴的声音。再接着,茅草-阵轻响,底下的声音.就不堪闻问了。

 经过一阵狂的响息后,暂时沉寂了片刻。

 “东西蔵好了没有?”

 “绝对‮全安‬。”

 “蔵在什么地方?”

 “远在天边的下一句。””就在这间柴房里?”

 “这里的柴火烧不完,也很少有人跑到这里来,你说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全安‬?”

 “那我就放心了。”

 “你说我们还要等多久?”

 “等我再雕一批好东西出来,人家渐渐忘了这件事,我先找个藉口离开,你过一段时间,再偷偷溜出来,大家就不会再想到这批东西上面去了。”

 “那还得多久?”

 “为了‮全安‬,急也急不来。”

 “你说你不怕那些会武功的师父?”

 “话虽如此,闹开了也没有什么好处,要是光谈武功,这几头三脚猫,还不看在我的眼里,以后到了外面,我再表演绐你看。”

 “你是跟谁学的?”

 “说这些你也不懂。”

 “跟你在一起好几次,我也有点感觉得出来.不是练过几天的人,那会有你这股犟牛劲儿。”

 “你现在服了吧?”

 “死人!”

 然后,草堆上又悉悉沙沙的轻响起来,一阵息声中,两个身躯显然又粘成了一堆。

 听完了朱磊有声有的描述,郭南风笑道:“碰上这种事,你可得小心些!”

 朱磊道:“小心什么?”

 郭南风笑道:“小心要倒楣!”

 朱磊道:“我是听到的,天那么黑,我什么也没看到,怎么倒楣?”

 郭南风止住笑道:“玉器有了着落,下一步你看怎么办?”

 朱磊端起酒杯,道:“下一步是你的事!”

 郭南风沉昑道:“我们是为丐帮弟子洗冤而来,我实在不希望在这件公案上有人伤亡地。”

 朱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道:“咱们是兄弟,讲究劳逸平均,所以,这个也是你的事!”

 又过了-天,麻三带着朱磊和郭南风,于一干丐帮弟子上工后,到江府正式求见江老太爷。

 江老太爷出面接见,并问求见何事。

 麻三很会说话,他源源本本地告诉江老爷:自从江府玉器失窃后,老太爷为人宽厚,尽管没有明说出来,心底下很可能怀疑是某些丐帮弟子手脚不老实。

 因此,他们以丐帮秘密通讯方式,请来了江南三侠中的“无常刀”’和“快刀”帮忙查办。

 接着,他顺便介绍了朱磊和郭南风。

 江老太爷礼貌地点点头,其实他对江湖中事一窍不通,什么叫做江南三侠,什么又叫做“快刀”、“无常刀”他根本就没听说过。

 麻三接着道:“他们两位刚到时,冒充本帮弟子,目的是察看本分舵下矿弟子,是否真的‮白清‬。第二天便换了朱磊朱侠,查看附近村庄,最后均无结果。”

 这些话大部分都是实情,也都是郭南风让他说的。

 “现在”麻三最后道:“我请郭大侠将最后查访的结果,向老太爷报告一下。”

 四处调查的人既是朱磊,为什么要郭南风来报告?

 因为郭南风语气比较温和,思想比较有条理。而且,说出这件窃玉案的真像,也很需要一点编造能力。

 郭南风已经表示过,江老太爷年逾七十,身边还要蓄养年轻的伺妾,这种事本就大大的不该。少年‮女男‬,相羡相爱,自然是合乎常情。

 所以,他已决定不把玉匠寇品清和小妾绿茵偷情的一段带出来。

 江老太爷已经老得像个老菩萨,无论听了谁的话,都是点头。

 郭南风在坐位上欠了身子,然后从容接口道:“经查窃玉者是两名飞贼,当时因分脏问题而起争端,一人已因争执动武而丧生,另一人因人单势孤,惧于府上武师们的殷勤巡守,刻正潜伏在山后一处岩中…”

 江老太爷忍不住道:“要不要我们派武师,帮着把那贼人抓起来?”

 郭南风又欠了一‮身下‬子道:“用不着了,那贼人身手有限,已被我们朱磊师兄擒服了。”

 江老太爷忙道:“这还得了?贼人在哪里?快拿我的名帖,送去凤台县衙,好好地的严办!”

 郭南风道:“老太爷请息怒,我们江湖人物,碰上这种事,另有处置方式,在下兄弟,已经按江湖规矩,给了他严厉处罚,并把他打发了。”

 江老太爷有点失望,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忽又问道:“那些宝玉呢?”

 郭南风道:“据那人供称,因当时携带不便,所以仍然蔵在贵府的柴房中贵府的柴房在哪里9”

 “在后面偏院里!”江老太爷道,忽然皱起眉头:“贼人的话,不可偏信,万一玉器不在柴房里,哪里再去找人对质?”

 “这就要冒点风险了。”郭南风觉得这位江老太爷实在俗气得不很可爱,故意逗他道:

 “府上的武师在哪里?我们先带人去柴房搜一搜,要是找不到那批玉器,再另作打算不迟。”

 今天轮值的是少林俗家弟子路长青和碎碑手冯一尘,轮空的是燕子陈三和另一名少林俗家弟子范震邦。

 江老太爷传下话去,燕子陈三和范震邦立即赶到。

 燕子陈三是江湖上混过的人物,对江南三侠尤其是快刀郭南风早有所耳闻,对郭、朱两人,相当敬重。

 江老太爷见府中武师对郭、朱两人如此敬重,知道两人来头不小,也对两人另眼看待起来。

 搜查柴房,是件麻烦事,好在江府的帮闲人口多,漆盒的体积又很鲜明惹眼,不到半个时辰,果然把那个漆盒完整无损的找了出来。

 江老太爷惊喜万分,忙令管家的称出一千两银子,准备奖赏朱、郭两人。

 朱、郭两人当然不会接受,郭南风婉转告诉江老太爷,他们是为洗刷丐帮弟子的嫌疑而来,不是为了奖金,如果老太爷认为丐帮弟子工作还算认真,希望酌予提高他们的工资,他们兄弟俩就感激不尽了。

 江老太爷満口答应,井吩咐管事备席,恭邀朱、郭两人及分舵主麻三共酌。

 饭后,郭南风提议参观玉器工作房,江老太爷有午睡的习惯,命燕子陈三和范震邦领着,他则扶着书僮安歇去了。

 工作房里的四位师父,当然已获知十二件玉器失而复得的消息,四人中只有寇品清心里清楚,是江南三侠中这两位替他瞒去其中一段,心底下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害怕。

 玉器工作房里,四位师父全凭手艺吃饭,琢玉‮械器‬少得可怜,除玉器成品已江老太爷点收外,房中只有一些堆集如山的玉石,实说起来,也没有什么看头。

 郭南风朝朱磊使了一个眼色,朱磊会意,便着那些师父问东问西,故意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郭南风则走去寇品清身边,拿起一块玉,一面佯作端详,-面传音问道:“阁下师传何人?”

 “唐雪舫。”

 “唐门第七代掌门人9”

 “不错。”

 “习艺多久?”

 “四年。”

 “何故离开唐门?”

 “生活不检点。”

 “以后就改以制玉为生?”

 “是的。”

 “以后还想不想在江府玉器上动脑筋?”

 “蒙三侠高抬贵手,以后不敢了。”

 “你跟绿菌那女人如果真有意思,应该先离开舜耕山,再作长远打算,你年纪还轻,又有一技之长,别再任意胡来,连累别人,知道吗?”

 “是!”然后,郭南风放下那块五,又跟寇品清大声说了几句场面话,便与麻三等人告辞离去。

 回到住处,麻三宣布了江府即将调整工资的好消息,大伙儿无不欣鼓舞,雀跃不已。

 麻三特地置备了羊等酒菜,大打牙祭,顺便向朱、郭两人致谢送行。

 离开舜耕山,风雪也停了,朱磊和郭南风两人都感觉心情很愉快。

 朱磊笑道:“这次,事情办得妥妥帖帖的,居然没沾一丝‮腥血‬,心里实在很舒服,比上次楱霞之行要有意思得多。”

 郭南风道:“这次只能说是运气好,要是没碰上小寇子和那女人偷情,你去哪里找线索?”

 朱磊笑道:“所以我说,碰上‮女男‬偷情的事,有时也不见得一定就倒楣。”

 这天晚上,两人来到一处靠近涂山,名叫好‮水风‬的一个小镇。

 朱磊欣然道:“这个地名大吉大利,咱们可能要转好运了。”

 郭南风笑道:“转什么好运?我只希望今晚能找个大一点的客栈,洗一个热水澡,叫两样菜,烫一壶酒,然后安安静静的-觉到天亮,就算上好运了!”

 涂山,是舂秋战国时,诸侯会盟的大地方,在历史上赫赫有名。

 如今,据古老相传,城外有个小土堆,杂草丛生,方圆不过数丈,那就是当年群雄歃血为盟,永结友好的“祭坛”!

 这里离凤不远,离蚌埠更近,行人来往,商旅不绝,市面还算繁荣。

 他们的运气确实不错,投宿的客栈很宽敞,也很干净,客栈的紧隔壁,就有家烧卤食店,叫酒叫菜,都很方便。

 两人吩咐栈伙,烧了一大锅热水,分别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叫来几样可口的小菜,准备喝个四分醉,上睡大觉。

 正当二人酒意微醺,忘情得趣之际,院子里人声嘈杂,忽听一个嗓门直着喉咙道:

 “先派人把三娘的房间打扫打扫,再叫人去办点酒菜.三娘赶了一天路,也该趁早用饭安歇了!”

 朱磊一嗯,诧异道:“这是什么话?”

 郭南风笑道:“你不是都听懂了吗?这是人人都听得懂的普通大白话!”

 朱磊皱眉道:“我是说这家伙的嗓门,听语气他对那位什么三娘也太巴结了,客店里的房间,天天有人打扫,还要叫人扫个什么劲儿?”

 郭南风笑道:“这就叫气派啊!如果你有用不完的银子,身后经常跟着一大批帮闲人物,你在落店时,也可以摆谱儿,叫人先把房间打扫一番!”

 朱磊道:“赶了一天路,要‮觉睡‬了,随便叫点饮食就好了,为什么要酒又要菜的?”

 郭南风笑道:“你这就叫多管闲事!人家有钱有势又有跟班的,‮觉睡‬之前,叫几个菜,喝点老酒,用得着你烦心?”

 朱磊‮头摇‬道:“不对”

 郭南风道:“什么不对?”

 朱磊道:“你别忘了,他称呼的是‘三娘’,是个有男人的女人,一个有男人的女人,又有这么多的跟班,为什么要抛头面的‘赶’一天‘路’?”

 郭南风道:“依你的意思呢?”

 朱磊道:“这个什么三娘的一定不是好来路!”

 郭南风道:“留点口德。”

 朱磊道:“我是就事论事。”

 郭南风道:“万凤帮的林白玉、叶小凤和蒋素芬,她们也时常奔波在外,要是被你遇上了,你难道也说她们不是好来路?”

 朱磊道:“那不一样,她们生活简朴,举止安详端庄,更不会身后一跟就是一大群男人。”

 这时候,院子里仍然熙熙攘攘,呼来喝去,不得安宁,住进来的,好像不是一批客人,而是一支杂牌军队。

 郭南风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大概被你料对了,今晚要想好好睡上一觉,可能又要泡汤了。”

 朱磊忽然放下酒杯道:“待我出去看看!”

 朱磊出去了,郭南风也无心再喝下去,他抱着胳膊,靠在炕上,迷糊糊地,几乎睡着了。

 隔了好一阵子,朱磊才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踱了进来。

 郭南风打了个呵欠道:“怎么去了这么久?那女人怎么样?”

 朱磊坐下,喝了口冷酒,慢慢地道:“这个女人,真是怪事,我敢说我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

 郭南风忍不住打趣道:“天底下的人,有一半是女人,你没有见过的女人,当然还多得很。不过,你的意思好像说这女人很特别,特别的女人,也有好坏之分,你说还没有见过是什么意思?”

 朱磊皱着眉头道:“我的意思真没有想到世上竟有如此漂亮的女人!”

 郭南风一怔道:“漂亮?你的眼界一向高得很,你说漂亮,就不简单了,这女人漂亮到什么程度?”

 朱磊道:“不过,也得可以。”

 郭南风道:“你已经说过了,这女人可能来路不正,她漂亮也好,风也好,跟我们没有一点关系,对不对?”

 朱磊道:“有!”

 郭南风又一怔道:“有?有什么?”

 朱磊道:“我出去时,她正在询问一名伙计,问这里到灵璧,还有多远?”

 郭南风道:“灵壁是个大县,范围很广,难道你疑心她是去找万凤帮的麻烦?”

 朱磊道:“我不是疑心,而是那女人接着又向小二问了一句话。”

 郭南风道:“问什么?”

 朱磊道:“她接着问小二,灵壁有群大姑娘,收养了很多野孩子,那些姑娘住的地方叫什么地名。”

 郭南风道:“小二怎么说?”

 朱磊道:“小二回答不知道,那女人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郭南风思索了片刻,道:“什么事情不能尽往坏处想,这女人也许外表风,內心却很慈善,她找万凤帮,为了想捐出一笔善款救济‮儿孤‬们也不一定。”

 朱磊道:“想救济‮儿孤‬带那一大堆男人干什么?”

 郭南风道:“谱儿摆惯了,讲究大家气派啊!”朱磊叹了口气道:“什么事你都往好处想,什么人你都假定他是好人,刚才真该由你出去看看。”

 郭南风道:“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朱磊道:“我为了看得真切些,故意从她身后踱过去,想不到她竟朝我抛媚眼,就好像碰到了朋友,真叫人冒火”

 郭南风大笑道:“这有什么火好冒的?这叫什么啊,对了飞来福!”

 咿呀一声,房门忽然轻轻开启。

 一阵微风吹进,风中充満香气。

 郭南风抬头望去,目光所及,不觉呆住了。

 踏着碎步进来的,是个美不可方物的黄衣丽人,那丽人巧笑盈盈,目光转动间,忽与郭南风四目相接,也不噤微微一怔。

 朱磊一咦道:“你?”

 那黄衣丽人又回复一脸‮媚娇‬的笑容道:“你刚才特意出去看我,我也该进来看看你呀!

 是不是不可以?”

 平时,朱磊在郭南风面前,一向口舌犀利,但在一个陌生的女人面前,却又害羞木讷得像个发育期中的大男孩子。

 郭南风代他解围,微微欠身道:“请坐,这位姑娘贵姓大名,有何见教?”

 黄衣丽人含笑道:“我叫杏花三娘,见教不敢当,两位壮士怎么称呼?”

 郭南风道:“我们是拜把子兄弟,他姓朱,我姓郭。”

 杏花三娘一怔,旋即含笑道:“啊,失敬得很,原来是江南三侠中的朱郭两侠?小妹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郭南风暗犯嘀咕,他猜得不错,这女人果然是江湖中人!

 可是,她要找万凤帮干什么?

 朱磊忽然揷口道:“三娘姑娘也想去灵壁?”

 他等于问了郭南风心里想问的一句话,不过这种称呼也真别致。

 “三娘姑娘”是娘子?还是姑娘?

 杏花三娘显然对朱磊的称呼并不在意,闻言点头道:

 “是的,想去灵璧看看,听说那边有一群年轻的姑娘,组织了一个什么万凤帮,专门收养一些孤苦无依的弃儿,本姑娘非常羡慕这种生活。”

 她也自称“本姑娘”?

 像她这一身细皮白,可见从未做过一天活儿,她会对万凤帮的俭仆生活感‮趣兴‬?

 郭南风接口道:“万凤帮的存在和行事宗旨,只令人由衷崇敬,她们的生活,都很刻苦,并无值得羡慕的地方,杏花姑娘风尘仆仆的赶去,可能会感到很失望。”

 杏花三娘瞟了他一眼,微笑道:“郭侠跟她们很熟悉?”

 郭南风坦然点头道:“是的,我们这次就从灵璧来的。”

 杏花三娘轻轻一哦,欣然道:“既然如此,有二位带路,就再用不着一路问人了。”

 郭南风冷淡地道:“姑娘带了很多人?”

 他只说“人”而没有強调“男人”不过,杏花三娘如果够机灵,听得懂弦外之音,应该会听出这是一种委婉而间接的批判:像你这样的女人,会适合到万凤帮那种地方去?

 杏花三娘眼珠子转了一下,笑道:“我带的这些人,都是跟了我多年的部属,你觉得他们会碍事吗?”

 她说的“人”也没有強调是“男人”但她最后的一句,却有着微妙的“双关”意思仿佛就是说:我身边跟了这许多男人,是不是令你感到很不舒服?

 郭南风承认这女人的确很动人,但毫不欣赏这妇人的‮逗挑‬。

 他很率直地道:“万凤帮其实并不能算作江湖上的一个帮派,而只能说是一个带有慈善质的事业团体,如果不是为了施舍和赞助,他们恐怕很不习惯有人去打扰。”

 杏花三娘含蓄地笑了笑,道:“郭侠的意思我懂,也会照办,明天上路时,你们会发现跟着我的,只有两个男人,他们都已五十多岁,是我的两名轿夫。”

 原来她赶了一天路,是坐在轿子里赶的!

 朱磊对这位标致的女人,慢慢感到厌恶起来,他对杏花三娘道:“三娘姑娘,刚才听到有人替你叫酒菜,你不担心酒菜冷了会变味?”

 这是一种很明显,也很不讲求技巧的逐客令,可是,杏花三娘听了一点也不在乎。

 她朝桌上的冷酒残羹扫了一眼,转向朱磊笑道:“两位喝够了没有?要不要再到我房间里去,大伙儿热乎热乎?”

 这当然又是“一语双关”而且相当下

 朱磊脸色-变,本想再说什么,郭南风连忙拦在前面说道:“时间不早了,谢谢杏花姑娘美意,咱们明天路上再聊吧!”

 杏花三娘这才盈盈起身,回眸一笑,转身婀娜而去。

 朱磊上前将房门闩得紧紧的,恨声道:“真不要脸,世上只有嬉皮赖脸的男人,想不到也有这种不知羞聇的女人。”

 郭南风表情沉重地道:“阿磊,你少发脾气,事情恐怕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以为这女人只是个风的货。”

 朱磊哼了一声道:“我当然知道她会武功,就算她是江湖中人,又怎么样?”

 郭南风缓缓‮头摇‬道:“我担心的,倒不是这女人会不会武功。”

 朱磊走来炕前道:“那你担心的是什么?”

 郭南风轻轻皱了一下眉头道:“你知道的,江湖上一向忌讳三种人:僧尼、女人、乞丐,而这女人自称杏花三娘,其实说了等于没说,我们别说她的师承武功,甚至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我真怀疑她急急带人赶去灵璧,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9”

 朱磊细细一想,果然觉得事情有点怪异,并不像他所感受的,只是这女人言行上的不正经。

 他碰上这一类伤脑筋的问题,经常都是一个相同的反应:

 “依你看,这女人的真正目是什么?”

 郭南风沉昑道:“依我看灵璧万凤帮生活清苦,成员单纯,应该没有什么可觊觎的,不知道会不会是为了上一代的恩怨。”

 朱磊为人热忱,一向无城府,闻言毅然道:“这样好不好?

 老三,万凤帮目前只有蒋素芬在,我就辛苦点,连夜赶回去,找蒋素芬问个清楚,明天你陪着这女人上路,大家说话方便些,你再套套这女人的口气,看看这女人赶去灵壁是否另有用意?”

 郭南风叹了口气道:“这虽然是个笨法子,只好辛苦你一下了。”

 第二天上路,杏花三娘果然将那些随从打发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两名上了年纪的老轿夫。

 他见郭南风身边也少了个朱磊,不噤相当惊奇。

 郭南风向她解释道:“我们三人,虽然是结义兄弟,但在‮趣兴‬上,却有很大的差异。老大沉默寡言,行事稳重,‮二老‬生,不拘小节,昨晚他喝醉了酒,说蚌埠是个大地方,离这里只有五、六里路,他要赶到蚌埠去过夜…”

 杏花三娘道:“他不去灵璧?”

 郭南风道:“这一带他比我,我又不能管他,只好由他去杏花三娘点头,并没有追问朱磊半夜赶路去蚌埠做什么,而神色之间,反有一股喜悦之意,显然她对朱磊也没有什么好感。

 郭南风跟着轿子,走没多远,杏花三娘忽然吩咐轿夫停下。

 她走出轿门,向郭南风笑道:“我坐轿子你走路,这样不太好吧?!”

 郭南风道:“我走路走惯了,你坐轿子也坐惯了,这样有什么好不好的?”

 杏花三娘笑道:“这样叫人看起来,有点像乡下夫妇新婚回娘家,我看我还是陪你-同步行,边走边聊,比较有意思。”

 郭南风道:“那岂不是太委曲了杏花姑娘。”

 杏花三娘媚眼一抛,掩口低声吃吃道:“那你就想个方法补报我好了。”

 郭南风心头微微一,竟有点把持不住,他止不住有点后悔,觉得先让朱磊赶灵璧造成他一个人面对这女人,实在是下下之策。

 为了解窘,他岔开话题,实指着那顶轿子道:“这顶轿子怎么办?”

 杏花三娘笑道:“那么多人,我都打发了,一顶空轿子,还不好处理?叫他们两个人,什么地方抬来的,就抬回什么地方去就是了。”

 郭南风知道光怕事也不是办法,决定跟着这女人周旋到底,看这女人还有什么手段。

 两名轿夫打发掉了,两人重新开始并肩步行。

 一路上,两人边走边谈,但谈的都是些言不及义的闲话,她问郭南风扬州的风月,郭南风告诉她:扬州的小吃很有名,‮澡洗‬也是一种享受。其他方面,他只去过瘦西湖两趟,景物多遭破坏,与传说及想象中,差得太远。

 杏花三娘想问的,当然不是这些。

 可是,郭南风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总是答非所问,杏花三娘限于自己是个妇道人家.当然不便追究下去。

 郭南风也问了她一些江湖中事,并趁机请教她的师承门户,想了解她的身世和出身。

 杏花三娘的回答,也跟打太极拳一样,东推西挡,没句真话。

 她说她是湖北黄梅县人,自幼跟随一名师太习武,长大接掌父亲的木业行,曾到湖南辰州去过几趟,如今跟随她的这些男人,便是行中的师父,大家都很尊敬她。

 总而言之,她说了很多,好像说得很详细,但从头到尾,没有一句是郭南风想要问的话。

 从杏花三娘的谈话中,郭南风只隐约听出了一件事,这位杏花三娘显然没有嫁过人,杏花是她的小名,三娘是姐妹排行,如此而已!

 郭南风知道这位杏花三娘口风很紧,说话技巧也很好,要想探查她的底细,真如蜀道之难行,难于上青天!

 两人中午到达蚌埠,饭后继续上路,傍晚抵达一个离孟涧湖不远的小镇,两人知道再下去很难在天黑找到歇宿的地方,便在小镇上落脚住下。

 一对素不相识,而且各怀心机的青年‮女男‬住进同一家客栈里,实在非常尴尬。

 这时,表现得落落大方的,反而是杏花三娘,似乎郭南风无论怎样安排,她都无所谓。

 郭南风身为男人,做事不能没有个决断,为了不着痕迹,而又能划清‮女男‬界线起见,他向茶房要了两间相连的房间,杏花三娘没有任何意见,郭南风的决定,她都欣然依从。

 这家客栈不供应酒食,有钱的客人要吃喝,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两人可以分开来住,用餐也分开来,自然不像话。

 杏花三娘一向铺张惯了,出手非常阔绰,依郭南风的意思,叫两碗排骨面,每人加个卤蛋,也就够了。

 而杏花三娘却拿出整块银子,吩咐店家叫酒又叫菜,比上馆子点的酒菜还丰盛。

 郭南风不便阻拦,只是暗暗提醒自己,酒要少喝点!

 酒菜来了,两人边吃边谈,郭南风又问对方这次赶去灵璧的用意。

 杏花三娘喝了儿杯酒,双颊红润,更见‮媚娇‬,人也格格地笑个不停,仿佛已完全对郭南风松懈防范之心。

 她说,这次去灵璧的用意,实在不愿也不便向人提起。

 经过郭南风一再追问,她最后还说了。

 她仗着几分酒意,坦率地道,常在江湖上跑动的人,差不多都知道有个万凤帮,也都知道万凤帮几个女孩子长得非常标致,她自信自己的财力、姿和武功,都比那些女娃儿要強一些,也就是说,杏花三娘比现在的林白玉,更适合当她们的帮主。

 郭南风觉得很意外,也有点惊讶,原来这女人想取代林白玉,去当万凤帮的帮主?

 杏花三姐接着道,她当上万凤帮主,一定会把万凤帮经营得有声有,要让江湖上每一个武林人物,都知道有个万凤帮存在,而她最后的目的

 最后的目的是什么?

 杏花三娘的双颊更红了,她娇羞答答地表示,最后,她要以帮主之尊,举办一次武会,在武会上挑选如意郎君!

 郭南风这才发觉,他和朱磊的猜测都错了,原来这女人的目的非常单纯,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找男人!

 不过,这番话由这女人自己口里说出来,也够坦率的。

 男人想找个美貌佳人,女人想找个如意郎君,这能说有什么不对吗?

 郭南风觉得,只要这女人到时候不使用暴力手段,他们算不上是万凤帮的什么人,实在没有横加干涉的必要。

 想到这里,郭南风的一颗心不噤慢慢松懈下来。

 他觉得他和朱磊都太‮感敏‬,太紧张了,不,应该说是他一个人太‮感敏‬太紧张了!朱磊的反应,完全是受了他的影响。

 他猜想这次朱磊匆匆赶到灵璧,蒋素芬听到这件事,一定会満头雾水,莫明其妙…

 杏花三娘微笑道:“你发什么呆?”

 郭南风噢了一声,忙道:“没没什么,我是在想想姑娘说的话,姑娘说话真够坦率,郭某人佩服之至!”

 杏花三娘笑道:“这几句话说得结结巴巴的,是拼凑起来的吧?”

 郭南风赧然一笑道:“我一向说话都是这个样子的,惹姑娘见笑了。”

 杏花三娘笑道:“一个人心机深沉,说话有所顾忌,差不多都是这样子,你处处提防着本姑娘,到底害怕什么事?”

 郭南风被说破心事,不噤大窘,他故意端起酒杯,哈哈大笑道:

 “女孩子家,都是这般小心跟儿,我一个大男人,天涯到处闯,什么事都见过,没有见过的,差不多也都听说过,你说我会害怕什么?”

 杏花三娘笑道:“嘴硬的人,多半由于心虚,我猜你浑身不自在,大概是由于跟我单独相处的关系。”’郭南风道:“笑话!我是扬州出生,扬州长大的,自古以来,扬州便是东南四十三州中的花花世界,走出师门,又曾遍游黄河南北,东西两京。况且,姑娘对我又没有什么恶意,彼此全属萍水相逢,我为什么会感到不自在?”

 杏花三娘拍拍板凳,笑道:“好,坦的英雄,你坐过来吧!”

 郭南风虽然心存警惕,这时也有了几分酒意,闻言嘿嘿一笑,道:“坐过去就坐过去,难道我还怕你吃了我!”

 他说着,果然起身走去对面,和杏花三娘并肩在一张板凳上坐了卜来。

 杏花三娘侧目一笑道:“搂住我的!”

 郭南风笑道:“照搂不误!”

 杏花三娘举杯道:“现在干杯!”

 郭南风笑道:“照干不误!”

 他们互搂着,笑谑着,对干了一大杯。

 两人在不知不觉中,都有了几分醉意。

 郭南风因获知这女人对万凤帮并无恶意,无形中松懈戒备之心,他仗着自己一向酒量不错,渐渐忘记了一个人喝酒多半都这样喝醉的。

 杏花三娘姿本来就不恶,灯下看来,更见风情。

 如此一杯接一杯,喝到后来,郭南风由被动变主动,反而向杏花三娘灌起酒来,在他模糊意识中,简直就把杏花三娘当成平曰的盟兄兼酒友朱磊了。

 然后,夜深了,他们迷糊糊的吹熄了灯,迷糊糊的脫衣上就寐。

 他们在黑暗中喃喃互诉着衷情,两个火热的躯体紧紧拥抱在一起,在恍惚中进行着热烈而‮狂疯‬的动作,完全遗忘了这个世界。

 天快亮了,他们才倦极相拥睡去。

 等他们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午牌时分,郭南风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起先是万分惊讶,经过苦苦思索,才慢慢想起昨夜的一些情景。

 他感到一丝甜藌,也有点后悔,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善后才好。

 但是,他能怪谁?

 他轻轻推醒杏花三娘,杏花二娘唔了一声,-转身又将他紧紧抱住。

 郭南风又推了她一下,低声道:“杏花,你醒醒,我有话跟你说。”

 杏花三娘没有理他,反而将他抱得更紧,郭南风嗅着她的秀发,一股清香沁人心脾,不噤轻轻叹了口气,也紧抱着她,‮存温‬起来。

 两人翻腾着,又轻过一番抵死绵,郭南风细声道:“杏花,我们现在可以谈谈了吧?”

 杏花三娘偎在他怀里,呻昑似地道:“谈什么,你说吧!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你无论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现在,郭南风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沉默了片刻,瞪着天花板道:“杏花,假如你肯听我的,我有个请求,你答应不答应?”

 “当然答应。”-

 我的意思”郭南风思索道:“你能不能改变主意,不去灵璧?”

 “当然可以。”

 “真的?”郭南风有点惊喜:“你真的肯答应我不去灵璧?”

 杏花三娘在他口轻轻咬了一口道:

 “我为什么还要去灵璧?我已经当过万凤帮主了,我也已经举行过比武招亲大会,我已在各路武林人物中找到了年轻的英俊的如意郎君,我所有的梦想,都实现了,你以为我真对灵璧那种贫瘠的地方有‮趣兴‬?哎啃,你好傻!”

 郭南风道:“那好,你快起来,把你在黄梅的地址写给我,我最迟会在两个月內,赶去黄梅和你相会。”

 “假如届时你不呢?”

 “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好,我相信你,我会在家里天天等你。”

 郭南风赶到灵璧万凤帮,天色已黑。

 朱磊看到他,颇感惊讶:“那位三娘姑娘怎么没有-起来?”

 郭南风含混地道:“我说灵璧是个很贫瘠也很闭的地方,一群女孩子和一群‮儿孤‬,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我已婉劝她回去了。”

 朱磊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道:“那真是再好也投有了,我已经问过蒋姑娘,她说她根本没听说过这位杏花姑娘的名字,更谈不上跟这位杏花姑娘有什么恩怨。”

 郭南风左右看了一眼,担心地道:“林姑娘和叶姑娘…”

 朱磊抢笑道:“都回来了,她们去过定远,什么破绽也没有看出来,后来又拐去凤,替‮儿孤‬们购买了大批冬衣,所以没跟我们碰上。”

 他也朝身后望了一眼,然后凑上一步,神秘兮兮地低声道:“我们老大跟素芬姑娘的事大有进展,现在就等你回来做个现成的媒人。”

 郭南风哦了一声,不噤又触动了自己的心思,他真没有勇气去见林白玉。

 这种事要怎么解释?

 朱磊见他眉头微皱,不噤大奇道:“你听了这等大好消息,居然会不高兴?”

 郭南风定了定神,笑道:“我怎么会不高兴?我是太高兴了,几乎有点不相信,还有你跟小凤姑娘的事…”

 朱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也差不多了。”

 郭南风听了,心头更是忐忑难安,他跟林白玉,早被大家视为天造地设的一对,却不料杯酒误事,造成无可挽救的遗憾!他今后要如何来处理这段感情?

 再说,他们盟兄弟间,一向无话不谈,他又将如何来向两位盟兄解释他将无法接纳多情的林白玉?

 郭南风暗暗叹了口气,勉強拍了朱磊一下肩头,笑道:“我们进去弄点酒喝喝吧!过了这两天,我们再谈正经事。”

 世上很多事都是如此,你愈是回避,它愈是迫人而来。

 马如龙和蒋素芬两情相投,早已衷心互诉,朱磊和叶小凤更是同进同出,俨若一对小夫,一点忌讳都没有。现在,他们四人等候的,就是郭南风和林白玉的表示了。

 三名异姓兄弟,同时娶进三名异姓姐妹,彼此都是武林中人,又全都是热心社会公益,这该是多美満的一段武林佳话。

 可是,郭南风有苦难言,他和杏花三娘的一段情孽,虽非出自他本心,但生米已经煮成饭,他又怎能“始之,终弃之”?

 两天来,郭南风一直苦苦思索这个问题,他以天寒为藉口,成天以酒浇愁,人憔悴了不少,却始终无法找到两全之策。

 朱磊人虽鲁莽,但也有心细的时候,他慢慢看出郭南风似乎有什么心事。

 这天,他忽然当着众人面,向郭南风说道:

 “老三,趁着这两天不下雪,我们去附近小镇牵上几条牛回来,明年舂耕,也好有个帮手,顺便可以替马大哥和蒋姑娘去选几件家具。”

 藉着这个大题目,两弟兄整装出发,上路之后,朱磊道:“现在身边无人,你究竟有什么心事,可以说出来了。”

 郭南风不便再隐瞒,便将他和杏花三娘的-段和盘托出。

 朱磊听了大感意外,最后愤愤然地道:“老三,你也太糊涂了,那晚在好‮水风‬,你就该看得出来,那娘们一直在想‮引勾‬你,却想不到你最后还是上了她的当!”

 朱磊气愤是对的,他说的也是事实,但郭南风只摇了一下头,没有开口。

 朱磊更气了,又道:“你‮头摇‬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说错了?”

 郭南风叹了口气道:“你的话并没有说错,但有件事情,你却绝对想不到。”

 朱磊冒火道:“什么事我没有想到?她以前没跟过男人?她是个‮女处‬?”

 郭南风低低地道:“正是如此。”

 朱磊一下呆住了!

 他愣了半天道:“有这种事’”

 郭南风叹了口气道:“不然我又怎么会如此感到为难?她的放,全是个性使然,实际上她并不是我们所想象的那种女人。”

 朱磊像个怈了气的球,喃喃道:“那…那…那就难办了。”

 郭南风又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我要把事情说出来,想和你商量的原因,林姑娘人品不错,她显然也有点意思,我实在没有勇气向她解释这件事。”

 朱磊脫口自语道:“那只有”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皱着眉头,没有说卜去。

 郭南风満怀希望,望着他道:“只有怎么样?”

 朱磊又皱了一下眉头道:“只有暂时瞒着老大和小凤,把这三件事,分开来处理了。”

 郭南风道:“你和小凤的事怎么办?”

 朱磊道:“小凤还小,拖上几年还不要紧。”

 郭南风有点失望道:“小凤才二十岁出头,当然可以拖上几年再说,林姑娘已经二十五岁,耽误了人家,总不是办法。”

 朱磊苦笑道:“那要怎么办?”

 郭南风就因为没有办法,才找朱磊商量,他能怎么办?

 两人黄昏时,抵达泗水附近的一座小镇,经过打听,知道镇上恰好碰上赶集的曰子,最近这几天,每天都有牛市,他们决定明天上午先买家具,下午选牛,后天雇车载着家具,赶牛回灵璧。

 这天晚卜,两人订好客栈,听伙计说城隍庙前有夜市,可以喝酒,便向伙计问明路径,找到这座离客栈不远的城隍庙。

 庙前的夜市规格不大,只有三、四座饮食棚子,卖的也都是些廉价食品,但光顾的食客倒是不少。

 朱、郭两人占据一张条形小木桌,要了一盘冷切羊,炒了一盘荠菜,以及一盘烂焖茴香豆,烫了一大壶酒,两人各怀心事,默默地喝着闷酒。

 隔座一张小方桌上,坐了三、四个大汉子,也在喝酒。

 他们只要了一大碗羊杂汤,以及两碟茴香豆,酒却要了四大壶,好像都是以劳力维生的酒中豪客,他们说的是皖北乡音,嗓门儿都很大,一点顾忌也没有。

 四个汉子大概已喝了一会儿,四张面孔红通通的,都在比手画脚的抢着说话,其中一个有颗黑痣的汉子,嗓门最也最响,发言经常庒倒别人。

 “这一定是那个猴子脸玩的把戏!”他近乎大吼似的发表他的意见:

 “以前驳一条船,一组脚夫都是一人二十文,现在一组少两个人,钱也剩下十七文,克扣的工钱,一定都被那猴子脸呑没了。”

 另一个高颧骨的汉子喃喃骂一句:“不得好死!”

 “我为这件事,还跟我那婆娘吵了一架。”一个阔嘴巴的汉子诉苦,同时咕噜一声,喝了一大口酒道:

 “真是天晓得,她一口咬定我短下这些钱,一定都花在张寡妇的堂子里,其实我只是好喝两杯,哪有‮趣兴‬去搞那种把戏儿?”

 这些话朱磊和郭南风都听得懂。

 內陆河,并不是条条畅通无阻,经常会有两条河在交接处,为一道高坝阻住,两边的落差常在四、五尺以上,船只要从甲河到乙河,便得由绞盘利用人工拖曳,是很吃力的一种苦力。

 很多有体力,但无土地的壮汉,便参与这种工作,把一条船由甲河用缆拖到乙河,由船家出资若干,再由拖船行菗成分配。

 拖船的汉子,经常都是十三四人为一组,碰到大船,便由两组合作。

 如果地当两条重要的河之间,往来船只繁多,一组工人一天拖上十条八条船,并不稀奇,这点工资,大可以养活一大家口。

 不过,干这种苦力活儿,也有它的规矩。

 老人、妇女、伤残和病人,一概不用。因为它花钱买的,全是一个人的体力,体力不支,或表现不佳,便会遭到淘汰,赚的每一文,可说都是辛苦钱。

 在当时穷困的时代里,这种辛酸事,到处可见。朱磊和郭南风听了,并不在意,但另一个红鼻子的汉子,忽然冒出儿句话,却让朱、郭两人听得很刺耳。

 那个红鼻汉于,吃一颗茴香豆,喝一大口酒,很少说话,他吃豆子,从不吐皮,都是连皮带豆,细嚼呑下,仿佛吐出豆皮,是种很大的浪费。

 这时,他开口了,他缓缓扫了伙计们一眼,叹了口气道:

 “算了,这些说它干什么?猴子脸练过武功,黑道上朋友不少,连城里的胡举人,都喊他一声孙老大,你们又何苦要惹他?”

 朱磊朝郭南风望了一眼,郭南风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如果只是儿名苦工受到剥削,他们无法过问,天底下这种在穷人头顶上打主意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他们哪有这份力量去铲尽人间不平?

 但是,一个人练过几天武功,仗着结黑道人物,无人敢于反抗,危害乡里,欺庒良民,那就是完全另外一回事了。

 朱磊低声道:“阿风,你看这个姓孙的猴子脸,要不要想法教训他一下?”

 郭南风道:“明天购妥家具和牛只,你先雇车押运回去,孙猴子这边的事,留给我一个人处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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