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鞭影随风逝 刀光月映
段舂道:“真的?”
巧姐道:“当然。”
如果要她发誓,就是连发一万个,相信她都愿意。
她怎么不愿意呢?
段舂如此年轻,如此英俊,又有一身惊人的武功,就算不是为了报答不杀之恩,她也会死心塌地跟定这个男人这种男人哪里去找第二个?
段舂并没有要她发誓。
这位虎刀只淡淡一笑道:“好!那就起来,跟我走吧。”
院子里仍然岑寂如故,所有的旅客,好像一个也没有惊动。
段舂毫无怜香惜玉之意,他吩咐巧姐带走那口旧木箱,但他自己却不动手,好在巧姐人虽娇
,却非弱质女
,那口満装细软的木箱,她居然还抱得动。
院子里的住客,真的一个也没给惊动?
其实这时每一间客房的窗纸上,差不多都给戳开了无数小
孔,每一个
孔后面,几乎都有一双发亮的眼睛。
右首二号房里的一双眼睛,尤其明亮。
客栈外面,黑暗的夜
中,果然停着一辆马车。
看到这辆马车,巧姐一颗心完全放落了。
张金牛就是事先备了车子,也绝不敢公然停在客栈大门口,这辆车子,不问可知,当然是虎刀段舂弄来的。
连车子都准备好了,你能说这个跟高大爷毫无渊源的小子,杀人只是为了维护善良的世俗?
就算不是为了美
,也必然是为了她如今手上这口旧木箱!
只有车子,没有车夫。
段舂拉开车门,示意巧姐上车。然后,他开解缰绳,轻轻一跃,上了车座。
马车很快地就驶出了小镇。
巧姐坐在车厢里,开始思索。
她心肠虽狠,但终究是个女人,女人永远有女人的打算,她似乎已忘了在短短一天之內,已因她送掉了三个男人的性命,她现在盘算的,是第四个男人。
前面驾车的这个男人。
这个俊小伙子,条件虽好,但脾气却如一匹劣驹,她要以什么方法能使这个小子驯服下来?
事实上,她这样打发打发时间,是可以的,如果认真得当做正经事,则无疑还未免太早了些。
她这时只要看看车外的景
,想法也许就会完全改变了。
这辆马车走的是回头路。
它是蜈蚣镇来的,如今它驶去的方向,也正是蜈蚣镇。
它不是段舂租来的。
它离开蜈蚣镇时,是缀在花狼的一辆马车后面,段舂只是一个监视螳螂的黄雀。
他告诉张金牛的都是真话。
他是收拾了那两名天狼弟子之后,才得到这辆马车的。
不过,段舂如果因此而深感得意,同样的也嫌太早了些。
现在的黄雀是别人。
这个人是从合兴客栈二号房悄悄跟出来的,他现在就像幽灵似的,遥遥跟在段舂的马车后面。
这人脚步轻灵,迅速,无声,有如一头在丛林中跟踪猎物的豹子。
他的一双眼睛,几乎比豹子的眼睛还要明亮。
别人都害怕虎刀段舂的那口北斗断魂刀,他并不如何害怕。
他只是不愿为除去这小子,担冒不必要的风险。
所以,他等待。
今夜无疑便是他一直等待着的一个好机会,他如今遥遥跟在车后,心情比一头即将获得猎物的豹子还要奋兴。
他几天来的辛劳,如今证实并未白费。
一个如花似玉,
劲十足的小娘们,一箱价值无法估计的财宝,不必等到天亮,就全是他的了。
他现在只希望充当他助手的金三,今夜能表现得特殊一点,免得他费太多气力。
在掳获那
娘们之前,他不想自己先将气力耗尽。
段舂一刀在手,虎虎风生,挥洒如意,无论一口什么样的刀到他手里,也绝不比舞动一
灯草
更吃力。
但一拿缰绳,就完全是两回事了。
马车只走了七八里,他便给腾折出一身大汗,最后,终于不得不在道旁一座茶亭面前停下。
这时约莫三更左右,
萤明灭,虫声
织,正是夜一之中,最凉最静的时候。懂得享受的人,实在应该在这个时候爬起来,泡一壶好茶,一边乘凉,一边赏月。
段舂也许会有这份兴致,只可惜这儿仅有茶亭,并无泡好的香茗,同时,今夜的月
也不好,他这时只要找到一口水喝喝,就很不错了。
巧姐在车厢中等待。
夜半无人,车至中途,忽然停下,是为了什么原因?
她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
所以,她等待。
只是她马上就发觉并不是那么回事,段舂虽然跳下车座,但并未钻入车厢。
段舂走进了茶亭。
现在,车后跟踪的那名黑衣人,已闪身悄悄
拢,一双眼睛也更为明亮起来。
金三郎跟他约定动手的地点,就是这座茶亭附近。
马车如果不停,金三也会动手,如今小子
错
差,竟在这儿停下来休息,自然是再好不过。
他相信金三郎此刻必然就伏在茶亭后面。
他猜测得一点不差。
他的助手,第三号金狼,此刻的确就伏在这座茶亭后面。
这位金三郎使用的武器,是一柄纯钢燕尾叉。
如今,这柄燕尾叉的两支叉尖,正在草丛中闪闪发亮,这说明它的主人已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那最有利的一刻来临。
三号金狼在天狼会中不是等闲的人物,而这种形式奇特的燕尾叉,又正是刀剑一类兵刃的克星,如果段舂不能立刻觉察到这种危机,这位虎刀今夜的命运,自是不问可知。
段舂会不会心血来
,突然警觉到,这座茶亭的附近,也许有人正在打算向他进行冷袭呢?
这位虎刀入进茶亭之后的举动,便是一个最好的答案。
茶亭里有一张石桌,四张石凳,段舂走去最里面的一张石凳上坐下。
在这位虎刀来说,他也许认为这是一种聪明的选择。
因为茶亭比官道地势高,他如今选择面向官道的一方坐下,便可于休息之际,以居高临下的开阔视野,兼顾官道两端的动静。
殊不知如此一来,他等于是将背后的空门,全部交给了金三郎的那柄燕尾叉!
蔵身亭脚下的金三郎,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等便宜事。
这等于是送上门来的一份厚礼,如不照单全收,岂非罪过之至!
金三郎深深昅了口气,右手握紧燕尾叉,身躯像尺蠖似的慢慢弓起,待劲道蓄足,然后又失一点地突向亭中扑去。
燕尾叉带着一道寒光,直揷向段舂的后脑门。
这是致命的一刀。
段舂的一套刀法虽然威猛无比,但这位虎刀毕竟也是血
之躯。金三郎这一叉,力足贯碑裂石,当然不是任何血
之躯所能承受得了的。
叉光一闪,段舂应声而倒!
段舂是自己倒下去的。
救了段舂一命的人,是柳如风。
段舂虽然为人机警,但并不是一个惯使心计的人。他的确不知道金三郎伏在亭后,而他及时倒下去,也并不是为了闪避金三郎的燕尾叉。
他闪避的是一支柳叶镖。
柳如风发出的柳叶镖。
段舂不仅不知道亭后伏了一个金三郎,同时也根本不知道一个更可怕的人物,从他离开杏花镇的时候,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这只怪柳如风太聪明,太
于算计。
或者也可以说,这是由于他将段舂当成了另一个公冶长的关系。
他见段舂落落大方地坐上石凳,心头不噤暗暗起疑:这小子难道已觉察亭后有人,便故意卖个破绽;想借此引
金三郎冒昧出手?
这位百变人魔天
多疑,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便对金三郎这伏兵的作用大打折扣。
他因为不便向金三郎出声照会,便退而求其次,想以夫杀的方式,暗中助金三郎一臂之力。
他的如意算盘是:任你小子身手如何灵活,你躲得我一镖,就躲不了三郎的一叉,你躲得三郎一叉,就一定躲不了我这一镖!
段舂当然不知道亭后的金三郎什么时候会猝然发难,但这位金狼头儿是知道的。
所以,当亭后一条人影曰起时,他的柳叶镖也适时出手!
结果,段舂躲开了
面的一镖,也因而幸运地躲开了脑后的一叉!
火光一冒,柳叶镖打在燕尾叉上。
燕尾叉刹势不住,一叉揷入石桌,碎石四迸,又冒起一串火星子。
金三郎身手确实不凡,他燕尾叉上承受了一镖,立即明白毛病出在什么地方,尽管一叉落空,失去大好机会,这位三号金狼依然方寸不
。
他手腕一抖,便从石桌上出拔了燕尾叉,一面向官道纵落,一面扭头冷笑:“来,小子,咱们下去再比划比划!”
段舂几乎到这时候才知道,他刚才一条命,是捡来的,当下一跃而起,立即拔刀追了过去。
柳如风行蔵已
,自然不便袖手。
所以,段舂双足尚未落地面,两股兵器分前后双双招呼上身。
柳如风的兵刃是一
金丝软鞭。
这种金丝软鞭,除了携带方便之外,可说也是刀剑一类条形兵刃的克星。
段舂一下子遇上这样两名高手,以及这样两件兵刃,虽不至于暗暗叫苦,但可也够头痛的。
他身躯一旋,闪开了柳如风的金丝鞭,同时反手一刀,向金三郎劈了过去。他的动作,不能说不快,但事实马上就证明了这种打法,无疑正是受敌人
的一种打法。
金三郎哈哈一笑,燕尾叉向上一探,嚓的一声,火星四冒,段舂的北斗断魂刀,不偏不倚,正好砍在燕尾叉的叉沟上!
这种燕尾叉最大的功能,便是可凭借叉沟的绞
之力,
使敌人兵刃脫手。
但是,如今这位金三郎显然并不以能使段舂的兵刃脫手为満足。
他以叉淘接实段舂一刀之后,燕尾叉一抬一推,只是将段舂连人带刀一起向前
去。
他的用意至为明显,他希望段舂在无法还手的情况下,挨上柳如风一鞭!
段舂当然不肯上当,于是将计就计,向后微退半步,然后刀锋劲使一庒,借力拔起身形,人在空中一个侧翻,反在金三郎背后飘落下地。
现在,他对这两头金狼的战略,完全摸清楚了。
那就是说,无论他向哪一头金狼进攻,受攻的这头金狼都将不会退让。
他们的兵刃,占尽了便宜。
他们采取的是分工合作法,一人专管牵制他的北斗断魂刀,下杀手取他性命的,则是另一个人的事。
他只有一口刀,一双手,他永远只能攻向一名敌人。
无论他的刀法多么凌厉,对方都将有一个人如附骨之蛆,盯在他的身后;只要他稍稍疏忽大意,他的一条性命,将不是丧在金丝软鞭之下,便是丧在燕尾叉之下!
不过,他心里有数是一回事,现实环境又是一回事。
难道他能因为已
悉对方的阴谋,便可以就此罢手!
不管这一仗如何艰巨,他还是要打下去的。如今,在他来说,只是一种选择上的问题。
他向两人之中的哪一个进攻较为有利?
他很快地就做了决定。
继续进攻金三郎!
他这样决定,并不是因为他已看出金三郎的武功不如柳如风。
他考虑的是兵刃,不是人。
行家有句俗话:硬怕软,长怕短!
对刀剑来说,燕尾叉虽然难
,但最大的麻烦还是鞭索一类的软兵刃。
刀剑被燕尾叉叉住,只要见机得快还可以及时摆脫,必要时甚至还可以较较內劲;但如果被一
坚韧的软鞭绞车了,除了放弃兵刃,改以拳脚较量,你根本别无良策!
同时,退一步设想,万一他的兵刃被锁住了,必须承受另一敌人的冷袭,挨一鞭的滋味,无疑也比挨一叉的滋味要好受得多。
所以,段舂主意一定,立即挥刀再度扑向金三郎。
如今,他也学乖了。
以魔鞭左天斗那样的人才,在金狼中只不过排了个第五号,这位柳如风口中的三郎,当然不是一盏省油灯。
因此,他第二次出刀时,刀法上也起了变化。
他决定不贪近功。
目前他只求暂时战个和局,保住自己不陷入两面受敌的困境,同时尽量使对方的一柄燕尾叉无所施其长。
他自信精力充沛,斗志
扬,能耐持久战。只要稳住局面,使对方奈何他不了,他相信时间一久了,他一定可以找出两人的弱点。
他的这口北斗断魂刀,虽然砍不断金丝软鞭和燕尾叉,但如砍在一个人的脖子上,却不比切一块豆腐更费力气。
只要抢了先机打发了其中一头金狼,另一头金狼就不足为患了。
不意那位金三郎,竟比段舂所想象的还要精明,仅仅两三个照面,他便识破了段舂的心机。
他一面紧紧
住段舂,一面高声向柳如风招呼道:“老大,这小子跟公冶长一样刁钻,我们先前那套办法不灵了。”
柳如风笑道:“没有关系,法子还多的是,你好好
住他,等着瞧我的。”
这位一号金狼并不是虚声恫吓,他的法子果然多的是。
只不过一眨眼工夫,柳如风手上突然又多了一件“兵器”
你道是一件什么兵器?
一个活人,巧姐!
这位金狼头儿显然误会了段舂和巧姐之间的关系。
巧姐虽被高敬如收为七姨太,但今年才不过二十岁左右,他以为段舂留下这个小女人,是为了
上这个小女人的姿
。现在,他倒提着巧姐的一双纤足,就像挥舞着一尊独脚铜人似的,向段舂一步步
了过去。
巧姐骇极狂呼:“救命…救命…”
柳如风呷呷怪笑道:“别怕,小娘子,虎刀段少侠是个正人君子,又是个多情种子,他不会伤害你的。”
巧姐嘶声尖叫道:“他会…他会…放了我…放了我…天啦,救命啊…救…
救…救…”
呼声逐渐微弱,终于晕厥过去。
段舂一边后退,一边暗暗咬牙。他觉得这个姓柳的果然不是东西!
他并不在乎巧姐这个女人的生死,但是他不希望在这种情形之下,让这女人挨上一刀。
惩处一个人,必须公平;一个人即使犯了死罪,也该有他应有的死法。
他不能帮助姓柳的完成这种忍残而卑劣的人命游戏。
柳如风纵声大笑,状至得意。
他向金三郎高声笑着道:“三郎,看到没有?现在,瞧你的啦!人家段少侠手下留情,是为了怜香惜玉,你干嘛也闲着?”
这意思就是催金三郎应趁此机会,赶快动手!
金三郎会意,立即
着燕尾叉,向段舂左肩戳去。
段舂无心接战,矮身移步,双肩微闪,避开了这一叉。
柳如风不容段舂有
息的机会,紧
一步,将巧姐凑着递了过去,笑道:“老弟,看看美人儿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他以左手提着巧姐,右手仍握着那
金丝鞭,段舂只要一挥刀,他的金丝鞭无疑就会跟着出手。
段舂以一敌二,处境就不利,如今又多了一层顾忌,更是进退维谷,狼狈之至。
这位年轻气盛的虎刀忍无可忍,心头渐渐起火。
他决定不理巧姐死活,跟这位人魔放手一拼,即使落个两败俱伤,亦属在所不惜。
不意就在这位虎刀切齿发狠之际,一件怪事突然发生。
柳如风和金三郎,一直都是将段舂夹在官道中间,如今因为段舂为闪避金三郎那一叉,打横里沿开两步,三人处身的位置,也就由“一”字变成了“品”字形。
段舂退去官道边缘上,柳如风和金三郎则仍在官道央中。
金三郎一叉不中,照理本应收叉后退,返回原处,以待下一步局面的变化。然而,这位金三郎,不知是何缘故,当时竟未遵守这一默契。
柳如风以巧姐为人盾,向段舂一步步
过去,他竟也持鞭跟进,似是想以排攻的战术,将段舂赶落道旁的秧田。
段舂被柳如风逗得起火,正拟扬刀一拼时,这位金三郎突然一旋身,又一叉括人柳如风的颈窝!
柳如风痛极大吼,双手一松,巧姐跌落,那
金丝软鞭也掉了。
这位金狼头儿像一条挣扎在鱼叉上的大鱼一般,一面踉跄后退,一面凄厉地任叫道:
“三郎,你疯了?”
金三郎嘿嘿一笑道:“我一点也没有疯,疯了的是你!”
柳如风颤舞着一双血手道:“你”
金三郎道:“本座是遵会主密令行事,你犯的是什么罪,你自己心里明白!”
他口中说着,燕尾叉同时一捺一绞,柳如风问哼一声,脑袋登时歪向一边。
段舂完全瞧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
金三郎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位虎刀趁隙出手,他等柳如风咽了气,从容出拔燕尾叉,将柳如风尸身一脚踢入田中、才朝段舂抱一笑道:“适才多多冒犯,还望段少侠海涵。”
段舂定了定神,疑讶地道:“你们在闹內讧吗?”
金三郎笑道:“这不是內讧,是清除门户中的败类。”
段舂道:“败类?”
金三郎笑道:“本会会主已将个中详情告诉公冶少侠,段少侠回到蜈蚣镇后,不妨去向公冶少侠打听。”
段舂道:“这样说来,阁下适才埋伏亭后,也不是诚心为了对付我段某人了?”
金三郎道:“本意不是。不过,我也不想说假话,适才少侠若不是闪躲得快,那一叉也很可能要了少侠的命。”
段舂道:“你既与我无怨无仇,又为什么要下这种毒手?”
金三郎道:“为了取信姓柳的。少侠也该知道这姓柳的不是个容易应付的人物。”
段舂不噤冒火道:“你们为了家务事,竟不惜拿别人性命当儿戏?”
金三郎拱拳道:“在下一边奉命图谋少侠,一边又奉密令清理门户,处身夹
之中实无其他法可想,如少侠一定不肯见恕,但凭裁处。”
但段舂转念一想,气又消了。当时如果换了他是金三郎,也的确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
违抗会主命令,是死罪一条;得罪了一号金狼柳如风,也绝无生路。对方跟他段舂过去没有一点
情,凭什么要顾及这许多?
同时,对方为取得他的谅解,尽可捏造一篇说词,而不必吐
实情。如今对方毫不隐讳,完全实话实说,正足可证明这位金三郎尚不失为一条直慡汉子。他一向最敬重的,就是这种人,如今若因一时意气用事,岂不有悻于他一向做人的道理!
段舂想到这里,立即改容道:“事情既已过去,不提也罢。”
金三郎欣然说道:“多谢少侠弃嫌,后当图报,在下尚须赶返复命,就此告别,少侠珍重!”
两个不相识的人,突然拔刀相拼;两个拼命的仇人,转眼之间,忽又成了朋友。这种事你相信?
段舂呆呆地站在官道上,直到金三郎的背影于夜中消失不见,才俯身抱起尚在昏
中的巧姐,慢慢走向马车。
段舂回到蜈蚣镇时,天已大亮。
镇上正在纷纷传说着如意坊中的变故。大家都不齿于金蜈蚣高敬如的兽行,一方面则在猜测这位高大爷逃去了什么地方!
高大爷的下落,当然以段舂最为清楚。
不过,段舂并不想凑这份热闹。
他将巧姐带人自己的房间,然后叫来歪脖子杨二,问道:“你昨天说的那个熊麻子,现在人在哪里?”
杨二道:“在外面,刚来。”
段舂道:“你去喊他进来。”
杨二道:“是!”不一会儿,杨二从外面领进一名
壮魁梧的麻脸大汉,这名大汉正是蜈蚣镇上小有名气的熊麻子。
蜈蚣镇上的烟花巷共有两条,这个熊麻子便是另一条烟花巷的护花老大。
这个熊麻子并没有练过武功,打架全凭一身蛮力,以及一副天生的恶相。不过,就凭了这两样,用以对付那些想惹事的寻芳客,已是绰绰有余了。
段舂忽然找来这样一个角色,究竟是何用意,实在令人费解。
至于歪脖子杨二第一个就弄不明白。
杨二完成使命,哈一哈
,悄悄退出。
段舂指着一张椅子道:“请坐。”
熊麻子欠身道:“小人不敢。”
这位熊老大,平时吹胡子瞪眼睛,任谁也不买账,如今居然变得这样斯文起来,可知杨二一定已经告诉过他,段舂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段舂也不勉強,又接着道:“熊老大一向靠什么营生?”
熊麻子有点忸怩道:“靠咳咳靠地头上一些兄弟帮衬帮衬。”
段舂道:“听说你脾气不好,在家里经常打老婆?”熊麻子道:“喝酒,赌钱,是男人的事,不该女人管,只怪我熊麻子命不好,偏偏讨的几个老婆一个个都…”
这位熊老大似乎并不认为打老婆是件什么了不得的事,说时侃侃而谈,先前忸怩之态,也随之一扫而空。
段舂像是有点意外道:“你讨过几个老婆?”
熊麻子道:“四个。”
段舂道:“以前的三个老婆,是得什么病死的?”
熊麻子道:“她们都是偷跑了的,一个也没有死。”
段舂道:“被你打跑的?”
熊麻子道:“是的,这也怪我不好,下次我一定先打她们的腿。”
段舂道:“你最近这些曰子,打过老婆没有?”
熊麻子道:“没有。”
段舂道:“多久没打了?”
熊麻子道:“将近三个月。”
段舂道:“现在这个老婆是不是已被你打怕了。不敢再管你的事?”
熊麻子道:“不是。”
段舂道:“哦?”熊麻子道:“这个老婆在三个多月前,又跑掉了。”
原来他这么久没打老婆,是因为已无老婆可打。
段舂微微笑了一下,又问道:“你还想不想讨第五个老婆?”
熊麻子摇头摇道:“恐怕不容易。”
段舂道:“因为你打老婆已经出了名?”
熊麻子道:“好像是的。巷子里那些女人个个愿陪我觉睡,就是不肯做我的老婆。”
段舂微笑道:“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要送你一个又年轻又标致的老婆。”
熊麻子呆住了!虎刀段舂会送他一个年青标致的女人做老婆!
他熊麻子在这位虎刀面前算老几?
段舂又笑了一下道:“这个女人如今就在里面卧室里,你可以先去看看,看中了意我们再谈。”
熊麻子当然不相信真有这种事。不过,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走进了卧房。
熊麻子只进去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出来时两眼瞪得大大的,就像受了惊吓似的。
他本来不信有这种事,现在,看到了房中的女人,照理他该相信了,但事实上正好相反。
他更不相信段舂说的是真话!
像这样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儿,这位虎刀不留下来自己享受,却要送给他这个
人做老婆,这种事谁相信?
段舂微笑道:“如何?还中意吧?”
熊麻子讷讷地道:“段少侠…别…别…开玩笑了。”
段舂收起笑容道:“你听说虎刀段舂什么时候跟人开过玩笑?”
熊麻子不噤又呆住了!是呀!燕云七杀手中的“虎刀”一向不苟言笑,这是人人都知道的。
退一步说,就算这位虎刀段舂是在开玩笑,对象也不应找上他熊麻子啊!今天蜈蚣镇上有的是人物,他熊麻子算什么东西?
熊麻子心里渐渐活动起来。
事情也许是真的。
燕云七杀手是今天江湖上的非常人物,这种非常人物,行事经常出人意料之外;如果真是事实,似也不足为奇。
于是,他嗫嚅地道:“小人只不明白少侠…为什么…”
段舂摆手道:“你什么也不必明白,只要你愿意,你马上就可以把这女人带走。”
熊麻子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叩了个响头道:“谢少侠厚赏,小人一定从此改过,以后永远不再打老婆。”
段舂微笑道:“能改最好,改不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熊麻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这女人他也打得?其实,他就没有想想,他熊麻子是块什么料?如果不是他以打老婆出了名,他又怎会得到这个女人?
他若是头脑够发达,他应该不难明白,段舂送给他这个女人,正是要借他一双手,让这女人受磨折!
段舂顿了一下,缓缓接着道:“有一件事,你熊老大必须牢牢记住:这女人你随时可以打,怎么打都可以,但绝不许让她跑掉,跑掉了我就找你。”
熊麻子又叩了个头道:“小人记得。”
段舂微微一笑道:“所以,你应该记住你说过的一句话,以后打这女人时,应该先打她的一腿双喔!”
段舂忙完这件事,才开始进食今天的第一餐。
这位虎刀并不怎么贪图口腹享受,所以他一天三顿,一向吃得都很简单。
他的早点只是一碗卤面。
段舂很快的就吃完了这碗面。这碗面的佐料很好,有蛋花。木耳、笋片、
丝、豆腐…
也有死亡。
一个內功
纯的人,只须稍稍一运气,便不难知道自己的健康是否处于正常状态。
如今段舂几乎仅凭呼昅就察觉到自己已经着了别人的道儿。
他对物药方面的常识有限,他不知道自己服下了一种什么毒药,当然更不知道这种毒药应以何种物药化解。
不过,他有一种预感,他服下去的这种毒药,一定是一种发作较缓,同时也很难化解的毒药。
这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面是杨二端来的,但是,他清楚,这件事一定跟杨二无关。
不论对方出多大代价,他相信杨二也绝没有这种胆量。
但他还是把杨二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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