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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晴天霹雳
 喝声落时,韦松情急之下,双掌霍地急翻,如山掌力直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出。

 那知就在他內力甫发的刹那,突然一个严肃的声音喝道:“韦松,你想于什么?”

 那声音对他竟是十分熟悉而亲切,是以一闻之下,不由自主撤掌收招,扬目望去,大街上正并肩站着一僧一道。

 他一眼触及那僧道二人,眼中热泪突然盈眶堕,失声叫道:“师父-一师父-一”

 他这两声‘师父’同样声音,却包含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因为那一僧一道,一个是教养他十年的授业恩师百练羽士;另一个却是甘毁数十年玄功,将毕生艰辛修为,全部转注给他的救命恩师神手头陀。

 教养之恩,德比天高,但毁身成全,将他从死神手掌中抢在出来,更使他‮夜一‬之间.跻身武林高手之列,这份云天厚义,又该用什么来衡量?

 韦松随着滚落的泪水,‮腿双‬一屈,跪在大地上,仰起头来,又強自按捺悲伤,在泪痕之中,強颜绽开一丝微笑,轻声哽咽道:“师父!师父!松儿总算追上你老人家了-一”

 可是,话声未落,神手头陀却已面罩寒霜,大踏步走了过来,抢着叱道:“韦松!你还认得我和尚是谁吗?”

 韦松猛地一怔,道:“松儿怎会不知恩师是谁?”

 神手头陀又叱道“你还记得桐柏山上,和尚是怎样对待你吗?”

 韦松听了这话,冷汗遍体,呐呐道;“老人家活命授功之恩,松儿粉身碎骨,也不会忘记-一”

 神手头陀冷哼道:“好,既然还记得,就低下你的头。”

 韦松不明缘故,却又不敢动问,只得顺从地俯下了头。

 神手头陀陡地热泪泉涌,骄指如戟,大喝一声,直向韦松脑后“玉枕”上戳了下去!

 马梦真见他突然对韦松下此煞手,骇然大惊,疾摆动长剑抢上前来,不意身形才动,苗真和鲁克昌竟然一齐出手将她截住,叱道:“站住,不许动-一”

 说时迟,那时快,呼喝之声未已,神手头陀指尖已落,正点在韦松道之上但是,他指尖落下,却软弱无力,一连猛戳几指,非但未曾戳破韦松真气,甚至连血脉亦未截住。

 神手头陀泪水纵横,咬牙切齿扬指连点不休,口里不住骂道:“我要毁了你,我要毁了你,我要毁了你一”

 等到愤怒随着咒骂渐渐消失,他才看清韦松仍然无恙地俯跪着,他举起自己的手,凑在眼前,透过朦胧泪光,这才惊觉自己竟是那么软弱无力,颤抖的手指,像一条曲扭的麦筋。

 手!手?

 他堂堂名自武林的神‘手’头陀,用尽平生之力,竟连一个俯首顺从的人也无法毁掉?

 陡然间又记起“宇內一君”康一苇对他的鄙视!英雄末路顿共辛酸之感,泪水,像泉涌般级级而落。

 衡山百练羽士自从开始时叱喝了韦松一次,以后就一直没有再开口,但他一双炯炯眼神,始终注视着韦松,须臾未离,此时见神手头陀激动得混身颤抖,韦松俯首无言,两人都是涕泪纵横,无限凄苦,这才缓步走上前来,柔声说道:“和尚,何必自苦如此?收徒卑劣食是贫道失察,待贫道亲手废了他,为武林除此败类,也就是了。”

 神手头陀挥泪吼道;“不!你虽然是他授业恩师,但他一身功力,却是我和尚所赐,不须你揷手,和尚要亲自废了他!”

 百练羽士谈谈一笑随即沉下脸来,冷冷对韦松道:“畜生.还不自断心脉,真要等为师下手?”

 韦松仰面泣道:“师父,你老人家难道也-一”

 百练现士沉声道;“不许多说,你若尚以南岳门人为荣,从速自断心脉,废去武功,立即返回行山,从此深山思过,清泉茅屋,松涛云海,度却残生,为师体念你十年苦学,师徒情厚,答应你仍然身列南岳门培,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韦松声泪俱下说道:“恩师十年耳提面命,松儿长记在心,未尝片到或忘,奉命省亲高山,也未尝敢逾份半分,损及师门声誉,但是-一”

 百练羽士目中光,陡断喝道:“你既知师门思重,就该进命行事,哪有许多狡辩之辞?”

 韦松听了这话,心如刀割,垂下头来,道:“松儿谨恩师严命。”

 说罢,跪在地上,向百练羽士和神手头防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左腿一提,将下襟抖盖在膝盖上,襟角翻转,然后,伸出右手,指如龙头上翅,力贯指尖,天对准自己心窝,満面热泪,进如滚滚长河。

 他这番盖膝掩神的举动,正是初人师门领受师恩列入南岳门下时所行礼数,从那时开始,他,从一个平凡纯真的孩子,叩拜师门.踏人武人疆域,其心情自是欣喜狂热虔诚而‮奋兴‬。

 但如今,他未得一语申辩的机会,便被严命自废武功,师恩浩大,他固然不敢不遵,可是当他重行这番札数和规矩,却等于最后辞谢师门重思,从此退出武林,其心情之沉痛凄惨,自是与从前泅然而异了。

 満腹委屈,双肩血仇,已往的壮志,未来的孤寂,这一刹那,都如逝去不复回的年华,尽化作滚滚热,漫过眼帘,奔放在他木然痴呆的面颊上。

 泪水,是威涩的,但若与他此时心中的苦涩相较。又算得了什么?

 一股颤抖的真力,缓缓从丹田上行,象重楼,过紫府,力道全都聚集在翘起的拇指之上,使指端呈现出轻微的跳动。

 韦松最后一次仰起脸来,想再看看师父,百练羽士头一扭,故作透视远处,但只这一刹那,韦松已看到他眼中晶莹盈眶的泪光。

 他一咬钢牙,曲肘向怀里一收,指尖正要撒向心窝‘七坎’大,暮听得马梦真惊叫道:“韦公子,你忘了百忍师太和客栈中的死伤之人了么?”

 韦松猛地从心底泛起一阵寒意,指尖停留在心脉之前,颤声求告道:“师父!师父,你老人家能不能容松儿再说一句话?”

 百练羽土并未回头,仅幽幽答道:“南岳弟子唯知师命如山,不知巧辩全命。”

 韦松点点头,举目扫了马梦真一眼,猛可指尖反戳,重重点在‘七坎’上。

 指力透而过,耳中嘶然长鸣,两眼一阵花,真气已破。

 随着他指尖的点落,马梦真掩面失声,百练羽士和神手头陀不约而同浑身一震,东方小虎、鲁克昌、苗真,却黯然垂下头去。

 他(她)们几乎全未料到,韦松果真会为了表明心迹,自断的心脉,废去了全身难得的武动。

 一指之力,虽非干钧一发,但是,却包含了若许委屈和血泪,设非他耿耿此心,可对曰月,设非他甘心以这超人毅力,来换取对污名的洗刷,他焉肯在这种情形下,含泪废去全身功力?

 指尖落时,真力尽破,从此,他重又变成一个平凡的俗夫,但这一指,却像是戳在在场每一个人心头,使他们既惊又愕,茫然有如失落了什么?

 这一瞬间,大家的呼昅都突然停止了。

 韦松缓缓垂下手臂,无力地顿坐在地上,好一会,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心竟相反地变得平静如死,他尽到了所有的努力,从此恩恩怨怨,都离他远去,他仿佛居然从嚣嚷的红尘,又变成倍懂无知的婴儿。

 又过了好一会,百练羽士才本然地回过头来,当他一眼看见韦松苍白的面容,失神的眸子,顿时心酸难噤,热泪进,举步而上,探手将韦松从地上扶起,咽哽道:“孩子,做得好!不愧是我南岳门下-一”

 下面的话,他已无法再说,两臂一收,将韦松紧紧搂在怀里,不住地轻轻‮摸抚‬着他那凌乱的短发。

 爱怜之情,溢于言表,他固然自知这样做得过分,但是,却因损失了爱徒一身武功,为衡山门中换来光比曰月的清誉,在他来说,伤感和慰藉是参半的。

 韦松反而绽出纯真的笑容,虔诚地道:“师父,你老人家答应仍然收容松儿吗?”

 百练羽土老泪纵横,不住点头道:“好孩子,为师知道你不会叛师欺祖,做那反复无义的小人,但是,你如今満身恶名,除了师父一个人,天下谁能信你呢?孩子,你不怪师父*

 你过甚了么?”

 韦松叹道;“松儿一身武功,全蒙恩师和神手老前辈所赐,两位老人家尚且被谣谗所惑,松儿纵有绝世武功,有何脸面生于天地之间,只是-一”他喟然又叹了一声,住口不再多说。

 百练羽士含泪道:“说下去,孩子.现在你尽可畅快的说了,世道险诈,人言如虎,你痛痛快快说完,咱们便回衡山去,从此,为师也偕你归隐,不再入世了。”

 马梦真突然掷了手中双剑,扑奔过来,紧紧抱住韦松,声嘶力竭的哭叫道:“你不能带他走,你们不能带他走-一”

 百练羽上眉头微皱问道:“松儿,这位姑娘是”他并不认识马梦真,刚才全神注意着韦松,竟无暇顾及这少女和韦松的关系,此时见她拦阻韦松,越加疑云満腹。

 韦松尚未回答.东方小虎已抢着答道:“她姓马,名梦真,和她哥哥铁剑书生马森培同称‘荆山双秀’,上次还帮我们截斗过韦松,不知为什么现在又帮他了。”

 百练羽士微微一怔,道:“马姑娘,是这样吗?”

 马梦真边哭边道:“韦公子一腔侠义,忍受许多羞辱委屈,千里寻药,拯救莺儿姑娘,赠丹解救少林青城二派掌门人,为了神手老前辈,二上桐柏山,现在百忍师太波万毒教陷害,莺儿姑娘和其他姊妹全负重伤,困住在城中悦宾客栈待救,我们连夜赶来,不料竟被你们半途拦截,不容分说,反害他废去了全身功力。

 你们有的是他师父,有的是他恩人,何况又都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但是,你们为什么连一句分辨的机会也不给人家,你们为什么不肯让他先见百忍师太遗体一面,就忍着他自废武功?韦公子豪义干云,以一己之身,跟万毒教庞大势力周旋,你们身为尊长,有没有帮过他一丝忙?有没有给过他一丝鼓励?非但没有,现在竟反而*迫他将辛苦的努力,半途而废,満肩血海深仇,从此永远也没有机会报复了。不错,我和哥哥从前不知他为人,曾经误听鲁少堡主的话,参加拦截过韦公子,但是,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过去的错误,我兄妹不过武林中微不足道的人,可是我们却知道识人贤愚,我哥哥为了追随百忍师太,已经惨死庭湖中,你们空有谬誉虚名,你们为天下武林做了什么事?你们对得起许许多多被万毒教‮害迫‬的正道中人?你们对得起韦公子?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她越说越激动,不顾韦松一再示意阻止,挥着泪,将韦松如何被田秀贞欺骗,如何力救东方莺儿,西岳求药,少华叙旧,血战华山总坛,以及云崖情变,桐柏应援-一切经过,滔滔不绝详述了一遍。

 这番话,只听得乐方小虎等愧然俯首,神手头陀目瞪口呆,脸上热泪,越加如如涛,个不止。

 他颤抖着抢近两步,一把握住韦松的手,颤声道:“你一你怎不早说。”

 马梦真脫口道:“你*他那么急,何曾给他说一句话的机会?”

 神手头脑机伶伶打个寒颤,突然带泪仰天大笑。叫道:“金豪!金豪!你好歹毒的诡计!”

 话声一落,蓦地低头躬,疾步向城墙上碰了过去。

 百练羽士手腕疾探,一把将他扣住,喝道:“和尚,你要干什么?”

 神手头陀奋力挣扎,不能得脫,一颗头虚垂下来,只是流泪,竟无法出声。

 百练羽士长叹道:“流言如刀,伤人无形,可恨咱们偌大年纪,竟都被流言所感,不过,和尚你也别大难过,好在松儿功力虽失,尚未不明下白送掉性命,总算不幸中之大幸了。”

 神手头陀呑声不已,一味地摇着头。

 韦松捧着他的手,轻声道;“老前辈务请释怀,松儿遭蒙不白,别说老前辈,天下之人,都已为松儿已经变节投靠了万毒教,这不能怪谁,只怪田秀贞用心可诛,也怪松儿年轻识淡,未能设法辩白冤屈,松儿得老前辈活命授功厚恩,无法报答,才真正感到惭愧和悔恨呢!”

 神手头陀泣道:“好孩子,好孩子-一”

 韦松又道:“松儿虽然失去功力,能重获师父和老前辈信任,井非毫无代价,松儿还年轻,十年二十年后,未尝不可以把失去的功力练复,老前辈何必自苦!”

 神手头陀心中忽然一动,急问道:“你们离开桐柏山时,不是和艾老儿一路么?怎的现在不见他在此?”

 韦松喟然道:“松儿和马姑娘正因一路护送艾老前辈同来湘北,行得甚慢,不想那曰途经云梦附近,艾老前辈竟趁我们不注意时,俏俏离去,我们连夜四出追寻,耽误了二曰三夜,终于没有找到他老人家,因此迟到,今天才赶到岳。”

 神手头陀仰天长叹道:“艾老儿情古怪,却是个好人,他那老婆子表面冷酷寡情,亦是面冷心热之人.他们好端端躲在桐柏享福,都怪我和尚为他们带去灾祸,以致弄得家破人亡,连一栋茅屋,也被火烧了。”

 他说着说着,泪水又簌簌而落,顿足道:“我和尚真是个不祥之人,唉”

 百练羽士慰藉地道:“祸福无常,缘由天定,人之作蛹,不过千中之一而已,和尚又何必自责过甚呢?”

 神手头陀挽着韦松的手道:“在桐柏山时,艾老儿曾经说过,如能觅得龙涎、石啂,配以返魂香草练成的药丸,再加三位內功超凡高手渡力,可使失去的功力恢复,我和尚厚颜苟活,留此残生,无论踏遍天涯海角,定要为你寻得那几件稀世珍药,使你恢复失去的功力-

 一”

 韦松感激泣零道:“老前辈,但愿你老人家能得到那些珍药,松儿不求复功,却愿你老人家能恢复往曰雄风!”

 神手头陀脸色一沉道:“这是什么话?我和尚如有私心,早已离开桐柏山去寻药了,还会陪着艾老儿借酒浇愁,度曰如年么?”

 百练羽土苦笑道:‘好啦1眼下不必争论这些,咱们还是赶快到悦宾客栈去看看负伤的人要紧。”

 神手头陀心意既定,感情上的负荷无形减去不少,默默站起身来,挽着韦松,举步向城中走去。

 两个微弱的身体,紧紧依偎在一起,步履之间竟稳健从容,毫无虚弱之象。

 马梦真在前引路,百练羽士和东方小虎等紧尾在后,一行人穿越大街,不多久,寻到了悦宾客栈。

 马梦真紧行几步,向柜上间道;“请问有一位老年女尼,和三位年轻姑娘,住在贵店几号客房?”

 那掌柜的推了推老花眼镜,向她和后面僧道俗大群人打量了一眼,脸上顿时变,连忙起身出柜,作揖打躬道:“回女英雄的话,小店昨曰不知他们竟是教中漏网残敌,糊里糊涂留住了一宵,今曰一早,已经把她们赶出店去了。”

 马梦真骇然一惊,一把扣住他腕肘,喝道:“什么?你把她们赶出店去了?”

 那掌柜的吃吃半晌,吓得‮头舌‬打结答不上话,脸色变得铁青。

 马梦真五指一收,又叱道:“快说,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那掌柜杀猪般叫了起来,叫道:“姑娘请松手,小的不敢瞎说!,小的不敢瞎说-一”

 百练羽士含笑上前,示意马梦真松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掌柜的,不要怕,咱们并不是万毒教的人,你只管直说出来。”

 掌柜的听了,脸色更加修白如死,‘噗’地跪下,哭道:“道爷不是万毒教的人,小的越发不敢说了”

 百练羽士微诧道:“那是为什么?这儿又没有万毒教的人,你怎的倒不敢说了?”

 掌柜道:“小店昨夜不知究竟,收留了那几位姑娘过夜,今天晨起,已被教中一连派人查询了三遍,现今犹在追查,小的实在承当不起。”

 百练羽士点点头,探手人怀,取出一锭纹银,在他手中,笑道:“店家,放心吧!咱们并非教中追查之人,但与那几位姑娘,却是朋友,你只悄悄把她们下落告诉贫道,咱们立即便走,绝不使你为难就是。”

 掌柜见了银子,又见百练现土语气详和,思索了一会,便把银于进怀里,亲自奔到店门口,向左右张望了一阵,最后才神秘地将百练羽士请到一边,低声说道:“道爷若是那几位姑娘朋友,就请赶快去救她们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百练羽士一惊,忙道:“为什么?你快说!”

 神手头陀等人都瞧见他脸色肃穆,,个个暗惊,不约而同一齐围了上来。

 那掌柜嗫嚅说道:“昨曰夜半,一位姓徐的姑娘,独自带着三位病人前来投宿,那三位之中,一个年老尼姑,两位年轻少女…”

 百练羽士沉声道:“你长话短说,不必形容,只说他们下落何处?”

 掌柜连连点头,道:“她们住了‮夜一‬,今曰天才亮,那位徐姑娘便急急雇车,将病人全搬走,才走一会,万毒教巡按堂一连来过两三批人,恶言厉,要追问她们下落。但是,道爷,你知道咱们做生意的,怎会做这种伤德的事,所以,小的就一直推说不知道,万不料,东街二狗子,丧尽天良,一口咬定那位姑娘临去时,曾经告诉小的,她们迁居在的地址.弄得万毒教的人要打要杀,小的差一点没送了老命。.....”

 韦松心急如焚,偏生这掌柜罗罗嗦嗦,尽在诉苦,说的都是不关紧要的话,忍不住揷口喝道:“究竟那徐姑娘,有没有告诉过你地址?”

 掌柜争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说虽说了,但徐姑娘吩咐,要小的转告一位姓韦的公子,并没有叫小的告诉万毒教,小的得那姑娘许多赏赐,死也不肯承认,谁知那天杀的二狗子…”

 韦松接口道:“你不用再提什么二狗子了,我就姓韦,你快把徐姑娘的去处告诉我!”

 掌柜听了,大喜笑道:“啊呀!我的天,您就是韦公子?千盼万盼,如今总叫小的盼到了,唉!韦公子,你要是不说,小的怎样也猜不到呢-一”

 韦松急得顿脚,叫道:“你怎的恁般唠叨,我只问你,那徐姑娘去了什么地方?”

 掌柜摇‮头摇‬,道;“真要命,明明说得清清楚楚,小的真该死,竟一时记不起来,好像是-一好像是什么庵-一什么庵一-”

 马梦真悄悄又给他一锭碎银,道;“掌柜,你别急,仔细想想,是什么庵。”

 银子一入手,登时引起了掌柜的灵感,脫口道:“对了,小的记起来了,那位徐姑娘,已经去了东门外千佛庵”

 韦松未等他说完,扭身便走、东方小虎也疾步出店,叫道:“东门外千佛庵,那地方我知道!”领着韦松飞步而出。

 马梦真、鲁克昌、苗真等三人,也紧跟着奔出客栈,大家拥着韦松,一阵风似的,直奔东门。

 百练羽士毕竟阅历较丰,临去之前,回头沉声又问道:“掌柜的,那位徐姑娘去处,你可曾向万毒教的人吐过?”

 掌柜忙声辩道:“道爷明鉴,这可不是小的喜欢多嘴,实在被二狗子那贼娘养的*迫不过,才说了一句-一”

 百练羽土微微点头,探手握住神手头陀,低声道:“和尚,如此看来,事正急迫,咱们非得快些不可了!”

 说着,五指微紧,真力循着指尖,直透和尚肩臂,神手头陀精神一振,南北双奇并肩迈步,洒脫如飞,不一会便追上了前面五人。

 大伙儿穿城而过,转眼间出了东门,一齐放开脚步,径向千佛庵而来。

 约莫行了盏茶之久,千佛庵已经在望,小小佛庵之前,但见人涌,喊杀连天,远远望去.大约总有百余名劲装疾服的万毒教徒,正拥在庵门口,跟两个披发仗剑的少女血战方愿,为首却是一僧一俗,竟是峨嵋掌门飞龙禅师和终南掌门铁拐婆婆。

 东方小虎第一个认出,那两个少女,正是自己姐姐东方莺儿和那面貌酷似田秀贞的徐文兰。

 东方莺儿果然健在,这一来,疑虑、误会,刹时消除得一干二净,他拉着韦松的手臂,用力摇撼着道:“韦大哥,我-一我太对不起你了-一”

 韦松却浅笑道:“好兄弟,现在是客套的时候么?”

 东方小虎含泪颔首,双手疾探,撤出两辆钢斧,拧身一纵,直人人丛,大叫道:“姐姐,不要慌,小虎子来了!”钢斧择处,万毒教纷纷倒退,片刻间,已被他砍开了一条血路。

 苗真回顾鲁克昌一眼.道:“师弟,咱们也别闲着。”

 鲁克昌宏声一喏,翻腕一扬,长剑出鞘,苗真抖动九环刀,两人也双双扑了过去。

 马梦真忙也菗出子母双剑,但她才向前奔出几步,忽然住足沉昑一下,又默默遇到韦松身边,仗剑而立。

 韦松问道:“马姑娘,你怎的无意出手?”

 马梦真笑了笑,道:“有他们三位出手,已经足够了,我还是陪着你好些!”

 韦松不觉黯然垂下头去,因为他知道,马梦真不敢离开他,正是怕他在功力失去之后,被贼所伤。

 他,堂堂七尺之躯的男子汉,此时竟依赖一个女孩子的保护,这一份羞惭和难堪,直使他心如刀刺.热血沸腾。

 然而,马梦真一番好意,他又怎能拒绝呢?自从真力破去,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居弱而悲哀。

 百练羽士和神手头陀也站在他身边,尤其神手头陀,与他并肩而立,伸过手来,轻轻拍着他的肩头,感伤而又凄凉的笑着道;“松儿,如今咱们是同病相怜了!”

 韦松听那‘同病相怜’四个字,心里不期然一阵酸楚,泪水险些夺眶而出,但他又怕因而引起神手头陀的感慨,连忙扭过头去,假作垂目低视,将泪水滴落在泥地上。

 其实,他这番举止,全部落在百练羽士眼中,老道士在心里长吁一声,黯然忖道;如此佳徒,要是任他就此废武忧郁度过漫长岁月,休说我愧为人师,老天也不会容我,但是,龙涎石啂,又到那儿去寻?那儿去找呢?

 正在遐思,猛听人丛中暴起一声厉喝。

 四人一齐纵目望去,只见东方小虎等,业已杀出重围,但冲到庵门外时,却被飞龙禅师拦住,而东方莺儿重伤初愈,遽见胞弟,悲喜集,偶然大意,竟被铁拐婆婆大喝声中,扫中一拐,踉跄直退人庵里。

 铁拐婆婆运拐如风,趁机已经闯进了千佛庵庵门,后面万毒教众呐喊一声,分而复合,纷纷抢进庵內,徐文兰孤掌难鸣,正当危急。

 百练羽士修眉微皱,低声吩咐马梦真道;“姑娘留此守护,贫道须得助她们一臂之力。”

 说罢,大袖一拂,身形已冉冉腾升而起。

 神手头陀目不转睛注视着,见百练羽士洒然凌空上拔,其势徐而不急,宛如御风而行,举步之间,即有一丈六七,施展的竟是武林至高“履空蹈虚”身法,当时吃了一惊,脫口道:“好呀!牛鼻子,敢情这些年你竟蔵了私?”

 百练羽士无暇回答他的话,身形虚空一顿,双袖挥,一个身子,却因飘然掠过人丛,飞落在千佛庵门內。

 脚一落地,老道士身形电转,右手大袖反身逆拂,一股罡风起处“轰”然一身,竟将已冲进庵门的十余名万毒教徒震得倒滚了出去。

 百练羽士左脚一探,恰巧拦住双眼未然直视的铁拐婆婆,含笑道;“慕容施主,别来无恙?”

 铁拐婆婆神情一震,直觉那一声轻呼,径透心弦,脑中刹时闪现一线灵光,脚下顿止。

 但,只可惜那一线灵光,也只是刹那之间,随又被昏沉沉的一片空白思想掩去,目注百练羽土道怒喝道;“你是谁?”

 百练羽士稽首道:“施主怎如此健忘,难道连衡山棋友都记不起来了,贫道百练,施主请再仔细想一想!”

 铁拐婆婆晃了晃头,道:“什么百练?什么衡山?老身不懂。”

 这时,徐文兰正掩护东方莺儿退到侧廊下,听说来的竟是南岳一奇百练羽土,又惊又喜,慌忙接口叫道:“老前辈不必多问她.她已经被万毒教魂毒水失了本,从前的事,全记不起来了。”

 百练羽士含笑点点头,道:“贫道知道,姑娘只管安心护住伤者,御敌之事,交给贫道就是。”

 铁拐婆婆叱道:“老身奉命擒这几个丫头,杂既敢出头,你就行吃老身一拐!”

 话声甫落,铁拐夹着劲风,搂头直劈而下。

 百练羽士喟叹一声,道:“无量寿佛,为了施主早复灵光,贫道只好放肆了。”

 身形一侧,闪过拐头,两只大袖一卷,左掌竖切拐身,右掌‘横担千斤’,立时还了一招。

 铁拐婆婆大吼一声,双手一抖,那铁拐呼地弹起三尺,就势一振,一条重达七八十斤的生铁拐杖,竟被她抖得宛如一竹藤“嗡”地一声,反圈疾吐,飞点百练羽士正面十三处大

 百练羽士见她毫无醒悟之意,居然全力死拼,暗地兴起无限感叹,只里又低暄一声“无量寿佛”两臂一抖,左右指骄指遥遥点出。

 指尖扬处,十余缕內家真气,嘶嘶破空飞,每一指,都恰好点在铁拐拐头上。

 空际一阵“铮铮”连响,铁拐婆婆虎口微麻,招式滞阻,全被锐利指风将铁拐了开去。

 百练羽士毫不迟疑,十指弹,趁机施展挪移身法,人影疾闪,穿进拐风之中,左腕一圈,已牢牢扣住了拐头。

 铁拐婆婆大喝一声;“撒手!”运足內力,奋起向怀中一带。

 好个百练羽土,就在这一瞬之间,旋身疾转,右掌飞快地一按拐身,左手趁机弃拐,整个身子,恍如陀螺般向侧一转,跟铁拐婆婆错肩而过,隔空扬指,猛然拂中她左后肩“曲垣”、“秉风”二

 ‘当啷啷!一声响,铁拐堕地,终南掌门慕容卿,身子一软,扑地跌倒。

 百练羽士回头向徐文兰招招手,道;“姑娘先将她抬到房中,好好安顿,不可伤她!贫道还须再留住峨嵋飞龙禅师。”

 徐文兰连忙答应,和东方莺儿合力抬着铁拐婆婆,进人禅房。

 百练羽士举步出庵门,扫目一瞥,庵门外却不见了飞龙禅师和万毒教众的人影,东方小虎坐在地上,肩头鲜血泉涌,苗真和鲁克昌正在替他裹伤。

 苗真惶恐地站起身来,垂手道:“晚辈等无能,竟被教匪们打伤东方兄弟逃走了。”

 百练羽上诧问道:“那飞龙样师神志昏,怎知趋恶避凶,见机退走?”

 苗真答道:“万毒教匪在利用各大派门掌门人应敌的时候,都派有得力爪牙,混在人群中指挥,方才老前辈施展神功人庵,已被教匪认出,是以匆匆遁去。”

 百练羽士怅然叹道:“一因一缘,莫非前定,想是峨嵋派灾曰未満.致有此失,天幸贫道未曾犹豫,总算留下了铁拐婆婆。”遂即吩咐马梦真看护东方小虎,苗真和鲁克昌清理教匪遗尸,自己亲扶神手头陀,带领韦松,回进千怫尼庵。

 庵內佛堂崩塌,只剩下东西两处厢房,徐文兰和东方莺儿等都在东厢,韦松一脚踏进房门,只见面一张木榻,上面仰卧着铁拐婆婆,徐文兰和东方莺儿,四只泪水盈盈的眸子,怔怔地注视墙角,原来墙角一张木椅,坐着一个双目直视的少女,竟是慧心。

 韦松一人房门,便感气氛有点不对徐文兰和东方莺儿仿佛没有看见有人进来,房中又不见百忍师太的遗体,而且,那慧心呆呆地独坐墙角,脸上却挂着奇特的的痴笑。

 韦松紧行一步,低声叫道:“东方姑娘,兰表妹-一”

 徐文兰和东方莺儿缓缓转过头来,凝视韦松一阵,忽然都扑簌簌下泪来,徐文兰黯然向百练羽士和神手头陀敛衽为礼,终于呜咽失声,拉住韦松哭道:“韦表哥,你-一你来得大晚了-一”

 韦松扶住她的香肩,颤声道:“一切经过,我已经知道,若不是为了艾老前辈,延误行程,也不致使你们遭此惨变,唉!我真该死!”

 顿了一顿,含泪又问:“姑姑的遗体呢?”

 徐文兰堕泪道:“昨夜我们脫险逃回岳,姑姑遗体已开始腐烂,我害怕城中营葬不易,稍一不慎,必会被万毒教查出行踪,所以连夜来这儿踩探,这儿是姑姑莅止岳时下榻的地方,因为佛堂无故‮塌倒‬,原有的几个女尼都逃了,地点比较清静偏僻,今天一早,才将她老人家遗体运到这方来,现在存蔵在庵后骨灰塔里。”

 韦松一面听,一面点头,热泪顺腮而下,早已満面泪痕。

 徐文兰又把庭血战经过,简略述了一遍,当她述说到檐迦耶弥深夜访谏,百忍师太带伤只身赶约,庭君山追逐脫险,连神手头陀也听得一会儿惊诧,一会儿叹息,一会儿又颔首赞赏不已。

 韦松抱拳向东方莺儿致谢道:“若非姑娘巧计退敌,姑姑遗体实难运回岳,护灵大恩,在下终生铭感。”

 东方莺儿羞怯地低垂粉颈,轻声道:“我和兰姊姊赶到庭,她老人家已经中毒濒危,援救无方,追恨无及,还谈什么恩不恩,谢不谢呢!”

 说着,眼圈一阵红,向墙角努努嘴,道:“公子该看看她,她才是天下最可怜的人。”

 韦松慌忙转到屋角,看看慧心,慧心也看看他,眼神散无光,竟如白痴一般。

 韦松心惊不已,拱手轻叫道:“师妹”

 慧心也忙拱手,竟然笑道:“师妹”

 韦松见此情况,骇然大惊,回头望望徐文兰和东方莺儿,却见她们都掩面而泣,扭开头去。

 他只觉鼻酸难噤,泪水滚滚而落,又歉又悔,道;“师妹,是我害着你了!”

 慧心并不难过,反而嘻嘻笑道“师妹,是我害苦了你了!嘻!有趣,有趣!天下的人,都被我害苦了哈!有趣!有趣-一”

 她越笑声音越大,陡地从木椅上站了起来,双手捧着韦松的面庞,笑着端详许久,问道:“你是谁?我好像在哪儿看见过你啊!”韦松泪水滂泊,却不得不強颜出一丝苦笑,答道:“师妹,你连我也记不得了?我是韦松!”

 慧心笑音突敛,仰面呢喃道:“韦松!韦松!韦什么松?啊!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

 韦松急道:“你记起来了什么?”

 慧心忽然一松手,抚掌纵声狂笑,道:“我记起来啦!你姓马,名叫马韦松,人称铁剑书生,可是,你的铁剑呢?你连铁剑都没有,还叫什么铁剑书生?”

 韦松听了她这些语无伦次的疯话,心中直如刀割,回头问徐文兰道:“她来时好端端一个人,怎会落得这般惨状?”

 徐文兰尚未回答,慧心突又接口道:“是啊!他好好一个人,怎会落得这般惨况?你们没有看见么?他左臂被砍断了,汩汩着鲜血,还在浴血奋战,他为的什么?你们说!你们说…”——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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