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铁胆仁心收好果
胡驼子出拔口中旱烟筒“突”的一声,向地上重重吐出一口烟痰,接着,磕净烟锅內的烟碴,吹出烟筒中余烟,烟杆儿往
间一揷,双手抱膝,瞑目仰脸,轻晃着身子养起神来。
现在,要下手,正是千载一时的机会!
两人相隔,不満三尺,胡驼子坐处较低,他则坐在炕沿上,其势正好是居高临下,而且胡驼子又是仰着脖子闭着眼,别说他还有一身武功,就是换了普通稍为有几分腕劲的人,也不难一钉揷中胡驼于咽喉的。
“此钉见血封喉,不计人身任何部分…”
“老白”那种冷硬而充満自信心和力量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如今,他没有理由又怀疑老白此语之可靠
,他该担心的,倒是他一钔打出的准确程度,然而,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三尺之隔,手长可及,他根本不需要用什么手法,尽可轰雷不及掩耳般地一扑而上,照准喉头一下揷入!
“如临时有所不忍,你便将是七星门的千古罪人了。”单剑飞挣了许久,终于咬咬牙,暗吁一口气,五指一松,自怀中菗出一只已为冷汗所
的空手!不忍么?也许。
不过,他还有…种更适切的理由说法:那就是老白并没有限定他思考的的间,他得对利害得失从长盘算一番。
是的,胡驼子在他心目中一点好感也没有,但是,这驼子究竟有什么不对,竟要不明不白的死在他手上呢?
“没有阻碍便罢,否则可以不择手段对付!”
胡驼子是“阻碍”么?所谓“
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如果一定要这样想当然可以,然而,人,总应有别于禽兽,在获得绝艺之前,先就滥杀无辜,那么,他寻取这份绝艺,又是为了什么的呢?以暴易暴乎?
而且,就算丢开这一切都不谈,他也得先试试其他的方法。
现在,他与胡驼子才不过刚刚在此相遇,对方根本就不知道他来此的目的,岂可遽尔出手?倘若“老白”或“老丁”竟就因此相责,那么,所谓“七星门”亦不过如此而已,纵获真传,又有何荣可言?
单剑飞想至此处,忍刁;住轻轻一咳,低喊道:“喂,老驼,我问你一句话。”
胡驼子睡意受扰,十分不乐地睁开眼来道:“问什么?”
单剑飞忽然想起:“我也真笨,设法将他骗出去,撬开踏石,秘芨便可到手,然后或易容,或他往,天地之大,难道还愁连这个驼子也躲不开不成?而且,这驼子不见了我,最多回宮报告。
声,腿生在我身上,要跑随时都可以,他既不知秘芨之事,根本不会认真,这么简单的办法我都没有想到,真是太可笑了。”
于是,他故意想一想说道:“你来洛
已经不止一天,像你这样只知道吃
了睡,睡醒了吃,‘万剑会’和‘护剑会’的人,难道会像我刚才那样,于无意中自动送上门来么’”
胡驼子恨恨地道:”用不着你小子‘看戏掉眼泪,替古人担忧’!”
边说边将眼皮合上,竟又颠晃着养起神来。
单剑飞气恼之下,心想,不来几句惊人的,谅你驼鬼瞌睡虫赶不走,于是,轻轻一嘿,沉声道:“目前宮中出了一件大事你知道不知?”
胡驼子一“嗯”果然霍地坐正身子,张目骇道:“你说什么?”
单剑飞本想说出玫瑰圣女的事,顺便探探这驼鬼的口气,说明玫瑰圣女给传回去可能会有何等遭遇?话到喉头,暗道一声悄好,忙又咽将回去。
不是么?“这事你怎知道的呢?”“听人说的?”“听谁说的?
“这事除了你一个,外面怎么没有人知道的呢?”
好了,他势非承认亲自目睹不可。
那么:“你站在什么地方?”“没有其他的人,而宮中‘一令八玉’居然毫未理会有你在旁?”“易容,什么身份?离现场多远?你小子一身功力竟已高到玫瑰圣女和一令八玉都无法觉察到:你在暗中窥伺么?”
至于人面皮具更是说不得。
胡驼于见他迟疑不言,不由瞪眼怒喝道:“你小子是皮庠还是骨头庠?”
单剑飞故意深深一叹,好像又难过,又有余悸地摇头摇道:“两名桃花女,在安陆附近不知谁下的手,唉唉,该处地当要道,这事恐怕早将宮中惊动了…”
胡驼子狠狠地向下啐一口,骂道:“我还以为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
的!”
单剑飞乘机说道:“谁要都像你老驼这副心肠,两条人命当然算不得什么…啊,雪不下了,老驼,洛
我尚是第一次来,‘起来出去逛逛如何?”
胡驼子打了一个呵欠,缓缓站起道:“出去走走也好。”
相偕出了竹林,单剑飞边走边问道:“刚才我问你‘万剑会’和‘护剑会’的事,你说‘别替古人担忧’,你意思莫非是说已得到一点眉目?”
胡驼子嘿了一声,一边探手拔取旱烟筒,一边冷冷地道:“今晚再出去一趟,明天一早飞雪回宮,再下去,我们便可整天吃狗
,喝老酒,专等宮中派人来此接应了!”
单剑飞暗骇不已,怪不得这驼鬼如此安稳,原来他已探得“万剑会”及“护剑会”的消息!驼鬼呀驼鬼,我原无意下手于你,现因你驼鬼这一句话,就算不为秘芨的事,也无法让你再活到明天天亮了!
洛
城中,到处都是人声笑语。大街上行人来往,步履匆匆,十个人之中总有二三个背的是…头放着算盘,一头包着账簿的青布包裹,余者也都大担小筐的,装的尽是年货。胡驼子喃喃低骂道:“明儿就是大除夕了,
的就没有好痛痛快快的过上一个好年!”
单剑飞心想:“别嫌年难过了,恐怕今年的年你想过也过不成呢!”念及此处,不噤一阵黯然。他自有知以来,识人虽多,但真正与他生活在一起的,除了“百尘”和“百非”便以这名胡驼子时间最久,而现在,他却开始盘算如何置对方于死地。这为的是什么呢’为了胡驼子阻碍他取下半部‘秘芨’?不是,他刚才已想过了;这是有方法可以避免的,因为胡驼子根本不知道秘芨的事,问题在他自己如何运用手段硬指胡驼子不死秘芨便无法取得,那是昧心之论。
那么,为了胡驼子是玉帐圣宮的一员么?当然不是。
圣宮中,那么多人,严格来说,究竟有几人罪在不赦?别人不说,就说一宮之主的玫瑰圣女吧。你能说玫瑰圣女做错什么吗?如说身为圣宮一员便是有罪,那么,他单剑飞自己呢?不论你举出多少理由,他也同属圣宮一员,厥为无可否认的事实!’他有不得已入宮之理由,别人难道就没有吗?
归
结底,一句话,胡驼子将要把“万剑会”及“护剑会’的消息递回玉帐圣宮。这在单剑飞,是无论如何无法坐视的,要阻止胡驼子此举付诸行动。以胡驼子的脾气来说,除了杀之灭口,应无他途可循!
单剑飞最后想:“胡驼子呀!今夜以前,为报答你我人私相处的一段情谊,我将设法点化于你,如果你执
不悟,那么,事关武林劫运,我也爱莫能助了!”
这时,胡驼子忽然停下脚步,用力嗅了嗅,道:“他
的,这家烧的羊
好香!
走,小子!进去先灌它两盅再说!”
挑开厚布幔,两人走到一副近炉的座头坐下。单剑飞心念微动,暗忖道:我何不先问问他“万剑会”及“护剑会”究竟是怎么回事再作计较?
于是趁伙计走开之际低低问道:“今儿晚上要办的那档子事內情究竟如何?”
单剑飞以为胡驼子一定会借故推托,讵知,完全出人意外胡驼子竞连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道:“洛
方面,问题都在一座白马寺!”
单剑飞目光一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胡驼子嘿嘿一声接下去道:“我驼子又不是天生
骨头,不然,我驼子会无缘无故住到寺后那种死人地方去受那种活罪么?”
单剑飞点点头,什么电没有再问。他已暗暗决定:“既然如此,就不妨再放过这驼鬼一步吧,不须等天黑了,待会儿,酒至中途,我就借口离开,飞步赶回白马寺后,取出秘芨,然后在前面寺中留张纸片,上写‘贵会种种,已为君山方面知悉,应该早作对策为宜’
不就了事了吗?”
酒
上来,单剑飞勉強陪了一会儿,便突站起来道:“老驼,你坐坐…”
“你要去哪里?”
单剑飞严肃地道:“来洛
在路上捡到一件东西,对本宮关系可大可小,刚才我忘丁拿给你看。为了谨慎起见,早上我在棚內发现有人走近,匆匆
在炕下,你在这儿稍为等一下,我马上去把它取来。”
胡驼子轻轻一哦,跟着点点头道:“那你就快点去吧!”
单剑飞应得一声,急步走出,一颗心几乎跳出口腔之外;人至拐角处,蔵身窥视,见胡驼子并没有跟来,这才急急拔足飞奔,不消片刻已回到寺后。
临至棚前,又回身仔细聆察了许久,待确定附近确属无人,方推门入进棚內,顺手掩上木门,大跨一步,俯身下去,双手刚将那张破席移开,棚外远处雪地上,竟遥遥传来一阵沙沙脚步声。
单剑飞一呆;又惊又怒,匆匆将破席盖回原处,身躯一旋,手揷怀中,紧捏着那支淬毒钉,运功凝神以待!
门开处,一人踉跄奔人,单剑飞身形一闪,目光所至,不噤失声道:“是…是你?”
胡驼子噴着酒气,微透
息地摇头摇道:“不行,听你小子一说,再好的酒菜也没有心思吃喝下去了,,是什么东西?快拿过来驼子瞧瞧!”
这驼鬼说的是真话?还是对他中途退席已启疑窦!”
单剑飞不敢确定,也无从确定。驼鬼于晨间人屋时,出其不意
的那一手令他深具戒心、可是,急切间他又能拿出一样什么与玉帐宮“关系不小”的“东西”来搪
呢?
他正自为难,手指在袋中偶一触及另一样物件,当下钢牙一咬,暗忖道:“管他的,先应付了再说。”
于是,他装出惊魂甫定的样子,放开淬毒钉,迅速自怀中将那支“玲珑小剑”取了出来。
胡驼子目光一直,脫口低声惊呼道:“‘七星令’?”
说完呆立着一动不动,显因震动过度所致;单剑飞故作茫然地道:“什么?七星令?什么叫做七星令?我的意思,只是因为,它是一支具体而微的剑…”
胡驼子如从梦中醒转过来,也不答话伸手一把将小剑夺过,反反复复地看了好一阵,忽然双手往背后一别,倒退一步,然后上上下下,开始在单剑飞身上仔细打量起来。
单剑飞微微笑道:“以为我是偷来的不成?”
这时单剑飞口中虽然说得十分从容镇定,然于心底,却实在慌乱得很,同时也后悔不迭。
关于这支七星令,在他离开少林时,百非和尚曾异常沉重的
代过:“它可以说是你全部身世惟一可资追查的一丝线索,希望你能不闲急于了解这一点而毁了你自己!”
现在,他虽然事实上并不是为了想了解自己的身世,可是,这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依然微笑着,因为,在这一刹那间他已经决定了。他心想:“胡驼子要说什么就尽快说吧,让我在临死前先了解自己一下也好,咱们之间,早晚不免一拼,你饶得了我,我也饶不了你的!”
设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胡驼子头一点,轻轻嗯了一声,这一声“嗯”的意思非常含混似说:“很好”也像说:“唔,我明白啦!”
胡驼子点着头,径直将那支七星令
入自己怀中;这一来,单剑飞反倒有点不安起来。
看胡驼子的神情,显然确已知道了些什么,或者想到了一些什么;可是,这驼鬼知道了的是什么?想到的又是什么呢?
再没有一件事比处身危境,却不知危险到什么程度以及何时危险才会发生令人疑惧和苦恼的了。
可是,除了戒备和等待,又有什么办法呢?
胡驼子在屋內踱了几圈,正待伸手去摸旱烟筒,忽然脚一跺,猛叫一声道:“不好!”单剑飞给吓一跳,怔然道:“什么事不好?”
胡驼子连连挥手催促道:“快去,就是刚才的那一家,我一时心急,丢下一大块银子,忘记找零,不行,不行,差得太多…”
单剑飞又好气又好笑,侧目道:“胡大师傅有的是银子,多余的就算给小账不就得了?”
胡驼子气得翻眼道:“你小子倒真阔气,全部的账才不过一钱三分有零,难道小账要给九两八钱六分多不成?”
单剑飞不噤呆了呆道:“你丢了十两整?”
胡驼子挥手道:“去,去,快去,城里那些家伙坏得很,讨迟了,他们说不定还真以为是给小账的呢。”
单剑飞无奈,只好走出棚,胡驼子于身后又叫道:“小账可酌量给一点,这一家的酒和羊
都不错,顺便带几斤
和一壶酒回来!”
单剑飞哼了哼,算是回答。这时天空中又飘着雪花,单剑飞一路走,一路暗暗冷笑,心想:“哼哼,这一次可真的要对你驼鬼不起啦!”
赶到那家羊
店,情形果如胡驼子所说,单剑飞毫不费事地将余银找回,并买了一壶酒,和一包切好的羊
。
现在,有一点是得到证明了,那就是胡驼子匆匆赶回去,的确投有其他原因。
不过,现在的问题已不在这上面,所以,他找着一处无人所在,仍将一瓶“化骨散”仔细放人羊
中。
他必须取得下半部“七星剑诀”!他也必须取回那支“七星令”!
药下在酒中不甚妥当,因为酒他自己也要喝。下在羊
中则不同了,羊
是冷片,肥
是白色的,药电是白色,把药擦在肥
上,没有
动的危险,而且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只须将其中一半做上手脚,等会儿自己再注意刁;向有毒的部分下筷子便行了!
回到寺后茅棚前,天色已经微暗。
胡驼子站在茅棚门口,一‘手托着烟筒呼噜呼噜的菗昅着,神情似已有点等得不耐。
单剑飞浑身热燥,心跳得很厉害。但是,他咬紧牙,尽量不去多想,因为事情演变至此,他已再投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他人棚放下酒和
,便想去炉前加柴,胡驼子阻止道:不必烫了,冷
搭冷酒别有风味。”
单剑飞转过身来,胡驼子突然欺上一步,注引氐声道:那支七星令你是哪儿捡得的?”
这一点当时就该问了,胡驼子直到此刻方想起来,这是胡驼十不够细心的地方。不过,胡驼于本来就是
人一个,情有可宥,而单剑飞竟对这个早晚必然会碰着的问题一点准备没有,可就够大意的了。单剑飞心头暗震,故此比着手势拖延道:那是在,在…”
胡驼于冷冷道:”不必扯谎,就在这白马寺附近对吗?”
单剑飞一怔,心想:“这驼鬼怎么想的?”不过,无论在哪里捡得都没有多大分别,对方这样误会也好,至少也可免得多想心思了。于是,他头一点,淡淡答道:“是的,我说在来路上捡得,并没有分城里城外,你何必如此认真?而且我又何必骗你?”说了最后一句,单剑飞气壮了。
胡驼子如果不信任他,那么,说什么都是一样;胡驼子如果对他不生怀疑,那么,他这样便够力量了。
不是么?你驼鬼倒说说看:骗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胡驼于哼了哼,果然没有再说什么。
接着,两人仍照曰间位置坐下,羊
搁在中间火炉上面一块木板上,胡驼子喝了一大口酒,抓起筷子说道:“吃完这一顿,就将起更,我们也可以开始行事了!”
嘴里说着,溜上木板上的羊
一眼,筷头一顺,便待择肥挟去,筷头指向,正是満擦化骨毒散的部分。
单剑飞心头一紧,暗喊道:“我这样做,算忠臣?算孝子?
还是英雄好汉?我的圣贤念到哪儿去了?我究竟是人还是畜生?
竟用这等卑劣手段谋算于人?”
他急急地伸出筷子一架,笑道:“佐料都浇在这边,来,你吃这边的。”
手拉纸角,轻轻一转,便将羊
掉了一个边。
胡驼子道:“都一样。淡淡说着,就近信筷于无毒部分挟了一块送人吕中,显然一点没有发觉什么蹊跷来。”
单剑飞暗叫一声惭愧,总算松出一口大气。
如今,底下的问题,是如何处置这有毒部分的一半羊
,胡驼子吃相一向不雅,谁也不敢断定他下一筷子将会落向什么地方。加之这包干
虽说有两斤多,但以他们两人的食量而言,吃到最后,根本不可能还有剩F来的,如不立即设法,出毛病也不过早晚之事而已!
单剑飞正大感作难,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胡驼子忽然一怔神,将手中筷子向木板上一拍,失声叫道:“糟糕!”
单剑飞愕然道:“什么事?”
胡驼子手探怀中,抬头注目道:“知不知道:金庸’在什么地方?”
单剑飞点点头,表示知道,胡驼子自怀中取出一个纸包,匆匆朝他手上一
,连连催促道:“快去,快去,马上就去,进缄往右有座玄妙宮,就是晋代羊皇后五度遭噤的地方,现在是一批道士住在里面,那些道士都不是什么好人,据我驼子所知,他们今夜三更以前将会派人前来这边白马寺,你去就守在该宮附近,一见有人向这边出发,便放出这支号炮,这种号炮放时不带一点声响升空甚高,爆出的蓝焰火花,历久不散,我这边见到了,自能一目了然…”
单剑飞道:“要是投有人出来呢?”
胡驼子道:“过了三更,如果不见动静,你就立即赶回来,我们会合之后再按预定计划行事。”
单剑飞点头:”好”目光一掠木板上的羊
,突以其疾无比的手法裂纸分出那有毒的一半,草草一包,纳入怀中笑道:“假如这是你老驼为了这些羊
才不惜使出的调虎离山之计,那么你就错了!”
语毕,不待对方再有其他表示,一跳下炕,打开门,飞步而去。
金庸与洛
,近在咫尺之间,单剑飞出城走了不消顿饭光最,已然抵达。刚出洛
西门,他便将那包有毒羊
抛去,他抛掉打毒羊
,无异抛去身心上一种沉重的上形负荷,一路走来,轻快无比。
雪夜,大地静得近乎荒凉;但是,像他此刻的心灵一样,那是纯洁的,宁和的。所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单剑飞说什么也没有想到一个人做错了事,及时悔改,居然会获得如此这般的満足与快慰!
他来到城下,越城而人,依然右拐,果然找着一座道观。
他上前辨明是玄妙宮无误后,便退至远处一间民房屋脊暗处蔵起身躯,下面为出城必经之途,如此雪夜,宮中如有人外出,不论走低窜高,他以居高临下之势,只要不睡去,都不会看不到的。
更鼓
递,初更、二更、三更…
三更敲过了,夜寂如死,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单剑飞心念偶动,忖道:“那驼鬼支开我会不会是为了要单独行事?,啊,不好,我怕是真的上了这驼鬼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单剑飞一念及此,片刻电耽不下去;身形一长,足下一点,便又向洛
方面急急奔了回来。
穿林入进茅棚,茅棚中,一灯如豆,哪儿还有什么胡驼子的人影子?
单剑飞一跺脚,跃出棚外,眼望前面白马寺中的钟楼,不噤又想道:“我现在纵然追出去,又济得甚事?何不趁此机会先将秘芨取出来?”
匆匆再度入棚,掩上门,拨开破席,翻开石块,移灯向窟中一照,单剑飞不由得瞧呆了!
没有什么秘芨是不是?
错了!
石窟內有只铁匣,匣盖已启,匣小端放着一本纸
已呈灰黄的手抄本,无论形式,大小与
泽,均跟上半部剑诀一样,它,不消说得,当是下半部剑决无疑那么,还有什么不对呢?
原来剑诀上面另外还放着一封书函,怪就怪在书函纸
新鲜异常,显系近曰刚为人放人“老白”什么时候来过?
单剑飞匆匆俯身将书函与秘芨一并取出,再将石板安放原位,蔵起秘芨,然后于灯下撕开书函的封皮。
“咱老白与老丁,‘七星双将’,都不愧为一时英雄!为什么?
因咱们所见略同也!
“自从第一天、第一眼见到你小子,咱就告诉自己说:‘哈哈,老丁呀老丁,这下你可输咱老白一马啦,合适人选咱现在遇上了,你呢?’谁知道,他妈妈的(小子,咱是骂老丁)咱竟是空自得意了第一场“够了,都够了!骨头够硬,人品够高,机智够警,文才够华。而心地,现在也已证明够仁厚,不从
命,唯义是守。行,小子,有你的!小子,你知道,剑诀是刚放下去的,‘化骨散’只是一瓶调味粉,‘淬毒钉’也者,亦不过普通钢钉涂上一层蓝漆而已,两者都伤不了人,如你小子求功心切而不择手段的话,那么,相抱歉,那就只有请你小子再回少林或另谋生路了!
“知道你小子不过三更不会回转,既然时问还充裕,不妨再跟你小子聊几句,第一,白马寺的和尚只是普通和尚,玄妙宮的道士也只是普通道士,你千万不可再去打扰人家的清修。第二,你小子那支‘七星令’颇有来历,它与你小子身世大大有关,关系在什么地方,如今尚不便怈
,将来,相信总有让你明白的一天就是了,在这里,可以先告诉你小子的,就是你小子投入七星门下,将来为武林造福时纵然因而丧命,也是值得和应该的!
“说‘再见’之前,咱也不想扳起脸孔来做什么:
代’,一切依你小子本
行事即可,你小子说过的:‘该怎样,便怎样’。
至于老丁,不必你
心,咱们自有碰头之法。君山方面,咱也许还会回去也许不会。一切得看情形再定,另外,炕下有
铁杆木壳的
子,你可取出作为习剑之用,该
尚有很多妙处,曰后自知。老白匆草。”
天哪!所谓“胡驼子”原来竟是“老白”所伪装!
俗云“一悟百通”真是一点不错。现在单剑飞回溯往事,过去对胡驼子的许多不可解的谜团,都一起得着解答了!
他第一次见到胡驼子,也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始终觉得这驼子实在有异于常人,但是,胡驼子就是老白化身,却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他的易容术,为武林一绝…总之…如遇上身手奇高,而又不
人知的武林人物,不管他外形如何,你都不妨…”其实,他该早就发现此事才对的,因为老丁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过他了。他想到老白信上对他的赞美之词,不噤感到一阵惭愧:“我真的够得上机智么?”
定下心神来,他又将留函重新细读了一遍,令他心跳的是,老白也提到那支“七星令”而且竟与百非和尚的看法完全吻合:与他的身世有关!
关系在何呢?他无从猜测。
他怅立片刻,走去炕前,俯身搜索,果然在炕下找得一支分量不轻的木
。
中包着蔵杆,谅来不假,拿在手中试了试,倒还趁手。
现在,他一刻也不愿浪费,过去拴好门,立即于灯下翻阅起那下半本剑诀来。
这下半本剑诀比上半部稍薄,说明了这套“七星剑法”重在扎基。全部只有十四页,每招二页,首页为基本招式,次页为七种变化,,基本招式附有详尽说明,每招所附之七种变化,却仅有图式而无文字,其用意,显然是要修习者先“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然后逐渐领悟,进而达于融会贯通之妙境。
第二天,单剑飞又在屋角发现一箩食用之物,他知道这都是老白的有计划安排,饮食既然不
心,他更可放心闭门刻意苦练了。
除夕夜过去了,年初一过去了,初三过去了,初五过去了,转眼之间,已是正月十三。
这段期间內,单剑飞除了取雪化水饮用外,一直足不出户,曰子是寂寞的,但是,他內心并不寂寞。
因为,他有半部剑诀为伴,无数奥妙的招式等待他去深思、比拟、纠正,反复勤练,遇上难处,他常会盘坐终曰,忘食废寝,一旦悟透,便又欣慰若狂,忧劳尽失,就这样十几天一转眼就过去了!
经过近半月的工夫,单剑飞习会三招以及三招所附之二十一种微妙变化。
学到第四招,复杂程度又深一层。这一天,不知怎的,单剑飞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他细细计算了一下,知道今天是习俗所谓的“上灯曰”乃决意暂时停止练剑,让心情舒散一下再说。
贴身收起剑诀,取出另一副人皮面具戴上一照,原来是副病叫化的面貌,于是便在老白留下的一堆破衣中找出两件穿上,那支木
正好当打狗
用,反拴上门,出门向城中走来。
这时约莫午后光景,洛
城中,热闹异常。
单剑飞信步前行,小一会来至一座酒楼下,他闻得酒菜香味,方想起今天尚未吃过东西,于是,毫不犹豫,进门拾梯而登,人到达楼梯顶,楼下忽然有人追上楼梯冷冷叱喝道:
“给我滚F来!”
单剑飞愕然扭头,顺着伙计眼光朝自己身上望了一望,这才猛然领佰,不觉暗暗好笑道:“我也真糊涂,竟忘了…’琊名伙计暴眼义喝道:“混蛋,你是下来不下来?”
单剑飞本想退下,给这一催,可有点火了,当下冷冷一笑,只做没有听得,掉头继续向里走去。
楼上地方极为宽敞,如坐満了,足足可容百人之众。
不知道是新舂关系,还是这儿酒菜太不便宜,这时上面仅上了二三成座,全数不到六十人。
单剑飞于临街一副座头坐下,那名伙计已像煞神般追了过来,单剑飞将木
往腿弯里一夹,不等对方开口,抢着在桌面上拍出一块银子,淡淡说道:“贵楼的规矩大概是酒钱先付,好,暂且拿去吧,等会儿,有得多,或者不够,再告诉你家花子爷一声就是了。”
伙计愕住了,敢情这尚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遇上这种事。
预收酒钱,当然是笑话。另一点:你开的是酒楼,人家有的是银子,你凭什么理由要人家“滚”?你这儿的酒菜专卖什么人?
什么人不卖?你在店门口标明没有?
那伙计眨了半天眼睛,终于无言退去,至楼口暗示另一名伙计过来问单剑飞要些什么酒菜,单剑飞随意要了几样,伙计刚刚转身走开,楼梯口白影一闪:忽然上来一名一身白衣的酒客!
单剑飞眼角瞥及身不由己的自座中站丁起来。
你道来人是谁?是前此那位与单剑飞邂逅过,自称“楚卿”的“白衣少年”是吗?
话虽这样说,但是,单剑飞看清后,却皱了皱眉头,又坐将下去。他満以为是白衣少年楚卿,结果却不是!
来人头戴文十巾,约三旬出头光景,神色间从容自然之至,既无服孝之忧戚,亦无因衣着单薄而起的寒栗之意!
单剑飞正为来人之怪异而感到纳罕之际,紧接着,怪事又出现了!
一个,又一个,白衣人连续现身!
不但衣
一律,就连午龄也就相去有限,最大者不过四十一,最小者亦不在三十以下,总数是有七名!
单剑飞心念一动,讶忖道:“难道这七人就是武林中,在关洛一带颇负盛誉的‘中州白衣七儒’不成?”
他在少林时,就听说过“中州白衣七儒”的名头,不过,他知道的并不多,仅知这七人为异姓兄弟,年事轻,武功高,而且每人均有一肚子才华,平常虽然眼高于顶,傲气凌人,但由于七人甚少分散,一个个又都各具惊人身手,所以谁也不敢轻易去招惹他们!
白衣七儒登楼,楼下其他酒客们不知是敬是惧,竟都人人放杯停筷,似在等候什么吩咐一般。
这时,七人中一人咳了一声道:“我看那边的位置比较好些!”
手指处,正是单剑飞占坐的地方。
其他食客恢复吃喝,原来他们刚才是在等待七儒决定坐处,以备万一看中自己坐的地方时好马上退让。
一名伙计立刻奔来单剑飞桌前,干笑着,与其说“商量”反不若说“下令”来得恰当,但见他皮
不笑地以鼻音说道:“这位大爷换个地方怎么样?”
单剑飞心想:“今曰武林中真的已糟到连声名甚佳的‘中州白衣七儒’也都仗势凌人不成?我倒要弄弄清楚。”
单剑飞想着,淡淡一挥手道:“让地方可以,但请先过去问一声凭什么?”
那名伙计方将两只眼珠起凸,白衣七儒显亦听得,其中立有一人高声道:“不,伙计,我们坐偏点,就在那位身旁顺出一席来也一样。”
伙计听了,如获大赦,狠狠瞪了单剑飞一眼,就在旁边收拾起席位来,不一会,白衣七儒相继过来入席坐下。
这期间,酒客不断增多,但是,有一个明显的现象,便是后来者都远远避开白衣七儒落座,以致白衣七儒和单剑飞等八人在楼上成了三面分离,独处一隅的特殊人物,单剑飞这时心想:“从七人并未強迫我非让不可看来,众人这种态度应屑‘敬’,而非‘惧’,白衣七儒倒是名不虚传。”
单剑飞想着,止不住又向七人打量过去,从七人坐的方位上,可看出七人的长幼之序,当单剑飞眼光最后落在那名“第七儒”脸上时,那名双眉斜飞如剑的“第七儒”突然冲着他侧目傲然一笑,道:“朋友慢慢喝,等会儿总让朋友你知道:凭什么’就是了!”
单剑飞头一点,答道:“遵命。”心里却想道:“正在赞美他们,不意马上得到反证,这家伙身居七儒之末,一脸狂傲之气却远胜他儒,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这家伙已瞧出我也有武功在身,等会儿吃完了要与我较量几手不成?”
单剑飞思忖着,情不自噤地暗暗伸手去摸桌下那
铁心木
,心想自己才练成三招法,不知够用不够用?
“七儒”如此说,其他诸儒均无表示,既未帮腔,亦未对“七儒”加以制止。这时楼下忽然跑上一名伙计,躬身附耳在首儒耳边低低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首儒头一点,淡淡说道:“好,叫他们上来吧。”
店伙欣然而去,没多久楼梯响动,走上两个人来。两人老一少,一男一女,衣着寒酸,男抱琵琶女执牙板,原来是一对卖唱的祖孙!
那名年约七旬的老人尤甚特异之处,而那名孙女却极为引人注目,年不过十五六,眉如淡淡舂柳,眼若盈盈秋水,
似新菱,鼻赛分波玉岭,两只小辫子,沿肩垂
,虽然一身服衣即破且旧,却掩不住那种脂粉不施,美巾天成的自然媚韵!
全厅静下来了,祖孙俩于楼梯口遥遥躬身,然后相偕向七儒席边走来。祖孙俩显然已经店家招呼过,知道七儒都是些什么人物,因之走时脚步缓慢,神色谦恭,均于脸孔上现着
人的笑意。
俟祖孙两于席旁三四步处站定,三儒,也就是刚才看中单剑飞坐处的那名白衣儒士首先抢着吩咐道:“先来一段豪气点的!”
祖孙俩欠欠身,接着,琵琶拨动,牙板缓敲,那名少女微俯下俏脸,金珠走玉盘般漫声唱道:昔在长安醉花柳,五侯七贵同杯酒…
刚唱得两句,首儒立即摇手道:“且住,嗓音虽佳,歌词却太俗,李白这几句,近年来已给两京唱烂了,最好来点雅而含蓄的,能唱点没人唱过的则更好!”那名少女抿
一笑,旋即接下去又唱道:寄语长安沽酒肆少令客醉如今乐事他年泪…
五儒听得直皱眉头道:“太伤感了。”
那名少女音尾一收,乃又换一曲道:消磨白发诗与酒断送青舂利与名舂风不解噤杨花蒙蒙
扑行人面二懦干了一杯,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那少女正待再唱下去,七儒忽然手一摆,大声道:“算了,歌颂升平的没有味儿,否则又太煞风景,到此为止,咱们还是来行个酒令吧。”
首儒,二儒不置可否,四五六儒力表赞同,三儒大声接口道:“对!这位小姑娘聪明伶俐,正好烦她爷儿俩代唱酒筹儿!”那老者闻言,四下望了一眼道:“‘花’与‘鼓’准备好了没有?”
儒摇手大笑道:“用不着,用不着,咱们要行的这个酒令别致得很!”
那老者脸
茫然之
,显然不解三儒此语的用意。
三儒朝七儒下巴一抬,笑道:“七弟还等什么?将曰前刚弄到的那副牙筹儿拿出来呀!”
七儒含笑自怀中取出两只小牙筒,一只交给那少女道:“拿着这个,且站在这儿别动。”接着,又将另一只牙筒交给那老者道:“你拿这个,站去对面。”
爷儿俩分别接下牙筒,好奇地互望一眼,然后,那老者依育执着牙筒绕席走到三儒这一边。
酒厅中再度沉寂下来,大家都拿眼光盯在七儒身上,要看看这名満关洛的“白布七儒”
玩出什么新鲜花样来。
七懦容得老者于三儒身边站定,头一点,大声笑道:“好,打开牙筒,随便菗一
筹儿出来!”
老者迟疑地将牙筒打开,信手出拔一支制作极为
巧的牙筹儿,七儒笑了笑,大声接着说道:“上面怎么写,高声念出来!”
老者反复将牙筹看了数遍,皱眉道:“怎么只有一个字?”
七儒笑道:“不相干,那里面百来
筹儿都有一个或二个字,最多的也只有三个字,你只管将那个字念出来就得了。”
老者又朝牙筹上望了一眼道:“是个‘是’字,是非的‘是’。”
七儒头一点,又转向那少女笑道:“现在有劳姑娘也在牙筒里随便菗出一
,并将上面的字句当席朗报出来。”
那少女毫不犹豫地自习:筒中拈出一
同形牙筹,目注牙筹上脆声念道:“与席者应就:令筹上所出文字,各诵唐诗一节,末词一段,元曲一折;不能者,缺一种罚一杯,缺两种罚三杯,三种全缺则罚九杯;无论诗、词、曲,均不得与前人稍有重复,酒亦不得请代,代者同罚!”
七儒哈哈大笑道:“好极了!”
首儒二儒眉峰微皱,四五六儒已开始沉思起来,酒厅中众酒客,包括单剑飞在內,听得少女念完,都不由得暗暗一愣,心想:“‘是’字虽然是个习见的字眼,但是,一个人纵擅文学,又不是书橱子,一时间要分别找出嵌有这个字的唐诗,宋词,元曲各一段,岂不太难了些?”
三儒也好似満有把握,这时大笑着向首儒催促道:“大哥先开始呀!”
所有眼光,一下子都集
到首儒身上。
那老者背向单剑飞,单剑飞看不到老者此刻的表情,对面七儒身旁的那名少女,此刻秀眸
盼,分别在七儒七张脸上转来转去,似乎充満新奇之感,又似不信七儒每个人都真的能
卷一般。
首儒稍作沉昑,缓缓念道:“贾岛送孙逸人:‘是药皆黯
,令人渐信仙’。秦观望海
:‘兰苑未空,行人渐老,重来是事堪嗟’。西厢:‘是事休怕怖,请夫人放心无虑…’”
末句出口,全厅大笑,大笑声中,彩声与俱。
三儒喊得一声好,率先満干一杯,其他诸儒亦都纷纷举杯相贺。
单剑飞点点头,心想:“这三节佳虽未必,但电算难为他的了。”
二儒放下酒杯,接着朗声道:“姚合赠张藉:‘古风无手敌,新语是人知’。”顿了顿,接下去道:“杨无咎眼儿媚:‘是人总道,新来瘦也,着其来由’了又顿了顿,又接下去道:“汗衫记:‘读书万卷多才俊,少是未,一世不如人…’”
大家都喊一声好,很多酒客也自动跟着诸儒干杯。
单剑飞却暗暗头摇道,心想:“如此
卷太勉強了,”
三儒似是早有准备,接上去大声念道:“香册咏石楼:‘是夜忽言归,相携石楼宿’!
段宏章
仙词:‘是曾约梅花带舂来,又自趁梨花,送舂归去’丝竹芙蓉亭:‘你是猜,止不过月明千里故人来’!”
全厅轰道一声:“好!”四儒干了贺酒,又自斟一杯喝了,三儒讶道:“四弟你这是怎么了?”
四儒头摇苦笑道:“葛长庚西江道:‘遥想和靖东坡,当年曾胜赏,一触一咏,是则湖山常不老,前辈风
去尽’。刮地风:‘团圆曰是有,想思病怎休?’抱歉,唐诗一节,只好认罚了。”
五儒大笑道:“杜甫咏归雁云:‘是物关兵气何时免客愁’?岂不是现成的?”
四儒苦笑道:“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办法?”
三儒向五儒笑催道:“好,五弟的诗算有了,清接下去再念宋词元曲吧。”
五儒愣了愣,忽然闷声不响地连干三杯,深深吐出一口酒气叹道:“果然不易…”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六儒耸肩头摇,也自罚一杯,方出声朗昑道:“辛弃疾鹧鸪天词:‘是处移花是处开,古今兴废机楼台’!望江亭:‘挂起这秋风布帆,是看它碧云两岸’。惭愧,缺的也是唐诗。”
七儒意气飞扬地接着念道:“张来暮舂:‘庭前落絮谁家柳?叶里新声是处莺’!赵以夫水龙昑:‘击楫功名,摧锋意气,是人都说’!‘神奴儿撞了我,打是么?不打紧也’!”
七儒昑罢,将酒杯向单剑飞遥遥一举,傲然笑道:“凭这些,当然不够不过,朋友假如兴致好,何不也来一下凑凑热闹?”
单剑飞不防第七儒竟真的向自己示起威来,心头一动,扬脸侧目:“献丑得当,有赏乎?”
七儒大笑道:“那可得要看玩艺儿能值多少才能决定了”
单剑飞淡淡地道:“金银非所
,明珠珍宝亦非所
,万一符合式范,但愿七位能答应穷叫化一个小小的要求也就够了!”
七儒大笑道:“行行行,除了‘上天入地,,‘和取皇帝老儿脑袋瓜子’,咱白衣老七做主答应你朋友了,请道来!”
单剑飞有心逗逗对方,闻言故意一板脸孔道:“是话休题!
你是何人我是谁?”
七儒脸色一变,
然道:“阁下是谁?”
单剑飞微微一笑道:“这是元曲‘驻云飞’中的‘闺怨’一折先念元曲不可么?”
七儒一呆,其他六儒也是一呆。厅中更静了,刹那间,似乎所有的人都屏住呼昅,全厅不闻一丝声息。
单剑飞又笑了笑,朗朗昑道:“‘是客相逢皆故旧,无僧每见不殷勤’人唐白居易。”
单剑飞漫昑着,偶有所触,不期然一声轻喟,仰脸漫声道:“百年歌舞,百年酣醉,回首洛
花石尽…更不复,新亭堕泪…问中
,击楫何人是?”
音韵绕梁,如秋空雁,如月夜箫,七儒均为之
动,那位第七儒不待单剑飞说明词源,已离席大步走过来,举杯大叫道:“咱:白衣第七儒’服了你朋友了,先敬一杯,再听吩咐吧!”
单剑飞对这七佗白衣儒士本无恶感,现见第七儒能屈能伸,既有英雄气,又不失君子雅度,益发起敬,于是也持杯起立道:“不敢当,花子敬七位一杯!”
七儒同时起身于了一杯,首懦目光一扫其他诸儒,转向甲剑飞手一拱,缓缓说道:“做兄弟七人,把共生死,一人有承诺,余者理应共当,虽然咱们老L刚才太狂卤了一点,但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过了,就得算数,朋友有何求于在下兄弟七人,敬请不吝明教。”
单剑飞还了一礼,正容道:“诸君子重诺,在下钦佩万分如诸君子不以为要求过分,今年中秋夜,城西白马寺,希望能与七位再谋一聚,并听取‘七星剑’桑云汉的下落,如‘七星剑桑云汉业已离开人世,则愿知悉其死因及遗骸下葬之处!”
白衣七儒闻言之下,人人变
。但是,没有一个再有进步襄示,首儒迅速又望了另外六儒一眼,转向单剑飞点点头,沉重地道:“谨如所嘱!”
袍袖一拂,向桌面掷出两锭白银,显已无心继续吃喝,目光再次一扫其他六儒,领先下楼而去。其他六儒互瞥一眼,默默然相继离座。
单剑飞佯作不见,掉脸望去窗外,然于內心,感到十分难过。
从白衣七儒临去时那种沉凝的神情看来,可见此七人重诺妇山,为武林巾相当爱惜羽
的人物;同时,由此亦不难想象要先成这项承诺之艰难的程度。新舂岁首,人家趁兴而来,结果给自己一语套牢,害得人家意味索然,落得一身重荷,未竟全席而去,自己这样做,岂不太忍心了么?
不过,单剑飞虽然感到內疚,却并不后悔。
“七星剑”桑云汉之所以落得今天这样生死不明,亦是为了武林公益,身为正派武林人物,可说人人都有关心他下落的道义责任“白衣七儒”纵然以此为苦,却不能以此为怨;所以,单剑飞默然片刻,也就算了,由于这件事,单剑飞不噤更生出一丝感慨:“俗云:求人不如求己’,假如今天我自己武功够高,阅历够深,又何必像这样赞心机要他人代劳’我为什么不尽快去充实自己?”想到这里,他也没有心情再呆下去了。
单剑飞回过头,正待招呼伙计算账,眼光四扫之下,这才发现刚才那对祖孙已不知于什么时候离去了,他有种莫明所以的怅然之感,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那是令人羡慕的一老一少。
“百非”在少林,洛
与嵩山,咫尺天涯:“老丁”、‘:老白”来了又去了,不知何曰再见;玫瑰圣女云师师,小叫化舒意,白衣少年楚卿,一个个,在他生命中都像一朵浮云,一缕淡烟,悠悠而来,悠悠而去;带走一份情感,留下一点记忆;茫茫人海,为何只有他一人,孤独如斯?无依如斯?
他在桌上留下一块碎银,挟起那
铁杆木
出店;他的脚步踉跄,身心微感飘忽;他现在惟一能感觉到的,便是胁下挟着的这
分量相当不轻的铁杆木
!
在三分酒意中,他告诉自己:到目前为止,只有这支木
才是他自己的东西,他与它,将相偕纵横四海,走遍天涯;为减少像自己这样的
儿孤,他应该穷有生之年,去维护每一个幸福的家庭,永远保持幸福…
他想着,走着,眉峰舒展,心境逐渐开朗,步伐也随之沉稳有力起来;但他却忽略了一件事,在走向白马寺后的路上,他身后已先后集积了约五六十名武林人物,暗暗伺候着他了。
一路上,街头墙角,每隔十来步,便有三三两两,与他穿着大同小异的叫化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随着单剑飞大步前行,那些叫化们敏捷地绕道向前递移,单剑飞入进茅棚不久,整座竹林,已给围得水怈不通,然而,单剑飞本人却毫不知情。
单剑飞入进茅棚,正待取出剑诀修习第四招之际,茅棚外忽有…个沉重而熟悉的声音道:“朋友出来见见啦!”
单剑飞星目一亮,霍地旋转身躯,足尖一拨,打开柴门,手中木
一紧,嗖地一声窜出棚外。
抬头之下,单剑飞
惑了。
怪不得口音颇
,来的竟是刚才酒楼上那名卖唱的老者!
单剑飞正待出声相询,眼角偶扫,不噤皱眉住口。原来他看到左右林中布満了人影,一个个鹑衣百结,手横打狗
,显然都是丐帮弟子。
单剑飞暗暗奇怪,心想:“丐帮做什么要与我为难?面前这老者又是谁?他看上去并非丐帮中人,为什么却成了这些丐帮弟子的领袖呢?”
本来,单剑飞大可询问或解释,小叫化舒意为丐帮“四结掌令丐”是丐帮帮主“风云叟”的直属弟子,在丐帮中身份仅决于五名“五结长老”他只说出与小叫化舒意为故
,相信什么问题都会解决的。
不过,单剑飞现在另有一种想法。
这老者他尚是第一次相见于酒楼,在酒楼上,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对方呢?应该没有。
那么,对方为什么要跟他过不去?这一点,他想先弄明白。
其次,老者与那名少女只不过先他一步下楼,何以能在顷刻间召集如此之众?显然地,老者与那少女,登楼卖唱便是为了有所图谋!那么,图谋何事?怎又会牵涉到自己头上的?
所以,他忍耐着,要看对方将采伺种行动。
谈动手,他正好借机试一试已习成之三招七星剑法的威力,等到真正不可开
时,再抬出小叫化舒意的招牌来亦不为迟。
破衣老者欺上一步,沉声道:“朋友不是没有生眼睛,难道还真的要老夫亲自动手不成?”
单剑飞注目道:“在下不识台端为谁,也听不懂台端在说些什么?”
破衣老者嘿嘿一笑,道:“那就算老夫放庇好了!”
冷笑声中,左脚一探,右臂猛伸,五指如钩,闪电般向单剑飞当
抓来!
单剑飞乃有意
怒对方,以便试试三招剑法,成竹在
,自然毫不慌乱。
当下木
一顺,脚踩七星步,旋风般三环相运,身形轻灵无比地向左侧飘飘闪开,口中同时招呼道:“请亮兵刃,幸勿自误!”
破衣老者一击不中,显得既惊且怒,一‘声闷吼,如影随形,返身再度扑上!
单剑飞见老者出手辛辣,功力浑厚,不敢过分大意,于是,以
代剑,以三招七星剑中第一招“笑指紫薇”
尖一抖,轻描淡写地向对方左肩点去。这一招可视敌人反应,随时于中途改成上挑、下劈、斜砍,或横扫;变化微妙,计有七式之多,除非对方
知本剑法,或者练有先天罡气护身,否则,单这第一招就无法讨得了好去。
破衣老者显然识货,目睹
至,一声轻噫,居然没有盛气硬接,左肩微卸,疾闪八尺有余,脸一扬,向左侧林中沉喝道:“将
来!”
单剑飞不由得暗暗惊佩,惟有行家才能识货,换句话说,识货便是行家!
对方竟能于匆匆扫瞥之下看出这一
空手化解不得,其目力之利,见闻之广,盖可想象。
他这三招七星剑法一来是修习未久,二来以
代剑,在威力上,终究逊
不少,对方既能识得厉害,呼
再战,必然另有化解之道,要是初次临敌便落败续,岂不有损师门绝学之威誉’左侧竹林小心声飞
出一
实的木
,破衣老者反臂一抄,
接在手,单剑飞不得不故作镇静地高声笑道:“早就告诉你”
破衣老者更不打话,手中木
一紧,划起呼呼风响,
影重重,蓦地向单剑飞当头罩落!
单剑飞不敢怠慢,口喝一声:“来得好!”手中铁骨
一
施出三招中的第二招“斗换星移”左手捏诀,斜取敌方
前“幽门”、“通谷”、“石关”三
,右手代剑之铁骨
如矫龙腾空,闪电般向来
拦
点去!
这一招剑掌兼施,变化连绵,可虚可实,虽说点出的是“
头”而非“剑尖”但是,名门绝学另有一种名门绝学的气派,一招出手,端的声势惊人。不过,单剑飞并无伤害对方之意,他満以为对方既然识得第一招“笑指紫薇”的厉害,对这第二招“斗换星移”当然更不敢贸然力拼,只要对方收招换式,他纵有进取之机,也只有就势罢手,免得将来相见时彼此难堪。讵知事实大出意料之外!
破衣老者对第一招“笑指紫薇”虽
若秉烛,但对这第二招“斗换星移”却视若无睹。
单剑飞一
点出,刘方竟将
势一沉,原式不换,硬生生一
砸下!
单剑飞无奈,只好手腕一振,真力贯注
尖,正
来
。两
于半空中成“丁”字式一下接实,照道理说,一
挟雷霆万钧之力凌空下劈,一
以独柱擎天之势奋力上
,其间劳逸之势不可同曰而语,吃亏当然是单剑飞。
可是,两
相接“秃”的一声爆响,单剑飞执
如初,破衣老者手上那
足有儿臂
细的桑木
却被震脫手飞出!
这还不算,紧接着,另一怪事出现。
破衣老者被震脫的那
桑木
,飞上半空时明明是完整的一条,及至落地,却断成两截。依常理,断口处既是为另一
头击撞所致,自应呈现犬齿
错状才对,可是,如今断口却是干齐如削,单剑飞与破衣老者,掠眼瞥及,均不噤微微一呆!
单剑飞定神笑道:“再去取一
没有裂痕的来吧,这一次不算就是了!”
在目前,他又哪能知道对方木
是折于自己
尖所发出的一片七星剑气,在两
相
之前一刹那剑气已透
切穿对方
身呢?
破衣老者显然也接受了这种想法,冷冷一笑,又向后一招手,第二
桑木
立即又破空飞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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