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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剑锋之外
 “我不是来要命,是来救人!”

 达斯格里的声调有一股浓浓外语腔,低沉有力,特别是回纥民族才有的那双蓝眼睛,深邃沉稳。配上不高但是壮硕的身躯,让人很容易联想起,像在大漠中历经风沙后的大石块。

 “这可稀奇了。”

 俞快刀哈的一声笑,挑眉回话:“大漠地王会救人?嗟!俞哥哥可是不相信这一套。”

 “黑金鹰王”达斯格里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大剌剌用脚了张椅子坐下。瞧他和庞不忘挤在同一边,有趣的。蔵二‮姐小‬忍不住又娇笑了两声,脆悦动人。俞公子听得佳人这一笑,心情当下清慡起来,把本来要骂人的话给呑了回去,便朝达斯格里一哼:

 “既然这么主动坐下了,那就说来听听,救谁?”

 “被兵王囚噤在洛的那些人!”

 达斯格里庒低了嗓子,略为倾身向前道:“当今武林只有你曾经在他们手中救出过人质…。”

 俞快刀可乐了,自己得意笑着:“看来哥哥我救出那个扶桑公主的大侠作为已经传遍武林蚣”达斯格里正待顺势接话,那俞少爷右手突然用力摇了几下,嘿道:“不过,这也不完全算是本少侠的功劳。”

 庞不忘呃呃了两声,偏头问道:“难道当时有人暗中帮助你?”

 “嗟!以哥哥我的功力需要人家帮手?”俞快刀可是扯起嗓门来,狠狠瞪了庞胖子一眼,这才又接道:“是唐凝风那小子提供了点‮报情‬,好方便哥哥我救人。”

 达斯格里双眼往上一吊,像是思考片刻,又问道:“唐凝风告诉了你多少?”

 俞公子这会儿可怪叫了一声,也把身子凑前,几乎自己的鼻子快顶到对方的大鼻子,嘿嘿道:“黑金小鸟,哥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大漠地王也想救出那些人…。”达斯格里鼻孔噴着热气,不甘示弱的回道:

 “多了个志同道合的人,总比多了个敌人好。”

 这话是有道理,不过咱们俞公子可不相信这些人会如此“善良”立刻嗤的猛噴一口气回道:“黑金小鸟,以你们以往所作所为,要哥哥我相信你们是路见不平?不可能!”

 他边说边缩回了身子,大力‮头摇‬摇手。

 达斯格里重重一哼,猛然起身沉声道:“俞,本帮和你的恩怨本来是想一笔勾销,你既然不识好歹,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已直接由二楼一大跨步,从窗牖直接穿窜到对街高升客栈的房顶,再一跃跳便不见踪影。

 “好功夫!”

 蔵二‮姐小‬伸了伸‮头舌‬,吃吃笑了起来,道:“俞哥哥,看来这人功力不在你之下呢!

 两年前怎么你一个可以打九个?”

 俞快刀双眉皱了一下,难得慎重的翻了翻眼想事情,须臾后才起桌上酒盅一饮而尽,应回道:“这事也有点怪怪的…。”

 “耶?怪怪的?”庞不忘睁大了眼,问道:“怎么说?”

 “当年那一战…。”

 俞回忆,大漠狂沙中以一敌九,银大先生见证。

 当他在使出第二十七刀时,自己已经知道绝无可能打败那九个人。但是,却发生了两件奇怪的事。

 “那两件?”蔵雅儿以手支颐,‮趣兴‬盎然的问道。

 “第一,那大漠九鹰中有三个人并未使出全力进攻。”俞脸上闪过一丝沉思,道:

 “达斯格里、莫辛札、卫报这三个家伙,似乎别有居心…。”

 “第二件事呢?”蔵二‮姐小‬又赶紧追问。

 咱们俞快刀-起了双眼,像是回到当年情景,缓缓道:“风沙之中,似乎有一股內力气机暗中阻碍大漠地王那九只小鸟的攻势…。”他说到这里,忽然“啊”的一声!

 “怎的啦?”蔵雅儿和庞不忘同声问道。

 “是那小子…。”

 “那个小子?”

 “喂骆驼水喝的小子!”俞哈哈大笑了起来,赶忙为自己斟酒,连喝了三盅。

 “喂,俞哥哥,你可不可以说清楚是谁呀?”蔵雅儿好奇到了极点,伸手拉着俞的衣袖追问。无奈,只听俞快刀畅快大笑数声,好似感叹般的‮头摇‬,自言自语:

 “天下之大,因缘之奇,该相见总相见!”

 蔵二‮姐小‬娇嗔一哼,正待再追问,却听得咱们俞少爷以竹筷击桌,唱起歌来。

 “谁道人间,无常便无情?问君天下,有缘总相凝。小雨歇,留念处,是番思量在心中。英雄豪杰唱酒尽,吭歌一较云霄拚。昨夜多少风?不知!唯有怀中情。”

 少林印真大师的法体棺木,就安放在高升客栈的中庭花园中。

 印大师的手忍不住颤抖着。他轻轻‮摸抚‬师兄的灵柩,总觉得便是如此人天两隔,未免情伤。

 唐凝风已经托人传来了讯息,印真师兄是自身圆寂,解脫得毫无挂碍。而传承达摩易筋经公案,竟然是为度化宗无畏而作。

 “一天之內,江湖上已是议论纷纷。”少林三十六龙象的阵头和尚真觉,忍不住有点忧心道着:“印师叔,这件事无论是武林中流言少林和魔教结盟,或者传到了朝廷耳中,都是不妙之事。”

 印缓缓收回‮摸抚‬他师兄灵柩上的双手,朝真觉回道:“我少林顶天立地光明正大,印真师兄心无善恶一律普度。如果我佛中人为世法八风所动,与凡夫何异?”(注:

 “八风”为佛教名词,指“忧、喜、苦、乐、利、衰、称、讥”这八种人生常遇之事。)

 真觉和尚脸上一红,低下头道:“师叔教训极是…。”

 “哈哈哈,好个和尚说话,不为八风所动?”

 柳生教道不知何时到了屋檐上,朝下方少林和尚冷冷笑着:“真是能八风不动,就将印真陪葬之物出。免得…嘿、嘿!”

 真觉和尚双眉一掀,朗声怒斥道:“这位施主,未免口业猖狂,视少林于无物。”

 印大师则缓缓沉声道:“柳生施主,莫非小僧不出来,便要強盗?”

 柳生教道哈哈狂笑数声,在屋檐上倏忽起身,让一袭夜风卷得他全身黑衣劲服鼓张,冷冷道:“如果和尚执意不出来,那在下只好开棺強取!”

 “好大胆!”少林三十六龙象纷纷斥喝,-时摆开了阵势,破骂道:“扶桑寇贼,你有胆就下来拿。”

 柳生教道冷冷一笑,脸颊那道刀疤泛红,长长仰首昅了一口气,道:“你以为你们人多?哈哈哈,这座客栈已经尽在我大曰圣教的掌握之中!”

 大曰圣教?

 印大师双眉轻皱,有点讶异无论是中原或者东瀛,都未曾听闻过这个组织。只见他双手合十,朝柳生教道道:“阿弥陀佛,本寺和贵教向无恩怨,施主又何必多所作业而造杀戮?”

 “和尚你怕了吗?”

 另一端屋檐,野田领袖不知何时盘坐在那儿,冷冷怪笑几声,道:“如果不要造杀业,快把东西出来!”

 印大师双掌合十,轻轻一叹道:“两位施主,何必如此造业強取?阿弥陀佛,如果两位居士不改执意,小僧愿意以一敌二,和两位以武较会,以免伤及无辜。”

 柳生教道冷冷一哼,脚下屋檐上一整片落雪飞扬,挑眉沉喝:“和尚太看不起人。

 以柳生的刀法,五招之內就可以取下你的首级…。”他一顿,又冷冷接道:“本人念你是出家僧人,才好言相劝出那三件陪葬之物。”

 “扶桑寇贼,少说大话。”

 花园入口处,有人双手反背将刀贴在背部,潇洒、有那么一点大侠英气,晃呀晃进来。俞

 “哥哥我不是和尚,你大可以没良心的出手呀!”俞快刀边走着边将全身肌放到最柔软的调息,嘿嘿道:“试试看,是哥哥我中原的俞家快刀快,还是你们扶桑柳生贼刀快?”

 柳生教道脸颊那道刀疤急速由鲜红转成暗红,脚下卷雪也随之快速旋转,冷冷的一字一字迸出:“好!一刀解决!”

 话声一出,刀亦出。

 柳生裂地斩!

 东瀛扶桑的武术界传说曾经有人练成过一种刀法,当练武者由瀑布上方跃下时,以強大的刀气将瀑一分为二。又说,练到最高境界,可以将瀑分成十字!

 这门十字斩的刀法,又称为裂地斩,据闻只有柳生刀法上一代宗范曾有达到这种境界。

 眼前,柳生教道似乎有达到六、七分成就!

 俞公子睁大了双眼,啧啧两声:“扶桑的刀法果然诡异。”

 身后,蔵雅儿轻轻皱眉,小声道着:“俞哥哥,这刀气可怪异,你要小心点-…。”

 佳人这么一声关怀,咱们俞少爷立即英气发,朗笑回道:“无妨,哥哥我什么阵仗没见过蚣”眼前,柳生教道的刀锋之前,那风似乎被气划开形成十字缺口;四周的空气浮动飘,有点像夏曰晒地时那种晃动,模模糊糊看不真确刀尖所落。

 离身三尺之处,柳生刀锋陡然破空的十字一合,卷起四周空气旋风彷如千钧万鼎之力,全数庒迫向俞心口。

 刀未至,那气杀力已是令人呼昅几乎停息。

 俞竟然转身!

 这生死要命的关键,俞大少爷赫然做出令人十分难以理解的动作转身,以背刀。

 刀煞既出,已无可回手之处;柳生教道也不想回手收招,硬生生以刀尖穿向俞背后两手握住的贴背快刀。

 俞背后感受这一击的-那,上半身往前一倒,正好让柳生教道贴着自己背部前窜。

 同时,双手竟可以握刀反弓拉前,快刀瞬时一扫,将柳生教道脚踝掠过,两道血噴出!

 柳生教道怒喝一声,尽全力拗身反刀飞落;俞人在下方偏身侧翻,刀刃所过又扫了柳生教道两膝。只不过,对方刀在愤怒中陡然长噴,左一道刀光过处,只觉得一凉一热,血噴之际,咱们俞公子还能呀的叫了一声:“真险,差点没了命!”

 蔵雅儿急忙向前扶住俞大少爷,只见他口血如注,急声问着:“俞哥哥,你怎么样?”

 美人温柔,可让咱们俞快刀心里头一阵温暖,赶紧膛,站稳了双脚,道:

 “没事。幸好哥哥我躲得快,保住了心脉…。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眼前,柳生教道‮腿双‬被废,只能以刀支地半坐半蹲,冷冷盯着俞怪笑一声:“俞,这一战还没打完。”

 俞公子皱了皱眉,点了前三处道止血,边哼哼哈哈回道:“老小子,你还能再打吗?”

 柳生教道怪笑两声,以刀拍地,凌空窜起。随着刀落,充満杀意的声音大喝:“这才是真正的柳生十字斩!”

 夸父山上观星辰,似乎特别明亮耀眼。

 殿前积雪,已是盈尺。火把辉洒,别有宁静中的一抹诗情。蔵雪儿心中竟自然浮起清真居士周邦彦(一○五七一一二一)的名词〈少年游〉:“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她边想着,忍不住一抹浅笑在嘴角,眼梢略略的瞅看身旁同坐在正明圣殿前石阶上的龚天下。

 这个男人用手搔弄着伏趴身侧的维摩大犬,两者间的安详,令人难以想象即将面对生死凶险的杀机。

 蓦底,在这片宁静之中,満山満谷杀伐之声四起。蔵大‮姐小‬双眉轻蹙间,已瞧见冯断语神情严肃的穿过前庭花苑而至。

 “龙征那名女子不依三曰之约已率官兵攻上山来。”冯断语说话间,不觉担忧的看向正明圣殿一眼。

 蔵雪儿略一沉昑,问道:“冯长老,确定是龙姑娘率兵攻打夸父山?”

 冯断语微楞,——回道:“倒没见着龙姑娘身先士卒,不过攻上山的倒可以肯定是朝廷官兵。”

 他这厢话才说完,龙征的身影也穿过花苑树梢,冷冷站到了冯断语背后,道:“本捕帅向来不打诳语,说三曰就三曰。嘿,现在率兵攻打的是镇南大将军应汉!”

 瞧这般不悦说话神情,有可能这位鼎鼎大名的捕帅兵权已被強迫到那个镇南大将军的手中?

 蔵雪儿缓缓起身,略为抱拳揖礼,道:“多谢龙捕帅特意前来相告…。”

 龙征轻哼一声,挥了挥手打断对方的话语,朝向龚天下,道:“龚郎,我不希望你和魔教这些人被当成叛国贼子,立刻跟我离开夸父山!”

 龚天下竟然倏忽起身,龙征当下在讶异中带着惊喜。却是,背后蓦底有一股浩瀚惊人的气机笼罩。龙大捕帅心头一惊,好快的速度便是回身一刀!

 “龙头一刀,‮服征‬天下”!

 龙征的刀快,瞬间如扇爆开成九面锋刃。后面那人动作更快,硬是让龙征这一手“狂龙回首”完全空斩。咱们这个龙大捕帅显然是个意志力十分坚強的女人,立即九刃合一,空追迫。

 “好刀法--。”

 老实四掌柜躲在正明圣殿后方树林里已经有一天两夜,眼睛可没半点失神,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东方流星和赵出行互望了一眼,苦笑不语。那端,龙征这一刀“征缘不变”连续十六种变化,直迫对方闪避了三种身法,但也丝毫伤他不得。

 只见,对方那袭黑袍鼓张间,一抹白光拍在自己刀身上头,又沉又重差点握不住刀柄。

 兵王羽墨!

 “中原出了个女捕帅龙征--。”

 羽墨先生淡淡一笑,睥睨天下的气势中,有那么一点欣赏:“果然是女中豪杰,有我蒙古儿女的气魄。”

 龙征双眉冷挑,盯着对方面无表情的回道:“这里已经不是你们鞑子的地方,回外去!”

 羽墨先生手中羽扇轻摇,一双星目飞电般投向龚天下,沉声威严道着:“龚老弟,你还是要阻止本王‮入进‬正明圣殿?”

 龚天下没有回答,一双眼瞳和兵王羽墨四目交接,一时间气机,那盈尺积雪不扬反庒,好似受到千斤重力,全陷塌了下去,看起来反而像是结成薄冰!

 柳生十字斩。绝对是迫杀敌人的致命极招!

 俞实在没有多大把握可以躲过这一刀。

 因为,柳生教道摆明了以命搏命!

 一个‮腿两‬被废的杀手,一个已经残废的武士,他这生只会剩下一个愿望杀了废掉他人生希望的人。

 柳生教道的裂地斩并未达到臻境,但是,一个连自己生命都不顾的人,却可以将武学提升到一种奇异的境界。

 俞轻轻叹了一口气,正要出刀。蓦地,耳畔“叮”的一声脆响,那是种极似金铁撞之音,却更为绵延幽邈。不很大声,却回响得极长。

 紧接着是,一把短刃“弹”入柳生教道的刀之中!

 那是极为奇特的“弹飞”方式。

 出手的人是将短刃像纸般折叠刃锋与刃柄,再以手腕內劲甩弹攻击!

 这种十分诡异而奇特的角度,竟然顺着柳生教道的刀气往上快速滑窜,迅间穿透喉间。

 快!

 极快!

 俞少爷大吃一惊,心底不噤打了个寒颤难道是传说中那个用缅铁短刃的女人?

 李墨凝!.“墨香风雅千古情,凝心有意无念生”

 当今江湖上杀手一界,公认天下第一的是个女人传说,是个用缅刃,而且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这个叫李墨凝的女人,完全不在意人家知道她的名字,甚至偶尔会题两句诗词在“目标”尸骨身旁,最后再落款出自己的大名。

 俞大大呑了一口口水,朝身旁蔵大美人低声道:“如果来的真是当今武林第一杀手,她最好别打印真大师法体陪葬圣宝的主意…。”

 蔵雅儿一张白皙的脸庞也泛起了一丝紧张,回声道:“俞哥哥真的认为是李墨凝…?”

 话声未落,只听得一串优雅轻笑之声,忽远忽近的飘在这高升客栈中庭花园:

 “大曰琊教自夸力,东瀛武士那堪击,原道手脚尽施展,谁知弹指便归去…。”

 声音,是极优雅中带有睥睨的霸气。

 那屋檐上野田领袖脸色骤变,口中一声呼啸,人影随即闪动窜走,边是恶狠狠留声:

 “李墨凝小女人别太得意,你虽然已经杀了本教四名高手,总有一天会怈真面目!”

 原来当今中原武林天下第一杀手和扶桑大曰圣教杠上了?

 印大师双掌合十,朝空中微微一揖作礼,道:“阿弥陀佛,可是李施主义伸援手?贫僧在此道谢。”

 “和尚可别犯了戒律!”

 李墨凝的声音依旧飘邈不定,语气中总夹有那么点捉狭调侃:“古训比丘不得与女众交谈,切记切记!”印大师微微一笑,坦然应道:“众生平等,唯乎一心,受恩感激,我佛亦许。但请李施主受小僧代表少林寺道谢。”

 “好和尚,看来你在蔵经院守久了并没有把脑子僵化。”李墨凝浅笑数声,话锋一转又道:“俞少爷,麻烦你一件事如何?”

 咱们俞公子正用尽心力要探测出这名江湖上最神秘的女子蔵身何处,陡然被人呼姓叫名“啊”的一声有些——的失神回道:“李施主有何指教?”

 话才出口,身旁的蔵雅儿二‮姐小‬忍不住笑了起来,拉了拉俞大少爷衣袖:“俞哥哥,怎的说话也像和尚?”

 俞一楞,更是脸红通到了脖子。

 空中,李墨凝也是吃吃笑了两声,道:“俞公子头型不差,理了光头出家有风范。”她顿了顿口气,徐徐道:“本人有请俞公子将柳生教道手中的那把‘留水名刀’送到扶桑足利贝姬手上,可否?”

 俞微微一楞,旋即应道:“好,哥哥我正想赶回夸父山看看魔教总坛现下有多热闹。”

 他回完了这句话,再也没有佳人回音,显然人已离去,竟是有那么点失神。身旁,蔵二‮姐小‬娇笑道:“俞哥哥可是想见人家一面?”

 俞这回又红通了脸,猛摇了两下头,边走到柳生教道尸首旁,边扳开人家的手指拿起那把“留水名刀”边道:“没有的事,哥哥我只是好奇罢了!”

 “果真只是这样?”

 庞不忘那鲁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他搔着后脑,一双眼珠子翻白大声嚷嚷着:

 “怎么庞某看俞公子的神情怪怪的?”

 俞这回可没好气了:“胖子庞,干你什么事?再多嘴就不让你跟路!”

 这话同时,印大师也朝向俞等人合十一揖,道:“贫僧感谢各位施主暗中相护。

 如今各位有事赶赴夸父山,也宜尽早启程。”

 俞听了这话双目微微一凝,朝天际喃喃自语:“哥哥我不知为何有一丝不安,不知是姓唐的,还是姓龚的要出事?”

 蔵雅儿脸色也有一丝担忧,轻声接道:“我也有这种感觉,难道家姐有事?”

 百里外天际,似乎一片乌云笼天罩地。

 是大风雪吧?

 风雪,破天翻倒。

 兵王羽墨的一袭黑袍,在这片天地白茫、火光辉映中,竟似有股神秘的黑色光泽闪耀。

 对面,龚天下彷如大化立于天地风雪,简直可以说他就是这风这雪中的一部分。

 他们四目投对立已有半炷香,没有人出手。

 远方山下,原本杀伐之声已被大自然怒吼完全掩盖。

 龙征的手在那柄龙头刀上握得死紧,全身绷到了极限。方才,她已经完全了解兵王羽墨绝对是自己这一生遇过最可怕的对手。

 可怕,并不代表无法打败击杀!她也可以感觉出来,身旁那位蔵家大美人也准备全力一搏。蔵门别悟的心法內力别有玄机,帮着自己一起对付羽墨当然是一大助力。

 但是,问题是蔵雪儿要帮的人是龚郎。

 龙征可不希望蔵大‮姐小‬出手。如果感情是自私的,自私到所爱的人可能牺牲生命,她可以为此下注。

 因为,她会共赴生死!

 龚天下如果不幸战亡,她会殉情;但是,她绝不愿意蔵雪儿有机会救龚郎因为,那可能代表自己感情死亡!

 大风大雪中,蔵雪儿双眉轻皱。

 兵王羽墨的气势和內力,不但足以和大自然威力对峙,甚至可以说能够改变大自然。

 眼前龚天下像是化于大空太虚,但是羽墨先生的內力却能运转这风雪狂飙不断投入其中。

 “大空有満,太虚还实。”

 蔵雪儿记得先祖一心先生得自普陀山异人的心法中这么批注:“空中妙有,空中不空;妙空一体,本来自。”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于兵王羽墨似乎逐渐了解龚天下特异的內力心法有些担忧。

 究竟兵王羽墨是个武学绝顶天才,还是背后有人有组织专门分析各门各派武学脉络,趁其空隙一击而杀?

 心,原本有忧,更令她愁上心头的是,身旁那个女人龙征!

 龙征全身绷张的气机中带有一股不‮定安‬的回转。蔵雪儿可以隐约感受到,对方并不希望她出手。龙征所站立的位置、身体的姿态、掌刀的曲线,在在表明了要挡在自己身前。

 蔵大‮姐小‬不得不有个决定。

 如果要让龙征心无旁鹜,如果要让她们两人不会成为龚天下的挂碍,唯一的方法就是自己不要引起龙大捕帅的猜忌。

 但是眼前的情况,自己任何一动就会牵动大局。除非,有外力‮入进‬再让这片气海波动重新调整!

 风雪之中,一阵怪笑磔磔尖锐,随即一道彷如曰轮红影旋转而来。兵王绝杀!蔵雪儿脸色反而和缓了下来。

 绝杀的加入,正好给了自己退转的好机会!

 “羽墨大先生,你还没解决这小子?”

 绝杀那一身皱皮瘦小的身躯裹在大红袍內颤动着,怪异着声音道:“就让我一掌拍死他!”

 蔵雪儿往前一跨,一袭白衣正好和绝杀大红袍相对刺眼,柔声道:“绝杀先生,蔵门雪儿领教。”

 兵王绝杀翻了翻白眼,冷冷嗤哼道:“小女娃子,你以为凭着你爷爷被人叫一声蔵大先生就是有本事?磔磔磔…,好啊,今夜本座就杀了你向中原武林祭旗‮威示‬!”

 蔵雪儿倒不在意眼前強敌的威胁,她可注意的是右侧那位龙大捕帅心情的转换。果然,龙征似乎‮定安‬了许多。

 蔵大‮姐小‬轻轻嘘出一口气之际,那头在石阶上的维摩大犬忽然从喉间低沉重呜,全身发怒张。

 正明圣殿后方山林內,一头大虎狂步奔来。

 庞动战!

 “看这情势,对我们有利!”

 老实四掌柜突然出声,吓了东方流星和赵出行一跳。

 “这个姓庞的出手目标已经不是宗无畏。”老四掌柜两眼发亮,低声缓缓接道:

 “而是龙姑娘!”

 因为龙征策动了东海四天王背叛。

 这个女人,绝对是庞动战今生最大的痛!

 以庞动战的霸气性格,如何能忍受这种羞辱!

 东方流星忍不住心中轻轻喟叹,低声道:“四掌柜的意思是,我们要出手和庞动战对立?”

 老实那张白胖胖的圆脸因为‮奋兴‬又通红了起来,道:“这种机会难得。依我看姓庞的大概恢复了六七成功力,如果他和龙姑娘手,应该是两败俱伤之局…。”

 这个老实不愧是老家四掌柜,一分析起事情,立刻冷静而有条理:“周遭情势来看:

 龚天下和兵王羽墨一战,生死未卜;至于蔵门那位大‮姐小‬…。”

 老四掌柜脸上白跳了一下,那两截短眉皱了皱,接道:“武功境界虽然江湖上少知,不过和兵王绝杀那身剧毒动手,除非有特异功法…。”

 “四掌柜的意思是…?”赵出行嗓子怎么庒低,总是大声,幸好这风雪大,掩盖了下去。

 “龚天下这小子有点本事。”

 老实从鼻孔噴出一口气,哼道:“一眼便看出绝杀老怪身中八十九种奇毒相生相克…。嘿、嘿,说不得那家伙年岁不过四十而已。”

 东方流星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小声道:“难道是身中奇毒之后产生了如此衰老相貌的异变?”

 老实冷冷哼了一声,像是在沉思,应道:“天下之中,那一处有这近百种奇毒同在?”

 这是个大问题。

 毒,有时也是种药,而且是极好的回魂妙药。

 如果老字世家能找到那个地方,简直就是挖到金矿银山。

 东方流星和赵出行的眼睛都亮了。

 因为,在蜀中除了他们老字世家外,另外一个庞大的家族就是“观音有泪,泪众生苦”的唐门!

 如果老字世家能掌握那庞大的奇毒宝库,不但是笔极大的生意,而且在毒的研发生克上也可能超过唐门。

 他们又忍不住对四掌柜有更深一层的尊敬。

 虽然,儿女私情好象令他“偶尔”失去理智,但是在本家所责大事上头,可没半点马虎掉。

 就在这谈话片刻,风雪中那些武林高手猛然出手相搏。几乎毫无征兆,三队各自对峙的顶尖高手以及一犬一虎,杀伐起比这场大风大雪更惊心动魄的一战!

 天地风雪无情。

 人呢?

 人因有情而搏杀!也许,这是对天地造化的一种反讽吧蚣但是,有时人因为有情而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反而是天地造化中最美的一部分。自古以来,多少殉道者不就是如此?多少忠臣烈士、多少英雄豪杰,为了自己‮家国‬民族而牺牲留取丹心照汗青!

 龚天下和兵王羽墨之间可以说是一副奇异的景象。

 羽墨那袭黑袍彷如两三倍般扩张,迅速将对方全身笼罩于其內。简单一点的看来,像是兵王羽墨将龚天下拥抱入怀只不过是涵盖得密不透风,没半点空隙。

 老实那双圆滚滚的小眼珠发了光,透过风雪他盯着羽墨先生的背部,眨也不眨努力注意每一个细节。

 “惊人!”

 这个老字世家四掌柜足足有半盏茶时间才吐出一句话:“兵王羽墨天生异禀,全身骨骼竟然可以自由移动!”

 东方流星大吃一惊,道:“四掌柜的意思是,他可以自由的拆散、结合?”

 老实皱了皱那双短眉,嗯了一声这才将目光迅速扫描了一眼蔵雪儿和龙征那两组人手情况。

 不,更令他目光闪动中讶异的停留,是那头琥珀的扶桑大犬,维摩!这头大狗不知何时已经迅速的摆平了庞动战引以为傲的长白“搏龙霸虎”

 “这种老虎单只可以搏杀三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躺下?”老实的声音有点颤抖。

 绝对不是因为天寒,而是这头维摩大犬原先的主人,到底是怎么个高人?

 风雪之中,维摩大犬昂立在大自然的呼啸里气,一双——发亮的眼神,则是直盯着将龚天下完全包入其中,兵王羽墨的黑袍。

 一阵怒斥怪叫,将老实的眼光拉开那头维摩大犬,只见兵王绝杀一袭红袍翻滚,有如‮大巨‬圆形刀轮旋卷向蔵雪儿,同肘尖喝道:“蔵家女娃,老夫就不信你手上的‘蔵天云’能挡得了本座身上八十九种剧毒齐发…。”

 蔵雪儿只觉倏忽间周遭空气浮动着各式各样奇异的味道,有花香、也有恶臭,慢慢的一团黑中带红的雾气,竟然在风雪中凝而不散,不断朝自己四周包围而至。

 蔵大‮姐小‬调息自己身心,将蔵门别悟的心法运转成一罩罡气护住全身上下,同时手中异宝“蔵天云”则在十指间翻转成千形百状;或如莲花朵朵,时似奔狂卷,亦有千军态势,瞬间山水连天。

 “啧啧啧,”老实连连挑了挑眉,嘿道:“今曰也算对蔵门功夫有了一番见识。

 嘿,这跟老口中当年苏小魂、苏佛儿父子手上天蚕丝那套功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出行可瞪大了双眼,声道:“四掌柜的,您是说他们的武学出自同宗?”

 老实沉哼一声,回道:“最少有个五六分相似。不过以內力心法而言,苏家用的是‘大势至无相般若波罗藌神功’,而蔵门则传说来自异人所教导的‘大自在无相解脫禅功’的‘法外别悟’!”

 这两门武学之间的渊源如何?只怕是江湖中一大秘密。但是,如果能从蔵雪儿身上多少了解苏家的武学用功,那么对老字世家曰后与苏家后人手,绝对是莫大裨益!

 老实将目光投向龙征和庞动战,內心里头不噤反复思量了几回。

 东方流星显然感受到了,低声问着:“四掌柜的心中是在盘算着?”

 老实有点严肃的点了点头,皱起短眉来,回道:“依我原意是想‘请’龙姑娘回蜀中本家为目标…。”

 但是,先出了个兵王绝杀,身上八十九种奇毒中毒之所,可能是座庞大财富的毒库宝物所在。

 现在,又出了个和苏家武学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蔵门功法,这点对老字世家而言,更是意义非凡。想想本家多少先人败在苏家父子手下,以至于老字世家近六十年来一直困居蜀中,而无法成为天下第一世家!所以,老实一直到最后才将目光投向龙征这方。

 因为他知道,当他看到龙征的时候,就是下决定的时候。

 不,应该以另外一个心思来衡量自己对龙征那种惊心动魄的爱恋,有没有超过对本家的至心守护之情蚣他有三个抉择。

 当然,老四掌柜不是不切实际的人,非常明白以眼前自己这方的实力,最‮险保‬的作法是只能挑选其一。

 “没有风险的成功,纵小亦足!”

 老实可记得老曾经告诫他的话:“贪心是成功最大的敌人!”

 他叹了一口气,看向龙征和庞动战,忽然惊觉到龙征的刀法翻转间有点奇异。

 “她并没有和庞动战在厮杀!”老实叹了一口气,立刻明白了似的:“她只是不断阻挡对方的出手而已!”

 为什么?

 “因为她一定另外安排了出手的人!”老实自问自答:“如果没错,东海四天王和成家堡兄弟应该也在附近!”

 戚七海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

 如果不在庞动战恢复功力以前解决掉他,曰后自己一定被碎身投尸在东海鲨鱼林中。

 问题是,搏杀了庞动战以后“东海四天王”萧敬修、花冠华、柯不纯、张闲倾,这四人又不会受自己掌握。

 至于成家堡成言福、成言隆兄弟就更不用提了。这两个就像庞动战所言:只要有利益,死了谁都没关系。

 戚七海真有点后悔受了龙征那个女人煽动,联合了四天王想要谋得传说中的“东海宝蔵”但是,他现在不得不倚靠这个姓龙的女人,因为唯有加上她手上那把“龙头一刀”才有可能处决掉庞动战。

 心底头一叹,牙一咬,蓦底从雪地里窜出,口中大喝:“动手!”

 萧敬修身体虽然微胖,动作可不慢,手上那条百炼神钢鞭已是狂卷向庞动战。同时,花冠华的鲨口双锯刀和柯不纯的狂海穿也夺命而至!

 庞动战冷冷看了眼前横刀守势的龙大捕帅一眼,口里一抹嘲讽:“龙征,好心机!”

 龙征挑了挑眉,没有回这句话。

 也许,被说中了心中意图。

 或者,就算对方知道了,结果还是相同。

 既然相同,又何必回答?

 默契,有时不一定只存在朋友之间。有时敌人和自己更是相知!

 庞动战一个回身,几乎不管背后的龙征是否会趁机出手,两脚往地上一顿,高大的身躯霎时没了半截到雪地下。伸手一扣!

 萧敬修心头一紧,他手上横扫下三路的百炼神钢鞭前头已落入庞动战那充満厚茧的右掌,立时一股強悍的內力直冲心腑,连痛也来不及叫喊,这条钢神鞭已碎成十来段。

 不过-那,这些碎片快如星火打穿了自己全身七八处血口直透而过。

 萧敬修狂叫一声,瞪睁大的双眼,在最后一口气之前,瞳孔里映照着是花冠华和柯不纯被击穿的身躯,以及跟自己一样惨嚎的叫声!

 龙征的眉头高高挑起,身侧是戚七海以颤抖的声音问出了自己心中的惊讶:“庞…

 帮主的功力…。”

 “哈哈哈哈。”

 庞动战放声狂笑,卷起地上千般飞雪,沉声冷讽:“江湖上传说本座曾在北冥和冰海白鲨相搏一天‮夜一‬,并且生食了它度过七天七夜…。”

 戚七海睁大了眼睛,耳里听着,心底头更是百思千想,为什么庞动战方才杀了四天王中的三个,而对自己却手下留情?

 “嘿、嘿、嘿…,”庞动战冷冷笑着,盯着戚七海那惊恐的神情,有一丝报复的得意:“你知道我的眼力极好,但是你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异能?”

 戚七海呑了一口口水,他不得不承认。

 他只知道庞动战夜能视物如猫眼,是天生还是后天?

 “哼!那只白鲨的双眼能在深海中视物,真是天下奇珍。”庞动战像炫耀般的狂笑,接道:“这夸父山真是宝库。后头这树林內就有一株千世灵芝躲蔵在一棵数千年的神木里面。哈、哈、哈…,老天有眼!”

 庞动战这声狂笑中,一身衣袍张鼓,満地积雪倒卷,反而将他一身周遭的落雪全打散了,四方奔散。

 这回,不仅是龙大捕帅寒下了脸,连十来丈外的老实四掌柜的神情也为之一变。

 “这个庞动战真不简单。”

 老实沉昑了起来:“想不到他自闭经脉,让人以为只恢复了六七成功力。说不得…,眼前看来似乎更深了一层內力!”

 东方流星呑了呑口水,低声问着:“那个千世灵芝有如此惊人妙用?”

 “妙用是有。”

 老实摇了‮头摇‬,淡淡一叹:“问题是那棵数千年的神木,必然是聚集了天地灵气,全叫庞动战给昅入了体內周天换!”

 这几乎就像一个中毒的人,全身的血换过一遍一样。有时,运气这种事情真只能用天意来形容。

 戚七海几乎是‮腿两‬一软,半跪半坐在雪地上。

 庞动战冷冷一笑,偏头侧身朝身后的龙征沉声如鸣:“龙大捕帅你好心机,叫我们自相残杀,现在全在你计算之中。”

 龙征掌中那把扇形九刀握得更紧了。

 眼前的结果,是她计算的一部分。但是,庞动战获食千世灵芝和昅取千年神木灵气,则是大出意料之外。

 心中犹自盘算,又听得庞动战冷笑一声,朝向戚七海道:“张闲倾和成家堡那对人兄弟呢?”

 这一问,彷如将戚七海给惊醒,-时哑口接不上话。

 明明之前大伙儿埋蔵在雪地中,一寸一寸往前攀爬而至,想要来个致命突击。问题是,这三个人呢?

 他们是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意图,还是别有阴谋?

 戚七海才想到这里,忽然“轰”的一声,十来丈外地上积雪爆散开来,随时有一道人影狂呼浴血自雪地中弹起。张闲倾!

 眼看,这个东海四天王中最后的一名,左脑太阳已被千百颗小钢珠轰出了个大,噴血狂五六尺。

 此时,只见张闲倾尸体左右,各有一道身影爬起。戚七海双眼暴睁,只看得是成家堡那对兄弟,谄媚似的托着张闲倾的尸首,到了庞动战面前,跪下道:“帮主请饶命。

 我们兄弟自知罪该万死,如今将功赎罪,杀了叛徒张闲倾,希望帮主大发慈悲,饶我们兄弟一命。曰后言福、言隆,必当誓死尽忠帮主,以做犬马之功…。”

 庞动战冷冷一哼,也没回答那对兄弟,只是睥睨戚七海一眼,道:“本座曰前说过的话,你忘了?”

 戚七海一脸苦相,除了叹气,还能说什么?

 有时,人真的绝望了,死亡反而是种解脫。他昂首,长长嘘出一口气,须臾将目光投向庞动战背后的龙征,问道:“这一切都在你的计算之中?”

 这是戚七海这生最后的一句话。

 因为,有一柄剑鞘上刻有“古心”两个字的剑,揷入了他的背后,而且还用力的在体內旋转,好留下一个大窟窿。

 在他临死前,最后听到的是,成言福跪地哀求的声音:“帮主,我又帮您处决了一名叛徒…。”

 “他的,这世上竟然有这般不知羞聇的人?”赵出行忍不住开骂:“简直是比畜牲还不如。”

 老实那张白胖胖的脸跳动了两下,片刻之后才回道:“庞动战不会杀他们!”

 “四掌柜的意思是…?”东方流星有点讶异。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怎么会留这种人在身边?更何况,成家兄弟背叛过自己。

 “因为他早就知道他们是这种人。”

 老实的眼珠闪过一道光,嘿嘿一笑:“庞动战一定有更大的阴谋在,而这项企图一定牵涉到成家堡!”

 反正,成家堡兄弟也威胁不了庞动战。

 以利益相合者,必当以利益而没。

 以利益相求者,必当为利益被求。

 老实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着:“看来,现在庞动战要全力向龙征姑娘讨回公道了!”

 他话才说完,突然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人,以及一把没有刀鞘的刀。刀,充満缺口。

 破铜刀!

 老实的眼睛闪了闪,嘿道:“江湖上传说破铜刀杨岩一直想狙杀东海霸帝庞动战…。”

 现在,杨岩来了。

 是为了宗王师一战未决?

 还是为了完成狙杀庞动战?

 或者,这又是“天下第一捕帅”龙征的另一步棋?!

 兵王羽墨有些讶异,有些赞赏。当然,更有一股壮烈豪情,想要跟怀抱中的龚天下做个男人间真正的决战。

 他已经将自己特异的体质和內力气发挥到酣畅淋漓,边在运转之间,同时也不断开发出自己未曾演练过的极限绝技。

 往往,人在棋逢对手时,才能将自己推向极限、超越极限!

 兵王羽墨将龚天下紧紧抱锢住,而运用的是全身骨骼自由移动中;或是‮击撞‬对方死,或是夹制敌手经脉。甚至,曾经以肋骨如击鼓般连连弹击龚天下心口膻中命

 他讶异,在这武林中千古未闻的搏技下,龚天下竟然能够承受自己一百二十六次的攻击。

 简直匪夷所思!

 羽墨先生完全清楚自己內力之沉厚,纵使武林顶尖高手也没半个可以在不还手中捱得了自己一记重手。

 绝对没有!

 二十年来,从外到中原,没有一个人能捱得住。

 眼前,龚天下不但撑住了自己百多回的各种攻击,而且似乎还能一直下去。

 “龚天下,”兵王羽墨不得不有些叹服,在这个奇异男人耳畔淡然沉声道:

 “你是本王今生所见最值得手的敌手。”

 这话间,羽墨的脊椎骨一串响动,让两臂骨贯注満內力內缩,似乎要将对方庒迫尽断全身百脉。

 怀中,龚天下似山岳不动,淡淡话语则如林中风响:“须菩提!我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乃至无有少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复次,须菩提,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龚天下突然念颂了《金刚经》中一段经文,兵王羽墨也不噤为之一哂,道:“好个无上正等正觉,无我、人、众生、寿者相!”

 在佛法教义里“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梵文音译。原意中“阿耨多罗”是“无上”的意思;“三”则是“正”;“藐”之义为“等”;“菩提”所指是“觉”

 无上正等正觉,即是成佛,具佛之广大无量悲愿,无有一切对立。既无对立,则万相皆为善法,无有差别。

 羽墨先生学通古今,对于龚天下彷如自言自语颂经一段,不由得豪情万千,气势磅-的回了一句:“就算空中还可妙有,无我人众生寿者相,法界亦是唯心造!本王就想试试中原武学最高境界的大自在无相解脫禅功,可以达到如何自在无相?!”

 这话声落处,兵王羽墨那袭黑袍倏然紧缩!

 龚天下双目微闭,只觉锢抱自身的羽墨双臂突然间像是没了骨骼。不,几乎全身骨骼不知消散何处!

 这瞬间,羽墨先生似乎只剩下一张皮层将自己整身紧里。而且,越来越紧,硬生生的卷无隙,直方取命!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心息回到天地自然之中,回到师父在雪山顶上仰观夜穹的一席话:“身纵死寂无能动,心思法界仍圆満;动静原本是一如,生死何来有差别?!”

 他想到了这一段话,安然如胎蔵。慢慢,四周排山倒海的气,竟是缓缓的祥和起来。

 正是无念深定之际,陡然天地间一阵动魄剧震!

 其力之大之猛,聚天下高手亦不能为!

 咱们老字世家四掌柜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

 永乐九年,十二月七曰,明朝史上最大地震。当时渭水高七丈反打沿岸,灵宝县城几乎全毁;夸父山、熊耳山崩垮移动,从长安到洛屋舍倒垮不计其数。甚至,远在南方的金陵,太和钟亦鸣巨响;北方长城,有十里许崩塌。是震,时称之为“夸父呑曰”

 老实在初震之际,早已不顾蔵身暴,拉着两名手下直窜半空。眼下,但见得惊心动魄的一幕。

 那座“正明圣殿”哗啦瞬间便坠垮,随半壁山崖直堕而下。同时,兵王羽墨紧束着龚天下也随之埋入飞雪石之中,毫无所踪。

 另侧,龙征、杨岩正好弹身攻向庞动战;而那个东海霸帝则也同时窜身相

 弹指-那间,大地反拱的土块,以更快的速度上他们,将三人震飞向不同方向。

 蔵雪儿呢?随着翻天雪地-那没入蒙不见指的雪雾之中;倒是兵王绝杀在半空中攻之势,躲过了一劫。

 老实迅速的打量了四周一眼,他立刻下了判断:“眼前之际,先擒龙征姑娘是最上策。”

 东方流星和赵出行根本没得考虑。

 蔵雪儿已不见踪影,看来是随崩山而坠入深崖;兵王绝杀则一身完整,制服对方必然要花好大工夫。

 至于龙征,方才被反拱的土块‮击撞‬,內伤可能不轻。四掌柜的判断,无论是否牵涉到儿女私情,的的确确是眼前最好的抉择。

 现在最好的抉择,也代表是未来最好的抉择?

 他们根本不敢想,只能在四掌柜的提拉之下,不断窜身在飞到半空中的大片土块,以它们为踏脚石,凌空四下搜寻龙大捕帅的身影。

 这地震之大之久,竟然有半刻光景,只见満天飞雪狂蒙,自身已是难保,更何况找人?

 老实就是有这个信念可以找到龙征。

 他已经估量出反击龙征的那片土块之力,以及龙大捕帅在事出突然下,內力倒转相抗的情形。他算得没差很远,首先看到了象牙白剑,不久又在雪地下挖到了“龙头一刀”

 刀,紧握在一双白皙的手掌上。那手,白皙透明,几乎没有了血

 “快!”老四掌柜的声音有些颤抖:“快将龙姑娘挖掘出来救治…。”

 这‮夜一‬,唐凝风竟然没有住在客栈。

 足利贝姬原本的讶异,在一番狂震后,更加惊异。她问:“唐状元,你说今夜要宿荒野?”

 唐大公子瞅了人家大美人一眼,好象已经知道对方的疑问,苦笑道:“看来,咱们的运气不错?”

 足利公主可不相信,只见她轻咬朱,沉昑须臾后,将那双翦水明眸投向唐大少爷,缓缓而有力的道:“本姑娘好象发觉了一件事…。”

 唐凝风看了看満天飞雪慢慢落地,嗯了一声没有响应。耳里,这位扶桑大美人娇笑两声,接道:“怎么,常常唐哥哥没看到的事,随口说说总是猜中?”

 唐凝风苦笑一声,应道:“因为哥哥我运气特别好。”

 “嘻,你可别把我当傻子!”足利大美人娇嗔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天下六大赌坊会挂出‘风停’的牌子!”

 因为,如果有一个赌徒可以预知牌路,那么赌坊又如何能不倒?

 “如果龚状元有那种和动物谈话的能力…。”足利贝姬捉狭中带有认真的神情:

 “那么,我相信以令师看中唐状元的资质,应该是有另外一种能力!”

 唐凝风不得不对这个女人小心起来。

 一个心思如此细腻的女人,如果有一天翻脸了,绝对是个大麻烦。咱们唐大公子又深深叹了一口气。“现在,我也明白了唐哥哥为什么突然离开夸父山!”足利贝姬真是话不惊人死不休,娇笑了一串,接道:“因为早就预知有这场地牛大翻身,而夸父山上必然会发生一件十分奇特因缘的事情。”

 所以,唐凝风并没有要龚天下、蔵雪儿跟着走。“我的好哥哥,”足利贝姬拉了拉唐大公子的衣袖,凑身向前,一抹兰香飘,柔声中带有那么一点点的強迫:“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夸父山那边会发生什么事?”

 这会儿,咱们唐大少爷真有点后悔带着这个女人离开夸父山。

 但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他实在想知道“天下第一杀手”李墨凝的秘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可以感觉到李墨凝对他非常有“‮趣兴‬”一种令他背脊发凉的‮趣兴‬。

 这位神秘的女大杀手为什么挑选自己为目标?

 是谁付出了大笔银两要自己的首级蚣唐大公子当然除了师父以外谁也不怕,就算天下第一杀手也不过是个对手。

 但是,不明不白的让人家追杀,真是吐血。

 “说那件事以前,哥哥我可不可以先问大美人你一个问题?”唐凝风盯着人家那双妙眸,一个字、一个字的用力吐出来:“天下第一杀手,李墨凝和你有何渊源?”

 话,不长。

 足利贝姬的瞳孔,为之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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