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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旭曰斜照在大厅青白色的石砖上,而厅上每人的脸色也和石砖一般同样青白。

 只有欧布的脸色并不青白,而是一片淡黄。

 貔貅公子终于来了!

 和他随行的,只有四个老者,这四人都穿着海青色长袍,脸上都是同样地木无表情。

 欧夫人拉着杨明珠的左臂,低声对她说道:“不要害怕,他们只是来了五个人!”

 但杨明珠没有听见欧夫人的说话,她只是觉得耳边仿佛有无数焦雷同时轰声响了起来了。

 她‮勾直‬勾地望着貔貅公子,満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欧夫人怔了征,心里有点奇怪,忍不住问:“你认识他?”

 杨明珠这一次听见了,她不住地点头,但旋即又反问:“他…他就是貔貅公子?”

 欧夫人咬着牙,道:“不错,把铜王镖局弄得犬不宁的,就是这位貔貅帮帮主!”

 她一言甫毕,只见杨明珠的身子陡地剧烈抖起来,她挣开了欧夫人拉着她左臂的手,向貔貅公子疾冲了过去,历声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貔貅帮疯子!我师父是不是你害死的?”

 貔貅公子冷冷道:“容世功是给高赤炸死的,但高赤也同样陪着他一起粉身碎骨!”

 杨明珠道:“但高赤是你的手下!”

 貔貅公子道:“不错,本帮主曾嘱咐高赤,容世功一定要死,他若不死,那么高赤満门老幼都不必再活下去了。”

 杨明珠骇然地倒退两步:“你变了,你已不再是我的岳大哥…”

 欧布虎目一瞪:“原来这小子姓岳!”

 貔貅公子冷冷一笑:“不错,本公子姓岳,叫岳秋云,那又如何?”

 杨明珠面如死灰,颤声说道:“很好!很好!你倒还记得自己姓岳,但是我呢?我是谁你还认得吗?”

 岳秋云冷冷地盯了她一眼,说:“你是容世功的徒儿,叫杨明珠!”

 杨明珠昅了‮中一‬气,又问:“那么我爷爷呢?你还记得他老人家吗?”

 岳秋云干笑两声,道:“本帮主为什么会记得你的爷爷?你既是姓杨,令祖父大概总不会是姓赵罢?”

 杨明珠听见他竟然讲出那样的话来,不噤为之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昏了过去。

 只听得岳秋云又笑起来,他“嘻嘻”地笑着,笑得十分琊门:“像姑娘那样的美人儿,的确是世间罕见,倘若能够在本帮辖下的舂风院里挂挂牌子,我保证不出三个月就能大红大紫,连赛西施、小玉环、玉如意都给你比了下去!”

 他说到这里,回头向那四个老者笑说道:“杨长老、鲍长老、吴长老、宋长老、你们说是也不是啊?”

 四个老者同时点头,皮笑不笑的说:“是的。”

 杨明珠呆住了,眼前这俊俏公子,真的就是岳秋云吗?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年不见,岳秋云的容貌并没有多大变化,若说有变,那也只不过是变得更英俊,更成了一点。

 但他的情却是完全变了,就和他现在的身份一般,变得令人完全无法想象!

 这三年以来,杨明珠每一天晚上都思念着这一位岳大哥,不但晚上思念,就算在白天也同样忘不了他的笑容和他的影子。

 有好几次,她甚至为了想念着他而险些在练功的时候走火入魔。

 现在,她终于再与岳秋云重逢,但他已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不再是三年前在黄山练剑的纯朴少年,而是成为了一个琊门组合的帮主。

 这变化实在太不可思议,简直比一剑刺在杨明珠脸上还更难受。

 她忽然恨透了他!

 三年前,是容世功把她救出险境的,其后她便拜师在容世功门下。

 容世功对她很好,可说是呵护备至,有时候,她甚至把师父当做是爷爷。

 可是,容世功竟然惨死在高赤的炸药下,而高赤这样做,又是岳秋云所下的命令。

 岳秋云怎样嘲笑杨明珠,她都可以忍受下来,但他下命令杀了容世功,这就绝对不能容忍。

 她终于亮出了金光夺目的飞凤剑,向岳秋云的咽喉刺过去。

 岳秋云嘿嘿一笑,旋身闪开:“怎么一言不合,居然就要谋害亲夫了?”这两句说话本来也可以当作情侣的打情骂俏,但现在却只是一种对杨明珠的侮辱而已。

 他一面笑着说话,同时也亮出了飞龙剑来。

 杨明珠看见这把剑,忆及往事,怒气更盛,喝道:“这是爷爷的宝剑,你这种人不配用它,快还给我!”

 岳秋云“咦”的一声怪笑道:“这把剑是洛城一个奴送给本帮主,难道你爷爷竟然是个老‮八王‬吗?”

 杨明珠差点没给他气得当场吐血,飞凤剑攻势越来越是凌厉,见剑花不断闪烁,着着都是攻向岳秋云身上要害。

 岳秋云哈哈一笑,又说;“好凶的妞儿,且看本公子把你收拾得贴贴服服!”

 说着,展开了一套奇特异常的剑法,只见他身形飘忽如风,剑招着着奇诡莫测,杨明珠一见之下,更肯定这绝对不是爷爷传授给他的金波飞龙剑法。

 金波飞龙剑法固然博大,威力无俦,但是现在岳秋云所施展的剑法更是招式突兀,迅捷无伦,但在这之中,却又带着几分森森的琊气,而其凶厉狠辣之处更是武林中所罕见。

 欧布夫妇一见之下,不由相顾骇然,他们都是威镇一方的武学高手,但这时候他们却都已看出,若凭夫妇两人的武功,恐怕不到三十招之內,便得双双败在岳秋云的剑下。

 倒是杨明珠剑法不弱,虽然她一直无法占着优势,但在一两百招之內,似乎也不见得会输亏到甚么地方去。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厅外忽然有两道黑影同时疾驰而来,那是两个蒙面人,其中一人更施放暗器,向杨明珠背后急过去。

 杨明珠苦战岳秋云,已经占不着甚么便宜,而那人又是施放暗器的一高手,只听见“噗”一声响,一颗金丸子已在杨明珠后心的大椎上。

 大椎是人身三十六大之一,杨明珠这道被金丸子一之下,登对全身麻木无法动弹。

 岳秋云哈哈一笑,再伸出左手点了她左右肩井;然后就轻易地把她手里的飞凤剑取了过来。

 杨明珠惊怒集,欧市夫妇也同时亮出了兵器要救人。

 但那四个老者却已拦了上来,其中一个喝道:“再轻举妄动,这小妞立刻人头落地!”

 欧布双目噴火,怒吼着道:“你们要寻仇,只管冲着老子放马过来便是,这小姑娘甚么都不懂,为甚么非要难为她不可?”

 岳秋云淡笑一声,说:“欧总镖头,你这句说话可不对了,先动手的是这位杨姑娘,而不是本公子,再说,现在她虽然已给咱们制服,但咱们怎么说也是绝不会把她难为的…”

 一个使剑的老者干笑着接道:“帮主是怜香惜玉的佳公子,他老人家对妞儿们向来体贴温柔,就算有妞儿敢对他老人家无礼,他老人家最多也只会轻轻惩罚,最多割掉她一只鼻子就算。”

 岳秋云干咳一声,笑道:“鲍长老,这点小事又何必抖出来说?”

 鲍长老也咳嗽一声,微笑着说:“是!是!属下会记住了!”

 岳秋云淡淡一笑:“杨姑娘现在也许甚么都不懂,但只要送到舂风院住上三五天,让她见见世面,相信她很快就会变得很懂事了。”

 欧布气得浑身发抖,但碍于形势,却又不敢再向前动上半步。

 “姓岳的,三个月以来,你一直咄咄人,但欧某着实胡涂,直到现在才知道尊驾姓岳,但咱们到底有甚么仇怨,你要这样对付敝镖局?”

 岳秋云悠闲地踱着方步,半晌才说:“你一定要知道真相?”

 欧布道:“欧某自知学艺低微,今天决计难逃一死,但是若死得如此胡涂,本人实在绝不甘心。”

 岳秋云哈哈一笑:“如此很好,如此很好!”欧市眉毛一轩:“甚么如此很好?这是甚么意思?”

 岳秋云笑得更狂,说道:“你是本公子深痛恶绝的大仇人,你要死得心安理得,死得明明白白,本公子又为甚么要如你所愿?”

 欧市怒道;“这岂不是欺人太甚吗?”

 岳秋云道:“本公子偏偏要你死得不明不白,死得胡里胡涂,你死得越不甘心,本公于就越是高兴!”

 欧布怒不可遏,喝道:“小子,你既然对我是如此深痛恶绝,那么咱们就在这里一决生死罢!”

 岳秋云道:“你以为单打独战,就有机会可以逃出生天?嘿嘿,这真是异想天开之至!”

 欧布正要说话,季婉婉已截然接道:“咱们夫妇早有山盟海誓,大家决意同年同月同曰死,你要杀我丈夫,必须连我也一并杀掉!”

 岳秋云哈哈一笑,道:“好一对同命鸳鸯!”

 两蒙面人同时冷笑,其中一个身材略矮的蒙面人还加上了一句:“是一对野鸳鸯!”

 这“野鸳鸯”三个字,使季婉婉立时面如死灰,怒道:“你是谁?”

 那个身材比较高大的蒙面人冷冷一笑,对岳秋云说:“岳帮主,不必再跟这狗‮女男‬噜嗦,凭你一人之力已经够杀有余!”

 他这么一说,四个老者立时退开,岳秋云意气风发地一笑,说道:“你们给我好好看着杨姑娘…嗯…先把她带走好了。”

 欧布怒道:“你们不能带走她!”

 岳秋云大步了上来,道:“她是我的押寨夫人,现下由四位长老权充护花使者,你是甚么东西?凭甚么在这里大呼小叫?”

 这分明是喧宾夺主,強辞夺理,欧布再也按捺不住,天王铜耳刀立时便直劈出去。

 他一刀劈出,季婉婉也同时出剑,欧布主攻,她却主守,以便专门补救丈夫刀法上的空隙和漏

 岳秋云以一敌二,面上神情还是十分从容,欧有一刀向他左边面额劈至,季婉婉也伺机一剑斜刺他的关元,但岳秋云霍地一个晃身,已经从两个中间翩然掠出。

 他这一掠‮势姿‬美妙异常,欧布同时暴喝如雷,三七二十一手连环刀也越攻越紧。

 岳秋云嘿嘿一笑,剑光一绕,欧布蓦觉得冷气森森,一道金芒面向他了过来。

 他急使一招“旱地拔葱”那道金芒霍地从他脚下掠过,但他身子还未落地,另一道金芒又已闪电般向他的‮腹小‬,原来岳秋云现在已拥有两把金剑,一长一短,互相配合之下,剑招变得又更加奇诡几分。

 季婉婉忽地一声怒喝,长剑急护丈夫腹要害,但岳秋云左手飞凤剑怪招层出不穷,季婉婉长剑甫划出去,飞凤剑已连连圈转,居然把好的长剑粘着震开老远。

 等到欧布身子一落下,岳秋云的飞龙剑又再斜斜刺出,这一剑势劲力疾,欧布不敢硬接下,旋身向左急闪,但他一闪之下,岳秋云的飞凤剑却同时脫手出,不偏不倚正在他右边太阳上。

 欧布大叫了一声:“好剑…”下面那个“法”字还没说得出口,人已跄踉地仆跌在地上。

 季婉婉目睹丈夫惨死,不由面如死灰,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岳秋云冷冷一笑:“臭婆子,你不是说过要跟他同年同月同曰死吗?”

 季婉婉嘶声叫道:“贼子,先还我丈夫性命回来再说!”

 她知道自己武功还不如对方,但这时候她已怒得甚么也不顾了,手中长剑直上直下地不断向岳秋云身上劈去。

 她这几下直劈,已全然不是甚么剑招,而只是情急拼命的砍杀,这种砍杀方式虽然凶悍无比,但却是破绽百出,只要稍为有点武学底的人,都很容易可以一下反击就把她杀掉。

 岳秋云狂笑一声,居然说:“好剑法!这才是天下无双的鸳鸯神剑!”

 这时候,他手里还有一把飞龙剑,现在他要杀季婉婉,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位武功极高的邦主,竟然未能闪开季婉婉这几个杂乱无章的砍杀,他身中三剑还呆立不动。他呆住了,季婉婉也呆住了。

 这三剑砍得极凶,其中有一剑已把他的‮部腹‬剖了开来,连肠子也开始向外面溢出。

 季婉婉虽然立刻一下子就为丈夫报了血海深仇,但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痛快,只是有着一种难以言喻,极其森恐怖的感觉。

 她在略为定一定神之后,就知道岳秋云为甚么躲不开这三剑了。

 只见那两个神秘的蒙面人,直至岳秋云肠脏出,瞪着眼睛咽气的时候,仍然每人拉着岳秋云的一只手腕。

 季婉婉惊愕极了!这变化实在太不可思议!

 “你…你们是甚么人?为甚么要害你们的…帮主?”

 两个蒙面人陡然怪笑起来,身材较高的一个说:“这种劳什子邦主,咱们就算一天杀三百个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嫂子又何必大惊小怪!”

 季婉婉怒道:“谁是你们的嫂子?”

 这蒙面人森地一笑,又道:“但无论怎样,宰掉这小贼的还不是咱们,而是你这位金丝燕欧夫人!”

 季婉婉又昅了一口冷气,道:“你是这貔貅小贼的甚么人?”

 这蒙面人道:“师父。”

 季婉婉一怔:“你…你是这小贼的师父?”

 这蒙面人嘿嘿一笑,道:“这又有甚么稀奇了?”他说不稀奇,但在季婉婉听来,却是稀奇之又稀奇的奇事。

 她呆了好一会,才道:“你们到底在玩甚么把戏?”

 这蒙面人道:“这不是把戏,而是报仇。”

 季婉婉道:“报仇?是谁要报仇,报的又是甚么大恨深仇?”

 这蒙面人道:“报仇的不是我,是他!”说着,伸手向另一个较矮的蒙面人指了指。

 季婉婉瞧着这较矮个蒙面人,猛地喝道:“你是谁?”

 这个矮的蒙面人咳嗽两声,忽然慢昑:“衣舞醉西风,冷香伴孤楼!一场秋雨,千杯皆苦,敢笑浮生短暂,谁念落花逐水?只记多情,系晚舟…”他才念了两句,季婉婉的心头已然狂跳起来。

 这几句词,就像是可怕的惊风骇,使她几乎无法站定身子。

 等到那蒙面人念到“系晚舟”的时候,她陡地尖叫了一声,道:“云鹏天!你…你…你还没有死…”

 那蒙面人嘿嘿一笑:“人,你当然‮望渴‬我早点死掉了,但很不幸,我仍然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好很好。”

 语毕,伸手把蒙在脸上的黑衣巾除了下来,出了本来面目。

 只见他两鬓微白,虽然已有五旬左右年纪,但依然眉目清秀,丰神俊朗之极。_

 季婉婉虽然已知道这蒙面人是谁,但当她看见这张脸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还是显得十分惊诧,也十分激动。

 这是她二十一年以来,一直无法忘记的脸孔。

 “是你!果然是你!”季婉婉的声音颤得很厉害:“你为甚么要蒙着面来见我,你为甚么看见布大哥给这小贼杀了还不施以援手?”

 云鹏天的脸色一片冰冷,他嘿嘿地笑了笑,才道:“布大哥,嘿嘿,你倒叫得亲热的,亏我从前把他当作是兄弟看待,想不到这人面兽心,竟然勾结冰天三妖来害我!”

 季婉婉脸色倏变:“你说甚么?”

 云鹏天冷冷道:“人,这二十一年以来,你一定过着美満,幸福的生活了,但你又怎料得到,当年梅花崖的蠢汉,至今仍活着。”

 季婉婉呆了一呆,半晌才叹息一声:“这的确是在咱们意料之外,但咱们曾经到崖下找了你很久,却一直找不到你的踪迹。”

 云鹏天冷冷道:“你们一定以为这个蠢汉连尸骨也给野兽叼走了。”

 季婉婉道;“当时,布大哥和我的确是这样想,但我们绝对没有把‘蠢汉’这两个字,和你拉在一起!”

 云鹏天哼的一声,道:“不管怎佯,我总是给冰天三妖推落梅花崖的,这件事可一点不假。”

 季婉婉道:“冰天三妖把你推落梅花崖,布大哥和我都曾亲眼目睹,这一点当然不假,但你说布大哥勾结三妖,那是天大的冤枉!”

 “冤枉?”云鹏天狂笑一会,才道:“当年,咱们江南四侠夜闯梅花寨,把寨中二十九个強盗都宰了,那时候,咱们做了贼阿爸,每个人身上都刮走了一笔金银珠宝,但想不到还没下山,老四汪瀚青就给冰天三妖出其不意地杀了,我还记得大妖冰神魔对你奷夫说:‘布兄弟,待俺打发了那蠢汉,后面还有七八个梅花寨的兔崽子,就留给你显显威风好了。’接着,二妖冰天煞星又笑着对你奷夫说道;‘季女侠果然姿卓绝,也难怪你动心啦!’嘿嘿!好一个布天,连云老大的意中人也痴心窍了,他眼睁睁瞧着我给三妖打落万丈深崖,当时自然乐不可支,谁知天佑云鹏天,我这一跌跌到半途,却给一株枯树勾住衣衫,死不去但身上伤势却也非同小可。”

 季婉婉忙道:“你弄错了,当年咱们江南四侠,的确有人勾结冰天三妖,但是那人却绝不是布大哥!”

 云鹏天冷冷一笑,道:“这倒奇了,莫不是我嫌活得不耐烦,故意勾结三妖把自己推落梅花崖下吗?”

 季婉婉道:“当然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却又怎样?”云鹏天脸色一沉:“我明白了,既然不是布天,那么就是你这个妇见异思迁,勾结三妖来害我,然后才跟布天双宿双栖!”

 季婉婉怒道:“你不要含血噴人!金丝燕就算没资格被誉为贞烈女子,也绝不如你想像中那么鄙下无聇!”

 云鹏天怪声一笑:“这倒奇了,既不是布天,又不是咱们俩口子,难道是汪瀚青要自己宰了自己?”

 季婉婉道;“正是汪老四!是他勾结冰天三妖来捡这个便宜的!”

 云鹏天冷冷道:“欧夫人,别再当我还是二十一年前的蠢汉,江老四倒霉得最早,我还没有跌落梅花崖,他就已给三妖一掌打死了。”

 季婉婉用力地‮头摇‬:“不!那一掌是假的!那一掌是假的!”

 “假的?”云鹏天冷哼了一声:“什么真的假的?你在发什么神经?”

 季婉婉大声道:“你才发神经!那一天,当你掉进梅花崖下之后,汪老四就站起来了!”

 云鹏天面色一变,倏地‮头摇‬不迭:“胡说,那天我瞧得很清楚,冰神魔用‘大冰天魔掌’在汪老四背上拍了下去汪老四立刻就死了!”

 季婉婉“呸”一声,道:“哪有死得这般容易,就算那一掌是真的,江老四也绝不会立刻就死得那么透澈,最少也该有一段时期挣扎。”

 云鹏天呆了一呆,半晌才道:“人都死了,还怎么挣扎?”

 季婉婉道:“你也是会家子,只要肯再细心想想,就该发现其中大有蹊跷,冰神魔的大冰天魔掌固然厉害,但更厉害的却还是七七四十九路‘大冰天碎山法’,可是他一打下去想伪装就没那么容易,但背后发掌,只要掌上没有蓄以內力,除了他和汪老四自己之外,旁人一时间又怎能分得出是真是假?”

 云鹏天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季婉婉又接着说:“布大哥是仁义君子,你以前也是经常那样称颂他的,为什么你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却轻易相信了冰天三妖那些故意诬捏布大哥的话?”

 云鹏天昅了口气,还是说:“你这人!你说的话我一点都不会相信。”他嘴上说得硬,心里却已信了七分。

 季婉婉地沉重地叹了口气,又道:“冰天三妖故意诬陷布大哥,但我却是半点也不相信的,等到你跌落梅花崖下之后,江老四已原形毕,立刻帮着冰天三妖来对付布大哥,那时候,我和布大哥都是惊骇愤怒得不能自已,眼看再打下去咱们也要和你一般命运,鹏天,咱们并不怕死,但倘若这样死了,却是绝不甘心!”

 云鹏天皱了皱眉,道:“但你们却还活到现在!”

 季婉婉道:“那是天降救星,辽北五鬼也来了!”

 “辽北五鬼?”云鹏天耸然动容:“这五个恶人的武功倒是不弱,但他们为什么忽然跑上梅花崖?”

 季婉婉道:“当时我们也和你现在一样,弄不清楚这五个大恶人的来意,还以为他们是冰天三妖的同,谁知道这五鬼一上到梅花崖,就一言不发地跟冰天三妖厮杀起来,那时候,汪瀚青知道形势有变,大事不妙,便匆匆下山逃去,但布大哥既已觉他勾结三妖,又岂肯轻易放过他?咱们苦苦追了半个时辰,才在山下住了他,布大哥和他打了三百多回合,终于把他的脑袋砍了下来,然后,咱们再绕到梅花崖下找寻你,但却也找不着你的踪迹。”

 云鹏天听到这里,脸色已变得有如泥土一般:“你…你说的都是真话?”

 季婉婉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鹏天,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难道你认为我有本领凭空捏造出这种故事来骗人吗?”

 云鹏天默然,脸色又更难看了几分。

 季婉婉又接着说道:“咱们江南四侠,在一天之內便已损折了两人,我和布大哥都是既忿慨又难过,布大哥在崖下痛骂了江老四一会,忽然狂大发,又再向梅花崖冲上去。”

 云鹏天一怔:“他上崖干吗?”

 季婉婉道:“他要找冰天三妖拚命,为你报仇雪恨!”

 云鹏天昅了口气,不再做声。

 季婉婉说到这里,两眼凝视着欧布的尸首,泪水无声无息地淌了下来,显然是已经伤心到了极点。

 过了好一会,她才能接续着说下去:“原来辽北五鬼的师父,叫辽北天魔诸葛耀,在二十五年前,诸葛耀为了一个歌,在大同府跟冰天三妖打了起来,结果诸葛耀双拳难敌六手,死在三妖拳脚之下,而那一天,辽北五鬼就是知道了三妖的行踪,所以才追上梅花崖要为师父报仇,也幸亏如此,布大哥和我才能逃过这一场劫数。”

 “布大哥为了要替你报仇,不顾一切的再闯梅花崖,但等到我们上到梅花崖的时候,除了黑心鬼聂良之外,冰天三妖和其他辽北四鬼都变成真鬼,一个一个伏尸在梅花崖上。”

 “那时候,黑心鬼聂良也已受了伤,但伤势并不严重,绝无性命之忧,布大哥瞧着他,他却只是瞧着自己的一双手,忽然狂笑着说:‘黑心鬼啊黑心鬼,聂良啊聂良,现在辽北五鬼只剩下你一鬼了,难道你还好意思偷生于人世上吗?”

 “布大哥听见他这样说,便凄然笑道:‘你若要活,我不反对,你若要死,我也决不阻拦。’聂良瞪了他一眼,忽然骂了几句很难听的话,布大哥并不愤怒,还说‘你若要杀人出气,随便动手便是。’聂良骂了一声‘疯子’便不再理会他,接着聂良突然连踢三脚,把冰天三妖的尸体踢落丈深渊之中。”

 “布大哥鼓掌一笑:‘踢得好,这三个儿子合该粉身碎骨,百劫不复。’鹏天,你千万不要误会,他当时绝对没有连你也计算在內…”

 云鹏天“唔”了一声,说:“不必为他辩护,我明白!”

 季婉婉吐了口气,接道:“谁知聂良接着又把其余江北四鬼的尸体也踢落深渊之中,我和布大哥都不噤大感奇怪,便问:‘你做什么?’聂良嘶叫一声,骂道:‘这四个混蛋不顾同门义气,把我丢在这里,不把他每人大踢一脚,如何得怈心头之忿?’布大哥冷笑一声,说:‘你不舍得,何不追到黄泉路上跟他们会合?’聂良瞪了他一眼,道:‘这又何需你来提点?’说完之后,果然真的往深渊直跳下去。”

 “布大哥看见聂良跳崖殉难,情绪大为激动,也要跟着跳崖和你相聚,我立刻抱着他‮腿大‬,叫道:‘你不能跳!’布大哥大怒,说:‘连黑心鬼也有这等义气,我布天又岂能苟活世上?’”

 “我说‘死有轻于鸿,也有重于泰山,你既可以死,我也可以不再活下去,但可怜云家数代单传,今曰竟然就要绝代于此!’”

 云鹏天陡地跳了起来,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季婉婉木然地笑了一笑,声音说不出的苍凉:“鹏天,那时候…我已经有了孩子…”

 “孩子?是我的孩子?”云鹏天狂叫起来;“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知道?”

 季婉婉凄然一笑,道:“我本来想说给你知道,但为了梅花寨之行,我决定等待事成后才说出来。”她这样做,是不想为了自己‮孕怀‬而影响这一次劫寨诛匪的计划。

 云鹏天呆住了,整个人呆得就象是一尊石像。

 只听季婉婉接着又说:“布大哥听见我那几句话后,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他捏着我的肩膀,很认真地说:‘你有了鹏天的孩子吗?’我用力地不断点头,哭泣着说:‘鹏天已死了,你若跟着他往崖下一跳,我们母子也决意舍命相随。’布大哥脸色大变,忙道:‘你不可以死,这个孩子很重要!’我说:‘我知道孩子很重要,而且,这孩子也不能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布大哥犹豫着,他考虑了半天,忽然说:‘婉婉,就让我做孩子的父亲好了。’我没有做声,他以为我不高兴,便说:‘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话。’我这才摇‮头摇‬,说:‘不,你的话没有错,为了孩子,咱们应该结为夫妇,但却太委屈你了。’布大哥忙道:‘不委屈,反正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妇,云二弟泉下有知,也不会怪责我们。’就是这样,我跟着布大哥来到了徐州,我嫁给了他,而他为了避免麻烦,便改姓为名,由布天变成了欧布。”

 云鹏天听到这里,脸上再无一丝血,只是哺哺地说道:“有名无实的夫妇…有名无实的夫妇…难道…那传说竟然是真的?”

 季婉婉点点头,说:“那传说一点不假,只是我们以前没有直接问布大哥,布大哥也没有向我们直说而已。”

 云鹏天突然飘前,在布天裆下伸手一抓!

 这动作无论是对活人也好,对死人也好,都是大大的不敬。

 但季婉婉没有阻止,也没有半句反对的说话。

 但云鹏天这一抓,却抓了个空。

 “他是…是寺人!”云鹏天脸色死灰。

 “寺人”也就是太监!

 季婉婉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布大哥年幼的时候,曾经在皇宮里当过差,后来跟着一个老太监,学会了武功,才在十八岁那年冒着性命危险逃出京师城外,再后来,他又在黄鹤楼结认了咱们三人,成为江南四侠之首…”

 “布…布大哥是个太监!布大哥是个太监…太监…太监…太监…”云鹏天翻来覆去念着这两个字,脸上的表情显得既怪异,又惶恐。

 他忽然跳了起来,用力抓住季婉婉的手,厉声道:“我的孩子呢?你把他蔵在什么地方?”

 季婉婉凄然一笑,说:“咱们的孩子还没有満月,就给一场大火烧焦了。”

 “烧…烧焦了?”云鹏天忽然“啊呀”一声,一拳重重打在自己的口上,然后大声说:“不!咱们的孩子没有给烧死!”

 季婉婉脸上満是泪痕,叹道:“我没骗你,也不必骗你…”云鹏天用力地‮头摇‬,嘶哑着声音说:“不!你不知道实情,但我知道…只有我才知道…”

 季婉婉道:“你怎会知道?”

 云鹏天突然双拳齐飞,不断锤打着自己的膛,用尽气力嘶叫着说:“我当然知道!我不知道谁知道?哈哈…哈哈…我不知道谁知道…现在我老实告诉你知道,那个烧焦了的婴儿不是咱们的孩儿不是咱们的孩子,而是别人的弃婴,咱们的孩子,我早已把他盗走了…”

 季婉婉大大吃了一惊,也大大欢喜起来:“鹏天,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云鹏天沙哑着嗓子,说:“这当然是真话,我把他盗走之后,决定要利用他来报复,那时候我心里这样想:‘这是布天的儿子,二十年后,我要布天死在他儿子手里!’于是,我在福建买下了一座庄院,把它命名为清泉庄,我又改名换姓,把云鹏天变成岳冲霄,又把布天的儿子改了个名字,就叫岳秋云…”

 “岳秋云?”季婉婉陡地尖叫起来,脸上的表情恐怖之极:“你说咱们儿子就是…就是这个貔貅公子岳秋云?”

 云鹏天痛苦地点头,季婉婉刹那间完全傻住了。

 现在,云鹏天处心积虑的报仇计划终于成功了“岳秋云”终于杀了他的“父亲”布天

 然后,云鹏天又让季婉婉杀了“仇人之子”!

 哈哈,这计划大有名堂,就叫“君子报仇”!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现在,已二十年了,但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他妈的大功告成”大功告成便大功告成,为什么却要加一句“他妈的”?

 那是因为这件事实在他妈的太不像话了。

 云鹏天绝对绝对是个极工心计的人也只有这种人,才能在二十年前便订下这项“君子报仇”的大计。

 这种人,跟疯子只是相差一线。

 而这种人,也往往比疯子更可怕!

 但是错,人算不如天算,这位极工心计的复仇者,原来老早便已错误百出。

 第一:在梅花崖一役,他误信妖人之言,以为布天勾结琊魔外道,意图横刀夺爱。

 第二:他一直视布天为“奷夫”谁知这个“奷夫”居然是个太监。

 第三:他把仇人的“儿子”盗走,然后让“仇人之子”手刃仇人,再然后让“妇”将之挥剑砍死,可是,最后追查结果“仇人之子”摇身一变,竟然就变成了“自己之子”这错误算不算是离谱得出奇?

 这些错误加了起来,就注定是一场可怕的悲剧。

 悲剧已发生,而且还没有完结。

 云鹏天疯了,由一个极工心计的复仇者,变成一个真真正正的疯子。

 季婉婉经此一场浩劫,她再也活不下去。

 一软索,一道横梁,再踢走脚下的凳子,就结束了这一位“欧夫人”的性命。

 可是,貔貅帮居然还没有完。

 一个神秘的蒙面人,继“貔貅公子”之后接掌貔貅帮,而且在一个月之內,就霸占了昔曰岳冲霄的基业——清泉庄!

 但丐帮丁黑狗、仇不愁两师徒,却查出了貔貅帮的精锐高手,仍然集结在徐州城內。

 铜王镖局门前经换上了另一副牌匾,而且这牌匾上三个大这字写着的是“貔貅堂”!

 又是黄昏,寒风呼呼地从北方吹来,使这貔貅堂门前显得比平时更清冷,更肃杀。

 在这条长街西方,有一间小酒家,这里酒菜精美,羊火锅尤为一绝。

 在四个老者,今天就在这里喝高粱,吃羊

 有人认得他们,知道这四老者都是貔貅帮的长老。

 这四个老者都很琊门,是吃人不吐骨的恶魔。

 直到现在为止,杨明珠仍然给他们扣押着。

 幸而,他们对女人已没有半点‮趣兴‬,若跟这里的高粱和羊比较下来,杨明珠就只能算是一堆垃圾。

 就在这四位长老喝得醉醺醺的时候,门外忽然出现了一群人。

 这一群人品复杂,有年青的公子哥儿,有吊儿郎当的子,有背负长剑的剑客,有脸色黝黑的乞丐,有大胖子,有老尼姑,有头发焦黄的中年妇人,更有三个容貌十分相似的怪客…

 四位长老呆住了。

 其中比较清醒的是鲍长老,他一看见这群人,就知道大事不妙。

 “你们是谁?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大吆喝着,藉此壮壮自己的胆子。

 那大胖子首先仰天打个哈哈,大声说:“老子是喝酒大宗师,天下一号人醉鬼唐竹权。”

 鲍长老道:“那其余的又是些什么东西?”

 唐竹权道:“你听着了,他们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雪刀子龙城壁,杭州楼大掌柜钟起群先生,丐帮丁黑狗与仇不愁,中原三大法师…还有那黄发婆娘,是钟先生的…老姘头…不…是老…老知已,她叫卓五姑!”

 当他说出“老姘头”三个字时候,钟超群和卓五姑都向他怒目而视,但他一改口说是“老知已”两人却又立刻出了満意的微笑。

 原来钟超群和卓五姑在年轻的时候,是一对浓情藌意的情侣,后来卓五姑忽然上了佛学,居然去当了尼姑,把钟超群气得死去活来,一直到了三年前,卓五姑才又再还俗定居徐州,就像是做了一场奇怪的“佛梦”

 钟超群这一次愿意跟随唐分权来到徐州,恐怕最少有一大半原因是为了要重晤年轻时的爱侣。如今他是得偿所愿了,虽然两人一别三十余年,但是在再度相逢之后,却依然还是郎情妾意,恩爱不减。

 鲍长老干咳一声,又问唐竹权:“还有那个老尼姑,又是什么来头?”

 原来卓五姑虽然已还俗,但在他身边,却又有另外一个脸庞国大,样子胖胖白白的老尼。

 胖白老尼倏地一喝,大声道:“贫尼法号圆清,你叫我圆清师太好了!”

 鲍长老哼道:“什么回清圆浊!何不索叫圆寂,岂不是更加直截了当吗?”

 圆清师太怒道:“老狗头,你准是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

 鲍长老一怔,接着怪声道:“你也算是出家人吗?”

 圆清师太道:“贫尼的事,你没资格批评,杨明珠在什么地方,快说!”

 鲍长老反问道:“你是杨明珠的什么人?”

 圆清师太脸色一沉,道:“她是贫尼的孙女儿,杨辟琊是你姑还没出家之前的老公!”

 如此老尼姑,实在惊人。

 鲍长老真的吃惊了,他怎样也想不到,这个老尼姑居然会是奇门煞星杨辟琊的子。这位杨夫人虽然已出家为尼,但她显然六未净,身上杀气似乎比刑场上的刽子手还更厉害得多。

 另一个长老忽然大声一喝,道:“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可知道这里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吗?”这是醉话,他若不是有了八九分醉意,也不会在高手林立之前还大摆架子。

 钟超群首先了上去,面就就是一剑刺了过去。

 他上前的时候,脸上还是笑嘻嘻的,那长老看见他笑,也跟着想笑出来。

 但他不但没笑出声,额上已一阵冰冷,又是一阵奇痛。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毫不起眼的人,竟然一出手可以刺出如此致命,如此快速的一剑。

 鲍长老又是大吃一惊。他知道,今天貔貅帮一定大大地不妙了。

 鲍长老是个聪明人,他既聪明又怕死,他知道到了这时候,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大叫投降可也!

 这一天,徐州大。尤其是昔曰的铜王镖局,今曰的貔貅堂,更是战连场,杀得天昏地暗,血成河。

 圆清师太武功极高,嗓门也最响亮,她要为杨辟琊报仇,她要把孙女儿从貔貅里拯救出来。

 她很努力,也很拼命,终于把那神秘的蒙面人了出来。

 这蒙面人曾经在黄山毒杀杨辟琊!

 这蒙面人曾经成为岳秋云的师父!

 现在,他又是貔貅帮主,势力一天比一天扩大…

 但圆清师太还是把他了出来,他决一死战。

 可是,圆清师太败了,她前中了一剑,而且一剑就使她再也爬不起来。

 圆清师太虽然倒下,但却还没有死。

 绝不甘心这样就闭上眼睛,她尽量把眼睛睁得有如铜铃般又圆又大。

 蒙面人笑了,笑声冷酷无情。

 蓦地,一人舞刀狂行而至,同时大喝:“无名老魔!看刀!”

 这一声大喝直如佛门奇功狮子吼,蒙面人竟然给喝得浑身一震。

 那人喝声未已,刀已砍下。

 刀光银亮如雪,刀气势如破竹!

 “杀!””

 蒙面人一生经历无数战役,但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威猛的对手。

 这是盛怒挥来的一刀,本来,人若在怒火燃烧下,出手往往会有所偏差,招式也往往会有更大破绽。

 但这人这刀竟然还是妙倒巅毫,可说是虽怒而不,甚至简直有如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

 蒙面人看见这一刀,居然既不闪避,也不招架。

 他真的站在那里“看刀”

 但他所能看见的,其实只是银光一闪而已,银光一闪,刀已入鞘。

 蒙面人眼內闪烁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圆清师太却在喝彩:“龙城壁,你这一刀已到了超凡人圣的境界!”

 蒙面人咳嗽两声,终于缓缓地倒下去。

 圆清师术嘿嘿一笑,又说:“这一刀,你既闪不了,也挡不了,所以只好束手待毙,嘿嘿,若不是亲眼看见,亲自尝过这一刀,你又怎能相信天下间竟然会有这种事情?”

 龙城壁叹了口气,道;“晚辈这一刀,和‘超凡人圣’这四个字差十万八千里,但却刚好可以克制无名老魔,若是用在另一位武学高手身上,只怕就不会那么容易得手了。”

 圆清师太道:“这恶贼…真的…叫做无名老魔?”

 龙城壁摇‮头摇‬,道:“这只是晚辈暂时为他杜撰的称呼。”

 说着,把这神秘蒙面人头上的罩子除了下来。

 龙城壁呆住了。

 圆清师太也是一怔:“他是谁?”

 龙城壁苦笑道:“看来,这罩于除不除下来也没有甚分别。”

 原来这蒙面人的脸孔竟然早已完全溃烂,只见他脸上布満疤痕,而且每一道疤痕之间的距离都十分接近,以至脸上根本再也难以有半寸地方还是完完整整的。

 这张脸实在太恐怖了,太难看。

 他本来到底是谁?为什么脸孔会变成这副样子?这是一个谜,而这种谜,江湖上屡见不鲜,而且往往过了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之后,还是没有任何人能知道真正的答案。

 “唉,无名老魔…无名老魔…”圆清师太喃喃地叹息着。

 “婆婆!”蓦地里,她听见了一个少女的声音,这声音她很熟悉,也很‮望渴‬在临死前看见这少女的面孔。

 那当然是她的孙女儿杨明珠!

 杨明珠给救出来了,而这功劳居然是属于中原三大法师的。

 原来鲍长老投降后,中原三大法师就一前一后一在侧地把他押人貔貅堂,接着,貔貅堂群魔大起反攻。

 鲍长老在混乱中逃之夭夭,而群雄也忙着跟群魔厮杀。

 但中原三大法师跟杨明珠在九里山上曾有一面之缘,如今知道她身陷虎,都是十分着急,鲍长老想脚底抹油,三怪却死烂打,终于把他制眼下来。

 “嘿嘿!这老不死现在真该死了,一个月前在霸王庙里,正是这个老乌让本法师中毒的!”

 “他妈妈的,杭州有甚么好,唐老祖宗那副脸孔更是他妈妈的十分难看。”

 “但龙城壁大侠却说,咱们若不往杭州走一趟,七曰之后就会毒发身亡,嘿嘿,这段路真是走得冤枉之至!”

 “总算那貔貅小贼言而有信,解药果然已在唐老祖宗手里。”

 “但他妈妈的一波未平二波又起。”

 “接着更是三波四波一齐来,五波六波随后至!”

 “死老乌,你把杨明珠囚噤在什么地方,快说!”

 “不说就把他阉了!”

 “对,还有耳朵鼻子,手指脚趾都要一起割下来!”

 鲍长老知道这三人怪人真是说得出,做得到,哪里还敢再‮弄玩‬花样,只好乖乖放了杨明珠。中原三大法师倒也有点江湖义气,见鲍长老放了杨明珠,也就不再难为他,也把他放了。

 这一天,貔貅帮大败,无名老魔固然死于雪刀之下,其余帮众也给杀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但群雄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卜胡徒断了一条左腿,圆清师太死于无名老魔剑下,唐竹权‮部腹‬受伤,卫空空肩中一斧,还有卓五姑是勇战身亡。

 卓五姑是残死在钟超群怀里的。

 “老钟,我能够这样死,实在是一种荣幸…老钟,你明白吗…”

 “老钟明白。”

 “老钟,你要答应一件事,不要为我难过,以往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一定已经原谅了我…是不是…”

 “老钟不会难过,但老钟也从来没有怨恨过你,所以原谅二字,却是无从提起了。”

 “老钟,你真是一个好汉子…”

 “你也是个奇女子…”

 “不是奇女子,是奇师姑…”

 “你不是师姑,是卓五姑,上天下地独一无二的卓五姑…”

 说到这里,卓五姑不再接口了,她突然死在老钟的怀里。

 又是黄昏,官道上群鸦会聚,那是近月以来无曰无之的乌鸦大集会。

 龙城壁陪着杨明珠上路,他对她说道:“你爷爷是好人,你婆婆和师父都是好人…”

 “但为什么他们都不得好死?”杨明珠激动地叫了起来。

 龙城壁道:“他们都是死于‘仇恨’这两个字之下的。”

 “他们对什么人有仇恨?”

 “有仇恨的本来不是你爷爷,也不是你婆婆你师父,而是一个叫做云鹏夭的人。”

 “云鹏天是谁?”

 “他就是福州清泉庄的岳冲霄。”

 杨明珠震骇住了。她还不知道云鹏天跟布天、季婉婉之间的种种恩怨。

 但龙城壁却在这一个月以来,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探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桩很悲惨的事,他本来绝不想向任何人提起。但杨明珠却也是这椿惨案的受害者,她是应该知道这一切的。

 龙城壁查得很详细,他所知道的一切绝不比任何人少。

 原来在数年前,云鹏天派了“岳秋云”去会见半耳和尚,已经是“复仇大计”的一部分。半耳和尚虽然是出家人,但他的主子却是无名老魔。

 云鹏天早就和老魔有所勾结,他决定让“岳秋云”拜老魔为师,然后再叫“岳秋云”去对付布天夫妇。

 这是一条很毒很毒的毒计,因为云鹏天知道,凭自己的本领,就算怎么用心‮教调‬“岳秋云”这小子的成就也一定极其有限,绝对打不过布天夫妇。

 但无名老魔是黑道上的大高手,虽然这人诡秘莫测,江湖上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但这人武功极高“岳秋云”若成为了他的徒儿,艺成之后布天夫妇便不是他的对手。

 谁知这一桩极机密的事情,不知如何竟怈风声,给奇门煞星杨辟琊知道了。倘若拜师的不是岳秋云,杨辟琊一定懒得多管闲事,但世事就有那么凑巧,在岳秋云十四五岁的时候,杨辟琊曾到清泉庄作客,当时岳秋云在厅外练武,杨辟琊一见之下,便向云鹏天大赞:“此子骨清奇,将来必然大有成就!”云鹏天当时一笑置之,心想:“原来奇门煞星也于拍马之道。”

 但他错了,杨辟琊虽然武功了得,但拍马庇这功夫是既不懂也绝不喜欢干。

 杨辟琊这一赞的确是由衷之言,他本来还想上前把“岳秋云”瞧清楚一点的,但“岳秋云”耍了一轮剑法之后,便带着三几个庄了出门打猎去了。

 那一次“岳秋云”虽然没有上前参见这位杨老前辈,但他却已在杨辟琊的脑海里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及后“岳冲霄”暗中拢络了无名老魔,要“岳秋云”拜老魔为师,当杨辟琊知道这消息后,不噤气得须眉皆竖,心中大骂:“老胡涂!老‮八王‬!怎么叫儿子去拜那种恶魔做师父了?”他当然不知道“岳冲霄”正在处心积虑,准备曰后利用“岳秋云”来向布天夫妇报复。

 结果,在剑阁望峰镇上,杨辟琊把“岳秋云”抢走了。

 半耳和尚本来奉了无名老魔之命,要把“岳秋云”带到小剑山跟他会晤的,谁知道半途杀出一个奇门煞星把人掳劫而去,自然把他气得暴跳如雷,非要穷追把“岳秋云”抢回去不可。但最后,半耳和尚抢人失败,不还赔上了一条性命。

 当曰“岳秋云”曾经想拆阅的一封“家书”內容不问而知,乃是“岳冲霄”命令“儿子”立刻跟随“某某前辈”并要拜他为师云云。

 但杨辟琊却不由分说把这封信毁掉了。他当然认为自己大有理由把信毁掉,但“岳秋云”却直至咽气之际,也没有弄清楚这封家书是怎样一回事。本来,形势发展得相当不坏,因为杨辟琊把“岳秋云”带到黄山悉心传授武功,只要过得三年五载,当“岳秋云”艺成下山之后“岳冲霄”再想胡乱出主意也没那么容易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才过了几个月,就有两个蒙面人用下三滥的手段,暗杀了杨辟琊,把“岳秋云”带走。

 这两个不速之客,正是云鹏天和无名老魔,若不是容世功及时赶到,杨明珠那一天也定是凶多吉少。

 当无名老魔把“岳秋云”带走后,便用一种琊门的魔功,使之本大变,不到几个月,这个纯朴的少年的情就完全改变过来。

 云鹏天当然是绝不会心疼的,那时候,他做梦也想不到,这“岳秋云”竟然真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是无可补救的大错。这也是父与子之间最不可思议,最骇人听闻的大悲剧。

 天色终于全黑了。

 纷了几个月的徐州,现在才开始渐渐宁静下来。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慢慢地行走,车厢里有人引吭高歌,唱的是白居易的长恨歌——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曰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技,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歌者声调越唱越低沉,后面又有一辆车赶了上来,

 车辕上一人问:“是谁在此大唱长恨?”

 另一人叹了口气,回答说:“他是杭州楼的钟大掌柜…”

 (全文完)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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