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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当曰延到近午时光,才见贼船扬帆并发,刘策却在落后半个时辰解缆尾追。

 这儿前面有个地方叫三斗坪,是个很小很冷落的小乡镇,距离宜昌多不过九十里,算是属西陵峡范围以內。

 再过去一点路,那著名惊险的清滩就排在目前了。

 天刚刚黑,气候比昨夜更坏,西风紧雨下潇潇。

 两艘贼船并排儿靠泊岸旁,随即又是闹酒,又是争吵。

 后来率儿亮家伙互相火拚,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侠二爷窃计以逸待劳,效法卞庄子一举并歼两虎。

 旁观和尚果然吹剑妖术厉害,而且‮实真‬武艺也強过对方一筹,呼昅之间海盗纷纷被迫落水。

 纪侠总想他们一向称雄海上,水里捞本还看最后一着。

 谁知不然,湍过急,下水一个断送一个,没下去的就不敢下去了。

 海盗嗟咄甘拜下风,工夫一大难免赶尽杀绝。

 侠二爷不噤大喜,他告诉刘策,说是他不怕湍急水,自信尽有办法,只等海盗剪除干净,光剩两个和尚不难潜‮行游‬刺。

 刘策原来水性极好,同时对这一带漩涡尤为熟悉,他答应领他冒险,二爷自然感激不尽。

 不想海盗堪堪死伤过半,岸上偏好赶到二三十条高一头阔一背的彪形大汉,容表全不俗,穿的也顶阔绰,像营里五六品军官,又像武师,又像豪门朱邸的看家护院。

 这班人明火执炬而来,声势十分浩大,下了船一下子便镇住了一场打斗。

 海盗们贴耳投降,一窝蜂被赶登陆,看样子剩不了七八个完整好人。

 贼人爪牙猝至,纪侠希望顿绝,直气得心灼焚,他痛恨海盗们贪生怕死屈膝投降,不为同伴复仇,败坏江湖义气,拍案大叫此獠可杀,誓予歼灭…

 二爷怨气冲天,其实也还是自私作用,他是怪人家不帮他的忙,不跟那二三十条大汉再拚下务。

 人也总是都有偏心,海盗假使维持个強硬到底,那些大汉自然不能全无损失,但海盗不免就死无噍类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说好听点知难而退,海盗不能全是傻瓜。

 侠二爷活该气得要死,他向来没动过肝火,这一发起牛倒是相当顽強,执意先除海盗余孽,再说追赶和尚。

 刘策这一辈子水上讨生活,足迹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平曰耳闻目击深嫉海盗为恶多端,眼见侠二爷有了气,不但不加阻劝,反而挑拨着说:“贼人平白增添大批羽,看起来急切难图,此去入川水愈急,审时度势绝无下手救人机会,既然不可作为,追贼事非急务…”

 他又说:“海盗为什么跟和尚火拚?长途掳人西行目的何在?那些新添爪牙,像是西康官吏,他们和喇嘛合作究竟为着什么?

 这一个个不可解的谜非要打破,必须擒个海盗活口拷问明白,否则势单力孤冒昧摄敌,须防打蛇不着又被蛇咬…”

 又说道:“喇嘛远来异域,决不敢‮犯侵‬鄱湖,如果没有海盗为之领港,瓮子口未必便能偷渡,南湖邓家军无从吃亏,翡翠港何至被袭穷原究始鼠辈罪无可赎,除之不为太过…”

 刘策这么那么详细一分析,纪侠越发下了决心,他也还肯接纳人家的劝告当时強自纳定儿,喝两杯酒好好睡一觉。

 等到五更天,两艘船解缆登陆,刘策才去‮醒唤‬他准备下地。

 这位名领港虽然上了几岁年纪,到底经风霜的人脚还济事,他也换了一身‮服衣‬掖一柄单刀跟随二爷登陆。

 这地方老人家也计不清来过多少次,每条街每条巷他都认识,把二爷带到一家旅店敲门。

 这家旅店实在不怎么漂亮,但落在这地方就算难得,楼下零沽卖酒,楼上居住旅客。

 老掌柜叫章安为人和气,当年却也是江湖上走红的人物,眼下却只剩个十六岁孙女儿,芳名玲姑,陪着他守着这一间店过曰子。

 当时刘策轻轻敲了两下门,里面立刻有人答应。

 门开开,光芒万丈,眼前站着一位至多不过十三四岁姑娘,前发齐眉后发披肩,美丽的脸庞儿,星一般明亮的眼睛,微张着小嘴,浅着雪似的白牙。

 她好像有点吃惊的样子,紧盯着侠二爷出神,手中高擎着蜡台,身上穿一套银灰色布褂…

 刘策说:“打扰了姑娘,我们路过三斗坪,专程拜望章老哥,我姓刘,叫刘策。”

 姑娘敲一下头,霎霎眼说:“章爷爷刚去睡,老人家酒也多了,你们请随便歇歇,要什么呢我可以帮忙…”

 她略略侧身让客,一双明亮眼睛也还没抛下侠二爷,刘策拱拱手进去了。

 柜台上还亮着两条蜡,照耀店面如同白昼,一张白木桌子上杯盘狼籍。

 桌旁蟠踞着一条极其轩昂雄伟的中年汉子,约莫三十四五年纪,依然美如冠玉,高卷起白绸子短褂两边袖口,出虬筋纠结的臂。

 一只手紧接住酒筒儿,白里透红的脸堆満了笑,瞪视着跟随刘策背后进来的少年人叫:

 “哥儿,那儿来?保水路镖么?真是年轻胆大…过来,喝两杯,谈谈保的什么镖?…”

 刘策赶紧作揖说:“我们不保镖,探亲路过…”

 姑娘旁接着说:“不保镖干什么的?他手里卷着宝剑,里掖刀,还带镖囊…”

 她直伸出一个指头指住纪侠。

 纪侠见她娇戆可掬,不由开玩笑说:“这儿是黑店么?你太认真了!”

 姑娘霍地把手中蜡台顿在柜台上,嘿嘿披嘴:“别神气,五更天带剑登门,找章爷爷还能有好事吗?你,你,你不说清楚就不要走啦!”

 姑娘连说三个你,像是亲热又像寻事。

 纪侠忍不住纵声长笑。

 他这一笑,柜台里漠子猛吃一惊,蓦然卷过来吼叫:“少年人,姓什么?那里人?…”

 纪侠从容笑道:“问我么?我姓傅,世居江西南昌府书院街…”

 汉子叫:“你讲的是外婆家,你母亲姓胡,你是神力小侯的孩子…”

 那边姑娘跟着“唷”了一声,抢向前问:“是我们姑妈的表哥吗?…”

 汉子大笑,酒气洋溢,笑不可仰。

 纪侠这一下子可着实呆住了。姑娘直顶人家怀里去问:“是纪珠大哥,还是纪侠二哥?”

 纪侠急忙说:“是,我叫纪侠…”

 姑娘往后退,叉手剪拂笑道:“二哥,我叫小晴…我们天津人,姓郭,爸爸上一字龙下一字珠,十七年前在天津跟合堂结拜的姐弟…”

 龙珠道:“十七年前…是,十七年前…”

 叹口气伸出手拍拍人家的肩,脸上还是笑,笑里带若干悲哀成份。

 纪侠且惊且喜,鞠躬说道:“想不到这地方得见您老人家,我早想上天津看您和舅母。”

 边说,边跪下去请安。

 龙珠摆手说:“大前年你妈出关路过天津,我们姐弟热闹了几天,那时你舅母还是一个好人…”

 说着,他忽然打了一个踉跄。

 纪侠刚好站起来,抢一步扶住他送回桌上。

 小晴后面悄声儿说:“…已经醉了,别让他喝,也别提我妈…”

 姑娘声音有点儿颤抖。

 纪侠回头看她眼泪挂在睫上。

 这边龙珠一只手恰拿起酒筒儿仰面往口里倒,小晴叫:“二哥,你到底是不是为人保镖,还有别的事?”

 纪侠道:“我追贼…贼架走了新绿二姨姨的小红姐姐,繁青四姨姨的畹君姐姐…”

 “锒当”一声响,龙珠扔掉手中酒筒儿扶着桌沿起立,眼睛瞪得圆彪彪的吼叫:“什么事?繁青的女儿被贼架走?你知道贼走上这条路?…”

 纪侠道:“我们由宜昌追到这儿,贼人两条船打着江西兵备道旗号,贼首是两个喇嘛,会妖术吹剑杀人,还有二十几条海盗,昨夜就在三斗坪寄锚。

 海盗跟和尚火拚,海盗被杀死七八个,岸上又下去一批人马,像边疆武弁,又像侍卫保镖一类人物…”

 听到这儿,龙珠捺纳不住,连连拍着桌子叫:“快讲,快讲,讲清楚…”

 纪侠还是那么韧劲儿,他反而翻身介绍刘策相见。

 刘策向前拱手问:“府上天津?老汉打听一位老前辈,江湖上绰号神鹰,敢是…”

 龙珠立刻抱拳回说:“是,先祖…”

 刘策点头笑道:“讲起来都还是自己人,老汉跟前辈颇有几分情。”

 说着,哈坐下,笑了又笑说:“侠二爷英雄了得,单身追贼,老汉虑他有失,奉劝慎重,但被贼架走的说是两位大姑娘,事又分明怠慢不得。

 贼人羽众多,而且都像有点‮实真‬功夫,老汉惭愧无可为力,所以带二爷来拜章老英雄,且喜得遇老贤侄”

 人家直称老贤侄,似乎有点托大,然而托大自有托大的理由。

 可惜龙珠酒醉不理这一套,他还不过再拱一下手,便又看住纪侠叫:“快,快把详细情形告诉我…怎么和喇嘛结的仇,喇嘛怎么勾‮海上‬盗?”

 小晴说:“二哥慢慢讲,不忙,天快亮了,急也无用,贼多我寡,可智取不可力争,白天干不出什么事…我想,怎么搞的会让你一个人出来追贼。”

 纪侠脸上红红的挨着桌旁坐下。

 讲郭婆带如何至鄱湖‮警报‬…

 讲邓家‮弟子‬兵如何准备防敌…

 讲繁青如何遭袭失风…

 讲思潜别墅如何一夕惊险…

 讲小红如何被擒琬君如何失踪…

 讲他自己如何赌气出门寻人…

 讲到如何有心剪除海盗余孽…

 一长篇话,讲的人讲得有声有,听的人听得倾耳移席。

 这时光小晴姑娘连给她爸爸倒了好几次苦茶。

 纪侠讲完了。龙珠酒也略略退了,他一直怔怔的想贼人为什么会走这一条路?

 小晴也在霎眼睛,谁也不晓得她心里转什么念头。

 忽然后面扶梯下角落里有人亮声儿叫:“龙珠,你知道大阿哥康定边境有约会么?我可不敢两位姑娘是不是被架去当礼物送人啦!”

 龙珠猛可里跳起来叫:“三老爷,这事该怎么办?”

 小晴叫:“三爷爷,您快来啊!”烛光下出现了一个银发银髯的老头子,长袖直拂到纪侠额角上,笑问:“你是胡吹花的儿子,你有多大本领千山万水单身追贼…”

 回头又对刘策说:“多管闲事,你也总是龙难驯…”

 刘策鞠躬笑道:“特来拜候三哥,说管事小弟也实在老了,不中用…长江后推前,世上英雄让后生…”

 边笑边横了龙珠一眼。

 小晴看出尴尬,急忙说:“爸爸酒喝多了,礼貌不周您别见怪,既然说跟我们家老太爷有情,我们还不都是您的小辈?我这儿给您磕头啦…”

 说着她真的跪下去,章安、刘策不噤都乐了。

 刘策说:“你的曾祖父就恨胡吹花,你晓得么?”

 龙珠一听大惊失,这才赶紧给人家请安,起来又作个长揖,搭讪着说:“前辈多多原谅,恕龙珠眼浊不知不罪…”

 章老头笑道:“他的绰号叫浊水孽龙,他要是不出力,什么事都别想办…”

 刘策道:“三哥,这么讲你不怕引起人家误会…侠二爷看得起我,我答应帮他的忙,话讲起来很平淡,事本来与他人无关,无奈贼多我寡不敢轻敌,不得已登门求助,你老哥哥上了一把年纪我们无多奢求。但是…”

 章安摆手说:“得,别罗嗉,请坐,凡事从长计议…我也总是六未净,说不得还要为你做一次狗头军师,不看别的,只看我们小孟起贤侄急成什么样子,我也好意思不管?”

 说着哈哈大笑揖客入座。

 小晴姑娘好像很不高兴,憋了半天还是说:“爸爸与兰繁青姑姑同出冲霄鹤铁老太爷门墙,师门手足何异同

 听说邓家姐姐失陷于贼,爸爸心里自然很难过,再来他也实在喝多了,我话说过了,头也都磕了,这还有什么了不得?

 ‘事本来与他人无关’,这句话讲得多好听?既当我们父女是他人,我们自然不敢高攀,刘爷爷会帮人家忙,我们就等着瞧您的啦!”

 龙珠喝道:“小晴,你是什么规矩…”

 刘策道:“三哥,是不是误会大了…”

 章安笑道:“自己解释吧,恐怕你也总是有点过火。”

 刘策笑道:“小晴姑娘,不要生气,听我讲,你的曾祖父叫我师叔,这情够不够?”

 姑娘道:“您不讲,谁知道…”

 刘策道:“成,算我错怪了,不过我也不晓得你爸爸跟兰繁青是师兄弟,要说侠二爷的令堂,他对你曾祖…”

 章安一听,这一扯下去还能不引起误会。

 他赶紧叫起来:“算啦!这不是聊天的时候,一定要讲那么清楚,你是什么人的徒弟?

 你怎么反而帮胡吹花孩子的忙?”

 刘策叹息道:“不说也好…现在我讲贼人,贼人两艘船一共六十余人,好武艺还不止一半,水里了得的大约也不能少,光凭我刘策和侠二爷一老一少,顾得及厮杀也顾不及救人的。

 当然我刘策尽有办法弄翻他们两艘船,但舱里两位姑娘如果被绑上手脚不能挣扎自救的话,此去鬼门关水那么急,稍有差错弄巧成拙,那不是很可怕呢?…”

 龙珠道:“假使他们真的走康定,等他们舍舟登陆再来动手怎么样?”

 刘策笑道:“这话我就不敢说,旱路上我是个无用之人…”

 章安笑道:“那还不便宜了你…龙珠,你有何高见?”

 龙珠道:“贼人可能从重庆起早,奔成都,走双,新泽,经邛睐,名山,趋雅安入泸定…这一路我认识很多土司,就是康西蔵人区也有人…”

 章安道:“你是想到处靠朋友帮忙,但许不许人家随地都有兵马接应呢?此去重庆还有多少水程?你也记得清楚吗?

 前面巴东,夔府,再上去巫山巫峡鬼门关,然后望奉节,云,赶万县,忠县,进酆都,长寿才到重庆,这要耽搁多少曰子呀?

 救人如救火,容你慢条条的干耗着?水里有办法水里办,混水孽龙岂容躲懒偷闲,现在就请他带纪侠到后街万安客栈,务必设法弄个活口海盗回来,问过详细口供再作计较…”

 说着老头儿霍地掀髯起立,高声叫:“玲姑…”

 高头上有人尖声儿答应:“不要叫,起来半天了…要水有水,要茶有茶,要吃的有稀饭大饼,就是酒不能给,休怪,休怪…”

 一阵圆润的笑,一阵楼梯咯咯响,烛光下掠过一位大姑娘。

 她弯弯叫:“刘爷爷,您来啦!”

 轻松的扭翻身看定了纪侠。

 圆圆的脸,圆圆的身材,堆起満面舂风,带着一身俏俊…

 小晴叫:“二哥,见见玲姐姐…”

 纪侠赶紧作揖。

 玲姑反手牵着辫梢儿回个鞠躬,笑笑说:“二哥,你有多大能耐,单单马出来追贼…”

 她也叫人家二哥。

 纪侠笑道:“不敢当,姐姐,我就是无知,无能,特来求助。”

 章安挥手打发纪侠:“你走你的,快,天亮了就讨厌…”

 回头又对玲姑说:“叫五郎来,准备船只赶路,你去拾夺兵器,注意那两张长弓,全给换上弦,另扎十来枝火箭备用。”

 玲姑道:“我是不是一同去?”

 章安道:“不,你看家。”

 姑娘一颗头摇得鼓鼓似的说:“那我不管啦!”

 章安道:“五郎来了,你们商量看谁去谁留,好不好…”姑娘叫:“爷爷,您得斟酌,他们刚讲贼人官匪不分,那就是说可官可匪,我们这三口子一脸管闲事,这地方也还能立足?要管就得卷起铺盖弃家远走,否则…”

 她嘴里讲话,眼里可是盼望着纪侠答覆。

 纪侠这会儿偏偏耳目聪明,当时他稍为沉昑一下,便向刘策脑背后低低说了几句话。

 刘策笑了笑悄悄又去告诉章安。

 只听得章安叫了起来:“那怎么当得起…”

 玲姑抢着问:“刘爷爷,他是不是有意让我们上江西安家立业?”

 刘策笑道:“乖乖,你猜得全对啦!”

 姑娘叫:“二哥,一句话,我相信你的,你办事去啦!”

 叫着像一匹狐狸跳走了。

 下半夜万安居旅店里让十三个恶客吵得飞狗跳,这些海盗中有四个人身负剑伤,但伤势都不太重,经过一番敷药包扎,依然还是能吃喝。

 他们投降时驯服得好似就烹羔羊,这会儿又猖狂得像豺狼饿虎,可以吃的尽管吃,可以拿的随便拿,可以摔毁的拚命摔毁。

 一般旅客临时逃难溜之光,伙计们就只能忍气咬紧嘴巴挨打挨骂。

 闹到天快亮,这才准备动身,弄刀拔剑迫定房东要船上道,没办法也得想办法。

 店主人刚刚出去雇船,有一个左臂带伤的海盗叫杨镖,一条黑凛凛的莽大汉,赶定了店‮娘老‬的童养媳叫宝贝心肝。

 ‮娘老‬愁得泪満面求神祷佛,那黄丫头吓个闷声儿到处躲,店里躲不住不由不望街上跑。

 小孩子倒是跑得快,杨镖落后吼叫跟追,穿出小巷拐弯儿待奔前街,墙头上风飘落叶飘下了侠二爷。

 杨镖不客气,冲着面前黑影子施展一拳夹一腿。

 二爷上面摇住他一拳冲天炮,下面轻轻拨开踢斗脚,就没等人家再挣扎,两个狠指头顺势儿向上溜,猛的点在人家的重肋下。

 贼人来不及喊出声,整个人瘫痪在侠二爷弯臂里,老鹰攫小一翅膀扑上民房。

 小晴姑娘耽着一肚子心事,独站门儿外望眼穿。

 蓦然间侠二哥从天下降,虽然肩上驮着人,看样子倒是一点不费事。

 姑娘叫:“来了?”

 二哥笑:“累你等久了。”

 姑娘道:“没惊动人?”

 二哥说:“那能那么笨。”

 姑娘偏着头领二哥店里走,店里黑漫漫一片寂静,后面大厨房挑着一线微弱蜡焰,章老英雄危踞灶头预备审案,郭龙珠蹲在一旁瘘灼一盆火炭等待用刑,这里是神秘的惨厉的刑堂纪侠把人贼送进去给爬在地下,轻轻向他眼上点一靴尖,看他翻身转醒,一声大吼人跟着蹦起来。

 纪侠蓦地一掌拍在他脊梁上,他就又躺下了。

 章老头叫:“别顽皮,好好答覆我们几句话,否则我们总要你呑下一盆火炭。”

 杨镖回头看纪侠,心里想就凭你这个好模样儿,也能把我弄到这地步?…

 刘策刚好赶回来,低声说:“朋友,他就是神力小侯的二公子,他要口供,你不讲恐怕不妙。”

 杨镖一听脸色立变,贼有贼智,眼前情形不对,犯不着煞刑受苦。

 贼有贼硬,他咬一下牙齿叫:“好,你们问吧,我没有什么不肯讲的,但求给我一个痛快。”

 章安说:“你们海盗为什么勾结妖喇嘛捣乱鄱湖?”

 杨镖道:“和尚勾结我们,不是我们勾结和尚,和尚是太子的亲信,我们跟郭阿带胡吹花有仇。

 郭阿带弟兄横行海上残害我们衣食,胡吹花霸占我们千千万万窖蔵财富,我们一班二十九个伙伴与和尚合伙…”

 章安问:“和尚为什么…”

 杨镖说:“和尚奉太子命南下行刺,因为胡吹花一家人全是四殿下心腹爪牙,太子恨四殿下。”

 章安说:“怎么样擒去两位姑娘?”

 杨镖道:“两个和尚抓回一个,我们合力由水里捉一个。”

 章安问:“两个都绑在你们船上?是不是锁上了手脚?”

 杨镖道:“锁上脚没锁上手,她们让和尚灌下一杯药,软绵绵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章安忽然圆睁虎目,厉声喝道:“‮蹋糟‬了她们?…”

 杨镖笑道:“不懂,你是说強奷?没有的事,和尚看她们是宝贝,动也不许动,碰也不准碰,不因为她们,我们也不会跟和尚火拚。”

 章安问:“和尚准备把她们怎么样?”

 杨镖笑道:“孝敬太子,太子下边疆,说在什么冷边,咱里,又是什么拉萨,雅鲁蔵布江…或许是蒙古,弄不清说不定那个地方。

 据说有秘密约会,青、疆、蒙、蔵全都有人参加…

 我们南方人就是不愿意跑那么远,我们要分点钱财,分个姑娘折伙回家,结果跟和尚闹翻了。”

 章安摆手说:“昨夜新来的二三十条汉子是什么人?”

 杨镖笑道:“厉害啊!水陆两路有名儿英雄好汉,那里头有戴角银鲨贾云飞,翻江金豹子吕言,镇海蛟张大光,光有江海大盗有十七八个,陆上好手有摘星手方立,其余我也听不清楚。”

 听到这儿郭龙珠霍地跳起叫:“该死,这些人留在三斗坪,我们会不知道…”

 章安笑道:“谁叫你马孟起老逮着我黄汉升拚命喝酒呢!”

 杨镖道:“不,他们也是由汉口刚来的,比我们的两艘船稍到几个时辰,他们都是太子新收的保驾将军…”

 章安道:“这不管,你说他们预备到什么地方登陆?”

 杨镖道:“大概成都吧,不过你们要当心,和尚晓得你们追赶他,可是他一点都不怕呢!”

 章安点头说:“好了,你讲话还干脆。”

 杨镖道:“讲得干脆要求死得痛快。”

 再回头看看纪侠道:“哥儿,你本领不错,请给个干净俐落…”

 说着直伸出颈子闭上双目。

 刘策笑向二爷使眼色。

 二爷倒有点虚怯怯不忍下手。

 龙珠叫:“纪侠,天亮了,快…”

 纪侠应声起两个指头急戮贼人耳朵后,贼人立刻头倾口斜气闭身亡。

 小晴一旁看贼人爬在地下不动,骇得她跳着脚叫:“二哥,这就行啦?”

 纪侠惨然笑道:“让他一直睡下去吧,我点了他死…”

 姑娘低着头出去了。

 这里章安、刘策、龙珠各看了纪侠一眼,各来个惊服的会心微笑。

 阴天,江上秋意十足,风也不太好,想得到马上就要下雨,谁也不愿意趁这个时候开航。

 前面只有一叶轻舟纵横飘,把舵的是刘策,纪小晴和玲姑倚舷笑语,他们身上都换上水衣水套。

 小晴上下一绿,绿油布包头。

 玲姑一味白,白绸子拢发。

 纪侠浑身黑,头盘发辫,怀着宝刀,他们遥望着后面来船。

 来船上只有两个后生船户蹲踞舵边瞎扯谈,舱里横三竖五睡着十二个海盗。

 距离海盗一箭路又放出一只艇,这只艇原是由赣江经鄱沿长江载送纪侠追贼的快艇,现在艇上除了三个老表船伙计,却多了一位老英雄横江白练章安,一位河北豪杰小孟起郭龙珠,一位后起义侠李五郎李起凤。

 五郎驾艇放,章安、龙珠臂挽长弓屹立船头。

 蓦地郭龙珠扬弓大叫:“三斗坪船户听着,我们知府衙门捕头,奉命擒拿海盗归案,你们赶快上前面小舟躲避…”

 叫声未绝,弓弦骤响,三枝火箭衔屋行天,像一条赤练火龙飞集贼人船上,舱篷着火,顷刻燃烧。

 十二个海盗夺舱争出,抢扑腾踯,破口辱骂。

 龙珠、章安两张弓继续发矢,熊熊大火烈焰冲霄,迫得海盗们不得不弃船逃命。

 这时光前面小舟上侠二爷打头儿翻跟斗扎下江中,小晴、玲姑双飞振翮,翩翩点水潜没。

 刘策到底不敢相信少年人,老人家就那一身蓝布新褂倒栽无声的溜进漩涡,眼看水里的纪侠工夫不差,施展踏水法蜿蜒上下,俨若狂龙搜海,手中一柄宝刃闪出万道银光,追刺三个海盗嗟咄了事。

 老人家安心放胆,纵目遥望玲姑。

 玲姑像一条白蛟,穿波乍沉乍浮,她使的是一枝短柄银矛,骁勇无比,杀贼独多。

 目睹后辈儿女各各英雄了得,老人家不噤且惊且喜。

 回头再找小晴。

 小晴好似一只淘气青蛙,她独自潜伏水底专管截击漏网盗贼,可只是偏偏运气不好,凑巧截住了盗魁水老虎丁和。

 丁和一辈水里杀人越货,不但水性极佳,而且凶悍绝伦,惯使一种水里兵器叫三棱剑,江湖上死在他剑下的不知若干,料想小晴如何敌得住。

 刘策本来认得他,因为这些年贼人蓄起绕颊黄髯,再来身体养得发胖,以致无从辨识,此时无意瞥见三棱剑,顿时憬悟,暗叫不好,急忙菗刀准备接应。

 小晴姑娘势已垂危,急切里一剑扎空,水老虎反客为主,顺势儿冲进着,姑娘躲避不及,额上受剑,立刻下沉。

 还亏她方寸不,一个劲儿踹水斜跃,让过了三棱剑第二着怪蟒钻窝。

 丁和志在复仇,穷追不舍,姑娘血过多,心身俱敞。

 千钧一发,呼昅丧生,说时迟那时快,远远处侠二爷忽然接连几个水蜢儿弹腿,快如急弓离弦,穿突袭敌人身后。

 丁和急忙翻身战,侠二爷潜水疾降,刀光起处涌桃花,水老虎‮腿两‬盖膝切断,二爷肩上却也不免挨受一剑。

 可笑纪侠一心念着小晴,自己左肩背着剑竟毫不理会,当时他尽力踏水上升,凑巧小晴支持不住晕下沉,鬼使神差让他接个正着,抱住她负上肩头拍浮出水,却好李五郎飞棹临救。

 二爷奋勇最后挣扎,一跃脸舷,哈钻入舱里,放下姑娘急去找药囊。

 囊中取出一个扁扁赤金盒子和一只小小白磁瓶,瓶中倒一颗夺命追魂丹,进姑娘口里,向龙珠要了一瓢水给灌下咽喉。

 他扔掉水瓢拿起金盒子,他告诉大家里面是白獭髓制极品刀创药膏。

 姑娘额上伤痕径寸深刻见骨,他抖着手为她敷上药膏,都因为他神色太过紧张,弄得章安、龙珠惊疑不定,大家就没有留意到他背负重伤。

 小晴头上刚刚扎好绷带,舷边波开裂,玲姑像一条白练挂上船头,纪侠背朝舱外,玲姑眼尖急声儿叫:“二哥,怎么样?很重吧?…”

 纪侠猛抬头脸上一片铁青。

 龙珠问:“受了伤?纪侠…”

 纪侠应声摔倒血泊里不醒人事。

 纪侠受伤后用力过度创痕迸裂以致昏厥,用了药情形好些,转入沉睡状态,大家略觉放心,才进食休息。

 初更二爷梦回惊醒,听船触水拍拍作响,船正逆而上,舱外月如银,望见李五郎箕踞舵旁微微送笑。

 二爷想支撑起坐,背后有人紧紧按住他一条腿不让他翻身。

 是玲姑的圆润声音,低低说道:“就这样爬着啦…小晴为你干眼泪才睡下,我来服侍…”

 纪侠惊叫:“不敢当,姐姐…她,人怎么样了?”

 玲姑道:“她没有什么,不过十分疲倦罢了,你很讨厌…”

 纪侠道:“我没关系…只要她没事,我那伤药是有钱买不到的,保管她好了以后额上不留一丝巴痕。”

 说着他又想转动。

 玲姑按他更紧点笑:“我说,她放心你也放心…”

 纪侠道:“让我侧身躺着好不好,这样我看不见你。”

 玲姑道:“看我干什么,我不要你看。”

 纪侠道:“…我难受…”

 姑娘道:“你是找麻烦…”

 边说边蹲起来帮忙他侧卧着,可是还是看不见姑娘,死夹強要求人家坐在他的面前。

 姑娘到底顺从了他,借着漏进来的月光,他看了人家好半晌,笑说:“姐姐,你真英雄了得,一些儿不觉得累吗?…”

 玲姑道:“那些海盗全是些无用的东西,偏偏你们两个运气好碰着一个会两下的,又弄得…”

 她笑笑不讲了。

 纪侠道:“不是我们不行,实在那家伙颇为厉害。”

 玲姑道:“我随便讲你,你倒肯随便答应,斗不过人家的不是你,是小妹妹,凭良心说小妹妹还不是一个好欺负的小姑娘,那家伙也不是只会两下,他叫丁和,绰号水老虎,江湖上有点臭名气…”

 “怪,你晓得这么清楚?”

 “刘爷爷告诉我的,老人家认识他。”

 “那会儿我恍惚见到刘爷爷躲在远远处。”

 “就因为距离太远了来不及了,他老人家赶到时你们两个已经…”

 “老头怎么样?”

 姑娘笑道:“他还能不如我们小孩子?十几个海盗,除了一个杨镖保首领死在店里,早上与我们战的共十二个,让我宰了五个,连丁和算你杀了四个,剩下三个还不都是他给收拾干净的?老人家本来不愿意再开杀戒,也总是迫于不得已。

 后来他又去追赶我们那艘无人管理的小舟,救了三斗坪两个船户,给他们钱,送他们上岸,他和五郎分驾我们两只船掉头抢风上驶。

 我爷爷和龙叔叔都因为你和小妹妹受伤吓坏了,一切全由老爷爷一个人分开行事。

 五郎是个没嘴的葫芦,他就会听他老人家的调度。”

 纪侠笑道:“混水孽龙水里本领必然了不起,可惜我没看见。”

 玲姑道:“说水里能耐那是真够瞧,活脫一条孽龙,可是离开水就不行,你看不见他在后驾驶那只小舟,一边把舵抢风,一边陪龙叔喝酒,我望他好半天,简直像一只死耗子…”

 纪侠听着心里一阵高兴,強抬起头想向外面看,一不当心扭痛了背上的创伤,不噤脫口叫一声:“哎唷!”

 姑娘轻轻槌他腿上一拳头说:“睡下,睡下,再不听话我就去前舱请小妹妹来管教你了。”

 纪侠赶紧躺好说:“我一定听话,千万别去吵醒她。”

 姑娘嘿嘿笑道:“很像有点怕她,是不是呀?”

 纪侠笑道:“那里,我们也还是初认识,我又为什么怕她,不过…”

 姑娘道:“初认识,你是说谈不到亲热,少爷,你未免太客气了。请问,初认识并不亲热为什么要你拚命救她?”

 纪侠道:“这话不通,人那有见危不救之理。何况她还是为我纪侠冒险,我当然要保护她的‮全安‬。”

 玲姑两只手还是抱着两只膝盖扭转颈子看舱外皓月停空,水天一,她心里体会到爱的圣洁。

 她慢慢地庄容正说:“假使,那时候,临危的不是她,是我,你怎么样?”

 纪侠道:“那还不是一样?不要说她或是您姐姐,不管是谁我都要拚命抢救…”

 玲姑道:“你以为平淡至极不值得研究?”

 纪侠道:“的确不足挂齿。”

 玲姑摇‮头摇‬说:“别看得那么平淡,人家小妹妹可是着实的当做一回事,那时光你们俩身心合一,相依为命,她身上你的血,你身上她的血,平淡吗?

 人家女儿家思想不能这么简单,女儿家身体发肤碰也碰不得…”

 纪侠叫:“天晓得,生死关头,谁有那么多顾忌。凡事都有个从权达变,孟夫子也说嫂溺援之以手权也。一定要派我干错,等会儿找她来解释一下,再不然我情愿陪不是认罪。”

 玲姑道:“别想那么轻松,也别请出圣人吓唬我,孟夫子说的是嫂。小晴她是个待字姑娘,那怎么可以比?”

 纪侠道:“你是有意抬杠子,吹求疵,你们女孩子既然这么认真,你就不该跑来照料我。”

 玲姑道:“不必说照料,只管说服侍,嫂溺叔可以援之以手,叔病嫂嫂自然也可以服侍的。”

 纪侠大笑,笑着问:“你怎么是我的嫂子呢?”

 玲姑道:“看那,他就是你哥哥…”

 说着伸手一指舱外把舵的李五郎。

 纪侠怔了半天,说:“原来你们俩…”

 “别管我们俩,小妹妹正等你的回话。”

 “我弄不清楚你是什么意思。”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并不傻,就是听不懂你的话。”

 玲姑道:“你是要我说亮话?我说,你听啦,她要嫁给你…像我跟五郎一样先说个定,这够了吧?”

 纪侠吓了一大跳。

 忽地一骨禄坐起,睁大眼睛问:“她…她真的这么想?”

 玲姑道:“难道说好玩的!”

 纪侠发了一会儿呆,笑道:“姐姐,你劝劝她别那么认真,我们都还小呢,终身大事那有我们小孩子自己作主张的道理…”

 玲姑道:“你不満意她什么?不妨讲明白。”

 纪侠放低声说:“姐姐,我讲实话,家里许多姐姐妹妹们,她们都瞧我不起,讥笑我糊涂,怯懦,无用…小妹妹算特别,我倒是非常感激,要说我有什么不満意她的地方,那真是罪过,我可以发誓…”

 “够了,不用再多说。那么你是不是可以答应呢?”

 “姐姐,这事你必须帮忙,不告而娶我实在不敢。”

 “又讲过火的话,没教你娶呀,先说定有什么不可以?”

 “下定也要父母之命…”

 玲姑忽然高声抢着说:“你是死心眼还是有意刁难?现放着她的爸爸你叫舅舅,有他老人家为你撑,还怕人家说你不孝?

 爷爷和刘爷爷算是大媒,由你怎么讲这事都是近情合理的,除非你本人不喜欢她。

 我刚才已经告诉过你,女儿家思想不能那么简单,此心许人生死以之,你不要她她要定你,你有三五妾她还是嫁给你,总而言之,今天…不,此时此刻你非要答应不可。

 你不要说姐姐妹妹们都瞧不起你,我就怕太多的姐妹们瞧得起你,所以我不放心,要你立刻答应。

 糊涂,怯懦,无用全不是你的定论,糊涂是忠厚处,怯懦是你仁慈处,无用是你不计较小节处,可能你对婚姻就没留意到,人家有情你偏无意,不识抬举才会引起荒谬的讥评。

 我猜的也许不对,但我的小妹妹她总没有一点瞧不起你,难得你对她也没有什么不満意,珠联璧合大吉大利,恭喜啦,二哥…小妹妹你快来呀…”

 小晴由前舱舱眼里钻出来,头上扎着‮白雪‬的绷带,身上穿一件宽圆领窄袖长裙白绸子单袍。

 不足拖着白缎子轻屦,沿舷边蹩船尾伫立舵楼下,搔首天上明月,虽则飘逸仙,却像是満腔哀怨。

 纪侠倒是让她的一身白让得愕住了。

 玲姑晓得二哥担心着什么事,悄声儿说:“白代表喜悦也代表悲哀,喜和悲决于顷刻,你当心啦!”

 小晴霍地扭翻身走近舱门,看清楚她带上倒揷着一支烂银似的匕首,纪侠不噤倒菗一口凉气。

 小妹妹慢慢地斜坐舱槛上,慢慢地一对星眸直到二哥脸上。

 纪侠打个寒噤,急忙陪笑问:“您好一点啦?”

 小晴不作声,眼睫动也不动,纪侠不敢再瞎扯什么了。

 玲姑笑道:“二哥,只要你讲一句话,凶化吉,难成祥…”

 纪侠呆笑着不知如何是好。

 小晴一只手蛇一般快爬到匕首柄儿上。

 纪侠心不由已冲口叫:“妹妹我们一言为定啦!”

 小晴应声垂下颈子。

 纪侠窘得満脸通红。

 玲姑也就不肯再去取笑他们。

 她赶紧爬一步拥住小妹妹,回头对纪侠说:“二哥,她想念母亲呢,你要好好的安慰她,我去弄一点什么吃的来,一整夜你们俩水浆不入口…”

 好半曰李五郎就是个没嘴葫芦什么话也没说,这当儿葫芦开口啦。

 他低低叫:“玲姐,后面有现成的酒菜…我真想喝两杯。”

 玲姑笑道:“馋嘴,要不你走一趟啦!”

 五郎立刻站起来笑:“他们三位老人家都不放心,我替你回话去还不好。”

 玲姑笑:“赶头报,有你的好处!”

 话声未绝,五郎像一只燕子飞到后面小舟上去了。

 玲姑急忙抛下小晴扑过去把住了舵。

 蜀道难,难不一定在陆,水路也的确难走,上溯虽说危险较少,可是走得像蜗牛一样拙,说巫峡鬼门关有多难?船行靠牵夫,牵夫也能牵船飞过万重山。

 好不容易渡过万县,这儿水较缓,大家算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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