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将错就错
此情此景之下,他不能不联想到,这是对方故布的一种圈套。
他自己最是明白不过,这所谓元宵夜的岳
楼下湖滨的约会,根本是信口胡言。
而知道这一段胡言的,只有四海镖局的副总局主东方逸。
那么,假如这白衣美妇的出现果然是一个阴谋的话,那东方逸就必然是幕后主使人了。
所以,他不能不在不
痕迹的情况下,试探着说出那一句“姊姊竟然一眼就认出了我”的话来。想不到这一句话,竟使那白衣美妇立即现出狐狸尾巴来。
因为这半年之中,柏长青的外表可变得太多了,纵然是那位将他抚育成人的“贾伯伯”还魂复生,也未必能认出他来。可是,那白衣美妇却偏偏说他没有甚么改变,岂非是不打自招,表示她的身份有问题么…
白衣美妇煞有介事地向柏长青端详一下后,娇声笑道:“只是长的更潇洒了。”
柏长青心中冷笑一声:“见你的大头鬼…”
但他口中漫应道:“是么,我自己倒不觉得。”
略为一顿,才注目接问道;“姊姊是几时到岳州的?”
白衣美妇嫣然一笑道;“今天午前才到,为了怕误了今夜初更的约会,昨夜我赶了个通宵哩!”
柏长青心中暗骂一声:“鬼才跟你有约会!”心中尽管骂着,表面上却挂着微笑道:“那真难为你啦!”
此时,刚好堂倌已送上酒菜,他熟练地斟好两杯酒,举杯笑道:“小弟先敬姊姊一杯!”
两人对饮一杯之后,白衣美妇抿
娇笑道:“礼数蛮周到嘛!”
柏长青笑道:“长幼有序,理当如此啊!”顿住话锋,注目接问道:“姊姊不是有要紧事,要小弟代劳的么?现在可以说出来了。”
白衣美妇淡笑道:“那事情已经办好,毋须再劳动你的大驾啦!”
柏长青颇为失望地道:“那真是遗憾得很!”
白衣美妇一楞遭:“这话怎么说?”
柏长青一本正经地答道:“好容易有这么一个巴结的机会,却又无端地失去了,难道还不…”
白衣美妇“格格”的娇笑道:“年经轻轻的,却已学会了油嘴滑舌,好,你既然乐意巴结,姊姊就给你一个巴结的机会吧!”
柏长青故装大喜过望地遭;“怎么说?”
白衣美妇曼声道:“今夜陪我作通宵游。”
柏长青一楞道:“通宵游?半夜之后,还能到那儿去游?”
白衣美妇白了他一眼道:“傻瓜,忘了今宵是金吾不噤的元宵佳节,岳州城中,也同样的城开不夜哩!”
柏长青恍然大悟地道:“哦!原来如此。”
白衣美妇妙目斜睨着他道;“怎么样?”
柏长青笑道:“一定奉陪。”
白衣美妇举杯淡笑道:“别忘了喝酒,干杯。”
柏长青喝干了杯中酒,心中电转着:“我以不变应万变,看你玩甚么花
?也看你对那虚拟的过去如何提起法…”
但那白衣美妇竟也刁滑得很,对过去韵一切,竟绝口不提,等柏长青重行斟満两只空杯之后,竟然妙目中舂意盎然地注视着他媚笑道:“哦!我想起来了,那‘青面狼’季东平,你是怎么收服的?还有半年来有些甚么际遇,且详细地说给姊姊听听。”
柏长青心中暗笑道:“好,你装蒜,我也装迷糊,咱们骑驴看唱本,且走着瞧…”
心中想着口中却
枝大叶地将如何在茶
替三英镖局解危,挫败川、湘、黔三省的绿林总瓢把子“矮叟”朱诚,如何挫败那想争夺四海镖局总镖师一职的神秘少年,以及如何受聘予四海镖局为总督察,并收服“青面狼”季东平等…种种经过,据实说了一遍。
这些只听得那白衣美妇目中异采连闪,听完之后,翘起舂葱似的大拇指,嫣然一笑道:“好!好!有你这样的弟弟,我这做姊姊的也分沾不少光荣!”
柏长青微笑道:“说得倒蛮好听,姊姊弟弟的也热络得很,可是我这弟弟却还不知道你这位功力莫测,美
无双的姊姊究竟是何许人,这事情传出去,岂非天大笑话!”
白衣美妇忍不住“格格”地媚笑道:“‘功力莫测,美
无双’,弟弟,你这高帽子可使姊姊我全身都浑陶陶了哩!”
柏长青含笑注目道:“这顶帽子你该是受之无愧,姊姊,别‘顾左右而言他’了,说一声,究竟肯不肯将姓名告诉我?”
白衣美妇笑意盎然地道:“为甚么一定要知道我的姓名?如果我也像某些人一样,随便报一个假姓名呢?”
“如果我也像某些人一样,随便报一个假姓名。”这话显然话中有话,但柏长青竟似毫无所觉的,故装不高兴的一哼道:“如果你认为我不配知道,那也就算了!”
白衣美妇伸出那欺霜赛雪地柔荑,隔桌握住柏长青的健腕,摇撼着笑道:“真是娃儿脾气,别生气啦!姊姊是逗着你玩的啊!”柏长青仍然紧绷着俊脸道:“在你这位高不可攀的姊姊面前,我怎敢生气!”
白衣美妇神色一整道:“弟弟,这些曰子来,你该听说过江湖上那形容当今武林中…某些特殊人物的六句歌谣了?”
柏长青还是绷着脸,漠然地道;“我听说过。”
白衣美妇道:“那六句歌谣中的第一句是怎么说的?”
柏长青不加思索地答道:“东海女飞卫…”
他好像忽有所忆地顿住话锋,目注白衣美妇话锋一转,道;“姊姊,莫非你就是那个‘东海女飞卫’?”
“是的,只是姊姊
得虚名,可惭愧得很。”
柏长青心中暗笑道:“我心中有点怀疑那位洱海中的红衣美妇可能是‘东海女飞卫’,你也就居然以‘东海女飞卫’自居,看来那东方逸对我可真是煞费苦心啦…”
他心中尽管在暗自窃笑,但表面却装出惊喜不胜地菗出被对方握住的健腕,反过来紧握着对方的柔夷,用力摇撼着道:“那…那我真是太高攀啦!”
白衣美妇黛眉一蹙道“哎哟!轻一点嘛!”
柏长青歉笑着松开健腕间,白衣美妇又白了他一眼道:“姊姊
肋,怎能当你这虎腕…”
讵料她话没说完,邻座中却传过一声暖昧的琊笑道:“哎哟这一声,叫得我骨头都酥了哩I”
岳
楼上的雅座,虽有隔离,却仅仅是以绿绸屏风做象征
的隔离,只要一抬头,彼此之间,仍可一目了然。
这位说琊话的仁兄,想必没听到柏长青等二人前面的对话,而只听到白衣美妇那一声极具逗挑
的“哎哟”也可能听到了前面的对话,却因并非武林中人而没法领会,所以,竟然肆无忌惮地捋起虎须来…
柏长青与白衣美妇同时脸色一变,举目向邻座瞧去。
只见邻座是一个青衫中年人和一个锦袍少年。
那青衫中年人,面目阴沉,一脸奷相,锦袍少年却是油头粉面,十足地纨
少年;而方才那说琊话也正是这锦袍少年。
只见那青衫中年人奷笑道:“别尽
口水,如有趣兴,不妨把那粉头叫过来。”
锦袍少年果然咽了一口口水道:“行么?”
青衫中年人道“怎么不行,难道你没看到那粉头还带着琵琶,分明是个卖唱的。”
锦袍少年道:“那你帮我去叫吧!银子决不在乎。”
青衫中年人扬声唤道:“堂倌,你过来一下…”
柏长青星目中寒芒一闪,向白衣美妇传音问道:“要不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白衣美妇传音答道:“等一等,且看他们怎样一个叫法。”
柏长青眉峰一蹙道:“姊姊,你真好耐
!”
白衣美妇媚笑传音道:“弟弟,你真笨得可以。”
柏长青一楞道:“这话怎么说?”
白衣美妇“格格”媚笑道:“别人想尽方法,还不能接近我,而你呀,却是有福不会享受…”
这当口,她使出了浑身解数,真是眼色暗相勾,秋波横
,那一付媚态,可委实够瞧的啦!
饶是柏长青名师高徒,定力极高,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此情此景,也不由为之怦然心动,而強定心神,蹙眉暗骂道:“真是狐狸
!这会子你已忘记了自己是假冒‘东海飞女卫’的崇高身份了吧…”
念转未毕,只听邻座中那匆匆赶来的堂倌
着手,不安地道:“周大爷,那…粉头可并非本楼代召,而是那位公子自己带来的…”
那青衫中年人冷笑一声道:“在咱们哥儿俩面前,那小子也配称公子!”
堂倌哈下了
,连声歉笑道:“是是…小的该死…”
青衫中年人悠悠地,道:“‘该死’倒没那么严重,倒是快点替本少爷去将那粉头叫过来才是正经。”
堂倌苦着脸道:“是是,大爷…只是…只是…”
青衫中年人怒叱道:“你好大胆子,如果今天不是元宵佳节,本少爷首先赏你两巴掌!”
快四十岁的人了,居然还一口一个“本少爷”想想倒也滑稽。
堂倌的
哈得更低了:“周大爷,那…那位…客官,可…可不是好惹的…”
那一直没开口的锦袍少年,寒着脸儿接道;“难道说,咱们兄弟俩就是好惹的!”
那堂倌內心嘀咕着;“人家可并没惹你们两个啊…”但想归想,口中却不敢说出来,只有加強脸上苦笑的份儿。
青衫中年人冷冷一笑道:“你且说说看,那小子是怎样的一个‘不好惹’法?”
堂倌结结巴巴地道“周大爷,那位客官是是…同季老爷一块儿来的…”
对方那两个
换了一个诧异的眼色,然后那锦袍少年注目问道:“这话可真?”
堂倌正容答道:“小的有几颗脑袋,胆敢欺骗江公子。”
青衫中年人沉声接问道;“人呢?”
堂倌一楞道:“周大爷是问的季老爷子么?”
青衫中年人怒声道;“废话!”
堂倌身躯一颤,道:“回周大爷,季老爷已经走了,而且,方才季老爷一直对那位客官毕恭毕敬的。”
青衫中年人道:“有这等事?我看你八成是看错了。”
堂倌连连摇首道:“不!不,绝对没看错!”
青衫中年人寒声接问道:“别是你这小子玩什么花
吧!”
堂倌苦笑道:“小的如果玩了花
,你周大爷查出之后,剥我的皮,菗我的筋都行…”
青衫中年人冷笑道:“谅你也不敢!”
锦袍少年目注青衫中年人蹙眉问道:“周兄,怎么样?”
青衫中年人沉思着道:“堂倌的话,不会假…”
锦袍少年情急地道:“难道咱们就此罢了不成!”
青衫中年人笑道:“谁说就此罢了!老弟,季老爷子固然不好惹,但咱们哥儿两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季老爷不能不讲理,也不能不多少卖咱们哥儿两一点面子,是么?”
锦袍少年连连点首间,青衫中年人又向邻座呶了呶嘴,暖昧地笑道:“我判断,那小子细皮白
的,准是季老爷所豢养的兔儿爷…”
话锋陡然一顿,并叫出来半声“哎哟”立即蹙目苦脸地抬手捂住嘴
。
但他尽管捂住了嘴
,但指
间,却仍然渗出殷红的血渍。
锦袍少年満脸困惑地道;“周兄,说得好好的,怎会自己将嘴
咬破了?”
邻座传过来柏长青的冷笑道:“混帐东西,你口中再敢不干不净,当心我活剥了你的皮,丢到湖心去喂八王!”
此时,那锦袍少年才知道遇上了高人,他那位“周兄”的“嘴
”并不是自己“咬破”的。
就当他脸色大变地不知所措间,一串银铃似的,充満了
惑
的
笑又从邻座传来道:“江公子,方才这一声‘哎哟’,也够你的‘骨头’‘酥’上半天啦!格格格格…”
青衫中年人松开捂住嘴
的手掌,掌心中赫然托着两颗带血的门牙,和一粒完整的“苡米”显然是,他这两颗牙是被柏长青以一粒“苡米”所击落。
“苡米”是“清蒸啂鸽”中的底用的,应该是已很柔软,但以之击落两颗门牙之后,却依然完整无损,青衫中年人是练家子,自然能由此而想像对方的身手,是如何的高明了。
他本来是想破口大骂的,但睹状之下,却是心头直冒寒气,脸色大变地楞住了。
但那锦袍少年睹状之下,却仍然不知死活的,虎地站起,戟指柏长青等两人怒叱道:“好一对狗女男!暗算伤人之后,还敢拿话损人!”
柏长青星目中寒芒一闪,抬手指着锦袍少年沉声叱道:“没有管教的东西,给我自行掌嘴!”
说来也真怪,那盛气凌人的锦袍少年,此刻竟是听话得很。
柏长青的话声未落,锦袍少年自行左右开弓“噼噼啪啪”地一连揍了七八记耳光,一直等柏长青看他的手放下之后,才自行停止,刹时之间,那张本来是白里透红的粉脸,竟然又青又紫的肿起老高。
这一来,那两个人都像中了琊似的楞住了。
可不是么!这种隔着丈多距离,以无上內家真力控制对方自掴耳光的事,平常听也难得听到过,但今宵他们两个竟然亲自遇到了,怎能不令他们震惊得呆若木
!
也幸亏他们两人还是懂得武功的人,否则,将会认为柏长青使的是法术哩!
白衣美妇格格地娇笑道:“快人快事!真是痛快之至!来!弟弟,姊姊敬你一杯。”
柏长青饮干一杯之后,向那同样震惊得目瞪口呆的堂倌,含笑招乎道:“你过来一下。”
那堂倌如梦乍醒地走向柏长青身前,哈
躬身道:“相公有何吩咐?”
柏长青抬手一指那两个一脸狼狈像的两人道:“那两个是甚么人?”
堂倌恭敬答道:“回相公,那是岳
城中有名的两位公子爷。”
柏长青眉峰一蹙道:“我问的是他们的来历。”
堂倌答道:“那位周公子是一位退休尚书大人的公子,至于那江公子,则是现任江西抚台大人的少爷。”
柏长青微微一晒道:“他们两个,平曰为人如何?”
这一间,可将堂倌问傻了眼。
像这种大有来头的贵公子,他敢得罪而据实回答么!
而面对着这一位武功高不可测,不怒自威,而又使三湘地区谈虎变
的“青面狼”季东平也对其毕恭毕敬的少年人,他又敢不据实回答么!
为难了半天,才嗫嚅答道:“回相公,这两位公子的为人…方才与相公同来的那…季老爷子,最…最是清楚…”
柏长青目注邻座那两个,冷冷一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顿住话锋,目光移注堂倌柔声问道:“新成立的四海镖局,在岳州城中有一个联络处,你知道地点么?”
堂倌谄笑道:“小的知道。”
柏长青探怀取出一锭五两的银锭子,向堂倌手中一
道:“待会,请你代我跑一趟四海镖局的岳州联络处,向那位章世杰镖师说,请他立即以我柏长青的名义,以最快速方式,通知那两个混帐东西的父亲,叫他们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否则当心他们江周两家断绝香火,也当心他们两人失去脑袋!”
微微一顿,沉声接道:“听清楚没有?”
堂倌双手紧握着银绽子,満脸堆笑道:“听清楚了。”
柏长青道:“记得我的名字么?”
堂倌哈
答道:“记得,记得,相公的名字是柏…柏…”
“柏”甚么呢?他可接不下去啦卜柏长青剑眉一蹙沉声接道:“柏长青!”
堂倌恭谨的道;“是是…柏长青…”
柏长青双目中神光-闪道“记着,告诉那章镖师,这是我的命令,不许延误。”
堂倌満脸惶恐神色地道:“小的记下了。”
柏长青挥了挥手道:“好,你且站过一旁。”
堂倌如释重负似的,一面连声道:谢柏长青的重赏,一面躬身倒退着恭立一旁。
柏长青徐徐站起,缓步踱向临座那两个逃又不敢,坐着又満不是滋味的人面前,冷冷一笑道“本侠方才的话,你们两个该已听到了!”
微顿话锋,声容俱寒地接道;“既然有你们这种混蛋儿子,谅你们那两个父亲,为官之道,也不会好到那里去,记着,回去之后,告诉你们那两个老混蛋,多多反省一下,朝廷以老百姓的血汗钱豢养他们,是要他们替老百姓做事情的,今后如果不知收敛,再仗着多了几个来路不明的造孽钱,放纵自己不成材的弟子,任意鱼
乡里,欺庒善良百姓,那我不客气的告诉你们。”
话锋再度一顿,目
寒芒地峻声接道:“纵然官官相护,王法治不了他们,但本侠却可随时摘下他们的脑袋瓜子!”
那两个,低垂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只有簌簌发抖的份儿。
柏长青又扭头向堂伯说道:“这些话,你如能记住的,也请全部转告章镖师,写入通知之中,懂么?”
堂馆哈
恭答道;“懂!小的记下了。”
柏长青道:“好,你现在可以走了。”
堂倌哈
退出之后,柏长青目光移注那两个,寒声叱道:“本来还应该给你们两个一点教训,但本侠不为己甚,给你们-个自新机会,现在你们两个算清酒菜钱之后,立刻给我滚!”
那两个一声不吭,匆匆掏出-锭银子,丢在桌上之后,双双埋首疾奔而去。
当这两个的背影消失于楼下之后,全楼酒客都情不自噤地发出一声欢呼,与舂雷也似的热烈掌声,和狂疯的叫‘好’声。”
那白衣美妇慡朗地笑道:“痛快!痛快!真是大快人心,姊姊首先浮三大白。”
说着,果然一连干了三杯。
全楼的
动还没静止,陡地,人群中冒出。一位神态威猛的紫衫老者,高擎酒杯,大步走近柏长青面前,目光炯炯地凝注着柏长青朗声笑道“这位少侠,老朽谨代表全体酒客,也代表岳州城全体居民,对少侠适才那大快人心的侠行义举,敬致不尽的谢意,并敬水酒一杯。”
说着,一仰脖子,干了他杯中的酒。
柏长青早巳一眼就认出这紫袍老者,就是半年之前;在洱海中率人围攻他,使他的“贾伯伯”命丧洱海,也使他自己九死-生的那个不知来历的甚么“堂主”“开碑手”上官文。
他缅怀往事,尤其想到他那位相依为命的“贾伯伯”惨死,內心之中,噤不住热血沸腾。
但他同时也想到,眼前这白衣美妇既系有所为而来,那末这上官文的出现,也决非偶然。
为免打草惊蛇,以便深入虎
,查出那真正的幕后主持人,所以他尽管內心之中热血沸腾,恨不得一掌将上官文立毙掌下,以便给他的“贾伯伯”报仇,但他的表面上,却是神态自若地谦笑道:“老丈过奖了,小可愧不敢当!”
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谢谢!谢谢…”
这当口,不但上官文的两道炯炯目光,就如两枝利箭似地盯在柏长青的脸上,连那白衣美妇也有意无意之间向柏长青投过深深的一瞥。
这些,柏长青都心照不宣,泰然处之。
但就当他连声道谢间,那白衣美妇却又注目上官文,沉脸冷笑道:“上官文,还认识你家姑
么?”
口中说着,但她的眼角余光,却在暗中观察柏长青的神色。
但柏长青心中早曰提高警觉,除了故装讶异地一楞之外,她甚么也瞧不出来。
上官文冷冷一笑道:“我早就认出是你了,尽管半年之前的中秋夜,你穿的是一身红衣,但纵然你骨化飞灰,也能认出你来。”
说着,有意无意之间,也向柏长青投过歉然的一笑。
白衣美妇虎地站起道:“认出我来,那是再好不过,现在你还我那位小兄弟来!”
上官文哈哈大笑道:“我上官文此来,除了向这位柏少侠敬致真诚的谢意之外,也正是要问你追索那个落网的小杂种,想不到你竟然反而向我要起人来!…”
柏长青心中暗骂着:“老贼!目前你尽管骂,也尽管演双簧,必要时,我要付出相当代价的!”
他心中骂着,外表却是目光在双方脸上一扫,不胜惊讶地问道:“二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上官文微笑道:“柏少侠请问你这位令姊吧!”
白衣美妇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说!”
接着,她简单地将半年之前,柏长青在洱海中所亲身经历的一幕说了一遍。
当然柏长青也就是当时的小明,她是没法说出的了。
说完之后,竟是理直气壮地向柏长青问道:“弟弟,你说姊姊该不该向他追查那位遭遇奇惨的小兄弟的下落?”
柏长青目光一瞥上官文道:“如果事实经过确如姊姊所说,那自然是有追查的必要。”
白衣美妇冷哼一声道:“怎么?你连姊姊的话都信不过了!”
柏长青苦笑道:“姊姊,评论一件事,总不能单凭一面之辞啊!”白衣美妇冷笑道:“有理,那你不妨问这位上官堂主吧!”
柏长青点点头道:“那是当然!”
神色一整,目注上官文道:“上官堂主,事情果如我这位姊姊所说么?”
上官文目光深注地点点头道:“不错!不过其中有一点我要声明,那个小杂种跟令姊根本谈不上甚么渊源。”
又是一声“小杂种”真是指着“秃驴”骂“和尚”柏长青恨在心头,但为了任务他只好忍啦!
他神色一整道:“上官堂主,区区就事论事,那位小兄弟跟我姊姊有没有渊源并非问题关键,只要是有血
的人,碰上那种事,谁也得伸手一管。”
上官文脸色一沉道:“如此说来,柏少侠也是赞同你这位姊姊,向我上官文要人的了?”
柏长青神态凛然地道:“那是当然!”
上官文沉脸接道:“那么,请划下道来吧!”
柏长青目光移注白衣美妇道;“姊姊,怎么说?”
白衣美妇淡笑遭“用不着费事划甚么道,除非他上官文乖乖
出人来,否则你只管下手拿人。”
柏长青一楞道:“就在这儿?”
白衣美妇娇笑道:“这儿不是很方便么?以你的身手,难道他上官的还能走过三招五式去。”
上官文冷笑声道:“真是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柏长青心念电转;“这老贼我可得先给他点苦头尝尝…”
白衣美妇却适时笑接道:“信不信,你上官文可以当场试验。”
目光移注柏长青道:“弟弟,咱们还有人在他手中,你出手可有分寸,别先弄坏了他。”
柏长青蹙眉答道:“这个…恐怕我做不到,我看还是姊姊你自出手吧!”
白衣美妇笑道:“姊姊面前,用不着太谦虚,我相信你能办得”
不料那上官文陡地一声怒叱:“无聇狗女男,欺人太甚!”
话落身飘、一掌向柏长青当
击来。
这上官文既然绰号“开碑手”掌上功夫,自有
湛造诣,这怒击出的一掌,少说一点,也有千斤以上的力量,如给他击实,是一块石碑,也难免碎成片片。
但柏长青正在筹思如何惩治上官文的方法,睹状之下,不由笑一声,既不闪避,也不格拒,反而真气一提,
了上去。
此情此景,只急得白衣美妇一声惊呼:“弟弟,不可以…”
也不知她是担心柏长青承受不住那足能开碑裂石的掌力?还担心上官文会受损伤?
总之,那语声是既急促,又惊惶,连那柳媚花娇的俏脸也变
。
可是,她的话声未落“砰”地一声,上官文那劲力千钧的一掌,也结结实实地击在柏长青那健壮的
脯上。
这后果还用说么!很多不忍卒睹的旁观者,都被吓得闭上了眼睛。
但事实,却是大谬不然。
挨打的柏长青,竟然是若无其事,面含冷笑,傲然
立着;而那打人的上官文,反而龇牙裂嘴地抱腕而退,那一只右腕。
就这刹那之间,已肿
了一倍有余。
就当旁观之人张大双目,惊诧莫名之间,柏长青已出指如飞凌空连点了上官文三处大
,然后目注白衣美妇淡淡一笑道:“姊姊,幸不辱命。”
白衣美妇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手抚酥
,长吁一声道:“方才真把姊姊急坏了,弟弟,你的修为,比姊姊所想像的还高出得多哩!”
柏长青微微一笑道:“那里那里,姊姊谬奖啦!其实那并非小弟修为高,而是这位‘开碑手’太那个了一点。”
白衣美妇摇头摇道:“不!上官文的一身功力,姊姊知之甚深处…”
柏长青淡笑着截口道:“很抱歉!小弟没有完全达到姊姊要求,竟使这位上官堂主受了伤。”
白衣美妇道:“那倒不要紧,这点伤算不了甚么。”
柏长青道:“不错,算不了甚么,顶多休养个十几天,也就复元了。”
顿住话锋,目光向上官文一扫道:“这人怎么处置?”
白衣美妇沉思着道:“弟弟,明晨你不是要起程北上,赴洛
么?”
柏长青点点头道:“是的。”
白衣美妇道;“那么,这人由姊姊带走,我必须由他身上,追出那位小兄弟来。”
柏长青微微一笑道“也好,那么今宵咱们这通宵之游,也只好临时取消了。”
白衣美妇似乎不胜遗憾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好在姊姊不久也将一游洛
古都,届时再图良晤吧!”
柏长青注目笑道:“真的?”
白衣美妇一本正经地道:“当然是真的!”
柏长青微笑地道:“那么,敬希芳驾早曰降临,小弟引颈企盼…”
翌晨,柏长青与季东平主仆二人首途向洛
进发。
因为柏长青系初出江湖,此行又无紧急任务,同时又有季东平这么一个识途老马陪伴着,所以沿途凡是名胜古迹之处,都不肯放过,以致一直到十二天之后,也就是接近元月底,才越过桐柏山脉,到达河南边境的桐柏县城。
他们两人入进桐柏县城时,时间已近黄昏。
柏长青为了贪恋这山城景
,决定当晚就住在桐柏。
当夜二更时分。
就当他凝神默察,耳际传入一丝微弱而清晰的娇语声:“弟弟,姊姊有重要消息告诉你。”
这语气,显然就是那位以“东海女飞卫”自居的白衣美妇。
柏长青心中暗哼一声:“你这妖妇有甚么好消息报告的…”
那神秘传音又接道“弟弟,姊姊在客栈外等你,季东平已经入梦,请莫惊醒他。”
柏长青心中暗忖道:“好!看你又玩些甚么花
…”
心念电转间,已悄然起身,推窗而出,轻轻又将窗门关好。
他静立窗外微一倾听时,住在他对面房间中的季东平,正发出均匀的呼昅声,显然早巳入梦。
他们这一路行来,因没甚么任务,季东平又酷好杯中物,每晚必饮,而且每饮必醉,同时他仗恃着有一位高不可测的主人在身边,所谓“姜太公”在此,就百无噤忌,他又何乐而不为地落得舒服舒服!
季东平既已放心大胆地入进梦乡,凭柏长青的一身修为,又是存心避免惊醒对方的情况之下,凭季东平这块料,又怎能察觉到,何况季东平更是根本没想到要查察他的行动哩!
所以,柏长青神不知,鬼不觉地由天井中破空飞
,直落客栈前面的街心。
暗影中发出一声娇呼道;“啊!你真把我吓了一跳。”
柏长青目光一瞥之下,可不赫然就是那位神秘的白衣美妇。
当下他蹙眉微笑地问道:“姊姊有何指教?”
白衣美妇向他深深地一瞥,招手娇声道:“你跟我来。”
说着,已纵上屋面,向东疾奔而去。
柏长青苦笑一声,也只好飞身上屋,跟踪疾奔。
约摸越过二十来家屋脊之后,白衣美妇引着柏长青纵落到一个小巧的院落中,纤手一指一扇半开着的房间,低声说道:“你先进去!”
语声虽低,却有点命令式的味道。
那半敞开着的房间內,并没燃灯,黑黝黝的,显得有点神秘。
柏长青微微一楞之后,随即神功暗凝,昂然走了进去。
白衣美妇跟踪而入“格格”地低声媚笑道;“艺高人胆大,其是之谓欤!”
火光一闪,已点燃了案头蜡烛。
柏长青目光微扫,才发觉这显然也是一家客栈的房间,不过收拾得颇为整洁而已。
当下他淡淡一笑道:“自己姊姊嘛!难道姊姊还会害弟弟不成?”
白衣美妇漫应道;“那可说不定哩!”
柏长青注目笑问道:“姊姊,这也是客栈?”
白衣美妇神秘地笑道:“不错!这是桐柏城中唯一有独院的客栈,是姊姊特别包下来,做为…”
“做为”甚么用呢?她的尾音拉得很长,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柏长青忍不住讶问道:“做为甚么用啊?姊姊。”
白衣美妇妙目深注地樱
一披道:“也许是屠场,也许是
房。”
柏长青一楞道:“这话怎么说?”
白衣美妇漫应道:“怎么说,那就得问你啦!”
柏长青笑道:“哑
是你打的,我怎能知道。”
白衣美妇冷笑一声道:“柏长青,你的镇定功夫很不错,演戏的功夫更是高人一等。”
柏长青虽已心知有异,但他除了暗中凝功戒备之外,表面却是神态自若地反问道:“姊姊,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白衣美妇冷笑如故道:“这有甚么难解的,为敌为友,系于你这一念之间,如果你存心与我为敌,则这小小独院,立刻将成为腥风雨血的屠场,反之,则…则…”
柏长青连忙截口讶道:“‘存心’与你‘为敌’,这话由何说起?”
白衣美妇冷笑一声道:“你心中应该有数。”
柏长青蹙眉道:“我自己就是不明白才问你啊!”白衣美妇神色一弛,似笑非笑地道:“柏长青你老实答应我一问,到目前为止,你是把我当成姊姊还是视为敌人?”
“这还用问!”
“我就是要听你亲口一言。”
“自然是当成姊姊啊!”“如果情况有了意外的变化呢?”
柏长青微笑地道:“我想不可能。”
白衣美妇披
冷哂道:“那么,我不妨坦白告诉你,你所认为不可能的,已经成为事实,这独院周围,至少埋伏有五十名以上的顶尖高手在等候着你。”
柏长青泰然地反问道:“为甚么要对付我?”
白衣美妇道:“因为你来历可疑,居心叵测!”
柏长青淡淡一笑道:“这简直是‘莫须有’的罪名。”
“你不相信我的话?”
“相信,但我更相信自己!”
白衣美妇注目道:“你认为这五十名顶尖高手,制不住你?”
柏长青目中神光一闪道:“可以这么说,但最主要的是,我一路行来,已暗中查察过了,这周围百丈之內,绝对没有潜伏敌人!”
白衣美妇忽地颓然一叹道:“你这人,实在高明得太可怕了!”
柏长青微微一笑道:“多承夸奖!”
白衣美妇若有所感地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柏长青,你尽管伪装得天衣无
,却还是免不了
出马脚来。”
柏长青心中一惊,但表面上却涎脸笑道:“看来你可能已抓住我的甚么小辫子啦!?
白衣美妇微哂地道:“你耍得倒蛮轻松!”
微顿话锋,声容俱庄地接道:“柏长青,别反穿皮袄装羊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柏长青微笑如故地道:“不管亮话黑话,我都洗耳恭听。”
白衣美妇注目沉声道:“柏长青,这半年之中,你究竟有过甚么奇遇,竟使你脫胎换骨的,好像成了与另外一个人?”
柏长青心中暗惊,但外表上却若无其事地笑道:“我也希望有此种奇遇,无奈福薄缘悭…”
白衣美妇截口冷笑说道:“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我不彻底揭穿你的伪装,你是打算装迷糊到底了!”
微顿话锋,目如冷电似地深注着柏长青接道:“柏长青,我说你就是半年之前中秋之夜,在洱海中被围攻脫险的那个少年人!”
柏长青似乎楞一楞道:“这简直是笑话。”
白衣美妇冷笑道:“笑话?笑话可多着哩!”
脸色稍弛,淡笑着接道:“当你离开岳州之后的当夜,我就在客栈中碰上那么一个并非是笑话的笑话,爱听么?”
柏长青心中意识到出了纰漏,但表面上却还是镇静如恒地淡笑道:“小弟正恭听着哩!”
白衣美妇黛眉微挑,接道:“当时,有人向我悄声问道,‘这位夫人,请问您认不认识“东海女飞卫”?…”
妙目眨了眨,媚笑着问道:“你猜我当时怎么答复?”
柏长青已知道纰漏出在甚么地方了,但秘密既已揭穿,他除了暗中责骂朱诚的手下太差劲,以及造化小儿故意开他的玩笑之外,反而更为镇定地笑了笑道:“猜是不容易猜中,但小弟不妨越俎代庖,代为回答一句:‘你阁下算是问对人啦!”
白衣美妇微微一晒道:“柏长青,你这一份镇定工夫,真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柏长青道:“阁下过奖了!小可愧不敢当!”
白衣美妇道:“现在,你该知道马脚
在甚么地方了?”
“不错。”
“还要我继续说明么?”
柏长青微哂道:“不必了,现在召出你那五十个顶尖高手来吧!”
白衣美妇忽然幽幽一笑道:“柏长青,你这话,真教人听了伤心!”
柏长青佯装没听懂对方弦外之音似的,淡笑道:“阁下,我是为你借箸代筹啊!”白衣美妇冷笑道:“我也为你‘借箸代筹’,你可以杀我灭口。”
柏长青注目微笑道:“既然也为我借箸代筹,就该做到尽善尽美是么?”
白衣美妇道:“灭口之后,可说是一了百了,还有甚么比这更‘尽善尽美’的办法呢?”
柏长青说道:“不错!没有比这尽善尽美的办法了,但我要补充一点,在‘灭口’之前,你得给我提供一些资料,比方说:你的实真姓名来历?幕后主持人是谁?以及为何要跟我柏长青过不去等等?是么?”
白衣美妇苦笑道:“对!年纪轻轻,做事能如此老练,真是难得很!”
柏长青淡笑接道:“还有,你此来必然有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万一你被‘灭口’之后,你这重大的消息,是准备怎样传达给你的上司?”
白衣美妇嫣然一笑道:“佩服,佩服!如今我是佩服得没话可说啦!”
柏长青轻轻一叹道:“姊姊,你越是佩服,我却越是感到无地自容,如果我真是那么值得你佩服,还会有小辫子给你抓住么!”
这几句话,可使白衣美妇殊感意外地楞住了。
她妙目张得大大的,凝注着柏长青,樱
牵动着,但一时之间,却又似乎无法措词地没说出甚么话来。
柏长青神色一整地接道;“试想,这么重大的消息,如果你进行暗中报告你的上司,那是多大的一件功劳!而对我来说,又会有多么可怕的严重后果。”
白衣美妇內心之中,显然惊慌已极,躯娇颤抖,妙目中満是凄
神色地喃喃自语道:“谢谢你…弟弟…有了你这几句话…姊姊这生命之险…算得冒得非常值得…”
柏长青也噤不住內心非常激动地道:“姊姊,你为甚么要为我冒这生命之险?能够加以说明么?”
白衣美妇低垂螓首,幽幽地道:“这是没法理解的事,由第一眼看到你起,我就深深地喜欢你而无法自持,但我自己明白,你我之间,立场互异,年龄悬殊,立场容我可以改变,但年龄问题,却是没法开解的死结…”
幽幽一声轻叹,住口不语。
这几句看似平淡无奇的话,却将天不怕地不怕的柏长青给难住了。
他面红耳赤地挣了半天,才挣出一句词不达意的话道:“姊姊…我…我不值得你如此…垂爱啊!”白衣美妇凄然一笑道:“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弟弟,你不以为姊姊自作多情,太以轻
而鄙视么?”
柏长青正容答道:“我柏长青如果存有此种观念,还能算人么!”
白衣美妇垂首幽幽地道:“谢谢你!弟弟,但愿你有生之年,莫忘了我这苦命的姊姊。”
柏长青点点头道:“是的,有生之年,我将把你当成亲姊姊一般地看待。”
略为一顿,又注目接道:“姊姊,目前我孑然一身,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明了,能有你这样一位姊姊我还能不感到高兴!”
白衣美妇讶问道:“怎么?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柏长青默然点了点头,白衣美妇接问道:“你认为四海镖局跟你的身世有关,所以才冒险投入?”
柏长青茫然地点点头,又摇头摇。
白衣美妇黛眉一蹙道:“弟弟,你这是甚么意思?”
柏长青苦笑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啊…”白衣美妇白了他一眼道:“真是莫名其妙!”
顿住话锋,正容接道:“那么,如今你打算何以自处!”
此刻的柏长青,心中可像煞
了一团
丝,简直无从清理。
可不是么,他艺成下山之后,所以决心投入四海镖局,除了是因为东方逸制服季东平的徒弟时,所显出的那神奇招式,使他怀疑东方逸可能就是“不老双仙”所要他追查的人外,八成以上可以说是机缘巧合,而怀着试试看的心情而为。
至于他自己的身世,根本就没线索可寻,他又怎样断定四海镖局是有关或无关呢!
所以,那白衣美妇的话,不但勾起他満怀心事,也使他对自己的万丈豪情,几乎失去自信。
本来他自艺成下山以来,可说是一帆风顺,没受到丝毫挫折,至于东方逸的暗中怀疑他,也早在他意料之中,而采取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策略,所以对未来的发展,他可说是充満了信心。
他为了不愿与东方逸同行,也为了便于早点找到那在洱海中所邂逅的,可能是“东海女飞卫”的神秘妇人,以便追查自己的身世,而信口胡诌了一个元宵夜岳
楼下的约会。
妙的是,东方逸居然立即出派一个假的“东海女飞卫”来探试他,而且,一个不够,还要加上一个洱海事件中的主要角色上官文。
这些凭他的机智与镇定,都顺利地蒙混过去了。可是正当他暗中窃喜得意间,那冥冥中的造化小儿却偏偏跟他过不去,竟恶作剧地使朱诚的手下,错把冯京用马凉,而几乎使他一败涂地。
此情此景,如非那白衣美妇对他一往情深而作茧自缚,这后果还能设想么!
而这对于像他这么一位雄心万丈的年轻人来说,心灵上的影响又是多么严重…
但他毕竟是坚強的,心头呈现短暂的
惘之后,立即一咬钢牙,赧然将它抹去,同时,为了调剂目前这沉闷的气氛,反而以轻松而俏皮的语气微微一笑道:“这个么!我首先将审问你的口供。”
白衣美妇佯嗔地白了他一眼,轻轻一叹道:“严肃中不失风趣,这也许是你特别讨人喜欢之处。”
话锋微顿,淡淡笑着接道:“想问甚么,尽管问吧!”
柏长青沉思着道:“首先,我要知道你的实真姓名和来历。”
白衣美妇轻轻一叹道:“当然我会告诉你,只是姊姊的来历不甚光彩,而姓名又俗气得很,说出来,你可莫见笑。”
柏长青微笑地反问道:“姊姊,这话不显得太生分了么?”
白衣美妇凄然一笑道:“是的,算姊姊失言。”
话锋微微一顿,才幽幽地接道:“我姓袁,名叫五琴,本是横行关外的一个蒙面女飞贼,因幼时曾获异人传授,轻功有独到的造诣,武功也还算过得去,所以自出道以来,从来不曾失过风。可是不幸得很,五年之前,目前四海镖局这位副总局主东方逸有事关外,当时我有眼不识泰山,竟伺机向东方逸下手,结果被制住,而成了他的侍姬…”
柏长青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哦”!
袁玉琴(白衣美妇)轻叹着接道:“当时他对我说,我的面貌和身材,跟武林中鼎鼎有名的‘东海女飞卫’冷寒梅有八成近似,为了不辜负我这一身天赋,他要以五年的工夫将我造就成第二个女飞卫,以使与真正的‘东海女飞卫’一较雄长…”
柏长青情不自噤地截口问道:“那么,目前姊姊的武功,已可与‘东海女飞卫’并驾齐驱了?”
袁玉琴笑了笑道:“这个我自己可不知道,不过据那东方逸说:‘纵然不及那冷寒梅,相差也该是有限得很’”
柏长青剑眉一扬道:“这老贼倒是蛮自负得很”
接着,又注目接道:“姊姊知道东方逸的来历么?”
袁玉琴苦笑道;“姊姊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柏长青蹙眉接道:“那么姊姊对四海镖局的內部情形,也是不知道的了?”
袁玉琴默然点了点头,柏长青沉思着问道:“那老贼派姊姊暗中考察我,他用的是甚么藉口?”
袁玉琴道:“他说是奉武林至尊铁板令主的命令,考察你的来历和为人。”
柏长青苦笑道:“想不到铁板令主的一道命令,倒成这老贼暗算我的藉口。”
袁玉琴心中一动道:“弟弟,你认识铁板令主?”
柏长青神秘地笑道:“这个待会再谈。”
接着,又似忽有所忆地注目问道:“姊姊,那老贼竟不怕你暗中背叛他么!”
袁玉琴道:“那老贼岂是易与之辈,连你这
头小伙子都能想到的事,他岂能不事先加以防范!”
柏长青道:“难道他在你身上加了甚么噤制?”
袁玉琴幽一叹道:“是的,他以一种特殊手法,制住我脑部的某一
神经,每隔三个月,必须由他亲自替我摩按一次,否则,即头痛
裂,七天之后,会狂疯而死。”
柏长青不噤骇然地道:“有这种事!”
袁玉琴似乎余悸犹存地道:“我曾经故意过半天,那痛苦可真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柏长青注目问道:“那老贼没告诉你这种特殊手法的来历?”
袁玉琴道:“说过的,他说这特殊手法,来自外国,纵然是目前的武林至尊‘不老双仙’夫妇,也没法解除。”
这刹那之间,柏长青心中一动,想到了‘不老双仙’中的徐羽军所告诉他的一段话来。
当时,徐羽军对他说:“那失去的‘黄石真解’中,最末一页是天竺文,爷爷不谙天竺文,而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谙天竺文的人,所以,那可能是全书
华所在的一页,爷爷竟对其失之
臂,想起来实在是遗憾得很…”
兴念及此,不噤心中窃喜地暗忖道;“如果这特殊手法是来自天竺,那我这一着误打误撞,倒真算找对了人哩…”
袁玉琴微讶地问道:“弟弟,你在想些甚么?”
柏长青笑了笑道;“待会再一并告诉你。”
话锋一顿,又注目接问道:“姊姊,你的身材面目,果然是跟‘东海女飞卫’有八成近似么?”
袁玉琴苦笑道:“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像不像,但东方逸那老贼,却的确是如此说的。”
柏长青目光深住地喃喃自语道:“看来,去年八月中秋夜在洱海中所看到的那位红衣美妇,果然是‘东海女飞卫’了!”
袁玉琴“哦”了一声道:“弟弟,你的来历,是否也该告诉姊姊了?”
柏长青微微点首,接着,将他自有记忆以来,一直到目前为止,所经历的一切,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当然,前面所说的“待会再详谈”和“待会再一并告诉你”的问题,也在这一段谈话中顺便解答。
这些,只听得袁玉琴一双妙目张得大大的,显得非常激动地道:“啊1弟弟,想不到你的来头大得吓坏人,我这姊姊,可真是太高攀了哩!”
柏长青正容道;“姊姊,我不许你这么说。”
不等对方答话,立即接道;“来,咱们谈正经的。…”
“好姊姊都记下了…”
不料她话没说完,柏长青陡然脸色一寒,坐姿未变地穿窗而出。袁玉琴楞得一楞,立即取出一付丝巾,蒙住脸部,也跟踪飞上屋面,举目一瞧,只见柏长青面含冷笑,卓立屋面,在他面前五丈外,并排站着三个夜行人。
三个夜行人两高一矮,年龄约摸在四至五旬之间,一个个都是眼神充足,两太阳
高高鼓起,显然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
袁玉琴入目之下,不由心中一震,立即走近柏长青面前,以真气传音说道:“弟弟,这三个都是死有余辜的东西,动上手时,可不能留下活口…”
袁玉琴因受功力所限,真气传音还不能超出五尺距离,不料她传音未毕,对方那矮个子已“嘿嘿”
笑道:“袁姑娘,别蔵头
尾了,揭下脸上的捞什子吧!?”
左边的高个子也暖昧地笑道:“小白脸看起来也许舒服一点,但却不一定中用哩!”
右边的高个子更是冷笑一声,道;“以往你黄
梅子卖青,故意装成冰清玉洁的贞女,现在人脏俱获,你还有甚么话说?”
袁玉琴冷冷一哼道:“凭你也配过问!”
右边的高个子
笑一声道:“我当然无权过问,但我只要在副座面前透
一丁点儿,就够你消受的了。”
袁玉琴索
自动取下蒙面纱巾,冷笑一声道:“刁英,你大概忘了咱们组织內的规矩吧…”
刁英笑道:“不错!组织內,女男关系很随便,可是袁姑娘,请莫忘了你是咱们副座的噤脔,应该例外的。”
袁玉琴冷然答道;“刁英,你既知此情,就该明白你们以往对我的无理要求,我不曾向剧座报告,已算是对你们宽大为怀了。”
刁英微微一愣道;“这一点,我刁英承情,可是今宵你既然被咱们抓住了小辫子,不打发一点消消灾行么?”
那矮个子与左边的高个子自袁玉琴揭去面纱之后,一直双目发直,馋涎
滴地注视着她的俏靥,这时右边的高个子咽下一口口水,情不自噤地喃喃自语道:“唔!真美…”
矮个子也咽下了一口口水接道:“比起那‘白雪公主’江丽君来,也并不逊
啊!”左边高个子轻轻一叹道;“但能真个消魂,就是叫我立刻死去也甘心。”
刁英含笑接道:“二老,别说得那么可怜了,今宵准教你如愿以偿就是。”
目光移注袁玉琴,接道:“袁姑娘,咱们瞒上不瞒下,来个私了如何?”
袁玉琴漫应道:“如何一个私了法?”
矮个子暖昧地一笑道:“听听这话声,我就酥得站不稳啦!”
刁英眉峰一蹙道:“老三别太猴急!”接着,目注袁玉琴又笑道:“袁姑娘是聪明人,这话还用问么?”微微一顿,又
笑着说道:“姑娘,咱们三个,虽然面孔比不上小白脸,武功比不上副座,但某一方面的功夫,却自信普天之下,找不出第四个人来…”
一直未曾开口的柏长青,已由双方的对话中,约略摸清了对方的梗概,这时他再也忍不住地俊脸上杀机一闪,目凝冷电,一声清叱:“住口!”
刁英仰首狂笑道:“兔崽仔,这儿也有你发威的…”
话没说完“啪啪”两声脆响,已挨了两记辣火辣的耳光;柏长青打人时的身法之快,简直不可思议,他打过刁英两记耳光之后,依然面寒似水地卓立原地,生像是根本不曾移动过似的。
被揍的刁英,但觉眼前一花,微风轻拂,已被揍得两眼金星
舞。
此情此景,饶他们三个在片刻之前还是气焰万丈,満脑袋
念根本不曾将柏长青看在眼中,此刻一时之间,可被柏长青的这一手,镇慑得目瞪口呆地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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