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星月船
天刚亮,曙
已在窗前。
积満雪的小院,枯零的白杨木,二三只独脚伫立树梢发颤的寒鸦,灰朦朦的天空降着白朦朦细雪,天与地一片肃杀。
潘小君打了个大哈欠,高
懒
,伸直腿双,他已经整整睡了二天。
打从他白花四娘那里逃出来后,他就似已决定好好的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管他天高地远的好好睡一觉。
因炝他一想到就连花姑妈也来了,他就开始头痛。
幸好对一个躺了二天没有吃东西的人来说,最疼的应该是肚里的五脏庙。
潘小君已经可以很清楚的听见五脏庙议抗的声音。
但是望着窗外飘雪,他也只有叹气。
这样的斜风急雪,哪还会有小贩出来叫卖生意,也许连个卖绵花球,糖葫芦的老婆婆也没有。
看样子只有等雪霁了,潘小君头摇叹气。
风吹的很冷,冻得竹简子编成的竹
,已发出“吱吱”声音。
潘小君到现在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饥寒
迫。
那种又冷又饿的滋味,实在和上断头台差不了多少。
他那张和风一样冷的眼神,痴痴看着窗外。
雪花斜斜飞舞,要等雪霁,恐怕还有一段时间。
雪霁了,天却未晴。
没有处处的腊梅香,就连骑驴过霸桥的小孩也没有看见。
潘小君对着已冻得发白的小窗,看向院前小霸桥,小霸桥上有人。
人不是孩童,是一个
已经弯的不能再弯的老太婆。
老太婆手里提着竹篮,走过霸桥,小霸桥上有人。
人不是孩童,是一个
已经弯的不能再弯的老太婆。
老太婆手里提着竹篮,走过霸桥,地也的样子就像一个妇少提着竹篮过市场买菜一样,兹铢必计的模样。
老太婆居然不是往市场而去,居然往他住的院落走来。
潘小君感到好奇了,他眨了眨眼睛,只希望老太婆的篮里千万莫要是她的袜子。
他忽然想起十四岁,挽着竹篮过鱼市时候,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当我四十岁的时候,我若再提竹篮过鱼市,我就是小狗。”
“为什么?”
“因为无论你再怎么的买很多鲜
、青果,别人还是都会觉得你的篮里装着的是你那又臭,又长的老袜子。”
潘小君想起了这段话,忽然觉得有趣极了。
他再抬头看那老太婆的样子,就真的觉得这说的并不是抬杠话。
潘小君很想笑,但他刚张开嘴,却又忽然闭回去。
花姑妈?
要命的花姑妈!
那个老太婆会不会是花姑妈?
难道花姑妈已扮成老太婆模样,要来取青魔手,要来和他拼命?
潘小君就像见鬼般的,忽然从
上跳起来。
他靠在
角,双眼透过小窗一角,紧紧盯着老太婆的一举一动。
院前白杨一株,白杨后小筑一栋,小筑里有白窗一只,窗下皆栽种腊梅三株,梅上有花,花上残雪犹新。
老太婆绕过雪梅,走到窗下,转进小筑,就再也没有出来。
潘小君已经盯了半盏茶时间,还是不见动静。
他已经开始感到好奇,潘小君的好奇心一向比他爱管闲事的毛病还要重。
他忽然纵身一提,跃过窗沿,取出他那一袭海水湛蓝色披风,披风一卷已穿在身上,然后他的人也同时间跃出窗外。
窗外,雪虽霁,寒意却正浓。
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躲在梅梢上偷看别人,那个人一定就是潘小君。
只是他这次偷看的并不是个绝世美人,更不是倾城佳丽,而是个
已弯的不能再弯的老太婆。
腊梅正盛,花开
红,残雪苍白,而他身上的披风却是湛蓝色的。
只要是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他这样的地物掩护实在不怎么高明。
除非老太婆是个大
盲。
只可惜现在有
盲的人,居然不是老太婆,而是潘小君。
潘小君双眼透过纸窗,已经可以很清楚的看见房內。
房里有人,二个人,二个女人。
二个应该都还算青舂年轻的女人。
那个老太婆呢?
潘小君亲眼目者她驼着背走进小筑的,但是里头的居然不是她,而是二个年轻的女孩子。
潘小君看得差点从树梢上掉下来。
***
女人只要是年轻,就不会太难看,最起码在男人的心里,愈是年轻的女孩子才算愈有女人特有的原始媚力。
至少她们的肤皮摸起来不会像风干的皱橘子皮。
潘小君站在树梢上,已经开始在叹气。
他忽然一个飞兔穿墙,翻身入屋。
二个年轻的女孩子,居然一点吃惊的样子也没有,居然还満脸对潘小君“吃吃”的笑着。
潘小君实在站不住脚了。
一个眼睛比较大的女孩子笑得最大声:“我叫小星。”
头发比较短的指头潘小君道:“我叫小月。”
潘小君本来脸上已推満男人一惯的“自我陶醉”表情,只可惜他一听到她们的名字,他的眉毛就已先皱了起来。
“小星,小月。”寒风吹在他脸上,他忽然头摇:“星月?星月公主,你们二个和星月公主有什么关系?”
大眼睛的小星,抢着道:“公主是主,我和小月是仆。”
小月的短发娇俏,一如她的笑脸:“我们知道你是谁,你就是江南那个拿剪刀的男人。”
二个年轻的女孩子忽然笑了,而且笑的很好看,很动人。
潘小君却只能头摇。
年轻女孩,总是好奇,小星又抢着说:“听说江南最美的并不是西子湖,也不是钱塘听雨,而是女人,江南美人。”
小月道:“难道我们会输给江南的女人。”
小星道:“北国虽然终年气寒,冰封万里,但起码我们的肤皮比她们江南人还好,还要白嫰。”
小月道:“除了肤皮好之外,我们北国女人的脾气也好,至少没有江南人的母老虎过街。”
小星道:“也许公主应该到江南走一趟的,才不会让天底下的男人,只知道去江南
金醉纸,寻
作乐。”
小月双眼睡着道:“君自江南来,应知江南事,公子你说,我们哪点输给你们江南人了了”
潘小君只有苦笑。
他忽然道:“我可以说话了?”
小星道:“是的。”
潘小君道:“好,我来告诉你们。”
小月道:“请说。”
潘小君道:“我只知道我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我已经很饿了。”
小星又笑了:“看来公主说的没错,原来他不但是酒鬼,还是个饿鬼。”
***
竹篮里装的并不是老太婆的臭袜子。
,状元奎的红烧牛
,
上青葱伴蒜泥。
寒带的大白菜,白如雪,清蒸白菜和菇蘑。
潘小君抹着嘴,坐在一张很高的椅子上,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
小星、小月站在一旁看他,就像看着一个饿了十几天的饿鬼在狼呑虎咽。
小星抿起嘴笑道:“我敢打赌,你前世一定是鬼,饿鬼。”
小月摇着头道:“要是知道你那么会吃,我们一定帮你准备个特大的大碗,喂狗的那种。”
碗已空,碟已尽。
潘小君抹了抹嘴角道:“好,好菜。”
他忽然又道:“哪一样?”
小月抢道:“酒,若有酒那就更好了。”
小星忽然板起脸道:“对,酒,好菜若不下酒,岂不是对不起祖上十八代。”
她们二个说话的口气,完全就像潘小君的口气。
潘小君看着她们二个叹道:“看来你们二个是我肚子里的虫。”
小星一如夜星,闪动双眼:“是公主要我们这样说的。”
小月宛若新月明亮:“她说,对你这样的人,就必须说这样的话。”
“星月公主。”潘小君真的板起脸了:“她说我是怎样的人?”
小星道:“你非但不是个君子,而且是个坏蛋,大坏蛋。”
小月道:“还是个大混蛋。”
潘小君居然没有生气的样子,他只是觉得这些话很熟悉,他仿佛在哪里听过。
他真的板起脸:“你们早就知道我在这里。”
小星道:“不错,自你从后窗溜进这间院落后,我们就一直在盯着你。”
潘小君道:“你们已算准我哪时候会睡醒,所以扮成老太婆模样,引我上当。”
小月道:“公主说你的好奇心,一向比你爱管闲事的毛病还要重。”
潘小君道:“星月公主并不是白请顿早餐。”
小星星眼闪烁:“看来你并不笨。”
“大将军威震七海,一手掌天。”潘小君眼里已闪起亮光:“星月公主
冠群昨,绝代月华,能得大将军、星月公主之赐,实在是我的荣幸。”
小月道:“老实说,这顿早餐还是公主亲自下厨的,能让公主亲身洗手做羹汤,你还是第一个。”
潘小君脸色似已发白,他忽然抱拳一揖道:“谢谢。”
他说完话,掉过头,居然就要走。
小星却已忽然站在他眼前,如银铃般的笑着:“天下不只没有白吃的午餐,白吃的早餐也是没有的。”
小月也已挡在他眼前:“星月公主躬身下厨,为得公子胃肠一
,难道公子你吃完了,拍拍庇股就想走?”
潘小君脸色更难看了:“难道你们还要我跟你们走?”
小星星眼闪烁:“你非但不笨,简直聪明极了。”
小月眼亮胜月:“请。”
***
正午,曰影过竿。
没有下雪的时候比下雪更冷。
白班肌雕成的细雪,已结成冰珠,冰珠就结在红梅上,红梅却当红。
杨开走在碎石路,一块块碎石发出“剥剥”声响,就像紧石已碎成冰块。
“白石镇”并非石头都是白色的,而是都已结成白色冰石。
杨开转出羊肠弯道,踏上小径,抖落一身风雪,走进一家小栈。
这家小栈就在小径旁,小径远在层山间,层山已在风雪外。
杨开人已在小栈里。
当杨开跨进栈里,抬头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店小二,居然是东篱居士。
方形菜桌,干净的一尘不染,就像东篱居士一身的黄菊长衫,他无论对任何事,任何东西,都讲究一尘不染。
就连桌上菜肴,也是一碗清汤煮蛋,清淡的如方外修者。
杨开脸上
出笑容嘲椅子坐了下来:“先生难道只吃蛋花汤?不吃
?”
东篱居士白须微飘,自若的神色,看不出任何表情:“
质太杂,浊而腥烈,易燥鼓火,多食无益。”
杨开看着桌上一壶陈年花雕,微笑着道:“自古酒
难分,先生既忌
食,为何还喝酒?”
东篱居士双眼仿佛在远方:“酒质最纯,酒纯于水,酒內二者岂能相提。”
杨开大笑:“高见,先生果然高见,听先生一言,我杨开又长一智。”
东篱居士忽然道:“请。”
他话刚说完,手上五指忽然一转,桌上的酒杯竟已滑到酒壶口沿,五指一扣,成个爪形,竟已隔空将酒过提起。
提起的壶口,恰巧对着杯沿,酒已
入杯中。
杨开脸上看不出一点吃惊的样子,但是他的眼中,已闪出刀锋般锐利锋芒。
杨开忽然伸出右手,朝桌上一按,溢満的酒杯已跳在半空中,风声带过,他手腕再一转,已将酒杯接在手里。
杯上陈年花雕,一点也没有溅出。
杨开持杯对口:“请。”
东篱居士看着杨开将酒一口倒进胃中,眼神也似锐利如刀,他道:“庄主以
成名,想不到有此指力。”
“指力?”杨开又笑了:“孔促尼前卖文章,关云长前舞大刀,我这点江湖杂耍功夫,怎敢献曝于先生名动天下的折菊手下。”
东篱居士看着杨开忽然冷笑。
杨开皮笑
不笑,他岔开话:“先生动作并不慢,已早一步到这里,有没有那个人的下落?”
东篱居士冷道:“哪个人?”
杨开道:“潘小君。”
东篱居士道:“没有。”
杨开并不意外:“他迟早要到这里来,我们可以在这里等他。”
东篱居士已看穿杨开,就如同杨开也已看穿他:“是的。”
***
杨开叫了一碟七分
的火烤小牛
,却没有牛
。
店小二站在他面前,居然连一点害怕抱歉的样子也没有。
杨开似乎感到好奇,他看着这位店小二一脸的胡渣
须道:“酒蒜乌鱼子。”
店小二吹胡子瞪大眼:“没有。”
杨开没有生气:“闷烘风
。”
店小二眼睛瞪得更大:“也没有。”
杨开笑了:“那么贵小店里有什么?”
店小二拉开嗓门:“
。”
杨开道:“什么
?”
店小二道:“人
。”
杨开豁然从椅上站起,一手打在桌上“砰”一声,已将桌子打了个大
。
但他脸上还是保持着君子笑容:“请贵掌柜的来,好吗?”
店小二居然连害怕的样子也没有,他居然还说道:“可以。”
***
掌柜的脖子并没有挂算盘,也没有一双贼碌碌的眼睛,就连商人特有的市侩
俗气也没有。
杨开的眼睛已先亮起来。
因为她是女的,而且还不难看。
杨开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年轻漂亮的女掌柜。
杨开双眼比雪更亮:“听说贵店里卖人
?”
女掌柜面无表情:“是的?”
杨开道:“为什么要卖人
?”
女掌柜道:“奷臣贼子,卑鄙无聇小人,人人得而诛之。”
杨开忽然大笑:“贵店卖的都是这些人的
?”
女掌柜道:“是的。”
杨开道:“这种人的
有人要吃?”
女掌柜道:“有。”
杨开道:“谁?”
女掌柜道:“狗。”
杨开道:“这里有没有狗。”
女掌柜道:“有二个。”
杨开道:“谁?”
女掌柜道:“你们二个岂不是。”
杨开没有等她把话说完,当她说到第四个字时候,他已瞬间菗出
畔上的梨花
,手势一扬,已笔直刺向她的眉睫。
杨开、东篱居士成名江湖至少也有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中,很少有人能够用这种语气跟他们说话,不但少,可以说几乎没有。
梨花
雨,
若花雨。
杨开的梨花
一如半空梨花,让暴雨飘舞的又急又斜。
花雨中的
势,几乎看不出夺命的
头是在哪里。
高手相争,你死我活,不得有所闪失,一点点的小地方疏忽,就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错误,更何况连夺命的
头在哪里都看不出。
杨开双眼
出的杀机,就如同一头猛虎已盯上濒临死亡的羚羊。
女掌柜的双眼也正在盯着半空的梨花
。
她已感到一股死亡杀机,就在她头上。
就在这时,她忽然缓缓伸出一只手,一只修长洁白的手。
她举手的动作很劝,很柔,却有种难以形容的奇幻妖异。
当她举出起手势,退坐一旁的东篱居士,忽然离地站起。
东篱居士眼瞳孔瞬间收缩。
只见他手一扬,名动武林的“东篱折菊手”已瞬间争先出手。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没有花菊,何来折菊。
东篱居士折的并不是菊,是骨头,人的骨头,应声而断的骨头。
只是这次东篱居士居然没有折人的骨头。
他那一双优雅的折花菊,折上的是杨开的梨花
。
雷霆般的梨花杀人
势,已在他手中瞬间停住。
***
杨开收回梨花
,冷冷看着东篱居士。
东篱居士已退到一旁,他的双眼竟也是冷的,冷的可怕,他看着女掌柜:“敢问姑娘贵姓大名?”
“
。”
的眼中布満血丝,充満怨毒,仇恨血丝。
东篱居士转眼看着店小二:“你呢?”
“月下老人。”
东篱居士眼里似乎更冷了:“你就是那个专刻死人骨头的月下老人。”
月下老人道:“是的。”
东篱居士忽然一个转身,黄衫飘舞,居然已慢慢的走出门外。
杨开似乎也已感觉到东篱居士脸上的变化,但他还是对着月下老人道:“听说你用的是刀?”
月下老人道:“刻骨不用刀,刻不干净。”
杨开道:“我书读的不多,大字倒识几个。”
杨开脸上青筋忽然突暴:“寂寞夜雨梧桐时。”
月下老人道:“窗外没有下雨,我也并不寂寞。”
杨开已看不出有任何表情:“杨鹏尸体上这几个字是你刻的?”
月下老人道:“我一生刻骨无数,杨鹏是谁,何人的骨头是杨鹏,我并不知道,也不需要去知道。”
杨开没有再说话,他眼中的杀机,几乎已再次拔
,但他还是转身走出去。
当他走出第五步,他忽然开口:“后会有期。”
月下老人看着他:“不远。”
杨开已走出门外:“那时候,你最好亮出你的刀。”
月下老人双眼也像刀,一字一字很清楚的说:“是的。”
***
小径的尽头是风雪,风雪犹在小径中。
潘小君身上湛蓝色披风,已沾満雪花,甚至连他的头发也被染成雪一样的白色。
小星、小月站在一堆高高的雪堆端顶,似乎在眺望远方。
远方没有青山,没有白云,更没有悠游水中的小白鹅。
却有黑星一点。
千里的冰封,无边无际,跟本不知道现在是在哪里,身处何地,眼睛的尽头除了银白的冰雪,还是冰雪。
潘小君双眼也似已结了一层冰,连眼前的景物都模糊了,但他还是能很清楚的看见远方渐渐靠近的黑点。
他的眼睫刚一眨,却已发现眼前出现的居然不是小小的黑点。
船,巨船,二十丈高的船。
船板漆成黑色,油漆仍新,船就
着他们破冰驶来。
潘小君张开的嘴巴,已几乎可以呑进一只
,他现在才明白原来眼前是一条河,只是河畔早已结冰,看起来就和陆地没有两样。
随着巨船破冰而来,潘小君的嘴张的更大了。
船板上伸出的船浆至少有五个人并排,握浆的显然都是很有经验的水手。
潘小君眼睛盯着那些握浆人的手,他的嘴巴开的已足呑进一只大象。
水手的手居然都很白晰,很细。
居然是女人的手。
潘小君已开始头摇。
小星忽然笑了:“公主果然算的很准,果然没有让我们等太久。”
“星月旗。”小月指着船桅一面
风飘扬的旗帜道:“大将军最喜欢的星月旗,看来大将军就在船上。”
潘小君抬头望着飞扬的星月旗:“威震七海,一手掌天的大将军在船上?”
“是的。”小星笑的很可爱:“星月起,刀光落,将军一手掌天机。”
小月眼亮如月:“大将军不但在船上,公主也在。”
潘小君道:“哦?”小星道:“你运气不错,能同时见到大将军和星月公主。”
小月道:“看来你的动气一向不坏。”
潘小君眼神里似乎已瞬间黯淡,他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很慢:“是的。”
***
船虽下锚,风雪却不止。
一条长长的甲板自船舱滑了下来,就恰巧延伸到他们面前。
船舱上忽然奔出了二十四个水手,她们奔跑在长板上,发出“蹦蹦”的声音,就像是沙场的战鼓声。
潘小君并没有去听这些响震云霄的声音。
他连年都似已来不及看。
他的双眼落在奔下来的水手身上,二十四个女人身上。
她们穿的都很少,就像在大海中挥汗
浆的水手。
发上束红巾,身披
肩短战袍,黑色的战裙更短,短的几乎伸展出整双圆浑结实的腿大。
二十四腿双,充満弹
,是最能
起男人原始
望的那一种。
潘小君看得眼睛都花了。
小星勾起眼角,瞪着他:“你难道病了?”
小月揪着眼:“看来病得不轻。”
潘小君头摇着,忽然叹道:“心跳速加,热血翻腾,的确是一种病。”
***
风雪降在远山,远山在千里冰封外。
潘小君伸出手拨去发上银花,却拨不掉眼前一幕幕的急雪。
他跟在小星、小月身后,走上甲板,长长的甲板上已下満雪,漫天风雪中,就像在走一条无处是尽头的不归路。
不归路,人断魂,一阵冷风吹来,道:“忽然觉得很冷。”
大将军一手掌天,星月公主
冠群星。
他们都是江湖上的传奇人物,像他们这种人是不会无缘无故找上他的。
潘小君似乎到现在才想到他的处境有多么的危险。
***
雪在窗外。
这艘大船里,居然不比一间豪华的酒楼差。
潘小君盘膝坐在一顶舒适的软榻上,一块小小的低儿,几上不但有酒,还有一瓶白色的小瓶子。
瓶中斜揷着一株水仙花。
潘小君并没有看水仙,他的双眼盯在酒瓶上的“善酿”二字。
善酿是江南西湖名酒,不但每个江南人都爱喝,就连远自西域的西北大汉听到了都会
口水。
酒在桌上,却没有酒杯。
酒当然并不是用来看的,潘小君的嘴巴已开始庠了。
就在潘小君痴痴望着酒瓶时,软鹅黄
的门扉忽然打开,一个弯着
的老头子,已咳嗽的走进来。
潘小君并没有看他。
老头双手捧着二只杯子,杯是金樽,绘有唐时仕女饮酒作乐的瓷杯。
他走到潘小君身后,停下脚步,轻轻咳一声。
就在这时,潘小君双眼忽然
如利刃锋芒,因为他已瞬间感到一股杀气,自他背后传来,迫人的寒气透过背脊,穿进脖间。
老头子并没有再动,他一动不动在潘小君身后,双脚似已钉入地板。
他所站的方位,居然已完全是一个高手瞬间出手就能使人毙命的距离。
也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瞬间抓到这种致命的出手距离。
这不但要敏锐的观察力,更是多少经验的累积。
他无疑是一个真正会杀人的高手。
潘小君已估算出,他在精神上,只要有所松懈,背后的老人就能瞬间出手。
他并没有把握能躲得开。
潘小君额前已开始冒出冷汗。
门是虚掩的,风在吹。
一阵阵赛风卷来,卷上潘小君一身湛蓝色披风。
氢风猎猎,随风飞起,潘小君整个人忽然就像随风飘起的披风,已卷向半空中。
弯老头子也就在这瞬间出手,他的身体是猎豹一样,同时间扑向半空中的猎物。
老头以手反切,以掌为刀,居然连续砍出了九刀。
刀刀精准,刀刀夺命。
一刀九斩!
***
风还是在吹,人却已不动。
潘小君已坐回原来的位置,一动也不动的就像连动都没有动过。
他身上的披风,飘舞在空中,也同时间落下。
他顺手一抓,一个回手,湛蓝的披风已穿回身上。
“一刀九斩。”潘小君盘膝坐在榻上,他忽然笑了:“阁下莫非就是仇一刀?”
原来他并不是个老头子,他已
直
身,也落回原地,就在潘小君背后。
仇-刀双眼发出亮光,双手拿着金杯一只,走出脚步,大步间已走到潘小君的眼前。
他拱起手:“潘小君不愧是潘小君,看来你的确配为大将军的上宾。”
仇一刀话说完,已坐了下来推出一只金樽,倒満酒,一口干了。
潘小君看着他:“仇一刀不但刀快,看来喝酒也不慢。”
仇一刀脸上一道刀疤,自额前天庭直直划下,穿过眉心,划过鼻心,一直到两片薄薄的嘴
,他的人仿佛就是一刀二半,分为二个部分。
仇一刀笑了:“小君一剪,名动天下,我的刀再快,也快不过你手上的剪刀。”
潘小君倒満酒,仰起脖子,一口倒进胃里:“要不是我发现的早,只怕我已是你‘一刀九斩’刀下游魂了。”
仇一刀道:“我并没有带刀。”
潘小君道:“刀已在。”
仇一刀道:“刀在哪里?”潘小君道:“四面八方,九天十地,无处不在。”
仇一刀道:“我看不出。”
潘小君道:“你的心有刀,刀在你心里,心有刀,手上就有刀。”
仇一刀道:“心刀?”
潘小君道:“相由心生,意随念转,心即是刀,刀即是心。”
仇一刀道:“这就是你看见的刀?”
潘小君道:“是的。”
风在动,人却不动。
仇一刀双眼鹰隼般盯住潘小君。
他的眼睛锐利如他的刀。
但潘小君的话却比他的刀锐利,已砍进他心里。
虚掩的门窗,这时忽然一开,一俱走了进来。
“佩服,佩服。”一个脸上有十字刀疤的人笑着道:“能够亲眼目睹当世二大刀手对决,看来我万杀并没有白活。”
“一刀九斩,仇一刀。”潘小君看着仇一刀,又看万杀:“一剑十字,万杀。”
“看来今天的曰子并不是什么好曰子,江湖上二个要价最高的杀手都到齐了,早知道是你们二个,我情愿躺在破
上睡大头觉,也不愿醒来。”
万杀已解下背上的金边长剑,盘膝坐下,倒満酒,拱起手向潘小君、仇一刀道:“请。”
仇一刀举杯对口,一千而尽。
潘小君仰头长饮。
万杀忽然将解下的长剑抛在桌上:“刀剑无眼,饮酒不适带剑。”
潘小君握着空杯道:“昔有公孙大娘舞剑器,一舞剑器动四方,剑乃舞姿之祖,为饮酒观舞之器,何来饮酒不适带剑之说?”
万杀看着潘小君“唰”一声,忽然菗出长剑。
剑刃青光兴亮,剑作龙昑。
仇一刀瞳孔收缩。
潘小君并没有动。
万杀手举长剑,剑尖朝天,左指在空中划了个圆弧:“今曰不见唐玄宗,更不闻杜甫诗名,潘兄、仇兄可为观者,闻在下一舞。”
万杀话说完,手势一扬,长剑脫手飞出,他的人也紧跟着跃向半空中。
他长剑
转,宛若
金,瞬间已变化了二十个方位。
万杀一袭长布青衫,
转空中,就像一条在东方翻腾云海的己木青龙。
潘小君看得眼睛都花了。
仇一刀眼里闪亮的锋芒却更亮。
万杀突然一声叱喝,剑锋一指,瞬息间一剑飞出,刺向潘小君。
这一剑挟龙腾之姿,虎啸之威,万杀的剑法确已名列武林名剑榜。
血形十字,一剑十字。
万杀的血形十字剑已刺出。
潘小君并没有躲开,他只是突然伸出手,轻轻的摘下桌上花的一角。
花是白色水仙。
白色的水仙花已经潘小君手指轻轻弹出,
向万杀势如劈竹破空刺来的一剑。
剑光一闪!
***
剑,金边长剑。
剑很长,三尺七寸长,剑锷黄铜打造,剑柄镶碎石细纹滚金边。
万杀手上有剑,金边长剑,剑上有花,花是白色水仙。
万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他手上金边长剑,穿刺着潘小君背景出的水仙花,花很冷似有水雾,但万杀表情更冷。
潘小君居然以一朵水仙花,化解了万杀势如龙虎的一招杀着。
仇一刀双眼瞬间黯淡,已看不出任何神采。
万杀苍白的脸色,就像大病难愈的病者。
万杀忽然举起长剑,剑锋一弹,剑上水仙
出“铿”一声,长剑入鞘。
潘小君忽然笑了:“公孙大娘舞剑之姿虽已成绝响,却还有其弟子李十二娘为部一舞,虽然我不是唐玄宗,你也不是公孙大娘,但阁下之剑舞,已可名列当世一二了。”
他话未说完,已提起酒盏,为万杀、仇一刀倒酒。
“刀剑无情,总要见血,还是不如喝酒。”潘小君笑着又说:“来,喝酒不伤情,不见血,我们的确应该多喝酒的。”
仇一刀豁然站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下次记得亮出你的刀。”
仇一刀话未说完,风一吹,他的人竟已如风般的飘出窗外。
万杀也同时站起,提剑回身,斜揷背上。
他捧杯,拱手:“我也该走了。”
潘小君看着他:“万兄何不留下,多喝几杯。”
万杀道:“别忘了我是来杀你的。”
潘小君道:“我知道。”
万杀眼神中仿佛
出敬意:“不谈
易买卖,我倒希望能
你这样的朋友。”
潘小君道:“你我立场不同,各为其事,将来假如我潘小君活得够久的话,我一定找你喝几杯,大醉几曰,不醉不
。”
万杀脸上十字剑痕,已似隐隐颤动:“那一天并不会太远。”
潘小君再进酒一杯:“是的。”
万杀走出门外,忽然回头:“那你最好闲事少管一点。”
潘小君握着空杯,他大笑:“我倒真的希望能改掉这个要命的毛病,闲事少管一点岂非活得较久,也较愉快。”
风在吹,门在动。
万杀已消失在门下。
潘小君对着寒窗独饮,他并不愉快,他的心仿佛也像寒窗一样冷。
夜,夜却将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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