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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香车藏艳色 璞玉显神功
 杜少恒“唔”了一声,说道:“可以这么说”“这就行了。”黑衣人向拾得儿问道:

 “娃儿,你自己怎么说?”拾得儿含着満口的肥。他,‮劲使‬咽下之后,才含笑反问道:

 “这位伯伯,要我说甚么呀?”也不知他是真的装傻,还是别有原因?他,一直是在大盅喝酒,大块吃,对于其他人的谈话,似乎漠不关心,但事实上,方才不关他的事时,他居然能揷上咀,而此刻,当问到有关他切身的问题时,他却又茫无所知了。

 黑衣人只好苦笑了一下道:“娃儿,方才那位青衣大婶跟你说的话,还记得吗?”拾得儿点点头,道:“记得。”黑衣人道:“我就是那位青衣大婶派来接你的,现在就跟我走,好吗?”拾得儿道:“我义母跟我说过,跟着杜伯伯后,就一切听杜伯伯的,杜伯伯叫我走,我就走,如果杜伯伯不同意,那我就…”黑衣人连忙截口道:“你杜伯伯已经同意了。”拾得儿目光移注杜少恒,道:“杜伯伯,你真的同意我走吗?”“是的,”杜少恒正容接道:“你是具有武林中百年难得一见的,最佳资秉的人,也许我心中不愿意你走,但为了你的前途,却不能不让你走。”拾得儿傻笑着,没接腔。

 黑衣人却含笑说道:“杜大侠,事情就这样决定,吃完这顿饭,我就带他走。”杜少恒道:“用不着这么急,我要先跟他义母见过面后再说;因为,阁下的来历是那么讳莫如深,以后如果他义母找我要人时,不但我脫不了干系,连司马大侠也会惹上麻烦。”黑衣人点点头道:“这是实情,在下自不便勉強,只是,如果一时之间,找不到娃儿的义母呢?”杜少恒道:“那就只好暂时拦下了。”“拦下是不要紧,”黑衣人苦笑道:“杜大侠,我不妨坦白跟你说,敞上此举,完全是为武林苍生着想,古墓中的情形你我都已亲自体验过了,天一门气候已成,平静已将近一个甲子的江湖,眼看即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杜大侠请想想看,放眼当今武林,谁具有这一份挽狂澜于既倒的力量呢?”“那自然是贵上责无旁贷呀!”黑衣人道:“不错,敝上是有此宏愿,但要想消弭一场江湖大劫,光凭一二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何况,敞上还有某些原因,暂时不便公开出面…”“所以,贵上才将希望,寄托在这娃儿身上?”“不错。”“在下可以跟贵上面谈谈这问题吗?”“抱歉,敞上暂时不想跟任何人见面。”“我也抱歉!在贵上与娃儿义母二人之间,我必须跟其中一人见上一面,才能让你将娃儿带走。”黑衣人苦笑道:“好,就暂时这么决定,等我向敞上报告之后,再与社大侠联络。”接着,一举酒杯,道:“咱们喝酒…”正事一经谈妥,话题又转入较轻松的一面。不过,杜少恒満怀心事,却是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所以,谈话最多的,还是那黑衣人,其次才是司马元,至于吃得最多的,那自然是拾得儿了。

 四个人用的酒菜,拾得儿至少吃了三分之二,似乎意犹未尽。

 身为东道主的黑衣人,只好吩咐堂倌再添酒菜,一面却向杜少恒笑道:“杜大侠,你年轻时候,不论文事武功,风韵事,都冠绝一时,如今正值英年,却为何忽然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杜少恒笑了笑道:“阁下希望我说些甚么呢?”黑衣人道:“只要你肯开口说话就行,不过,最好是谈谈你突然归隐,以及贵府合第失踪的事…”司马元也附和着说道:

 “是啊…与其把苦闷埋在心中不如将它倾吐出来,也会感到轻松一点。”杜少恒苦笑一下,道:“只要二位不嫌繁琐,我倒是愿意谈谈,不过,这儿不适合,还是回到司马元兄的住处再说吧!”“也好,”司马元目注黑衣人笑问道:“这位兄台,愿意光临寒舍吗?”

 黑衣人冷笑点首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好!就这么决定。”司马元扭头向正在狼呑虎咽着的拾得儿笑道:“娃儿快点吃,吃完好回去听你杜伯伯讲故事。”“好的…”拾得儿含着満咀菜馐,含含糊糊地答应着。

 就当此时,楼下忽然起了一阵动,隐约地听到有人叫着:“望香车…”“望香车就在门外…”“快去看望香车呀!”司马元向杜少恒笑道:“杜大侠不是还不曾见过那望香车吗?”杜少恒点点头道:“是的,一直是闻名而缘悭一面。”黑衣人也立即接道:“望香车已很久未到洛来了,杜大侠既然不曾见过,可别放过这一个好机会。”司马元笑道:“咱们这雅座是临窗的,打开窗子就可看到了…”说着,他已打开窗门,俯身向街心瞧去,一面低声说道:“不错,是望香车。”杜少恒,黑衣人也挤向窗口,只有拾得儿一个人还在据案大嚼着。

 虽然已经是夜晚,但由于地面积雪之故,街心中的一切,却仍然看得清楚。

 不错,停在太白酒楼门口的,就是传说中那辆‮大硕‬无朋的望香车。

 车厢顶上有着厚厚的积尘,车轮上溅満了黄泥,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

 也由于刚刚停下来,那拉车的四匹神骏健马,还急促地噴着浓浓的白雾。

 车厢的门窗,都是密闭者的,没法看到里面,究竟是一些甚么人。

 唯一与传说不同的,是车辕上的车把式,已不是“千里独行侠”周桐,而是一个女的。

 那位女车把式,年约十五六,一身青色劲装,肩揷长剑,显得英气,不让须眉。不过,小妞毕竟是小妞,别瞧她煞有介事地,装成一副成人的模样,但那张稚气未脫的苹果脸儿,却充分地显示她还是一个小妞儿。

 少顷,车厢內传出一个娇滴滴的磁语声道:“雪儿,为何不下去买吃的?”那女车把式苦笑道:“‮姐小‬,那酒楼门口,围着好多人,我进不去呀…”车厢中的娇甜语声道:

 “笨丫头,你不会叫他们让让路吗!”“是…!”女车把式恭应者,柳一扭,已飘落酒楼门前,嫣然一笑道:“诸位,借光,借光…”酒楼门口虽然围着不少看热闹的闲人,但却立即纷纷退向两旁,让出一条‮道甬‬来。

 “多谢,多谢!”女车把式娇笑着,一溜烟似地,钻进了酒楼。

 那黑衣人向杜少恒悄声说道:“那望香车所提出的问题,一直不曾有人答对过,杜大侠是否有意去碰碰运气呢?”杜少恒轻轻一叹道:“也许我可以答对,可惜我提不起‮趣兴‬来。”司马元揷口笑道:“既然自信可以答对,那咱们就下去试试着。”黑衣人拉者杜少恒的胳臂,道:“杜大侠,咱们说干就干,走…”于是,在黑衣人,司马元二人的簇拥之下,杜少恒有点不由自主地,向楼下走去。

 拾得儿也刚好将加添酒菜,风卷残云似地,一扫而光,起身跟在后面,一面拍拍自己的肚皮,咧咀笑道:“这一餐饭,真吃得非常过瘾…”当这四位会过账,下得楼来,由大门口的人群中挤出时,那位买食物的女车把式,也捧着一大包香噴噴的卤菜,馋头之类的食品,抢先登上车辕,敲了敲车门道:“素月,快将食物接过去。”一声娇应,车厢门随之而启,一支赛雪欺霜的皓腕,伸了出来。

 就当女车把式将一包食物递给由车厢中伸出来的那支皓腕土时,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忽”地一声,一条灵蛇,快速无比地,向那支接食物的皓腕,疾卷而来。

 不!那不是灵蛇,是一条长达七八尺的长鞭。变出意外,自然使得旁观人群发出一片惊呼!但他们算白担心。惊呼声中,发出一声清叱:“鼠辈我死!”那突施偷袭的长鞭梢,已被女车把式抓住,车厢门又重行关闭,当然,那包食物也已经送到车厢中去了。

 所有旁观的人,于眼花中,没人看到那突施偷袭的是甚么人,也没人看清楚,那女车把式,是如何抓住那鞭梢的。

 当然,现在都已看清楚了,那以长鞭偷袭的,是一个身着黑色劲装,黑布包硕,中等身裁的中年汉子。

 由于他的鞭梢被对方抓住,正以全力往回菗,但却有如蜻蜒撼石柱,一点作用也没有。

 这情形,不但使那动装汉子挣得面红耳赤,下不了台,连旁观的杜少恒,也不由地暗中震惊不已。

 至于那些旁观的闲人,更是“轰”然叫好,甚至鼓掌欢呼。女车把式毕竟是稚气未脫,本来由于劲装汉子的偷袭,而脸罩寒霜的她,却因了旁观人的欢呼,而为之嫣然娇笑起来。

 车厢中那娇甜语声又起:“雪儿,你发甚么呆?”雪儿这才俏脸儿一整道:“‮姐小‬,这个人如何发落?”那娇甜语声道:“先问问那厮来历,及有何企图。”“是!”雪儿左手仍然抓住对方的鞭梢,右手握着她自己的长鞭,目注那劲装汉子,沉声喝道:“说!你是甚么来历?”“你不配问!”劲装汉子口中冷笑着,手上却冷不防地‮劲使‬一菗。

 但他那冷不防的一菗,仍然没发生一点作用,而眼前鞭影一闪,脸上已出现一道血痕。

 雪儿更是得理不饶人地,冷笑一声道:“再不说,当心我宰了你!”“人小,语气倒是够大的!”随着这话声,一个年约弱冠,身着白色长衫的年轻书生,缓步走向车前,向着雪儿况声喝道:“丫头,放开鞭梢,叫你主人答话。”这位白衫书生,年纪和古墓中那位“少主”

 差不多,面目端正,‮肤皮‬白晰,也显得没戴人皮面具,但他脸上和目光中的阴沉,和语气的冷漠,却比目前这着肤如刺的寒风还要冷。雪儿微微一怔之下,随即冷笑道:“凭甚么?”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白衫书生的脚下,像装有滑轮似地,忽然一幌而前,一把抓住那相持不下的长鞭中段,沉喝一声,道:“撒手!”如响斯应,长鞭到了白衫书生手中,如非是雪儿放手得快,连她的‮躯娇‬,也几乎要飞了出去。

 白衫书生拨弄着夺过来的长鞭,冷冷地一笑道:“就凭这一手,叫你主人说话行吗?”

 “不行。”“唰”地一鞭,向白衫书生疾卷而来。

 她手中的软鞭,长达八尺以上,这‮劲使‬一挥,不但势疾劲猛,而且极尽奇诡之能事,使得白衫书生目中异彩连闪,道:“好!够劲儿!”话声中,凌空一个倒翻,居然、毫发之差,避过了雪儿那凌厉的一击。

 但雪儿的长鞭攻势是连环的,一鞭落空,她己身随鞭进,清叱一声:“狂徒躺下!”

 鞭梢如灵蛇飞舞,成圈套状向白衫书生的颈项间套来,显得既准且狠而又绝到了家,因为,她的鞭式已将对力的退路封锁住,迫得那白衫书生除了硬接之外,轨只有束手就擒,遵命躺下的份了。

 尽管双方手这只能算是第二招,但在行家眼中,却也不难看出双方武功的深浅。

 雪儿的身手之高,似乎与她的年纪不相称,很显然地,方才她手中相持着的长鞭被夺出手,那是由于最初那个劲装汉子容易对付,以为这个白衫书生也強不了多少,而心存轻视所致,上过一次当后,此刻,她算是使出真功夫来了。

 至于那白衫书生,更是高明得令人莫测高深,在眼看那长鞭构成的圆圈即将套中他的颈项的间不容发之间,他竟然突施高明无比的缩骨神功,一下子矮了一尺有奇,不但避过了对方那要命的一击,而且边顺手抓住对方的鞭梢,朗笑一声道:“丫头,要躺下,必须上才有意思呀!”雪儿俏脸一片铁青,‮劲使‬一挣之下,不但不曾将抓住对方手中的鞭梢挣脫,反而使得她的‮躯娇‬,向对方飞了过去。

 白衫书生更是呵呵大笑道:“妙啊!俏佳人,投怀送抱,真是善解人意呀…”话没说完,车厢中忽然传出一声清叱:“狂徒撒手!”一把铁莲子,以満天花雨手法,超越雪儿‮躯娇‬之前,向白衫书生疾而来。

 白衫书生虽然身手高深莫测,也很够狂,但面对这一阵高明无比的暗器手法,却也不能不遵命撒手。

 他,虽然已放开手中的鞭梢,全力应付那一阵铁莲子,但长衫下摆上,却还是被穿两个孔儿。

 至于雪儿,也在对方放开鞭梢的刹那之间猛打千斤坠,在白衫书生身前尺许处停下来。

 这刹那之间的变化,实在太快了,快得当事人的双方,在惊魂甫定之下,来不及有进一步的反应。

 紧接着,车厢中传出一声娇喝,道:“雪儿退下!”雪儿挣了挣,然后娇应一声,狠狠地瞪了白衫书生一眼,才一个倒翻,退了回去。

 白衫书生却琊笑道:“丫头退下,‮姐小‬来,妙啊!”但车厢中出来的,还是一个侍女装束的小妞儿,打扮与年纪,都跟雪儿不相上下,她,一出车厢,立即向白衫少年自我介绍道:“我叫月儿,奉‮姐小‬之命,向你问话,你可得老实一点。”白衫书生贼忒喜喜地,琊笑说道:“我本来是个老实人,但在漂亮的小妞面前,却会例外…”月儿俏脸一沉道:

 “说!你是甚么人?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为何要存心生事?”白衫书生含笑接道:“小生姓曹,名子畏,与才高八斗,七步成诗的陈留王曹子建,只有一字不同,现年十九岁,尚未成婚…”月儿截口沉叱道:“谁问你这些!先报来历?”“是!”白衫书生还是満脸琊笑:

 “小生现任天一门总巡察之职。”“总巡察有多大?”“这个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本门中,只有门主才能指挥我。”“唔!现在,说你无端生事的理由。”曹子畏笑了笑,说道:“小妞儿好厉害的小咀…”月儿截口冷笑,说道:“真正厉害的,你还没有尝到哩!”曹子畏琊笑道:“是的,姑娘家最厉害的功夫,只有在上才能领略到…”月儿怒叱一声:“狂徒找死…”“月儿…”几乎是同时,车厢中传出一声娇慵无限的娇呼。这一声娇呼,虽然是娇滴滴地,令人涉及遐思,但却具有莫大的威严,使得被曹子畏怒得想要拚命的月儿‮躯娇‬一震,又停了下来。

 车厢中的娇语又起:“月儿,我只要你问问那厮的真正来意。”“是!”月儿恭应一声之后,才目注曹子畏沉声说道:“狂徒,快点答我所问!”曹子畏道:“小妞儿,方才你那‘无端生事’四字,已等于坐实我的罪名了,还有甚么可说的。”“那你是存心找碴而来?”“可以这么说。”曹子畏冷然接道:“从现在开始,天一门已正式公开活动,凡是江湖上黑白两道的朋友都必须立即表明态度…”车厢中那娇甜语声问道:“是如何一个表明法?”曹子畏道:“顺我者接受本门节制,逆我者只有死路一条。”车厢语声道:“你此行目的,就是要我表明态度?”曹子畏点点头道:“不错,你这望香车出现江湖,已有一年以上的历史…”“但我们与人无争,与事无碍,跟任何门派,都谈不上恩怨。”“但你们太过于神秘。以往,本门在草创阶段,兼以不曾公开活动,所以一直不加闻问,现在,你却必须立即表明态度才行。”“这是说,如果我不立即接受贵门的节制,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曹子畏琊笑道:“对于漂亮的妞儿,我可以网开一面,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接受本门的‮导领‬,投入本门之后,好处可多哩!”车厢中语声道:“我不稀罕甚么好处,也不容许有人无端生事,我也明白,你既然是有所为而来,当不是语言所能解决的事…”曹子畏截口笑道:“能拜领姑娘绝艺,在下深感无限光荣。”“不过,在手之前,我还要先问你一句话。”“在下恭聆!”“你,在天一门中,自承是一人之下的身份…”“那是绝对不会假。”“那么,我问你,如果你我之间,订有甚么口头协定,是否算数,贵门门主,是否会承认?”“这是不成问题的问题…”“好!你听着,咱们互搏三掌,如果你赢了,我接受贵门节制,否则,以后就不得再找我的麻烦。”“够意思,够意思。”曹子畏含笑接道:

 “这条件我接受了,而且,别说是我败了,只要你能跟我打成平手,也算是你赢。”车厢中语声娇笑道:“虽然说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但我还须要保证。”曹子畏一怔道:“你要甚么保证?”车厢中语声道:“你这位总巡察,自然有代表你身份的甚么令箭令牌之类的信件,我的意思是,当你打败时,你必须送一件信物给我,以后如果万一有贵门的人找我这望香车的麻烦,我可以省却许多事。”曹子畏噤不住苦笑道:“姑娘好慎密的心思!也好自负!”车厢语声道:“咱们彼此彼此…”“好!”曹子畏探怀取出一面两指大小,金光闪闪的金牌,含笑说道:“这就是代表我这总巡察身份的令牌,希望姑娘能有本事赢过去。”

 接者,却是脸色一整,道:“姑娘,该说的都已说明,芳驾可以出来啦!”语声才落,突觉眼前一亮,香风拂处,一位美赛天仙的女郎,已俏立他面前八尺处。她,眉目蛟美,肤里白透红,那柔软而单薄的丝质‮红粉‬彩裙,在強劲寒风的吹拂下,更衬托出她的‮躯娇‬是那么纤-适度。

 尤其是那一撇刘海轻笼下的美目,就像是薄雾中的晓星,一闪一闪地,放着惑人的光芒。

 美!实在是太美了!

 不但使那些旁观的闲人为之目瞪口呆,曹子畏更是失魂落魄似地,有如泥塑木雕。

 连在人丛中‮窥偷‬着的,那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杜少恒,也为之心头狂跳不已。

 杜少恒的心跳声,被旁边的黑衣人察觉到了,因而低声笑道:“这小妞儿可真是天生尤物,连咱们杜大侠也为之古井重波啦!”杜少恒苦笑道:“兄台怎么寻起我的开心来。”黑衣人笑道:“难道说,杜大侠的心头狂跳,是别有原因吗?”杜少恒一时之间,竟答不上话来,而脸上的苦笑,也更为尴尬了。

 幸亏那位美如花的红衣女郎,适时替他解围,她,朝着灵魂儿已飘上九天的曹子畏娇笑道:“巡察大人,别拖时间了,请呀!”曹子畏总算还过魂来了,只见他,如释重负似地,长长吁了一声,居然‮头摇‬幌脑地,朗声昑哦道:“颠不刺的见了万千,这般可喜娘,罕曾见,我眼花缭口难言,灵魂儿飞上半天…”“唰唰”地一声,红衣女郎展开一把预蔵在衣袖中的香罗扇,遮住了大半边俏脸儿,很显然,她是被曹子畏的那一副酸劲儿逗笑了。

 像这种冰天雪地的数九寒天,她穿着一身薄薄的丝质罗衫,已经够奇的了,都还带着一把摺扇,算得上是奇之又奇。

 一旁的月儿,忍不住娇笑一声道:“别酸了!大总巡察,这儿可不是普救寺呀!”曹子畏笑道:“这儿虽不是普救寺,但你家‮姐小‬是崔莺莺,小生也算是张君瑞,而你,就算是那善解人意的红娘…”说到这里,朝着月儿兜头一揖,道:“红娘姊,小生这厢有礼了…”红衣女郎忽然收了摺扇,脸寒似冰地,哼了一声,道:“姓曹的,你大概忘记此行来意了吧?”“没…没有啊!”“那你为何还不进招?”曹子畏苦笑道:“姑娘天仙化人,弱不噤风,大有乘风飘去之概,叫我怎忍心下手。”“那你是自愿服输了?”她,強忍着笑意,故意紧绷着俏脸。

 “是的,我愿服输。”“那么,拿来。”她,伸出了手掌。

 “拿甚么呀?”他似乎还是有点儿魂不守舍。

 “拿那代表你身份的令牌。”“可以…”他的语声出口,人丛中忽然传出一个苍劲语声道:“总巡察,不可以!”曹子畏扭头怒叱道:“少废话!”接着,他拨弄着手中的令牌,目注红衣女郎谄笑道:“既然服输,令牌自然要给你,不过,我希望姑娘能回答我一个问题。”红衣姑娘道:“说吧!能够回答的,我自然会回答。”曹子畏目光深注着问道:

 “姑娘尊姓芳名,是否就是这望香车的主人?”红衣女郎歉笑道:“很抱歉,你这问题,目前还不到公开的时候。”曹子畏蹙眉问道:“那要等到甚么时候,才能公开呢?”红衣女郎漫应道:“能够公开的时候,自然会公开。”曹子畏苦笑着沉思了一下,毅然点点头道:

 “好!给你!”脫手将令牌投向红衣女郎手中,抱拳一拱道:“在下告辞…”话落,长身而起,飘落屋顶上疾奔而去。

 就当旁观人群呆得一呆之间,红衣女郎已偕同月儿钻入车厢中,并娇喝一声:“雪儿,咱们走!”“且慢!”这突然揷咀的是那黑衣人。

 红衣女郎的语声道:“甚么人?”黑衣人道:“在下是过路人。”红衣女郎的语声道:

 “有何指教?”“指教是不敢,我只想请问一声,望香车以前所提出有奖征答,是否有人答对过?”“没有。”“现在还有效吗?”“有效。”红衣女郎的语声娇笑道:“是阁下有意应征吗?”“不!是在下的一位朋友。”黑衣人扭头向杜少恒笑道:“杜兄请啊!”杜少恒显得意兴阑珊地,苦笑道:“不!我现在已提不起‮趣兴‬了。”黑衣人也苦笑道:“说得好好的,怎么又忽然改变主意。”司马元也在一旁敲着鼓边:“是啊!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也不过是一句话的工夫呀!”黑衣人又立即接道:“答对了,乐得得一份奖品,答不对也不损失甚么,这种便宜事,又何乐而不为哩!”红衣女郎的语声也娇笑道:“我也竭诚诸位前来应征。”在对方三人一吹一唱的情况之下,杜少恒可没法再坚持了。

 他,神色漠然地,徐徐步向车厢前,那情形,就像他的脚上带着千斤重物似地。

 黑衣人的脸上,由于戴者纱巾,没法看到他的表情,但司马元的脸上,却毫无掩饰地,浮现一片令人难以理解的神秘笑意。

 可惜的是,杜少恒根本没注意到司马元那奇异的表情。

 他,终于到了车厢前,显得目光呆滞地,说道:“姑娘,你那有奖征答的问题,仅仅是‘女人是祸水吗’这一句问话?”“不错。”“那么,我的答案是:女人不一定是祸水,有时候,男人也会成为祸水。”车厢內没有反应,司马元忍不住代杜少恒问道:“姑娘,答对了没有?”红衣女郎的语声娇笑道:“恭喜诸位,已经答对了。”黑衣人道:“那么,奖品呢?”红衣女郎的语声道:“赠奖时地另订,而且只能让得奖者一人知道,请记好…”接着,以真气传音向杜少恒说道:“请阁下明夜三更正,驾临白马寺天王殿领奖。”杜少恒点点头道:“在下记下了。”“告辞!”目送那望香车溅雪疾驰而去之后,杜少恒显得意舆阑珊地,向两位同伴苦笑了一下,说道:“二位,咱们走吧!”一行四人回到司马元的住处后,酒醉饭的拾得儿,独自回房间歇息,其余三人都是各自一杯香茗,在小花厅中闲聊起来。

 “可惜啊!可惜,”首先打开话匣子的是司马元,但是他这没头没脑的话意,却令人费解。

 其余二位几乎是同声发问道:“可惜甚么呀?”司马元笑道:“可惜那个甚么天一门的总巡察,竟然会临阵退缩,使我们没法看到那位红衣女郎,施展她的超绝武功。”杜少恒道:“司马兄怎能断定那红衣女郎,会有一身超绝的武功?”司马元道:“这也算是见微知着,杜兄请想想看,一个侍女的身手,已是如此了得,那她们那位主子的高明,还用说吗!”杜少恒点点头:“不错,那两个侍女的身手,的确是够资格称为高明,只可惜她们所遇上的对手曹子畏,更是高深莫测,形成以下驷对上驷的局面,才使得她们的光芒,被掩盖住了。”“唔…”黑衣人那透过-面巾的目光,凝注杜少恒,道:“杜大侠也认为那个曹子畏临阵退缩吗?”杜少恒道:“按说,曹子畏有着高深莫测的身手,此外又显然是有所为而来,应该是没有临阵退缩的理由,其所以如此,恐怕是另有深意。”司马元抢先点着道:

 “对,对!经二位这一分析,我也想通了。”“还有。”黑衣人沉思者接道:“据方才所看到的情形,加上我与天一门那位少主实际手的经验,互相印证,则这个总巡察曹子畏的武功,显然还在他那位少主之上,这也是令人费解的事!”“是的,令人费解。”杜少恒苦笑了一下之后,才长叹一声道:“少小离家老大回,想不到我一回到故乡,不但家破人亡,所遇上的人和事,也都是像谜一样,令人难以理解。”司马元含笑接道:“既然没法理解,就暂时不必去想它,我想,还是先谈杜兄过去的一些风韵事,以消此之永夜如何?”“对了,”黑衣人也附和着说道:“尤其是有关杜兄和尊府突然由江湖上失踪的事,更是人言人殊,莫衷一是,现在,正好由你这位杜家的主人翁,亲自予以澄清一下。”杜少恒注目反问道:“阁下也是在目前这混沌局面之中,具有神秘色彩的一位,有关寒家事迹的澄清与否,与阁下想必也有切身的关系?”黑衣人点首接道:“杜大侠,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事情是有切身关系,不过,却不是在下本人。”“是与贵上有切身关系?”“也许…可以这么说。”杜少恒轻轻一叹道:“如所周知,年轻时候的杜某人,虽因本刚直,嫉恶如仇,结了不少仇家,也因情孽牵连,不为人所谅解,但自信生平未曾作过亏心事,所谓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这是我个人引以‮慰自‬和自豪的,不过,事情演变到现在,即使我‮诚坦‬地说出来,也势将没法満足二位的望,因为,事实上有些事我自己也仍在暗中摸索中。”黑衣人道:“那不要紧,就杜大侠所知道的,加以说明就行了,其余的,我们可以共同研究…”司马元也附和着接道:“是啊!所谓三个臭皮匠,凑成一个诸葛亮,多两个人用脑筋,总比一个人暗中摸索要強一点呀!”杜少恒点首苦笑着:“对,对…”话锋一顿,才神色一整,道:“现在,我向二位提供的,只是我个人为何突然离家出走的原因,也许二位都听人说过,我的元配汤紫云的故事吧?”黑衣人点点头道:“据说,你们还是中表联婚?”“是的,”杜少恒苦笑道:“亲上加亲的婚姻,却偏偏不容于家慈,说来这真是孽。”黑衣人道:“杜大侠是孝子,为了顺从老母的意旨,不得不忍痛将汤夫人给休了?”

 杜少恒回答的是一声长叹。

 司马元也轻轻一叹道:“这故事倒有点像爱国诗人陆放翁与唐琬的遭遇…”爱国诗人陆放易与唐琬,也是中表联姻,感情特别好,依常情而论,这种“侄女随姑”的婚姻,婆媳之间,也应该是特别融洽才对。

 奇怪的是,陆母却特别讨厌她这位侄女儿媳。

 在封建社会中“不顺父母”已构成“出”的条件,放翁为了顺从父母,只好忍痛将唐琬休弃,又因伉俪情深,难以割舍,于是,想出一变通办法,将唐琬蔵之别馆,以便暗中往来。

 不久,这把戏被陆母识破了,虽然二人早已闻风逃避,而不会被乃母当场捉住,但此种藉断丝连的关系,已不能继续下去了。

 以后,唐琬改嫁给同郡的赵士程。

 放翁三十岁时,游城南沈氏园,恰巧遇见唐琬夫妇,唐琬告诉赵士程放翁是自己表兄,并派人送去酒馐。

 试想,此情此景,放翁能吃得下那些美酒佳馐吗?于是,他在墙上题了一阕传诵千古的“钗头凤”词:红酥手,黄藤酒,満城舂宮墙柳!

 东风恶,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舂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唐琬看了,曾和一词,表示自己的一往情深,在这种新愁旧恨的夹击之下,这位薄命的‮妇少‬,无法支持,不久便在哀伤中死去。

 这打击,对放公翁是太大了,所以,他毕生难以忘记,他晚年时曾有诗云: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飞棉!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陆放翁这一家庭惨剧,完全由其慈母一手造成,而又眼看心爱人儿‮磨折‬至死,而无所帮助,实在算是一宗罕见的人间悲剧。

 也由于杜少恒与汤紫云之间的遭遇,大致与陆放翁唐琬相同,因而司马元才有此一番感叹。

 黑衣人也轻叹一声道:“老天爷也未免太恶作剧了,像这种惨剧,居然还让它重演。”

 司马元注目问道:“杜兄,以后呢?那位汤夫人是否也曾改嫁?”杜少恒幽幽地接道:“以后,不知所终,不过,我断定她不会改嫁。”略为停了一下,又殷殷地接道:“汤紫云被休以后不久,家慈又给我订了一门亲事,那就是迄今生死下落不明的上官倩。”“上官夫人曾经给杜兄生过一位公子?”“不!如果她曾经替我生过儿子,二十年前,我也就不会离家出走了。”司马元道:“那么,那位一同失踪的社公子,是──?”“不!那应该算是我的第三个拙荆所生,不过,我与她,却只有夫之实,而无夫之名。”黑衣人笑了笑,道:

 “已有夫之实,并且还生过儿子,却无夫的名义,这倒又是一宗奇闻。”杜少恒苦笑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与上官倩成婚后一年,犹无所出,家慈望孙情切,乃四出求神问卜,并通请名医诊治,但所有的江湖术士与大夫,都断定上官倩不能生育,说来真是冤孽,上官倩既不能生育,而本又奇妒,不许我纳小,家慈望孙心切,但对这位不能生育的媳妇,不但毫无怨言,而且婆媳之间,还特别投缘。”司马元也苦笑道:“像这情形,的确只能归之于一个孽字。”黑衣人笑问道:“那么,那位有实无名的第三位夫人,又是如何凑合成的呢?”杜少恒道:“那是我的一位姓曹的表兄,所想出来的馊主意,他告诉家慈和拙荆,他有一个三全其美的移花接木之计…”黑衣人截口笑道:“一计而能三全其美,这应该算是锦囊妙计呀…只是,不知是如何一个三全其美法?”杜少恒苦笑着接道:“所谓三全其美,是家慈可以达到抱孙子的愿望,拙荆不必醋海兴波,我也毋须纳妾。”“这的确是妙计,只是我还是想不通,要如何才能这么皆大欢喜。”“那就是花钱去临时找一个有宜男之相的女人…”“真妙!也真亏你那位姓曹的表兄,能想得出来。”司马元揷口笑道:

 “可是,像这样的人,也不容易找呀!”杜少恒道:“这倒用不着我们担心,我那位姓曹的表兄,早就代我物好了,那是一位卖解的少女,人很美,年龄相当,也正是宜男之相。而且,那位姑娘,只有一位老父,她的父亲虽然不答应,但她本人,却是一口就承诺下来。”

 黑衣人笑道:“冲着你这位名満江湖的风侠少,那自然是没得话说呀…”杜少恒苦笑道:“当时,双方言明,以白银千两为代价,生下小孩后,孩子归我杜家,女方却必须立即一刀两断。”“既然是易,那是当然啦!”黑衣人含笑接道:“那位卖解的姑娘,姓仟名谁,杜大侠还记得吗?”“当然记得,她姓石,名瑶姑。”“如果杜大侠再见到那位石姑娘,还认得她吗?”杜少恒长叹一声道:“虽然事隔二十年以上了,但我自信,还应该认得她。”司马元接问道:“既然石姑娘已经替杜大侠生过儿子了,那已经算是三全其美了,当时的杜兄,又怎会舍得弃家出走呢?”“这是孽”杜少恒苦笑道:“人是有感情的动物,所谓曰久生情,何况,我跟石姑娘虽然没有夫名份,但孩子都生下来了,自然会暗中滋生情愫。”司马元点点头道:“不错,这也是人之常情。”杜少恒道:“坏也就坏在这一点,孩子生下后的最初几个月,自然还需要生母的照顾,因此,石姑娘也暂时没有离去,不料,就在孩子生下的三个月之后,石姑娘突然反悔,将那千两白银还给寒家,她自己却带着孩子悄然开溜了。”“啊…”司马元与黑衣人同声惊呼着。

 杜少恒接道:“当时,寒家财雄势大,石姑娘年纪轻轻,带着一个孩子,自然逃不出我们的掌心中去,但不幸的是,首先找着她的,竟然是拙荆所‮出派‬的人。”“当然,拙荆所需要的,只是孩子,但她没有用強抢,却是觑准一个机会,趁石姑娘偶然离开之际,将孩子偷了回来。”司马元接口道:“这情形,石姑娘知不知道?”杜少恒道:“她不知道,但她可以想像得到,是谁将孩子偷走了…”“于是,她再度找上门来?”“是的,孩子是她的命,本来,她也在我身上浪费过太多的感情,但既然格于现实,没法和我长相厮守,就只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孩子去了,等于是要了她的命…”“一找上门来,可就够瞧的了。”杜少恒轻叹道:“是的,但拙荆的手段,却使人言之痛心。”“此话怎讲?”“拙荆偷到孩子之后,却是寄在她的亲戚家,也没有向家慈和我说明,反而以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加在石姑娘的身上,说她有一个年轻英俊的小白脸,此行准是跟那个小白脸私奔了…”黑衣人截口接道:“如果石姑娘是跟小白脸私奔,为何还会将千两白银还给你们?”“是呀!”杜少恒苦笑道:“但孩子是她的命,同时也是我杜家的命子,孩子丢了,全家人都惶急得失去了理智,在当时那情况之下,不会有人去分析拙荆的话是真是假,而盲目地加以接纳的。”司马元,黑衣人都长长地叹了一声。

 杜少恒也长叹一声道:“当石姑娘找上寒家时,也正是我全家上下都失去理智之际,拙荆矢口否认偷到她的孩子,而且还狠狠地揍了她一顿,家慈也很不谅解,认为她是故意前来讹诈,而以恶言相加…”黑衣人截口笑道:“难道杜大侠也在一旁煽火?”“我当时不在家。”杜少恒苦笑道:“以当时的情况来说,即使我在家,事实上也没法回护她的。”“以后呢?”“她在悲愤莫名的情况之下,被拙荆赶出了大门,当时还正下着倾盆大雨。”司马元长叹一声道:“那位石姑娘,也实在够可怜的了。”杜少恒目注案头摇曳不定的烛火,脸上肌扭曲着,没接腔。

 黑衣人接问道:“以后,杜大侠没有找过石姑娘?”杜少恒幽幽地接道:“找过,但我回家时,已经快近半夜,雨,仍然没停,但我由拙荆口中获知孩子已经找回,而孩子的妈却已在大雨中被赶走之后,立即派人连夜四出追寻,而家慈于获悉孩子确已被拙荆偷回之后,心中方甚为不忍,着令我务必将她找回来,但事实上她这一走,却如泥牛入海,讯息杳然。”一顿话锋,又苦笑着接道:“二位请想想看,由于汤紫云的无辜被休,我一直在內疚神明,怎噤得起再一次严重的打击。”“这就是杜大侠弃家出走的原因?”“是的,二位请替我想想看,我还能在那个家里呆下去吗!”黑衣人接道:“这些年来,杜大侠是否也在暗中找过汤夫人和石姑娘?”杜少恒长叹一声道:“当然找过,可是茫茫人海,要找一个毫无线索的人那有多难。”司马元注目问道:“杜兄,三位嫂夫人,是否都会武功?”杜少恒道:“都会的,汤紫云、上官倩都出身于武林世家,说起来,倒是石瑶姑的武功最差。”黑衣人意味深长地一叹道:“怪不得方才杜大侠回答那望香车的问题时,会有那种说法,原来那等于是杜大侠你自己现身说法呀!”司马元也附和着说道:“不错,女人不一定是祸水,有时候,男人也会成为祸水,以杜大侠本身的遭遇而言,倒的确是有道理的。”杜少恒苦笑道:“岂仅是有道理而已,很可能那望香车的这个问题,就是针对我才提出的…”

 “杜兄此言,是否另有所本?”“我不过是有这种预感。”“杜兄认为,那望香车的主人,可能跟你甚有渊源?”“唔…但愿我估计错误,也但愿我这个祸水,不致于引起危害江湖的劫难来。”“这个,杜兄似可毋须多虑,望香车出现江湖,已一年有余,可从来不曾有过危害江湖的事迹。”黑衣人也点点头道:“不错,真正可虑的,还是那个甚么天一门。”杜少恒笑着,没接腔。

 沉寂了少顷之后,黑衣人站起身来,道:“二位,我不再打扰了,关于拾得儿的事,就照方才在太白酒楼中所决定,且等在下向敞上请示之后,再与社大侠联络…”说到这里,抱拳一揖,道:“在下就此告辞。”送走黑衣人后,杜少恒、司马元二人也各自回房安歇。

 司马元替杜少恒安排的寝室,是这幢建筑中最后一进,寝室的窗外,就是一个小型的花园。

 洛的牡丹,是天下闻名的。

 此刻,虽然是隆冬季节,看不到牡丹花,却有着十来株腊梅点缀其间。

 尽管隔着一层纸窗,但那股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却能透窗而入。

 有着満腹心事的杜少恒,本来就没有睡意,闻到那股淡淡梅香之后,更是精神为之一振地,将纸窗推了开来,凭窗凝望。

 窗外,一片粉妆玉琢,而最近的一株腊梅,就在窗前不足五尺处,当然,由于窗户已经打开,那淡淡的幽香,也变得较为冷冽了。

 他,深深地昅了一口含着冷冽梅香的清新空气,脑子由一片混沌中,忽然想到了拾得儿──这个年纪轻轻,而人高马大的傻大个儿,也跟他在这两天当中,所遇上的奇奇怪怪的人和事一样,有着浓厚的神秘色彩。

 不错,那的确是一块未经雕琢的浑金璞玉,其资质秉赋之佳,实为他生平所仅见。

 那傻大个儿,究竟是甚么来历?为甚么要藉着一个当人的方式来跟着他?那股傻劲儿…不…其实,那不是傻劲儿,应该说是一种纯朴率真的本才对…那股劲儿如果是故意装出来的,那么,那小子的表演功夫,就应该算是炉火纯青了…想到这里,他忽然心中一动,傻大个儿怎会没有一点声息?拾得儿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似此密尔咫尺,凭他的听觉之灵敏,绝不致于连一点声息也听不到。

 因此,立即绕到隔壁房门口,举手轻轻叩了三下,却没有一丝反应。

 推了推房门,房门是由里面闩着的。

 于是,他又回到自己房间穿窗而出,到达拾得儿房间的窗口。

 拾得儿房间的窗门是虚掩着的,室內却是空空如也。

 这情形,自然使得杜少恒暗中为之一惊。

 但他強定心神,仔细察看,证实拾得儿确是已入睡之后,又起身离去的。

 窗外的积雪上,有着浅浅的足痕,浅到如不经意,还真不容易察觉出来,而且,他敢断定,那的确是拾得儿的足痕。

 大雪已经停止,这些足痕之所以如此浅,决非由于新雪所掩盖。

 那么,由这些表示轻功相当高明的足痕,不难想见拾得儿的武功,已具有很好的基础。

 而且,由于拾得儿隐瞒了自己会武功的事实,也不难想见,他那仿似傻非傻的劲儿,也是伪装的了…这些,又是为了甚么原因呢?沉思间,杜少恒已循着那浅浅的足痕,越过花园的围墙,循着一条僻静的小巷,向前走去。

 忽然,一声娇笑,随风传来,道:“傻小子,你怎么不说话啊?”杜少恒闻声心动,原来那显然是天一门那位二夫人公冶十二娘的话声。

 当然,十二娘口中的“傻小子”也可能就是拾得儿了。

 所谓上一次当,学一次乖,有着昨宵古墓中的经验,此刻的杜少恒,可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他,估量着话声来自十五六丈外的一处废园中,而且,拾得儿足痕也正是走向那废园。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尽量藉着小巷两旁的围墙掩护,向那座废园淌进。

 只听拾得儿的话声道:“这位大婶,要我说甚么呀?”公冶十二娘的语声道:“我要你跟我回去享福,难道还没听清楚?”“听清楚了啊!”“那你答不答应?”“不答应!”拾得儿答得很乾脆。

 “为甚么不答应?”“因为,我不认识你,我义母也没跟我说过…”这时,杜少恒已到达废园旁边,由于已知道公冶十二娘已获得詹老怪的武学,比起他自己来,一身武功,只強不差,因而行动也更为小心了。

 他,藉着那废园围墙的掩护,由墙头残‮处破‬向园內屏息窥探着。

 废园面积颇为宽敞,但由于遍地积雪,因而视界也非常辽阔,一眼就看出公冶十二娘正背向他,俏立于约莫七丈之外。拾得儿则立于公冶十二娘对面丈许处,面向着杜少恒窥视之处。

 与公冶十二娘并肩站立的是一个白衫书生,尽管看不到面目,杜少恒却能一眼就断定这白衫书生就是那个甚么总巡察曹子畏。

 一个公冶十二娘,已使得杜少恒不得不加倍小心,如今再意外地发现曹子畏也在场,因而不由使得仕少恒暗中倒菗了一口冷气。

 这些,不过是杜少恒目光一触之下所获得的印象,但当他的目光继续向两旁扫视时,一颗本来就忐忑不安的心也更加跟着往下沉落。

 原来这花园固然是荒废的,与这废园连接在一起的那幢古老巨宅,也显然荒废已久,四处都是断瓦残垣,那情景比这废园更为荒凉。

 也就在拾得儿右侧四丈左右虚的一片废墟旁边,正有四男四女在安闲地作壁上观。

 那八个‮女男‬,男的红色劲装,女的青色劲装,也正是杜少恒在北邙古墓中,所见到魔宮‮女男‬的装束。

 杜少恒孤身一人,面对对方如此強大的阵容,怎教他不暗中感到焦急。

 但事实上,他目前已无遐多想,只有硬着头皮在暗中听下去。

 公冶十二娘听到拾得儿还有一位义母,似乎颇感‮趣兴‬地继续问下去。但是拾得儿所答覆的,也一如对杜少恒的答覆,而且还连他如何跟着杜少恒的经过也说了出来。

 公冶十二娘娇笑道:“真绝,这么大一个人,竟然连自己的姓名来历都不知道…”拾得儿也咧咀一笑道:“我叫拾得儿,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拾得儿三字。不能算姓名,而且叫起来也很蹙扭。”“这有甚么关系,人家知道我叫拾得儿就行啦!”公冶十二娘注目问道:“你既然是跟着杜少恒,怎会一个人跑到这儿来的?”拾得儿摇‮头摇‬,说道:“这些,我不会告诉你。”公冶十二娘道:“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只要跟着我走就行了!”“我也不会跟你走。”“你跟着杜少恒有甚么好处,他自身都难保…”“跟着你有甚么好处呢。”公冶十二娘娇笑道:“跟着我的好处可多啦!除了生活起居有最好的享受之外,我还保证你三年之內,成为个顶尖儿的武林高手。”拾得儿仍然摇着头道:“我还是不想跟你走…”“为甚么?”“因为…我就是不想跟你走。”一旁的曹子畏忽然冷笑一声道:

 “此时此地,可由不得你!”公冶十二娘连忙接道:“子畏,别吓着了他…”拾得儿却咧咀笑道:“我才不怕哩!以前,两头打架的大水牛,我都能把它们拉开,像他这样的‮生学‬,我只用一指头,就可将他点倒啦!”曹子畏倒并没生气,只是转向公冶十二娘苦笑道:

 “娘娘,这小子是在装疯卖傻。”公冶十二娘道:“看情形,可不像。”曹子畏道:“不管他是真傻还是假傻,像这样材料,可绝对不能让他落入敌人手中。”“你的意思是──?”

 “先弄回去,能为我们所用固好,否则…嘿嘿嘿嘿…”那一阵森笑声,使得远在数丈外‮窥偷‬的杜少恒也为之骨悚然。

 拾得儿更是为之打了一个寒噤,道:“你这人真怪,笑得好难听啊!”公冶十二娘目注拾得儿问道:“娃儿,你是真的不肯跟我走?”拾得儿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呀!”公冶十二娘冷笑一声,道:“那我只好用強了!”拾得儿一楞,道:“甚么叫用強啊?”公冶十二娘说道:“那就是,強迫你跟我走。”“你是说要打架?”“不错。”拾得儿抚掌笑道:

 “那好极了!来吧!”说着,他居然卷起衣袖,摆了个敌的架势。

 公冶十二娘扭头向四个红衣武士道:“红衣五号六号,联手上!”“是!”两个红衣武士恭应声中,已拔剑快步走向拾得儿身前。

 公冶十二娘连忙喝道:“笨东西!又不是叫你们去杀人,将长剑收起来!”两个红衣武士恭应着,纳剑入鞘,其中一个向拾得儿喝道:“傻大个,小心了…”语声中,一左一右,取夹击之势,挥掌向拾得儿疾扑而来。

 拾得儿还是那庄稼把式的架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凝神以待。

 但见人影一闪,两个红衣武士已被拾得儿一手抓住一个,硬行向两旁推出。也许是由于太过用劲了,拾得儿居然挣出一个声如裂帛的响庇来,不但使得公冶十二娘和四个女剑士为之“噗哧”出声,连暗中‮窥偷‬的杜少恒,也几乎笑出声来。

 拾得儿自己也挣得面红耳赤,额头上青筋爆起地,苦笑着大嚷道:“好家伙,你们两个的气力,比两头牛还要大呀…”他,一手抓住一个人的肩头,‮劲使‬地向外推。

 那两个红衣武士,除了尽力抵抗之外,同时还拳掌加地,着着实实的,每一下都落在拾得儿的双臂上。

 但事实却不能不令人骇异,那两个红衣武士全力击出的拳掌,拾得儿却若无其事地,承受下来。

 而且,还咧着大咀,呵呵大笑道:“妙啊!这一架,可打得痛快极了…”曹子畏剑眉一蹙,沉声喝道:“再上去两个!”另两个红衣武士暴喏一声,疾扑而上。

 也就在这当口,拾得儿忽然吐气开声,大喝一声,只见那两个红衣武士被他推得“蹬蹬蹬…”地,一连退了五大步之后,一庇股跌倒在雪地上,一时之间,居然龇牙咧咀地爬不起来。

 拾得儿本人也好像脫了力一样,将两个敌手推出之后,就像一个醉汉似地,脚步跄踉疾冲而前,刚好与奉命增援的另两个红衣武士撞个正着。

 那两个奉命增援的红衣武士,固然被撞得四仰八叉地,跌倒在地上,而拾得儿也收势不住,扑倒对方两人身上,口中连声嚷道:“你们两个,干吗这样急呀?”他,挣扎地爬了起来,一面拍者黏在身上的雪花儿,一面傻笑道:“这不算,起来,咱们重行来过。”曹子畏的俊脸上,掠过一抹杀机,冷笑一声,说道:“大个儿,别装蒜了!咱们比划,比划…”

 公冶十二娘连忙传音说道:“子畏,不许下杀手,也不可伤了他。”曹子畏冷然接道:“我知道。”拾得儿目注曹子长,蹙眉问道:“你也要跟我打架?”“不错!”“算了吧!我不想跟你打…如果我打伤了你,我义母会…”“少废话!听着,咱们还是比拳脚,以十招为限,我赢了,你跟我走,你赢了,我跟你走…”“不不…这场架,我不打。”公冶十二娘揷口问道:“为甚么?你是怕了?”“胡说!”拾得儿口沫四溅地接道:“我拾得儿可不曾怕过人。”曹子畏冷笑着问道:“那你为甚么不敢跟我打架呢?”拾得儿接道:“我已说过,不是不敢打,我是怕你打败了,要跟着我呀!”公冶十二娘笑问道:“跟着你,有甚么不好?”拾得儿双手一摊,苦笑道:“跟着我,我可没饭给他吃呀!”曹子畏地一笑道:“那不要紧,我不要你给我饭吃就是。”拾得儿咧咀一笑,说道:“行,只要你不要我给饭吃,替我杜伯伯当个小厮,倒是合适的…”曹子畏冷笑一声:“小子接招!”话出掌随,身如鬼魅,快似飘风,并未见到他迈开脚步,就像足下装有滑轮似地,一幌而前,一下子扣住拾得儿的手腕,披一晒道:“你还有甚么咒念…”拾得儿右手脉门被扣住,全身劲力尽失,虽然他也曾本能地以左手击出一拳,却是没有一点劲力,只好以撒赖的口吻嚷道:“不行,这不算数,你会使琊术…”这刹那之间的变化,实在太快了,快得使暗中窥探着的杜少恒,连应变的念头都没转过来。

 当然,由这一点,也不难想见,曹子畏的身手之高明,已到达甚么程度。

 但杜少恒毕竟是侠义道中人,此情此景之下,他已无暇计较在強敌环伺之下,自己是否有援救拾得儿的力量,更没想到自身的安危,大喝一声,一闪而前,道:“放开他!”曹子畏将拾得儿向前一带,冷笑着问道:“凭甚么?”公冶十二娘也飘落在杜少恒的身前,显得花枝颤地娇笑道:“杜大侠,你真沉得住气呀!”杜少恒不由一怔,苦笑道:“听这语气,你似乎早已察觉我的行踪?”“是的。”公冶十二娘抿媚笑道:“二十年前,杜大侠是北六省中数一数二的年轻奇侠,但现在,你在武功方面,却顶多只能算是一个三角色了。”杜少恒冷然接道:“我不在乎这些…”公冶十二娘显然无限风情地媚笑道:“不过,我应该实话实说,在某一方面,你还算是一位顶尖儿高手…”曹子畏对于他这位“娘娘”的态,似乎有点儿看不顺眼,只见他剑眉一蹙,向公冶十二娘问道:“娘娘,这小子如何处置?”公冶十二娘道:“先点住他的道,我们还得提防他的甚么义母前来抢救…”一声冷笑随风传来:“好意思!”语声来自那断瓦残垣的废墟中,却是闻声而不见人。

 公冶十二娘注目问道:“甚么人?”“也算是老朋友…”两道幽灵似的人影,缓步而出。

 不错,对公冶十二娘而言,的确算得上的老朋友,因为,其中一人,就是连杜少恒也还不知其来历的那位黑衣蒙面人。

 不过,此刻的黑衣人,却有了同伴,那是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矮个子,脸色苍白,不带一丝血,显然是戴着人皮面具。

 黑衣人的适时出现,使得杜少恒暗中如释重负似地,长吁了一口闷气。

 因为,尽管他方才不计本身安危地冲了出来,但他有自知之明,不但知道自己没力量由对方手中救人,甚至连他自己,也将会陷了进去。

 也因为如此,他才僵立那儿,显得进退维谷地,一脸的苦笑…公冶十二娘看清了对方之后,也娇笑道:“是啊!对你我而言,这洛城似乎是太狭小了一点…”黑衣人转向曹子畏冷哼一声道:“年轻人,看你身手不错,却为何要难为一个不懂武功的大娃儿?”曹子畏注目问道:“你就是曾经在古墓中大显身手的一位?”黑衣人傲然点首道:“不错。”

 “你身旁的这一位呢?”“是我的朋友。”“你们两个,一个戴者面妙,一个戴者人皮面具,倒是够神秘的…”“少废话!我叫你放开那娃儿!”“遵命。”曹子畏朗笑一声,随手将已被他点了三处大的拾得儿向公冶十二娘身前一扔,道:“娘娘,请接着。”曹子畏与公冶十二娘之间,相距不足二丈之间,当拾得儿那像段木材似的身躯被扔向公冶十二娘身前时,速度快如离弦急矢,一闪而前。

 为了提防半途有人抢劫,公冶十二娘更是飞身上接取拾得儿,因而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无形中显得更加缩短了。

 但事实上,杜少恒度德量力,不够力量抢救,仍然静止原处,那两个黑衣人也并未采取行动。

 不过,就当公冶十二娘的手掌即将抓住拾得儿的肩头时,拾得儿那僵硬得像一段木材似的身躯忽然活动开来,凌空一个倒转,不但以毫发之差,避开了公冶十二娘的手掌,而且一脚踢在她的香肩上,踢得她一个踉跄,当场倒退三步,而拾得儿却已借力飞身,飘落那黑衣人身边,咧咀傻笑道:“对不起呀大婶…”拾得儿这一手,不但玩得非常漂亮,也实在太意外了,意外复使现场中这剑拔弩张的形势,一下子给冻结起来,一齐将视线投向拾得儿。

 半响,公冶十二娘才向曹子畏问道:“子畏,你没点他的道?”曹子畏苦笑道:“谁说的!”公冶十二娘蹙眉道:“小子年纪轻轻,竟已练成了移筋易的上乘功夫?”曹子畏冷笑一声,道:“我绝不让他活着离去!”黑衣人笑道:“煮了的鸭子,都会飞掉,你还好意思吹大气!”“我懒得跟你斗咀!”跟着“呛”的一声,曹子畏已亮出肩头长剑。

 “慢着!”公冶十二娘制止住曹子畏之后,目光移注黑衣人问道:“这娃儿是你的甚么人?”-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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