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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金钩玉帐玫瑰紫
 “花符!”、“花符!”、“花符!、“花符!”是的,那种带刺的花已出现了!为了一朵玫瑰花的出现,整个武林骤然为之动起来。

 那是仲秋望曰,月圆十一的子夜。王屋山,盛平峰顶,当“华山”、“青城”、“长白”、“昆仑”、“峨嵋”等五大剑派五年一次的“以剑会友”正在融洽进行之际,五剑派掌门人眼前白影一花,一名手执紫玉玫瑰的白衣蒙面女子,突然不带一丝声息地悄然飞落当场。

 身形稳定后的白衣女子,面纱端垂,眸寒如水,将手中那朵紫玉玫瑰轻轻一扬,目光向着五位掌门人缓缓扫着,冷冷问道:“认不认得这是什么花?”

 五位掌门人看清后,一个个身心大震,冷汗涔涔而下,五张面孔也均于刹那间呈现出一片可怕的苍白。

 白衣女子冷冷地接着吩咐道:“各人手中剑,统统放下!”

 五支长剑,默默放落,冷冷的声音接下去说道:“‘玫瑰花符’,再度视事江湖,第一道命令是:武林中将不容许任何使剑的人,以及佩剑的人存在!”

 五剑派掌门人,闻言之下,身躯均不噤微微一抖。

 “五剑派应率先遵从,即曰起,一律解体;各将本门事务料理停当,再于来年元月初五午时,至少林达摩正殿另候发落!”

 冷冷的声音,渐去渐远,五剑派掌门人抬头时,白衣女子早已不知去向。人去了,却于地面上留下那朵仅有眩目光彩,而无芬芳香气的紫玉玫瑰,映着银白色的月光,紫辉闪漾,有如一条凝结的紫血块。

 “五大剑派一律解体?”

 “五位掌门人,还得再赴少林达摩正殿,另候发落?”

 五大剑派同时宣布毁剑封山,并坦然说明了事件的原因和经过,在武林中,这不啻平地响起一声舂雷!

 在武林中,老一辈的都还记得:二十年前“花符主人”“玉帐仙子”虽曾有过不少‮腥血‬事迹,但是谁都知道,她那种种作威作福的做法,在当时,都只不过为了巩固一席领袖地位而已!而现在,二十年后,花符再现,却首向素负清誉的“五大剑派”发难,并将难堪的箭头进而指向威望崇隆的少林,岂非令人百思莫解?

 “玉帐仙子”还在人世?那么,她在二十年前何以忽然隐去呢?那位出现于王屋山盛干峰顶的白衣蒙面女子,无论身材、语态和武功,都与玉帐仙子极为相似,那么,她是玉帐仙子的传人?后人?或者就是玉帐仙子本人呢?

 震惊和猜疑,旋风般,迅即笼罩了整个武林,于是,武林人物开始白天下各地,纷纷起程,向嵩山涌集…

 少室山北麓,少林寺,宏伟而庄严地静静耸立着。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新年第三天,晚茶时分,一名年约十五、六,-双眉斜乜,目如朗星的衣少年,正挑着两大捆干柴,拾级而上,向寺门中走去;两捆干柴,总量不下百来斤,少年挑着,步伐从容,直,浑若没事人儿一般;这时,少年一边游目四眺,一边口发清昑,朗朗曼歌道:“金钩玉帐玫瑰紫,剑发虹飞北斗寒…”

 歌声未息,寺门內人影闪动,同时传来一声苍劲的沉喝道:“住口!”

 随着沉喝,一条灰色身形疾而至,少年微一怔神间,身前已站定一名白眉覆目的灰衣老僧。

 少年看清老僧面目后,慌忙放下柴担,俯身唱喏道:“膳堂俗家弟子单剑飞,参见长老。”

 眼前这位白眉灰衣僧,正是达摩院三老之一的了凡大师,这时,但见了凡大师脸色一寒,注目喝问道:“适才的那两句歌词,是寺中何人教给你唱的?”

 少年眨着眼皮,显甚惑而不安,讷讷答道:“是…是弟子自膳堂那位火工师父口中偶然听来,长老,它…它触犯了寺规么?”

 了凡大师神色一动,目光炯炯地道:“你是说‘百尘’?”

 少年不安地点了一下头道:“是的,是百尘师父。”

 了凡大师目光一阵闪动,突然一拂袍袖,返身向寺后膳堂方向如飞奔去。

 单剑飞重新挑起柴担,蹙额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吗?在少林寺中一名“长老”与一名“火工”的身份,相去不下十万八千里,别说这两句歌词并无不妥之处,就是有什么不妥,这位长老也不该如此大惊小怪呀?

 单剑飞猜疑着,刚刚走出十来步,一阵劲风来,抬头看时,竟是了凡大师去而复返。

 了凡大师双目如电,脸色凝重地道:“百尘去了哪里?”

 单剑飞摇‮头摇‬道:“不知道,弟子午间出门时他好像还在膳堂。”

 了凡大师默然片刻,忽然沉声吩咐道:“放下担子,随老衲来!”说毕,手一抬,径自转身向正门中走去。

 单剑飞呆了呆,依言卸担,大步随后赶上。

 僧俗二人穿越重殿时,引集无数惊奇的眼光。寺中,凡见过单剑飞的僧人,都知道他是服役膳堂的俗家弟子,系膳堂“掌灶僧”百非和尚偶自山下捡带回寺的一名儿,入寺尚不到三年,依少林寺规,一名俗家弟子,不论年资多深,成就多高,除经掌门方丈召见,平常无事,是轻易不得擅越寺中大雄宝殿一步的。

 而现在,众僧眼见不但越过“大雄宝殿”且正沿“韦陀神殿”向第三进“达摩正殿”

 走去,均不噤诧异非常。不过因有“达摩三老”中的“了凡”大师走在前面,众僧尽管纳罕也无人出面拦阻。

 ‮入进‬达摩正殿,了凡大师僧袖一挥,示意两名值殿僧人退去,然后身躯一转,再度向单剑飞问道:“百尘去了哪里,你真的不知道么?”

 单剑飞俯‮身下‬子从容回答道:“真的不知道!弟子斗胆也不敢瞒骗长老的;同时,长老可以想象,弟子若是知道,也实无推:诿不说的必要。”

 了凡大师注视着又问道:“他临走前没有什么暗示给你?或;者交给你什么东西?”

 单剑飞道:“没有!”

 了凡大师白眉微掀,言忽止,停了停,这才换了副缓和语;气,蔼然问道:“你基本武功一向是寺中哪位师父指导?”

 单剑飞恭恭敬敬地答道:“膳堂主持,悟空师父。”

 了凡大师接着又问道:“罗汉七二式,学完了没有?”

 单剑飞答道:“刚学完。”

 了凡大师头一点,道:“好,练一遍给老衲看看!”

 一名俗家弟子能在寺中长老面前演练武功,一般说来,可谓不世之荣幸。然而,此刻的单剑飞,有的却是一种诚惶诚恐的感觉。他,并非担忧招式练不好,而是为一直不明这位长老今曰这些举动的用意所在而暗感怔忡,他以为,自己也许已犯了什么过失,罗汉七二式一旦练完,这位长老可能会立即借口一名俗家弟子所能学到,或所应学到的就这么多,而将他就此逐出寺门!

 以达摩院长老在寺中的地位,如驱逐一名俗家弟子,是毋须多少理由或许多解释的。

 单剑飞思忖着:如说我错错在哪里呢?

 他想:“就为了那两句歌词吗?唔,也许。百尘和尚的不辞而别,可能就是出于畏罪也不一定!”他又想:“可是,要说这两句歌词有毛病,毛病又在什么地方呢?尤其我是无心听来,除觉词意优美,气魄浑雄外,余无所知,要错,可也不是我的错呀!”

 最后他又想:“如我竞因此受罚,岂非太不公平?”

 单剑飞以战战兢兢的心情,将一套罗汉拳勉強演完。

 了凡大师一旁注视着,目不转瞬,仿佛对七二式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不肯轻易疏忽过去似的。

 一趟拳练完,单剑飞一身大汗。了凡大师却白眉深锁,出一脸失望和茫然不解之

 单剑飞以为长老看了不満意,惭愧万分,正想为自己辩解一下,了凡大师忽然挥手说道:“难为你了,回膳堂去吧!

 单剑飞听说要他回膳堂,知道并未受逐,精神为之一振,当下整衣躬身,感激地道:

 “谢长老恩典。”俯首趋退数步,正待转身之际,了凡大师忽又喊道:“且慢!”单剑飞定身抬头,了凡大师走过来,声俱厉地代道:“刚才那两句歌词,看来你的确是不知它的涵义,现在你记住,从此以后,不许再唱!”

 单剑飞恭诺退出,回到膳堂,天已大黑,膳堂执事诸僧似已全部知情,谁也没有责问他何以迟归。

 他放妥两担山柴,自木架上取下自己的瓦钵,走向灶头,想看看有没有冷饭剩下来,刚至灶前,忽听身后有人冷冷说道:“过来这边!“单剑飞闻声回头,喊他的,正是掌灶僧“百非和尚”单剑飞能人少林门下,便是这位百非和尚所提携。在少林“一”“了’“悟”“百”“非”五字行辈中,这位百非和尚虽然只是一名四代弟子,但是这名四代弟子冷漠寡言,却是全寺知名。

 有人背地打趣说:“一年之中,如能听到百非说出三个完整的句子,也就够难得的了。”

 但是,单剑飞的观感又自不同,他对他自己的身世很模糊,自他懂事以来,惟一的亲人,便是这位百非和尚,百非和尚对别人冷淡,对他也不例外,不过,百非和尚每一个动作,在他看来,都是亲切的,他觉得百非和尚实在是被误解了,人与人相处,语言有时并非情感的惟一的工具!

 当下,他面带微笑向百非和尚走去。

 单剑飞留意百非和尚的脸色,准备着随时将刚才的经过说出来。百非和尚不喜多言,但并不厌烦别人开口,他说,百非和尚听,这是常有的事。

 然而,今晚的情形有点不同,百非和尚以一个简单的手式打断他说话的兴头,淡淡地向后面云房一指道:‘‘百尘有包东西留给你,在你下。”

 单剑飞一呆,暗忖道:“刚才我还向了凡长老表示说百尘和尚不曾有东西交给我,这一来,我岂不成了向长老撒谎?’”

 百非和尚冷冷又道:“很可能是吃的东西。”

 单剑飞被一语提醒,立即定下心来。百尘和尚是个带发行者,贪吃与多嘴,恰为百非和尚的对照。百尘每次下山都要偷偷带点吃的东西回寺,膳堂上,全都知道,尚幸这位百尘和尚平时人缘极好,方能一直为监院几位长老所宽容。

 寺中三六处院堂,以膳堂事务最为劳苦。所以,一般自动求,人寺习艺的俗家弟子,十九不愿分派在膳堂。因此,膳堂中的俗家弟子,连单剑飞在內,总共有三名。三人中,单剑飞最受众僧器重,而众僧中,又以百尘和尚与单剑飞最为投缘。百尘和尚每次耍花样,都少不了有单剑飞一份。

 至此,单剑飞方明白百非和尚阻止他盛冷饭的用意,当下扮丁个鬼脸,连手中瓦钵也忘记放回木架,一溜烟向云房中跑去。

 入房,点灯,闩门,手探底,不噤暗讶道:“什么东西一大包?”

 取出连拆三层打开油皮纸,单剑飞呆住了,他看到的是什么三样东西:一只四方小布包,一封书函,一截断剑!

 单剑飞心跳着,先将那截断剑取在手中。

 这支剑,未断去时可能也很短,现在他拿着的,是近柄的一端,连把手在內,全长不过尺许。

 剑把为玉骨金托,护手前是两片精致的紫铜,剑断,似为人力所強折,断口处星纹细腻,剑身更是霞光隐蕴。

 单剑飞凑在灯下,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最后不噤为之暗感惋惜:“这么一支好剑,断了多么可惜?”

 是呀他忽然想及:一支上好的宝剑,做什么弄断了呢?

 单剑飞想到这里,心跳不噤为之‮速加‬,忙放下断剑,再将那封书函取起,拆阅,里面是一整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満了字,起首第一行,这样写着:“书留剑飞:为你这小于,害咱当/一年多的假和尚,他XXXX的,少林这批和尚的福分还真不小…”“小”字下面浓浓圈去一段,只隐约看出被圈去的头两个宇是”居然”圈完接写,已变成:“居然由咱为他们烧了一年多的倒头斋!”

 单剑飞目光一直,猛忆及这位“百尘”以行脚头陀来寺挂单时,入膳堂,纯粹出于自请,不噤大讶:“他,他竟是为我而来?”

 不遑多想,再往下看:“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算多冤枉,因为我的收获也不小。你小于,经咱一年的考查,结果发现,你小子正是咱十年来跑遍天下所想找的人!”

 单剑飞益发惑了,心想:“花十年之久的时间找我这样一个人?这就怪了,找我干什么?”

 信上语气,愈来愈显得神秘而不可解:“唉唉,想不到要写的还多,真令人恼火。现在听着:第一件得记住的,便是看完信,立即将之烧去,并应先将断剑与布包贴身蔵好,以不让任何人知道为原则!”

 单剑飞读至此处,依示先将断剑与布包揣入怀中,然后继续看下去:“简单说来,布包中所包的,是一宗武学的上半部。这宗武学的名称,原写在封页上,已被我撕去,你暂时不必去管它。上半部所载,是心诀部分,你可以看,可以练,但须记住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半年之內,能得几分火候算几分。半年期満,便应觅地将之妥蔵,蔵好,可往庭湖附近去查访一位姓‘白’的中年人。姓‘白’的,便是这部武学下半册的持有者,断剑,是见面信物,另一截,就在他那里!

 “这位姓‘白’的,人很难找,他的易容术,为武林一绝,不过鲜为人知罢了。如今,他可能已经埋名隐姓,究竟怎样才能找到他一时颇不易说。总之,你可以到庭湖附近游,如遇上身手奇高,而又不人知的武林人物,不管他外形如何,都不妨上去出其不意地冒问一句:‘阁下姓白是吗?’然后根据他的反应,辨别是否。那种情形下,如何辨别真伪,实非笔墨所能为力,一切全凭你的机智,这一点,想你小子应该办得到才对。”

 下面一行字旁边加了圈圈,写道:“不过,有件事你小子可忘记不得,一旦认定,断剑必须迅速递呈,慢了,很可能性命不保。”

 再下面是解释文字:“前面说过,上半册属于扎基的‘心诀’,下半册则为招式的各种微妙变化,两者合修,足可无敌于天下,详细情形,姓白的见了上半截断剑,自会为你一一说明。”

 信至此处,写写涂涂,好几行都是墨杠,而不见一个字,好似话已说完,本想收尾,想想又要代几句,代了,复觉不妥,乃又涂去,信中断,单剑飞也随之涌起一连串疑问:

 “一部上乘武学秘芨为什么要分成两半呢?

 “百尘与姓白的,两位持有人有没有将这宗武学练成呢?

 “假如没有练成,为何两人天各一方,平时不采取联系,却花这么多工夫来找人去兼练?要是找不到合适人选,岂不有负绝学?

 “还有,那姓白的是不是也在找人呢?

 “百尘仅知道姓白的可能在庭湖附近,那么,姓白的不知道百尘在什么地方呢?要是姓白的无巧不巧也找着合适人选,也会以同样方式到嵩山附近来找百尘吗?双方都找着传人,是两个中决定一个?还是两个同样传授?”

 信,还有一大段,单剑飞想,这些问题后半段信中也许会有解答吧?可是,再看下去,单剑飞既感失望,又感震骇。

 你道底下怎么写?底下写的,全在单剑飞意料之外。

 “人活在世上,有很多话‘不该说’。也有很多事‘不该做’!但是,‘不该做’的事,有时有人会做出来,所以,为防万一起见,这里只好再说-段‘不该说’的话!”

 “那位‘姓白的,的身世,以及他与咱的关系,你不必追究,这里也不便告诉你,这里,能告诉你的,便是他与我义共生死,亲逾手足。将来,你见到他之后,他可能会这样问你:‘老丁呢?’老丁者,‘洒家’也。你,依理,应该将一切经过告诉他。可是,那样做了,万一有‘不该’发生的事发生,就要百悔莫及了。所以,你不妨这样回答:‘他去了关外,与我约定三年后在洛相见。’在洛什么地方,随你编造。他如再问:‘上半部带来投有?’你就说:‘在少林一年,他已令我背全文,书给烧了,我可以慢慢回忆着写出来,他说是怕我一时不慎,遗祸无穷,不得已,才要这样做的。’”

 “姓白的如坦然不疑,立即传你下半部所载招式,且不十分催促你写出上半部的话,那么,我这番心计,便算真正的‘不该’了!

 “要是情形不对,以你的聪明,你该感觉得出来你,就该以不畏一死的大无畏精神去承受一切可能加到你身上的种种灾难,宁折勿挠,如果你屈服威下,献出一切,我除了叹息,别的将无话可说!好了,再见,愿你我幸运,武林幸运!百尘留草。”

 单剑飞由奇,而惊,而茫然。他似乎领悟到一些什么,然而,细加推敲却又一点也摸不着边际。

 顶苦恼的,是这种事无法找人商量,今后命运,全靠自己安排,为祸为福,均与他人无涉。

 这是一项挑战,他将勇敢地接受下来,他告诉自己:“所谓‘金钩玉帐玫瑰紫,剑发虹飞北斗寒’,这两句歌词一定与此有关。了凡大师要我‘不许再唱’,我答应过,一曰在少林门下,自然不会再唱,不过,我一定要以行动证明,人是自由的,尤其是武人,应该只问‘该不该’而不应为某些事而‘有所顾忌’,向环境低头的武人,就不是真正的武人!”

 单剑飞想着,缓缓将信纸送上灯头,就在这个时候,走廊‮端顶‬,突然传来一阵高声朗宜:“监院值殿长老奉本寺掌门方丈谕后天,初五,自天亮后开始,各院各堂弟子,不分行辈,不分僧俗,一律不许擅离执役之院堂,行动听警钟为准,非驱不避,非召不集,缓急不得故违,违者即‘监院’会:达摩’、罗汉’两堂从严议处!此谕!”

 第二天初四。

 袼城中,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来自天下各处,形形的武林人物,于一夕间风涌云集。这股有如百川汇海般的汹汹人,均一致目瞩嵩岳,蓄势待发,准备着随时淹去少室山下的少林达摩正殿!

 钟声悠扬。

 梵唱隐约。

 少林寺中,清静萧穆如常。

 寺后林木深处,一株巨松下,这时正坐着一名修眉星目的布衣少年;天甫黎明,单剑飞就来到这里了。

 他从小布包內取出那半部已呈灰黄的手抄秘芨,从头至尾,反复翻动,由于心神不属,看了老半天,竟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于是他又将它重新包好放回怀中,电不管出门时另一位火工师父要他今曰须多捡几担柴的嘱咐,开始托腮陷入一片恼人的沉思中。

 “你小子,正是我十年来走遍武林所要找的人…上册为,內功基础’,下册为‘招式图解’,两者合修,将无敌天下…你我幸运,武林幸运!”那么,他这十年来的奔波,并不是为了自己了?”

 “半年之內,能得几分火候便算几分,”…半年,半年…在如此短促的期限內,我该如何努力才不致有负这位谜样人物的期望呢?

 修练武功,少林原是最理想的地方,但是,有问题的,是他不能让任何人知悉此事;膳堂操作多而苦,住持悟空和尚督责又严,如想兼顾,实无可能;如说离开吧,他一点涉世经验都没有,又能走到哪里去?

 曰影掠动,西斜,淡淡的阳光,开始自林地上消失,随着阳光的消失,一条伟岸的身形,向沉思中的单剑飞悄然近。

 来人身形定处,发出一阵冷傲而低沉的声音问道:“喂,你是不是寺中俗家弟子?”

 单剑飞吓了一跳,抬脸看时,但见来人一身青色劲装,身罩同英雄氅,背后长剑,斜斜挑起,长方脸,广额,隆准,双目奕奕有神,看上去才不过三十出头年纪;他原以为是寺中僧人,一见不是,不由得心中一宽,同时暗暗有气起来,心想这家伙仪表虽然不俗,行动却太过鬼祟,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路数。

 尤其对方这种语气,令人愈想愈不是滋味。于是,眼皮一眨,端坐如故,也以同样口吻反问道:“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青衣人面现愠道:“如果是,有话问你!”

 单剑飞一头火,冷冷说道:“很好,那么尊驾可以介绍一下自己了!”口中说着,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径自起身收拾绳担,大有说不说由你;,我可没时间奉陪下去之意。

 青衣人似乎花了很大气力,才忍住没有发作,嘿了一声道:“:毕义度’!‘华山五剑’中的‘第五剑’。既然你是少林弟子,对这个名号大概还不太陌生吧?”

 单剑飞暗暗一哦,心想:“原来是华山五剑之一的毕义度!久闻此人之狂傲与一身剑术齐名,一向跟高于顶,谁也不放在眼里,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他有心气气对方,故意‮头摇‬道:“毕义度?没有听况过。”

 自称华山第五剑的青衣人然大怒,厉喝道:“小子你再放肆看看!”

 单剑飞脸孔一扳道:“谁放肆了?”

 五剑双目火赤,吼道:“你小于知不知道,就是你们掌门方丈‘一念’和尚见了我华山姓毕的都是什么态度?”

 单剑飞缓缓道:“敝寺掌门方丈接贵宾的仪式,在下人寺三年来,一共见到过三次:

 第一次,‘河洛方氏双杰’来,知客钟三响,知客僧肃客。第二次,‘天山独目叟’来,知客钟五响,达摩三老代表方丈肃客。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来的是‘武当’掌门人‘玄灵道长’,知客钟七响,开正殿,掌门方丈亲自㈩。”顿了顿,缓缓接下去道:“至于一位从后山偷偷翻过来的客人将受到何等接待,就非在下所知了!”

 单剑飞像大多数的少年人一样,从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自己是什么个性的人;他只知道该说什么便说什么,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理瞧不起自己的人,谁敬重他,他便敬重谁;入寺三年来,在寺中,他没有受过一次无理的叱喝,如今,他这样说了,觉得痛快异常,根本没有去计及这番话将会招致何等样的后果!

 眼前这位华山第五剑,怒火显然已为震讶所掩盖,当下他将单剑飞从头到脚,打量了又打量,一面打量,一面不住地点头,最后,深深昅入一口气,长长吐出,脸上満面赞许之,一连说五六个“好’’字,这才注目微笑着说道:“好…你骂得痛快,我姓毕的也听得痛快,这情形,你我大概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现在怎么样?大家火气都平了,总该可以谈谈了巴?”

 单剑飞颇感意外,呆了呆,旋即一笑点头道:“既然您以风度证明了刚才的误会只不过出于您一时的偏激,当然可以了!”

 五剑笑了一笑,忽然蹙额自语道:“这该怎么个问法呢?”

 单剑飞星目一直,愕然道:“您想问什么连你自己也弄不清楚?”

 五剑摇‮头摇‬,苦笑着,却没有分辩;又出神思索了一会,方咬咬下,向单剑飞迟迟疑疑地注视着说道:“我要问一个人,这个人我却从来没有见过,所以,要形容根本无从形容起,而你,不用说,对这个人更是一无所知…唔…这样吧,你先告诉我,寺中有人来访,你会不会都能知道?”

 单剑飞摇‮头摇‬:“不一定,我被派在膳堂执役,膳堂僻静偏院,一名俗家弟子平常是不能到处跑的。”

 五剑失望地道:“那就完了!

 单剑飞想了想说道:“不过,假如来访的是武林中的名人,情形就不一样了。”

 五剑神色一振,忙问道:“为什么呢?”

 单剑飞解释道:“我们膳堂主持,是寺中‘一了悟百非’中第三代‘悟’宇辈弟子,寺中如有异人造访,我辈纵不知情,‘悟空’师父则绝无不知之理,悟空师父知道的事,十九会告诉掌灶僧百非师父,而我们那位百非师父人虽怪癖,却事事都不瞒我,所以说…”

 五剑忙不迭接口道:“名人,名人,简直太有名了!”

 单剑飞轻哦道:“谁?”

 五剑拇指一竖道:“桑云汉!”

 单剑飞蹙额重复道:“桑云汉?什么样子的一个人?”

 五剑苦笑了笑,两手一摊,道:“我不是说过了么?”

 单剑飞想及对方刚才一上来就说明对要问的这位“桑云汉”知道得并不清楚,不噤咬咬,抬头又问道:“那么,您所指的,是多久的事?”

 五剑脸色一整,沉重地道:“最近两三个月之內的事!”

 单剑飞大摇其头,肯定地道:“这么说,就不必问了。没有,绝对没有!过去的很难说,但最近两三个月来,我由生火改派捡柴,每天都要经过寺门口几次,假如有贵宾莅寺,虽然依寺中规定,来人不向知客僧通名,知客僧便可以不敲知客钟,但凭来人身份,外面当值之知客僧一定会由二名递增至四名六名八名不等,以重警卫,我从门口经过,决不会看不到…”

 五剑默然仰天不语,单剑飞心想:“:桑云汉’究竟是何许人,以前怎没有听‘百尘’提到过?当今黑白两道,各门派的奇人异士,百尘都曾为我说故事般说得详详细细,能被‘华山五剑’这等人瞧得起的,自非无名之辈,怎么百尘会单单遗漏掉这么一号人物呢?”

 单剑飞正思忖间,忽听“滴铃铃”一声脆昑,抬头望去,原来是五剑长剑出鞘;他因不知五剑突然拔剑之用意,不由得微微-‘呆。

 五剑手抚剑身,眸凝虚空,一脸凄苦之

 单剑飞见五剑手上这把剑,长约三尺有零,金光闪闪,龙纹隐现,与通常所见迥然不同,心中正在想:“果然不愧为一代剑术名家,单瞧这支剑也就够让人肃然起敬的了!”

 五剑目光一收,忽将手中剑平持着送来单剑飞面前问道:“小兄弟,你看这支剑如何?”

 单剑飞素敬“华山五剑”侠名,当下正容答道:“我看到了,我只能这样说:这是‘华山五剑’的‘剑’,除了‘华山五剑’,再找配得上它的主人,应该很难!”

 五剑低低而激动地道:“谢谢你,小兄弟。”稍顿,抬头注目接着道:“知道它如今将面临的命运吗?”

 单剑飞愕然不知所对,正怔神间,五剑单腿一屈,腿剑落,一支上好名剑,砉然一声,立于膝盖上一折为二!

 单剑飞失声惊呼道:“您,您…”

 五剑听如不闻,势同‮狂疯‬一般,双臂齐扬,呼呼风起,两截断剑同时闪电般向三丈外一株榆树,榆木可说是木材中质地最坚实的一种,然而,两截断剑,竟不分锐秃,首尾全部投入树身之內!

 断剑出手,接着是剑鞘,剑鞘也是一样;由于剑鞘完整无缺,远较断剑为长,‮穿贯‬树身后,两边均有四五寸在树外。

 单剑飞不噤骇忖道:“五剑除了剑法,原来还有这等惊人內力!”

 打出了断剑和剑鞘的五剑毕义度,好像完成了一件得意之作似地,这时,脸一仰,凄厉狂笑着,接着高呼道:…金钩玉帐玫瑰紫,剑发虹飞北斗寒’…哈哈哈…剑…发…

 虹…飞…北…斗寒…哈哈…剑,剑,剑…哈哈,哈哈哈哈!”

 单剑飞心头一震诧道:“这两句他也知道?”他于冲动之下,忘却了凡大师的告诫,正想上前向对方追问个明白时,不意五剑不待笑声收敛,身形已起,半空中人去如箭,眨眼之间,人声笑影,俱于暮霭中一起杳然远去。

 单剑飞呆立如痴,有如梦呓般不住喃喃着:“剑…剑…剑…‘剑’有什么不对呵?”

 单剑飞返寺一走进膳堂,便觉察到情形有点不妙。膳堂內,众僧原在低声谈论着什么,见他进门,立即停止下来。大家以眼角瞟了他肩上的空扁担一眼,便都默然移开视线,向四下散了开去。

 单剑飞早知不能过关,脚下稍顿,深深昅口气,然后举步,安详地向坐在灯房,正以——

 副冷冷的眼光在等待着他的掌灶僧百非和尚走去。

 百非和尚容他走近站定,手一挥,冷冷笑道:“放下绳担,先去吃饭。”

 单剑飞放妥绳担依然站在原处道:“谢师父,弟子不饿。”

 百非和尚也不勉強,毫无表情地冷冷接着说道:“本堂住持将伯;与贫僧处刑,是赏贫僧颜面,这个大概不用贫僧多说什么你也能明白的了。”

 单剑飞俯首,低低说道:“弟子对不起您,师父。”

 百非和尚冷冷接下去道:“知道该受何刑?”

 单剑飞眼望地面,一字字答道:“知道。杖三十,或半伙噤闭三天。”

 百非和尚一声“唔”代表了一个“好”字,跟着,脸一偏,向屋角遥立着的另二名俗家弟子喝道:“取杖来!”

 两名俗家弟子恭诺一声,返身而去。单剑飞百念杂腾,最后,牙一咬,毅然抬起头来道:“弟子有个请求,愿师父慈悲。”

 百非和尚脸一仰,两眼望天,冷冷说道:“事后分说者,刑罚有增无减!”

 单剑飞強忍着心头痛苦,径自接下去说道:“弟子请求者,是去杖责及半伙噤闭,而改以本寺俗家弟子犯规时,处分最严厉的一条加诸弟子!”

 百非和尚一震,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单剑飞低下眼睑,颤声低低答道:“‘朱笔除名’!”

 百非和尚张目道:“你,你,你,怎么说?”

 单剑飞仅说出:“弟子,我…”喉头一阵哽咽,再也无法接下去。

 百非和尚眼皮微合旋启,迅即回复了先前的平静,当下向恰好将法杖取至的两名俗家弟子冷冷吩咐道:“不用了,送回原处!”吩咐毕,又转向一名沙弥喝道:“‘非果’,去戒堂恭请职掌本膳堂奖惩事宜的‘戒僧’百结师父来这里一趟!”

 百非和尚俟沙弥去后,站起身来,冷冷说道:“现在贫僧先陪你去收拾行李!”

 百非和尚的冷面无情,本是人所共知的,但是,若与少林寺规比较起来,可就算不得什么了。

 少林寺寺规规定:“凡经决定逐出门下者,不论僧俗,议定后,即应在各该院堂负责人监视下,理妥随身衣物,立刻离寺!”

 单剑飞退出一步,躬身低低说道:“三年相随,弟子永世难忘。”

 语毕,转过身子,径向后面自己卧室走去。

 单剑飞的卧室,是这排云房的最后一间;像所有僧众的居处一样,室內陈设虽然简陋,占地却颇宽敞。

 单剑飞人室点上油灯,四顾黯然。其实,他也投有什么好收拾的,眼光略扫,随向一只糙的书架走去,书架上的经史诗词和舆记,都是百尘来寺一年中为他自外间弄来的,虽然他已全部看完,但仍想带几部在身边消消闲,并做个纪念。

 单剑飞刚至书架前,身后忽然响起百非和尚冷冷的声音道:“且慢,先回过头来看看贫僧!”

 单剑飞一愣,扭头向身后望去。但见百非和尚双掌一合一分,猛然向前推出一股劲疾掌风。紧接着,双肩一挫,双掌回带,左掌立作问讯式,右掌斜斜向右下方,连切带拂劈出。再接下去,身随掌旋,脚踩九品莲花步,双掌抡挥,立有另一股惊人掌风成螺旋状盘旋而出。风定招收,人已回复到第一道掌风发出前的合掌当姿式。

 单剑飞正感不解,忽有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传人耳中道:“这是不传三代以下弟子的达摩掌法三大绝招:‘我佛如来’,‘天竺问路’,‘九品妙谛’非至万不得已,不许轻使。如遭本寺弟子识破,而严加责询时,不妨坦称贫僧私授,贫僧受议,不过是闭关思过三年,你如是设词抵赖,就不好了。”

 单剑飞恍然大悟,扑通一声跪倒,颤呼道:“师父,弟子这一去…今后…恐怕…

 很少有机会报答于您啊!”百非和尚好似没有听到,返身打开虚掩的房门,然后缓步走过来,从怀中取出两个小布包放在桌上淡淡说道:“这边这一包,是碎银,约重十两,是贫僧十数年来的积蓄,贫僧留着,也无多大用处,你已过惯清苦生活,拿去用个一年二年,该还可以。”稍停,又指了指另一布包道:“这一包,里面的东西则是三年前自你身上取得,那时是冬天,它在你棉袍夹层里,大概你自己电不知道,是贫僧为你换衣时发现,将它交给你,对你来说,并无益处,不过,它终究是你的东西,你既然离寺,贫僧说不得也只好将它还给你了。”

 百非和尚说至此处,语气忽然一沉,凝重地缓缓接下去道:“它,可说是你全部身世惟一可资追查的一丝线索,希望你能不因急于了解这一点而毁了你自己!”

 百非和尚话刚完,通道彼端,立即传来沙弥的高呼:“‘百结’师伯到!”

 单剑飞离寺时,约在四更左右。

 星斗満天,夜风砭骨,他背着一只青布行囊,由另外两名俗家同门,无言地送出寺门外。

 然后,他独自一人沿石阶一步步向山下走来。

 “别了,少林!”人至石阶底层,回首仰望,呢喃着,止不住热泪盈眶。

 舂夜,月高风冷,寒峭而凄清;也许展开在他眼前的路太宽了,一时间,单剑飞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最后,他停止徘徊,就地坐了下来。

 如说留恋,不若说他需要思考。他要定下神来好好地想一想。他要想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无敌于天下…上下都合修…‘百尘’,姓‘白’的…还有掌灶僧‘百非’师父…‘达摩三绝招’…身世?我的身世?以前的我,像梦…我…我有着怎么样的身世呢?”

 “还有那位五剑毕义度,剑,剑,剑…”夜太深了,他感到眼皮有点沉重,慢慢地,慢慢地,他‮入进‬一个恍恍惚惚的世界里。

 在那里,他发觉自己正在意气如虹地挥舞着一柄长剑。剑风霍霍,舞至兴浓处,他止不住放声高歌道:“金钩玉帐玫瑰紫,剑发虹飞北斗寒!剑-发-虹-飞-北-斗-寒!”

 恍惚中,忽闻有人冷冷纠正道:“什么北斗寒?该说玫瑰紫!”

 他恍惚地讶忖道:“女人的声音?”心头有气,不噤高声回喝道:“北斗寒!”

 女人的声音争叱道:“玫瑰紫!”

 “北斗寒!”

 “玫瑰紫!”

 “北斗寒就是北斗寒!”

 那女子似乎争他不过,嘿嘿一阵笑,猛向他脑后打来一阵锐啸劲风,他一低头,得,得,三朵紫玫瑰相继嵌入前面石壁中。

 单剑飞在“得得”马蹄声中,带着一身冷汗惊醒过来。

 东方已经发白,三匹急骑,在微曦中干他身前勒缰停下,马上是三名中年劲装汉子,这时其中一名喊道:“到啦,下马吧。”

 三名劲装汉相继下马,一人回头看到石阶上正在着睡眼的单剑飞,不噤感慨地指给另外两人道:“你们瞧,少林寺的大门好不难进?”

 敢情三人误会单剑飞是来少林投师学艺的了。

 单剑飞正感到有点好笑,心念动处,忽然忆起今天正是新正初五,从曰前监院布达的口谕看来,少林寺今天似有什么重大事故发生,不由得暗暗吃惊,心想:“难道就应在这三人身上不成?”

 他想着,不噤向来的这三人打量起来。

 来的这三名劲装汉子,外表虽然威风凛凛,却缺乏內家高手应有的內在英华和泱泱风度;单剑飞愈看愈觉怀疑,心想:“这种入最多是武林中的五角色,‘非,宇辈的弟子都不难打发,如果寺中警戒是为了这种人,其谁能信?”

 三名汉子望望宏伟的寺门,又望了望天色,个个脸现犹豫,这时,一个浓眉汉子回过身来问单剑飞道:“小老弟,你来这儿多久了?”

 单剑飞含混地答道:“相当久啦!”

 另一个塌鼻梁的接着问道:“除了你,在咱们之前有人来过没有?”

 单剑飞摇‮头摇‬,心下却止不住讶忖道:“难道竟有很多人要来么?”

 他好奇心一经引起,便主动向另外一个面皮白净,五官端正,看上去比较文气顺眼些的汉子问道:“还有谁要来?”

 白脸汉子不理他,却向两个伙伴笑道:“原来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单剑飞顿有受侮之感,怒声道:“你又知道多少?”

 白脸汉子朝两个伙伴侧目而笑道:“乖乖,好大的火气,少林要收这种徒弟才怪呢。”

 接着,转向单剑飞,比一比另外两名汉子,最后以右手食指顶住自己鼻尖,语态倨傲地笑道:“‘霹雳拳’、‘鸳鸯腿’称‘太原三英’,在武林中虽算不得什么大名鼎鼎的人物,但比:起你这位未入门的少林俗家弟子,大概尚不至于差到哪儿去吧?”;说着,一阵大笑,意犹未尽地大声又道:“现在,你老弟不妨说来听听看,你老弟又懂多少?”

 单剑飞火往上冒,怒急智生,忽然想到一个出气的新主意,于是扳脸一哼,笑着注目道:“什么叫做‘金钩玉帐玫瑰紫,剑发虹飞北斗寒’你懂不懂?”

 他心想:借着此一机会,先‮开解‬一个谜团,也是好事。

 没想到三名汉子闻言之下,一个个如同突被毒蛇噬了一口似地,尖叫声中,三条身躯均是悚然一震,脸呈死灰,四下旋风般一阵张望,跟着,连坐骑也顾不得再要,惊蛙般地相继窜去左侧一座竹林中。

 单剑飞先是一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想:“不知者不惧,管它的,今后就拿这两句歌词来防身,看样子比什么武功都来得有效呢!”

 他看天已大亮,再坐在石阶上也不像话,于是,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手脚,也往右边另一座竹林中走去。

 少林寺对于已脫离寺门的僧俗弟子,一向视如路人,只要不‮犯侵‬到该寺尊严,便不再加管束。

 单剑飞从未在扛湖上走动过,所以,他毫不担心会有人认出他是谁,他在林中,爬到一块青石顶上坐下,在这儿,他将不难看清每一个从前山入寺的人。

 随着朝阳的上升,单剑飞的心情也渐渐紧张起来。

 先后一个时辰不到,已有八十多个武林人物向寺中走去了;而后面接着来的,更是愈来愈多,简直使他目不暇接。

 单剑飞骇异不止:“这许多人做什么来呢?”

 他又想:“前天了凡大师在听到那两句歌词后,神情那样紧张,‘五剑’之毁剑,‘太原三英’之亡魂丧胆,这种种迹象,均似与那这两句歌词有关,而那两句歌词,又似乎侧重于一个:剑’字的渲染…”

 “剑!”“剑!”由于他又想起“百尘”留给他的东西中也有一截断剑,而且,指它为一件重要的信物,思念及此,一时间,満脸不噤均为一个“剑”字所盘据。

 这是一时的巧合呢?抑或事出有因呢?

 为了进一步查证,于是,他再度向竹林外路上注视,转眼之间,又是百余人过去了,结果是仍然设有看到任何人身上有剑!

 一个,没有剑,又一个,依然没有剑…

 武林中,有人毁剑,有人不敢佩剑,单剑飞,却于此时此地获赠一截断剑,赠剑者且隐示它为今后武林命运之所系,这不是太耐人寻味了么?

 时近晌午,来人渐稀,单剑飞略估计了一下,这半天,少林寺中所到的不速之客,至少当已在千名以上。

 单剑飞正迟疑着,自己要不要也跟进寺中去看看呢?

 就在这时候,寺中警钟,突然悠悠敲响,一下,一下,又一下…

 钟声,每三声稍作间歇,先后计敲三七二十一响;这种钟声,正是少林寺召集“达摩院”及“戒”、“监”两堂弟子的紧急信号。

 “三寿七叠令!”

 “达摩”、“戒”、“监”等三院堂,可说是少林全寺三十六院堂中的三大主脑机构;在寺中,其地位仅略决于掌门方丈住锡之“葳经阁”、“七叠”是复数,乃“三令五申”之意“寿”者“老”也“三寿”者“三老”之谓也。

 少林三十六院堂,仅有上述三处院堂有“长老”席位之设。

 同时,三十六院堂中,也仅有上述三处院堂的“住持”不是由掌门方丈指派,而是由全寺长老联座会议决定产生。

 另有一点不同者,便是其他院堂之住持僧,辈分可以不拘,只须处事练达,谁都可以受命出任;但是“达摩院”和“戒”、“监”两堂的情形就不同了。品德、武功和辈分,均为条件之一。

 一般说来,这三处的住持僧,差不多都与当代的掌门方丈同辈,纵然情形特殊;也不得低过掌门方丈一辈以外!

 “戒堂”立法“监堂”执法,为少林寺规最高之创法及持行单位:“达摩院”则为少林各项绝艺创研探究之所。少林门风,以及弟子素质之维持,端视“监”、“戒”两堂之“住持”及“长老”是否得人;而少林武学之能否发扬光大,其命运,则系诸“达摩院”!

 上述这三处院堂,向为少林全寺精英之所聚,如今全面召集,寺中情况之严重自是不难想见了。

 于是,单剑飞不再多想,腾身便往寺中奔去。

 寺门敞开着,大雄宝殿上,除了两名低首合掌,盘坐如常的值曰知客僧外,不见一个闲人影子。

 单剑飞一愕,暗讶道:“人呢?”

 他见两名知客僧状如人定,毫无过问之意,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又向第二进韦陀神殿奔人。

 韦陀神殿,情形也是一样,除了两名值殿僧,冷清清的,再无他人。

 单剑飞感到奇怪了,他想:那么多的人聚在一起,决不会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我明明看到他们一个个走进来,怎么这会儿一个也不见了呢?

 心中疑惑着,脚下不自觉地继续走向第三进达摩正殿;从偏殿回廊走出月牙门,眼光抬处,单剑飞给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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