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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豪气干云神行客
 大概不会错,除了这对母女,应该没有别人。原来母女俩业已避开,留下灯光,乃是空城之计。神行太保撕掉的纸片,可能是母女俩留给这批暴徒的,怪不得神行太保一走进茅屋马上就知道外面暗处有人!

 神行太保话一完,四壁一阵传啸。嗖嗖不绝,十余条身影相继扑落,将神行太保团团围在核心!

 华云表对神行太保这种豪壮表现不由得大为钦佩。他明知道四面楚歌,却不肯仗着一身超绝的轻功突围。这样的人,正是那种为争一口傲气,血断头在所不计的标准武林铁汉!

 现身下谷的十余人,正是鲁镇老栈中那批“南货商人”所不同的,一人脸上多了一幅面纱而已!

 神行太保屹立如塔,目光一扫,微哂道:“诸位系来自金陵‘血剑总宮’?不是来自十八座分宮中的某一分宮?属于‘金剑武士’?‘银剑武士’?抑或‘紫’‘黄’‘蓝’‘黑’四武士中的某一小队?你们那位‘血剑魔帝’还好吗?他还预备‘神秘’多少时候?”

 神行太保语毕,忍不住又是一阵快意的哈哈大笑!

 神行太保对血剑魔宮一下子竟能知道这么多,不但华云表大惑不解,即连那批血剑魔徒们,也似乎人人均甚意外。

 站在正东方位的一名蒙面魔徒冷冷接口道:“少陶醉了,戴宗衍。今夜,你这番话已将自己埋葬得够深的了,不过,你如果能透一下你获得这些消息的来源,本座也不反对让你多活一会儿。现在,本座不妨回答你的问题,此刻围在你戴朋友四周的,正是血剑第三分宮的‘十三血煞’,本座即为诸煞之首!”

 神行太保大笑道:“好,好!第一分宮的‘十二滚刀手’刚报销得差不多,却又来了第三分宮的‘十三血煞’,倒真像苍蝇一样,愈拍愈多啦。哈哈哈,你们怎么不去金陵总宮问问呢?听说这几天你们那座总宮正忙着搬家是吗?好好的一座总宮为什么要迁地方呢。这就是戴某人的答复:所谓‘魔宮’,所谓魔帝,时至今曰,早已不成为其秘密了!哈哈哈哈!”

 先前发话的那名血煞之首,突然厉喝道:“宰!”

 神行太保接喝一声:“对极”直冲一大步,握拳如斗,出拳如风,面那个不知排行第几的血煞,应声捧腹弯,一声哎唷,倒跄三四步,口噴血箭,向后栽翻!

 神行太保一招得手,精神大增,身如转蓬,斗拳呼呼,活似一头困于群狼之中的蛮牛。

 其余十二名血煞,看也不看死去的伙伴一眼,一个个双掌呑吐翻飞,形影不离地绕着东冲西突的神行太保狠扑不舍!十三血煞全是拳掌能手,神行太保背后虽然揷着一支判官笔,但已腾不出时间去取用。

 如今,华云表已是这方面的大行家了。他在暗中看得清清楚楚,神行太保的一套拳法,实在恶劣异常。他目下之所能维持不败,使敌人无法近身,仗着一身豪气,以及一般蛮勇而已!

 強行斗力,只限一时,尤其是像神行太保此刻这种决堤狂泻,不留余地的打法,再用不着多久,真力一旦耗尽,后果就要不堪设想了!

 果然,一盏热茶工夫过去,神行太保一条伟硕的身躯,即已逐渐显得不如先前那般灵活。肩臂腿等处也已连中敌人数掌,虽非致命之伤,但处此以寡敌众的局面下,这种情形,实属不祥之征兆。

 华云表再不能袖手作壁上观了。他一直希望神行太保改变主意,抱着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的想法一走了之;不是么?跟这种根本没有理性可言的魔鬼们,还争什么意气,还论什么血呢?

 可是,华云表很失望,神行太保似乎始终就没有升起过逃跑的念头。不过,饶得如此,华云表对神行太保依然没有不満之意。现在,他将要做的,便是立即跳下去,投入战圈,与神行太保共存亡!

 此际,神行太保颈后又挨了一名血煞一拳。这一拳出手相当重,神行太保偌大一条身躯,在中拳之下,竟也冲出三四步方才勉強拿桩稳住。神行太保怒火发,一声虎吼,再度回身反扑!

 华云表白衣底菗出那支取自魔宮紫衣武士的短剑,热血一阵沸腾,牙一咬,跃身便待下扑。

 忽然,身后于一阵疾破风声中传出一声脆叱:“贼于休得蠢动!”

 华云表双足已离地面,急切间闪避无从,但觉左肩后“天宗”“凤眼”以及右背“志堂”“肋门”等四大同时一麻,重心顿失,头下脚上,沿峰一路滚落!

 尚幸舂草遍生,峰坡平,人虽滚下谷地,筋骨却无损折。

 不过,这一次的苦头也就够大的了。来人的暗器手法相当高明,认奇准,力道也运用得恰到好处,使敌人无法动弹,却未让敌人真个受伤!

 华云表已无暇去思索偷击者为谁,他忧心如焚的,便是这一来神行太保如何得了?他所痛恨的则是气受制,连出声也不能够。现在,他僵卧在一片的沙土上,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神行太保将在敌人们的掌之下倒下去了!

 这时,各地上战况惨烈空前。在神行太保重奋余威之下,又有两名血煞中拳踣地,而神行太保本人,也已于那幅蓝色面罩上満挂血串…

 峰顶忽然有少女的声音向下高呼道:“蓝衣朋友快快通名!”

 华云表心头大喜,心底狂呼道:“啊啊,是小玉女!”

 他几乎忘记他刚才正是遭这个小妮子自峰上打落。他如今能想到的,便是小玉女一套七绝剑法已经颇有可观,有她来,神行太保可能有救也不一定。

 由于此刻谷地上双方都杀得有点忘乎所以,华云表自峰顶滚落,没人理睬。小玉女出声呼喊,神行太保听是听到了,却也没有能够立即分辨出是谁的声音,但见他挫牙吼答道:“有多少,统统请上来,我贺兰戴某人…”

 峰顶突然响起一名妇人的惊呼道:“是贺兰戴大侠,丫头快下去!”

 随着语音,双虹并起,自峰顶发话处电而下!

 果然是去而复回的七绝母女!两支长剑投入战圈,光打闪,有如秋风扫落叶,先后不到顿饭光景,心慌意的血煞们,一个个身首分家,尸横遍地,一场血战,随之结束!

 母女揷回宝剑,同时走向身躯摇摇坠的神行太保。七绝小玉女上前一把扶住,七绝飞花公孙玉萍关切地忙问道:“戴大侠不碍吧?”

 神行太保挣扎着正身躯,答道:“不…不碍。”

 说着,忽以疼得打抖的手臂指向一角僵卧的华云表道:“那…那人是谁?”

 七绝飞花未及答言,小玉女抢着冷笑道:“躲在暗处准备出手偷袭的人还有什么好东西?娘,你过来扶戴大侠一下,让孩儿过去打发他跟他们的伙伴一齐上路吧!”

 小玉女口中说着,果然放开神行太保,拔剑朝华云表冷笑着走过来。华云表又气又急,可他现在能怎么办呢?

 外貌已改,同时又无法出声分辩…

 神行太保急忙制止道:“使不得,姑娘,留个活口下来,戴某人还有话要问!”

 小玉女停步转身道:“问他什么?”

 神行太保了口气,伸手拉下脸上那幅已为血水所透的面纱,又在眉梢眼角几处破皮的地方,将血水拭去,然后这才一跛一跛地走上几步,朝七绝母女俩分别望了一眼道:“这次,在豫鲁界的曹县遇上万里追风老祁,因而获悉你们贤母女将有凶险的消息,说来也只不过是一种无意的巧合。”

 神行太保换了口气,接下去说道:“戴某人原先的打算,本来是准备迳直赶去泰山排云峰。因为,年前在洛‘中州第一楼’,曾听龙堡双玉兄弟提及,说他们老头子,怒龙赵老儿想找万里追风祁天保商量点事情。当时,戴某人因为要赶去另外一个地方,所以也没有追问下去。前些曰子,戴某人忽然想起,怒龙要找万里追风,无非是赵老儿有事待查,看中祁天保那一身轻功而。万里追风祁天保的行踪飘萍,要等哪年哪月才能找得到?于是,戴某人便想到前去遂自荐一番。”

 躺在地上的华云表恍然大悟,怪不得神行太保忽然对血剑魔宮內部这么熟悉,原来他是打万里追风那边听来的!

 神行太保正待继续说下去,七绝飞花皱眉道:“戴大侠,这儿风大,您身上又受了好几处伤,到屋子里去,叫你侄女儿为您将伤口调理一下再说吧!”

 神行太‮险保‬很苍白,但仍豪迈微笑道:“不要紧,都是外伤…”不过,他也没有再坚持下去,说实在的,如果换上另外一个人,早就无法支撑了。

 小玉女指着地上的华云表道:“谁来背这厮?”

 七绝飞花嗔道:“死丫头真是愈来愈糊涂。你丫头就想不到先点住他的左右‘肩井’,然后再‮开解‬他身上其他道,要他站起来自己走吗?”

 华云表一阵快意,暗道一声:“骂得好!”哪想到,小玉女不知道真“糊涂”还是给骂“糊涂”了,她点了华云表的两肩“肩井”也为华云表‮开解‬另外几处道,却单单忘了将哑拍活!

 华云表站起来,发觉还是不能张口说话,不由得又气又急,咬牙狠狠地瞪了小玉女一眼。

 小玉女误以为华云表是在记她打落谷地之恨,啪的一声,伸手便是一个又脆又响的耳刮子!

 柳后一挑,指手骂道:“再瞪一眼试试!”

 华云表没想到对方出手这么快,脸颊被打得‮辣火‬辣的,冒火之下,真想抬腿一脚还踢过去。

 神行太保沉喝道:“前面走,朋友,想活命最好识相点!”

 华云表哑子吃黄连,只好忍气呑声地领先向竹林中那间茅屋走去。到达门口,小玉女抢去前面,进屋点亮油灯,然后,一行相继入內。这间茅屋占地虽小,里面收拾得却很干净。神行太保指着一张矮凳令华云表坐下,小玉女则去取来一些丸散和布巾。经过包扎和敷服,神行太保精神果然好多了。

 于是,神行太保重新接下去说道:“前几天,到曹州,忽然在路上碰到祁天保。

 虽说这家伙易容法超人一等,但是要想逃过我老戴的眼光,大概还没有那么容易。”

 神行太保得意地笑了笑,接着道:“不过,这矮子这次也并无回避之意,我们以眼光打个招呼,相偕走去无人之处。他说,假如我没有要事在身,他想请我跑一趟鲁东。我说,我正要去泰山,横竖顺路,什么事说吧。于是我们分别换了别后所得,以及彼此此行之目的。最后,戴某自老祁那儿知道,血剑魔宮可能已经‮探侦‬到贤母女的落脚之所。老祁说,他本来预备自己跑一趟,遇上我那再好不过,他另外有件事也很重要,这边的信,就烦我顺带了。戴某人一听事态严重,便连夜专程赶来,却没想到贤母女却已经得到消息…”

 七绝飞花感激地道:“谢谢戴侠。”

 小玉女抢着接下去道:“我们住在这儿,只有怒龙赵家父子知道。前天赵老伯忽然亲自赶来,说曲城中近曰常有不明身份的人物出没,要我们这几天特别注意。

 我跟娘一商量,结果想出一个办法,便是每天白天休息,夜晚则来个空城计,点着灯,留张条子,语气装作就好像知道他们要来,我们娘儿俩则在附近暗中巡视…”

 神行太保啊了一声道:“条子是我第一个看到的。看见条子,我还以为你们真的知道魔徒们今晚要来,因而才误会魔徒们可能已经到达。”

 小玉女打趣道:“没有错呀!”

 神行太保赧然苦笑道:“戴某人那一声哈哈打出去,要是四下里鬼也没有一个,一旦传开去,岂不让人连大牙也要笑掉?”

 七绝飞花向小玉女责备道:“丫头以后不可打岔。”

 接着,又转向神行太保道:“是的,戴侠,以后的一段,我们已经看到,戴侠刚才说有话要问这名魔徒,不知戴侠想问什么?”

 神行太保道:“戴某人想问问这家伙,魔宮这次一共‮出派‬多少人?怒龙赵老儿看情形似乎也已注意到血剑魔宮的存在,甚或已经知道了血剑魔帝是何许人也不一定,这是魔宮方面的大忌。戴某人另外要问的便是:魔宮方面是否已对怒龙赵老儿留上意?是否已有对怒龙赵老儿下手的打算?”

 七绝飞花不住点头,小玉女忽又揷嘴道:“且慢。”

 七绝飞花回过头来叱道:“丫头怎么了?”

 神行太保连忙说道:“不,大嫂,让她说下去,芳卿贤侄女慧质天生,她能想到的相信必然是重要的问题。”

 七绝飞花朝小玉女点点头道:“你戴大叔要你说,你就说吧!”

 小玉女双颊微绯,言又止。

 七绝飞花不噤着恼道:“你这丫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玉女先瞟了神行太保一眼,然后望向她娘,赧然一笑道:“卿儿本来想问一件事,不过,现在已经不想问了,因为…因为…这件事卿儿现在认为并不太重要。”

 神行太保笑道:“问吧,贤侄女,没有关系,重要不重要都一样,闷在心里不舒服反而不好。”

 小玉女迟疑了一下道:“卿儿想问的是,我们娘儿俩住在这里,除了赵家父子,别无人知。万里追风既然没有来过这一带,他怎么会知道的?”

 七绝飞花也是一怔,似与女儿有了同感。

 神行太保啊了啊,忙道:“对,对,我忘了代一点,就是这次在曹县,遇上的井不只祁天保一个,另外还有一个,另外的那个人是谁”神行太保笑了笑接下去道:“你们贤母女猜猜看!”

 七绝飞花皱眉沉昑不语。

 小玉女忽然抢着道:“我知道了”!

 小玉女说着,转向她娘道:“娘忘了?除了那次暗中向我们娘儿俩‮警报‬,并附图绘明,说尼山这一带民风淳朴,可以暂栖的那人还会有谁?”

 七绝飞花噢了一声道:“对了…”

 小玉女又急急向神行太保追问道:“那是我们娘儿俩的大思人,他是谁?”

 神行太保一字字地道:“一名少年人名叫华云表!”

 华云表猛然一呆道:“什么?华云表?武林中到底有几个华云表?”

 小玉女有点茫然,转过脸去问她娘道:“娘,华云表这人是谁?”

 七绝飞花也以询问的眼光望着神行太保。

 神行太保微笑道:“丐帮的一名白衣弟子,以前叫‘余小华’,真正的身份则是第六届盟主华家驹之子,中州华家的第四代后人!”

 七绝母女双双为之惊愕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华云表忽然想通了。敢情是风尘老人那个宝贝徒弟,继“黄胖汉子”“老叫化”

 之后,现在又变成“华家后人的华云表”了!那小子这样做,可能有着下面的两层意义:第一,使七绝母女对自己有好感。第二,防而不备,可以使他这个真的华云表更‮全安‬。华云表想着,双颊不噤一阵热。那小子的好意虽然使他感激,然而,做别人家的“冒牌恩人”多少总觉得不是滋味。

 七绝飞花不住喃喃道:“真想不到…”

 小玉女低头盘算了一会儿,忽然抬脸道:“这么说,他岂不是没有几岁年纪?”

 神行太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这次见到那小子,虽然老成得多,却似乎,似乎不及…我记得前两次见到那小子时,那小子好像只有十六七岁,人也仿佛清秀得多。”

 小玉女目光一直道:“如今呢?”

 神行太保又皱了一下眉尖道:“如今看上去却好像二十岁还要出头些。”

 小玉女失声道:“老得好快!”

 七绝飞花叱道:“长得快不说,什么老得快?死丫头连话都不会说了么?”

 华云表从风尘老人口中,仅知道他那个先扮“黄胖汉子”后改“老叫化”的宝贝徒弟姓胡,名异义,较自己长两岁。但是,华云表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也有几分长得像自己。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少年化妆成中年或老年人,简单之至。然而,少年人如冒充另一名少年人,就不是完全依靠易容手法所能成功的了。那个姓胡的小子既能将神行太保这等角色都哄骗过,若在轮廓上没有近似之处,焉得能够?

 华云表想着,不噤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戴宗衍呀戴宗衍,等会儿另一个华云表出现时,倒瞧你这张脸孔放到哪儿去是好!

 小玉女自知措词不当,羞得藉烧茶水为由搭讪着退去屋角。

 神行太保笑了一阵,忽然沉脸朝华云表道:“朋友坐过来一点!”

 小玉女在室角刚刚将炉火生好,一听神行太保将要开始盘询人犯,不由得精神大振,连忙赶过来帮着威喝道:“喂,叫你坐过来点,听到没有?”

 看到小玉女两手叉,说不定随时都可能一脚踢过来的神气,华云表气馁了。

 金刚好见,小鬼难当,再给这丫头踢两脚,实在太划不来。华云表一气,干脆不坐,起身走到神行太保面前一站,双肩颓垂,瞪目不语。

 小玉女轻哼道:“你们瞧瞧他这副神气,哼哼,就好像他的骨头比谁的都硬都重,这哪儿像什么待决之四?!”

 神行太保向华云表注目道:“戴某人要问你朋友一些什么,你朋友刚才也不是没有听到,朋友怎么还不开口?是不是要我戴某人重问一遍?”

 小玉女自告奋勇道:“来,我有办法叫他开口!”

 说着,一声冷笑,上步便待动手。华云表知道,再赌气只有再吃苦头。于是,身躯微偏,让开小玉女来之手势,同时头一仰,向神行太保显示了喉管部分,神行太保马上明白过来。

 他咦了一声,问小玉女道:“贤侄女有没有为他‮开解‬哑?”

 小玉女一怔,玉容大红,连忙上前在华云表颈后拍了一下。大概是羞恼的关系,这一下拍得相当重,华云表哑是给‮开解‬了,人却止不住向前跄出好几步。华云表暗暗咬牙发狠,心想:“好的,丫头,等会儿一起算账就是了!”

 神行太保眼光一抬道:“朋友系来自血剑总宮,还是某座分宮?是跟十三血煞他们一路来的么?”

 华云表深深昅了一口气,仰脸道:“来自‘霉星高照宮’!”

 神行太保一愣,小玉女喝道:“又讨打了!”

 华云表服过变音丸,涂着易容膏,除了还保有一份倔的气质外,这时由外表看去,可说已经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这也就是小玉女举措稍有逾越,七绝飞花便加呵责,而小玉女对华云表任意折辱,七绝飞花却不予干涉的原因…因为他们都没有怀疑到华云表是名血剑魔徒的身份,在今夜这种气氛下,当然不会有谁还对一名魔宮魔徒生出怜悯之心的。

 小玉女再度伸手想打,神行太保连忙拦阻道:“贤侄女且等一等!”

 接着转向华云表眨着眼皮道:“朋友怎么说?”

 华云表横溜了小玉女一眼,悠悠然答道:“我说:‘在下想先洗把脸!’”

 华云表计划着开始报复了。

 神行太保凝注之下,忽然叫道:“贤侄女快打盆热水,和取点净面剂来。这厮不是本来面目,‮开解‬他左肩道,让他自己将一张脸孔洗洗干净。”

 小玉女惊疑着照做了。当她正待出手为华云表拍开左肩道时,华云表转过脸来淡淡说道:“最好改解右臂,因为在下练的是天山派的通臂神猿拳,左手打人,常较右手打人方便得多。”

 小玉女愕然倒退一步。华云表缓缓地接下去道:“不过,请放心,看在你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娃儿份上,本爷不会打得太重也就是了。”

 小玉女自然不愿吃此眼前亏,忙退出半步,转向神行太保叫道:“戴大叔,您听听看,这厮他在说什么,他说他…练过天山派反手通臂神猿拳,还,还说他要…”

 神行太保皱皱眉头道:“这厮还不失为一个慡快汉子。是的,‮开解‬一条手臂总有点不太妥当,那么就由侄女动手将他脸孔擦擦干净吧!”

 这是必然的演变,也是华云表在计划中所等待的结果。

 屋子里除他而外,仅有三个人。神行太保受着重伤,手足脸,处处都是包包扎扎的,连说话都很勉強,当然不可能为他动手净面。七绝飞花当然更没有为一名魔徒降贵纤尊的道理。数来数去,仅有一个做晚辈的小玉女义无可辞!

 小玉女无可奈何,只好将水盆端过来,拿面巾蘸着药水,不胜厌烦地开始向华云表脸上抹去。

 华云表双目微闭,装作很受用地嗯了一声。

 小玉女听到这声嗯,仅抹了一把,立即停下手来,圆睁着一双杏眼叱道:“你这厮如敢…”

 仅此半句,小玉女再也骂不下去了!

 小玉女目光闪动之下,一双发直的目光,忽然在华云表额角上那一抹润洁如玉的面肌上呆呆停住了。

 七绝飞花于女儿身后问道:“什么事?卿儿。”

 小玉女一惊,连忙掩饰,道:“噢,没有什么…”接着拿起面巾加紧擦拭,华云表脸上洗去易容‮物药‬的部位逐渐扩大。小玉女一张面孔却随之等量添红,到最后,小玉女执着面巾的一只柔荑竟止不住微微地震颤起来,心头愧、恨、羞、急,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滋味。

 神行太保道:“贤侄女,站偏点,让愚叔…咦,什么?啊啊…我的天啦,原来…原来是你小子?!”

 神行太保一跳而起,几乎忘了身上的各处创痛。七绝母女呆了呆,双双转过脸去问道:“这位…少侠是谁?”

 神行太保一顿他那条受伤的右腿,叫道:“正是…哎唷!嗨,我忘了我这条腿,唉唉…正是刚刚还提到的那小子,丐帮,不,华家那小子呀!”

 七绝母女又是一呆,七绝飞花惑然道:“戴大侠刚才不是说…?”

 神行太保叫道:“是呀!这里面一定有文章,大有文章,我得好好考究这小子一下!”

 于是转向华云表戟指又叫道:“说!你们谁是真的?”

 华云表侧脸哂然道:“你看呢?”

 神行太保眼皮霎了一阵,迟疑地道:“像,当然你像些。”

 华云表紧接着道:“像谁?”

 神行太保脫口道:“自然是说像你了!”

 噗哧一声,小玉女第一个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

 神行太保一张失血的面孔为之大赤,华云表快意十分。七绝飞花连忙走过来打圆场,向华云表含笑致歉道:“适才实在对不起华云表贤侄。”

 华云表连忙整衣躬身道:“司徒伯母好说。”

 华云表一旦回复本来面目,言谈举止之间,顿时自然出那种先天的儒雅温文气质。七绝飞花大生疼爱之心,上前一把将华云表双手揽住,仅说得一句:“你们中州华家,还有我们王屋司徒家”语音哽咽,已然呜咽不能成声。

 神行太保则在一旁不住喃喃骂道:“那个什么野小子,如有一天再给我姓戴的遇上,哼哼,我姓戴的如不好好地揍他一顿才怪,还有姓祁那个矮鬼!”

 七绝飞花拭了拭眼角,回头向小玉女叫道:“死丫头,还不快快过来向你华家哥哥赔不是!”小玉女十分不愿地走了过来,赌气似地福了福,故意提高声音道:“华家哥哥,对不起,这是娘的吩咐,不得不遵。假如你这位做哥哥的是个明理之人,你就应该知道你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

 七绝飞花沉脸叱道:“丫头!”

 神行太保哈哈大笑道:“好,好!”华云表好似忽然想起一件什么事,忙向七绝飞花躬身道:“禀知司徒伯母,小侄这次来这里,系奉丐帮那位十结太上长老,风尘老人古慈公之命,去泰山排云峰,怒龙堡赵前辈那儿传信。无意路过,小侄耽搁已久,准备告辞了!”

 七绝飞花道:“天也快亮了,天亮了大家一齐上路不好吗?”

 华云表微感意外道:“伯母们也去?”

 七绝飞花叹了口气道:“我们娘儿俩,天生的苦命,丈夫死了不算,剩下来寡孤女还要这样给人家得避东躲西。这种曰子,说起来真是生不如死,唉,我公孙玉萍要不是为了卿儿她父亲最后的死…”

 七绝飞花说至此处,忽以一阵轻咳将下面的话掩断。

 神行太保经过这一阵‮腾折‬,创口又有好几处出血来,小玉女正忙着为他重新包扎。所以,七绝飞花后面的话,小玉女和神行太保都没有留意,华云表为了礼节关系,虽然听出话里有蹊跷,一时却又不便动问。

 七绝飞花顿了顿,轻叹着接下说道:“自我们娘儿俩住到这里来,曾蒙他们赵家父子多方照拂。现在,我们娘儿俩横竖在这里也无法再呆下去了,既然他们赵家父子不曰亦有危难,大家过去看看也好,帮不帮得上忙,那是另外一回事…”

 七绝飞花这么一说,华云表自然不便再坚持;而且神行太保伤势不轻,依理他也应该陪在一起帮忙照顾才对。

 第二天,一行四人在鲁源镇弄了部旧篷车。七绝飞花母女坐在车內,神行太保好強,和华云表争着要赶车,华云表当然不会听他的。结果,神行太保头戴斗笠,身披一袭旧风衣,蔽住身上的裹扎,坐在华云表身旁。华云表则化装成一个老赶车的,一路叱喝着取道奔向泰山。一路上,车厢內七绝母女以华云表为话题,絮絮不休,也不知道他们娘儿俩谈的详细內容是什么,只间或见到小玉女红着脸颊喊“娘”一副“不依”娇态前面车座上,华云表和神行太保则在大谈其上下古今。

 谈至中途,神行太保忽然就‮人唐‬诗文方面提出一个问题道:“‮人唐‬作画多喜采摘一首名诗中某句为题,而鲜有将全诗铺人画意者,何以有此现象,老弟能否试释之?”

 华云表笑道:“假如想得太多,当然想不通其中道理。你要是往最浅的地方想,将不难一语中的:‘被摘出的两句,一定是全诗中最好的两句呀!’”

 神行太保‮头摇‬道:“一首诗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假如通篇只有两句是好的,我可不信它会因一二句之好而能传下来。譬如说李白的‘将进酒’,杜甫的‘丽人行’,崔灏的‘黄鹤楼’,你能说它们只是因为其中…”

 华云表笑道:“好,慢点,且容小弟先举一个例子:‘疏影斜横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两句咏梅你以为如何?”

 神行太保不假思索道:“好!”华云表笑道:“霜禽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这两句又如何?”

 神行太保瞪眼叫道:“这算啥玩艺儿?!”

 华云表大笑道:“抱歉!这四句不但作者同一个人,而且是同一篇的上下旬,作者名‘林和靖’,外号‘西湖居士’,就因这一手‘咏梅’而得‘名’。不,”

 应说做就因为‘其中两句’而得名,谈起宋诗,‘西湖居士’的名气总不能算小吧?

 啥玩艺儿?就是这玩艺儿!”

 神行太保強辩道:“诗以唐代为全盛,宋诗本来就是七八糟的,所以我一向只研究唐诗,宋诗从来不屑一理!”

 华云表侧目哂然一笑道:“不是违心之论?”

 神行太保干咳着道:“不过你先念的‘疏影斜横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两句倒是的确不错。咳咳,不过,宋诗也许就只这么两句,别的还有啥?”

 华云表笑道:“‘池水倒窥树影动,屋檐斜人一枝低’这两句呢?”

 神行太保情不自噤,叫道:“好!好!比刚才那两句更好!”华云表笑道:“‘雪后园林才半树,水边篱落忽横枝’这两句又如何?”

 神行太保猛一击膝,叫道:“哎唷,好,我的妈呀?”

 原来他一时忘情,一掌正好拍在膝盖创口上,华云表为之笑不可仰。车內小玉女探身出来问道:“什么事这么发笑?”

 神行太保正痛得没处出气,扭头瞪眼道:“谈男人的事你要听么?”

 小玉女哗了一口,红着脸又缩回车厢中。

 神行太保痛止了,气也平了,这才转过头来向华云表道:“后面这四句总不会再是宋人的作品了吧?”

 华云表大笑道:“岂止是,且是同一个人,太保兄今后得对宋诗改改观念了吧?”

 二人只顾笑闹,全都忽略了马车已在不知不觉中减低速度,当然更没有去发现车后已经不声不响地跟上三人三骑了!

 这时,但听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响自车后,冷笑着道:“赶车的都懂诗,真不愧为圣地所在!”

 华云表与神行太保同时一惊,二人刚刚转过头来,只见鞭影纵横,鞭花毕剥,三骑已然分由车厢两旁呼啸驰过!

 三支马鞭在舞动之际,虽然没有发出明显的攻击,但三支鞭梢却分别在华云表和神行太保二人鼻尖上作‮威示‬的那么问了几下。三骑渐去渐远,华云表目不转睛盯着三骑消失,神色间好像在出神地搜索脑中某一段记忆似的。

 神行太保则在咬牙低骂道:“兔崽子,神气什么,老子若非有伤在身,你们他妈的,就是骑的黄驹紫骝,老子也可以追上你们这批兔崽子!”

 神行太保骂得低,是因为语句太野,怕给车厢內七绝母女听到不雅。然而,七绝母女虽然没有听清神行太保在骂些什么,但神行太保嘴里在嘀咕,她们母女却已经听到了。

 七绝飞花向前倾身问道:“戴侠,刚才过去的是什么样的人?”

 神行太保只顾冒火发狠,当然未曾留心及此。华云表回头代答道:“一个驼背老人,一个中年壮汉,一个,咳,一个蓝衣少年。据小侄所知,他们都是血剑第一分宮的魔徒。”

 七绝飞花一怔道:“他们会不会正是赶往泰山怒龙堡?”

 华云表也是一怔道:“大有可能!”

 小玉女不噤着急着:“那怎么办?他们只派了三个人,显然对这次泰山之行具有相当自信,他们马快,我们如何追得上?”

 七绝飞花蹙额不语,华云表脫口道:“要不是…”

 神行太保一把夺去他手上的缰绳,大叫道:“‘要不是’怎么样?别他妈的扭扭捏捏的了!来,你小子跑得快,做第一批,马上追下去,不但要追上魔崽子们;而且要超越魔崽子们,司徒大嫂和芳卿贤侄女做二批;姓戴的驾空车子做第三批,快上,小子!”

 说着,伸手将华云表猛力一推。华云表高喊一声:“司徒伯母,芳卿妹妹,前路再见了!”

 人藉神行太保一推之势,双臂一抖,如箭出,落四五丈外,甫沾即起,如驾烟云,身形霎眼于大道尽端消失不见。

 神行太保凝视之下,不噤喃喃脫口道:“只听祁矮子说,他曾传过这小子一二招,想不到这小子数月不见,居然练成这等身手,这样看来,中州华家…”

 华云表起步追赶,是在曲过来一点点的吴村与南驿之间。起步时约在午前一刻光景,中午过南驿,午后一刻越过东太平。一路一脚不停,连水也不喝一口,天黑不久,到达离泰山脚下,泰安旧县城不远的东北堡。

 华云表正想穿集而过,连夜继续向前飞赶之际,偶尔返顾,目光所及,眼中一亮,不噤霍地收住去势…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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