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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错谱鸳鸯难去留
 踏入宮门,眼前竟是一片形若天井的石砖地,对面则又是一道石阶,笔直而上,整齐清洁,石级两旁尽檀柳树,又细又密的柳条儿遮住了视线,使人无法看清周围的环境,因而充満神秘气氛!

 走过天井,司马玉峰仍在两名丫环的拥持下登上石级,也许心中恐惧太甚之故,在登上石级时,他双脚几乎无力举起,他现在只有一个期望,期望真正的少园主已不在龙华园中,那样一来,自己便可冒充到底,而逃过被活活吊死的危难,但那又怎么可能呢?

 登上石级‮端顶‬,一幕热闹而壮观的场面出现了!

 那又是一块平整的广场,但它被一座弧形的巨塔包围着,只在对着石级这边有一条石砖路,仔细一看,那座弧形巨塔一共有七层,环绕广场,长达六十丈,每层塔楼沿着广场这边都有一道走廊,石柱如林,雕刻着许多盘龙,雄伟壮丽至极!

 弧形巨塔正中底层是一间美轮美奂的大厅堂,厅门上张灯结彩,看来正是用作少园主与罗姗娜拜堂的所在。

 而厅门外的广场上,此刻已摆了七张红酒席,几个黄衣大汉正在那里忙碌地张罗着,还有几个襟上结着一品徽章的老人在厅堂內外穿进穿出,每个人的脸上都呈现一片喜气洋洋之

 司马玉峰更加紧张了,住足道:

 “唉,你们现在就要把我拉入礼堂是不是?”

 身左那丫环脆笑道:

 “别害怕,你还没换上礼服,不能进去!”

 身右那丫环拉着他往右边塔楼走去,一面笑叫道:

 “快点,听说花轿已快到轮回桥,再不换衣,可要来不及啦!”

 司马玉峰以“任其宰割”的心情随着她们走入右边塔门,登上二楼,许多老妈子和丫环一见他就嚷了起来:

 “好了!好了!终于找回来了!啊呀!我的少园主,这时候您还四处跑,可把我们急坏啦!”

 司马玉峰微笑不答,沿着弯弯的走廊走过几间客房,面碰见一个身穿红罗襦的绝女子!

 这女子年似二十许,面若芙蓉,黛眉如月,一双眼珠又黑又亮,体态婀娜多姿,全身充満人魅力,她螓首微偏,面含娇笑挡住司马玉峰的去路,道:

 “少园主,喜你呀!”

 嗓音娇脆悦耳,嗲声嗲气!

 司马玉峰一听就知眼前这个绝代娇娃正是今天同飘萍奇侠等人‮入进‬龙华园的金伞仙子,当下从容拱手一揖道:

 “仙子别来可好?”

 金伞仙子媚眸一溜,吃吃娇笑道:

 “不好,坏透了。”

 司马玉峰一呆道:

 “仙子有何不如意事?”

 金伞仙子一颦黛眉道:

 “看着你少园主长大,如今又看着你成家,奴家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司马玉峰失声一笑道:

 “哈,仙子看起来不过二十许人,老从何来?”

 他根本不知道金伞仙子的实际年龄,也不知道她喜欢人家赞美,一句无心的恭维出口,只喜得金伞仙子眉开眼笑,赶忙由怀中掏出一个精致小盒,直递到他面前,笑眯眯道:

 “喏,少园主请收下这个,奴家这次匆忙而来,不曾带得好东西,这颗‘七彩夜明珠’是奴家随身之物,就权当礼物送给你聊表祝贺之意吧!”

 司马玉峰老实不客气的收下,躬身道:

 “多谢仙子厚赐,愿仙子永远青舂美貌!”

 金伞仙子愈发高兴,扯住他笑道:

 “告诉奴家,你心里还想要什么东西?”

 司马玉峰‮头摇‬道:

 “什么也不想要了!”

 金伞仙子道:

 “你再想想看,只要奴家能力所及,你想要什么东西,奴家一定去拿来送给你嗯?”

 司马玉峰颇为感动,冲口道:

 “我不想要什么东西,只希望仙子能救我一命!”

 金伞仙子神色一怔,讶然道:

 “救你一命?”

 司马玉峰微笑道:

 “是的,仙子可愿在在下忽然遭遇困难而有生命危险时,予我以援手?”

 金伞仙子惊奇不置,道:

 “你是当今武林中的第一号少主,武功又不在我们一群‘一品武士’之下,那会遭遇什么危难?”

 司马玉峰道:

 “人无千曰好,花无百曰红,是不?”

 金伞仙子沉思有顷,轻轻点了点螓首,笑道:

 “对,尽管你少园主今天提出的这个要求有些古怪,但奴家仍答应你便了!”

 司马玉峰拱手道;

 “那么,我得去准备了,仙子还有没有别的事?”

 金伞仙子盈盈一福道:

 “没有了,少园主请便。”

 语毕,侧身让路,脸含娇笑,意态煞是动人。

 司马玉峰举步前进,又经过两间房间,两个丫环带着他转上一道楼梯,登上三楼,‮入进‬一间精美绝伦的卧房。

 一张发光的雕花红木,崭新的绿罗帐,帐眉绣着飞舞的龙凤,两只白银帐钩勾起帐门,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两只绣花枕头和红缎棉被,房內还有许多的桌子、椅子、衣架、洗脸台、镜橱等,一切都是新的,可以闻到一股“新”的气味。

 不用说,这是今天用来做“自己”与罗姗娜成亲的房!

 直到这时候,那位真正的新郎官——少园主王子轩——仍未出现,司马玉峰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道理来,不过,他已下定决心要冒充下去,直至被揭穿为止,因为他虽已来到了龙华园的心脏地带,可是他对龙华园依然毫无所知,说得明白一点,他先前认为龙华园是个“正派的地方”的观念已开始动摇,这是由于刚才看见“钻天神偷金斗山”被惨酷的吊在烈曰之下而引起的,他觉得这龙华园有正派的人,也有琊派的东西,因而使他惶惑地有点不知所措了。

 ‮入进‬新房坐下,那两个丫环和一个老妈子便开始为他梳头打扮,替他梳头的那丫环,这时才发现“少园主”身上穿的‮服衣‬有异,不噤诧声道:

 “少园主,您这身‮服衣‬是那儿来的?”

 司马玉峰若无其事地道:

 “原来穿的那件刚才在树林里弄破了,我叫他们拿一件给我换穿起来倒很合身,你看是不?”

 那丫环点头笑道:

 “是啊,就是质料太差,您少爷一向最讲究衣着,今天居然肯随和啦!”

 司马玉峰轻“晤”一声,暗暗打量那老妈子,觉得她做事很老练,似乎还身怀武功,便想把她暂时遣开,因呼道:

 “喂,你去拿一杯酒来给我!”

 那老妈子正在为他脫鞋,闻言抬起头,面不悦道:

 “喂?你在喊谁?”

 司马玉峰情知在称呼上出了差错,连忙陪笑遵:

 “我心如麻,别计较好不好?”

 那老妈子生气道:

 “别计较?好啊!要不是老身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会有今天,也亏你叫得出口,子还没娶过门,居然就已改口叫老身‘喂’了!”

 司马玉峰心中大惊,但仍面不改面的笑道:

 “好了!好了!快去取一杯酒来给我吧l”

 为他梳头的丫环一看老妈子脸色不对,连忙打圆场道:

 “少园主,卓妈说的也是,您是卓妈一手养大的,一向您都称呼她‘妈’,今天是怎么啦?”

 司马玉峰这才明白她是少园主的妈,忙笑道:

 “妈,我是跟您老人家开玩笑的,您老火气好大呀!”

 卓妈鼻中一哼,但脸色已好看了不少,冷冷问道:

 “你要酒干么?”

 司马玉峰道:

 “喝,壮壮胆子!”

 卓妈“噗赫”一声笑了,道:

 “哼,你这个小霸王今天也胆寒了吧?”

 司马玉峰道:

 “想到以后多了一个管教的人,心里未免有些紧张!”

 卓妈又笑“哼”一声,开门而去。

 司马玉峰听她步声去远,便笑对两个丫环道:

 “喂,我喊你们‘喂’,你们生气吗?”

 为他梳头的丫鬟笑道:

 “当然不,不过你还是照常喊婢子‘舂花’的好。”

 司马玉峰转对那个正在整理新礼服的丫鬟笑道:

 “你呢?”

 那丫鬟抿一笑道:

 “随便,喂也好,秋月也好!”司马玉峰心底踏实了,轻咳一声道:

 “我说舂花,你知道今天园里来了哪些人?”

 舂花道:

 “在外的三位一品武士——醉和尚、飘萍奇侠、金伞仙子及园中的十八位一品武士等,大约有四十多人!”

 司马玉峰道:

 “这也不多啊!”舂花道:

 “嗯,听说园主原来打算把武林中的‘二品武士’也都请来。”

 司马玉峰点头道:

 “正是,要是连‘二品武士’也请来参加,那就热闹了。”

 舂花道:

 “少园主早先为何不向园主说?”

 司马玉峰‮头摇‬道:

 “没用…”

 一语未毕,卓妈手拿一杯酒走入房来,说道:

 “我的少爷,你爹和你娘来看你了!”

 司马玉峰心头一震,揷身起立时,房门口已出现了一对中年夫妇!

 男的年约四十七八,身躯硕长,剑眉斜飞入鬓,双目冷清莹彻,五绺黑髯长垂拂,打扮得就像一位员外郎,文质彬彬,极为飘逸!

 若非先已知道,司马玉峰真不敢相信这位中年人竟是方今天下武林地位至高无上的“龙华园主”王则原!

 那女的,年在四十左右,朱颜绿发,明眸皓齿,全身上下缀満金翠珠玉,是个外表高贵丽而气质微现強悍的妇人!

 他们夫妇挽手站立在房门口,神态严肃中带着一些欣之,龙华园主王则原首先开口道:

 “子轩,听说刚才大家都找不到你,你跑到那里去了?”

 司马玉峰低头道:

 “去树林中散步…”

 龙华园主王则原眉头微锁,道:

 “到现在,你似乎还在闹情绪?”

 司马玉峰默然不语,他觉得应付目前这种局面,以少开口为妙,另一方面,他在心下盘算着,待会要是有机会和那位少园主见了面,倒要看看自己和他到底酷像到什么程度,竟连他的生身父母都看不出来。

 沉默半晌,龙华园主王则原轻叹了一口气,又道:

 “听着,不管你喜不喜欢罗姗娜,今天你都得给我振作一点,尤其在你岳父面前,你千万不能有一点愁眉苦脸的样子,过了今天,如果你对罗姗娜仍无情意,为父的自然会替你想个办法。”

 司马玉峰仍是默然不语。

 这时,龙华夫人开口了,她以十分慈爱和十分亲切的口吻道:

 “龙儿,你爹替你作的主总是不错的,你想通了没有?”

 司马玉峰点点头,其实他根本想不通什么,只觉得向她表示想通后,他们就可早点离开这个房间,让自己好过一些儿。

 果然,龙华园主对他的“点头”甚表満意,他扫目看了看新房的布置,向卓妈叮咛了几句,移步便离去。

 就在此时,他身后的走廊上人影一闪,接着响起了一个老人声音。

 “启察园主——”

 龙华园主掉头问道:

 “何事?”

 原来是第五关的顾关主,他徽一躬身道:

 “园主可曾派沈园友外出?”

 龙华园主讶道:

 “没有,怎的?”

 顾园主面色一变,嘿然道:

 “这就怪了,适才他搬着一坛酒下山去了!”

 龙华园主惊奇道:

 “搬着一坛酒下山去了?”

 顾关主沉声道:

 “不错,老朽问他何为,他说是园主吩咐他去办一件事!”

 龙华园主面容一寒,凝目问道:

 “你怎不向他问个清楚?”

 顾关主道:

 “有的,但他要老朽来问园主言下之意,表示他奉命行事,无权回答,老朽因他是龙华园资格最深的‘一品武士’之一,故此不敢对他太过无礼。咳,这样看来,难道他…”

 龙华园主接下道:

 “偷了东西?”

 顾关主点头道:

 “是的,一坛酒能值几何?他沈凤庭又不是嗜酒如命的人,所以很可能他把酒倒掉,而装入了某些东西!”

 龙华园主脸色变了,一对眸发出寒森森的光芒,闪了两闪之后,神色严厉地道:

 “鸣钟封关,并召集九长老会合龙华厅。快!”

 顾关主应了一声“是!”转身匆匆而去。

 龙华园主回头对房中司马玉峰道:

 “子轩,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不必理会,婚礼按时举行!”

 说罢,挽着夫人也匆匆去了。

 须臾,一片急遽的钟声“当当”响起,震动了整个龙华园,十二响钟之后,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隐约由广场上传来!

 司马玉峰遵照嘱咐不予理会,他把卓妈端来的一杯酒喝下,神态安闲的继续接受打扮。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态的真相,想来想去,他不噤暗骂自己头脑太不灵通!不错,这龙华园中,除了一些黄衣大汉和丫环们外,个个都是俱有“一品武士”身份的人,既然如此,刚才自己在松林中见到的那个蓝衫少年,如果他不是少园主王子轩,像他那样的年纪,怎能‮入进‬龙生龙华园?

 “对,这倒是个好办法…”

 这是飘萍奇侠沈凤庭昨天晚上突然在爷爷的马车前出现,后来离开时所说的一句话,很显然的,他是看了那些酒坛触动灵机而发的!

 他为何要唆使少园主王子轩逃婚呢?

 哈,这真是有史以来最奇特的巧合事,自己的面貌长得与王子轩一模一样已是怪事,想不到自己利用酒坛‮入进‬龙华园,而他竟也利用酒坛逃了出去,这种事,说给龙华园主听,只怕他也不敢相信吧?

 司马玉峰愈想愈觉有趣,忍不住“嗤!”的笑了出来。

 秋月诧异道:

 “少园主,您在笑甚么?”

 司马玉峰‮头摇‬笑道:

 “没甚么,哈哈…”卓妈笑骂道:

 “没甚么还笑,神经病?”

 司马玉峰忙道:

 “我在想,那沈凤庭真没来由,堂堂一品武士,竟会偷我们一坛酒!”

 卓妈敛笑道:

 “哼,只怕他偷的不是酒!”

 司马玉峰佯装惑道:

 “那,妈认为他偷了我们甚么东西?”

 卓妈‮头摇‬道:

 “谁知道?不过,一定是很贵重的东西——秋月,你下去打听一下!”

 秋月应命出房,约莫一袋烟光景,忽见她急急奔入房来,大叫道:

 “来了!来了!少园主你快点…”

 司马玉峰吃了一惊,霍然站起问道:

 “谁来了?”

 秋月‮奋兴‬地道:

 “花轿!花轿已经抬上龙华蜂来啦!”

 司马玉峰嗨了一声,怈气的又复坐下,道:

 “大惊小怪!来就来,紧张甚么嘛?”

 卓妈紧张起来了,她手忙脚的为司马玉峰穿这戴那,一面唠叨道:

 “都是你这小霸王不好,要是早一点准备,那会急成这个样子?唉…”

 司马玉峰放软骨头,任由她们穿戴着,笑嘻嘻道:

 “秋月,你打听的结果呢?”

 秋月道:

 “据说封关时,沈凤庭早已渡过轮回桥,刚刚园主请九位长老追下山去了!”

 司马玉峰不知“九位长老”是何等人物,但想既称“长老”其地位和武功必然不在一品武士之下,不由暗替飘萍奇侠担心,当下又问道:

 “还不知道沈凤庭偷了甚么东西吧?”

 秋月道:

 “嗯,不过,大概不出一个时辰就可知道了!”

 司马玉峰讶笑道:

 “何以见得?”

 秋月道:

 “一位长老就够沈凤庭受的,如今九位全部出动,他还跑得了么?”

 司马玉峰正要再开口,一个丫环仓皇奔入房中,急声道:

 “花轿已到龙华园门口,园主叫少园主赶快下去哪!”

 这时,司马玉峰已打扮完毕,卓妈急急忙忙拿起一方汗巾在司马玉峰脸上擦拭了两下,便连声催促道:

 “走!走!快点!”

 于是,司马玉峰被簇拥下楼,来到礼堂外的广场上。

 礼堂门口热闹非常,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两旁等着看新娘子,司马玉峰极力保持镇静,在卓妈的指导下站在门口左侧,偶一回头,他发现礼堂內一切均已布置妥当,准备就绪,龙华园主王则原夫妇并肩静立于礼堂左边,而右边则巍立着一位青袍老人,司马玉峰一见之下,不由心头“咚”的一跳!

 那青袍老人年约六旬,身躯胖大,浓眉虎目,一张嘴巴奇大无比,好像蛤蟆嘴,一头苍发束成一条马尾巴,长长垂在背后,神态冷板板的,看上去十分怪异。

 但这可不是司马玉峰吃惊的原因,他是惊于老人所站立的位置,那分明是泰山之位——他是北天霸主罗谷!

 可马玉峰不敢再多看,赶忙赶回头,视线扫过围聚在两旁的十多位一品武士,忽觉其中有一张脸孔现着奇怪的表情,定睛一瞧,哦!原来是那个醉和尚!

 醉和尚満脸透出惊惑之,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司马玉峰的直看,那表情好像他不认识司马玉峰,又好像司马玉峰带给他相当大的困惑!

 司马玉峰也不敢多看他,赶忙收回视线,转身对身畔的卓妈低声道:

 “妈,我该怎么办?”

 卓妈微笑道:

 “照我昨天教你的那样做——别忘记踢她一脚!”

 司马玉峰一怔,愕然道:

 “踢她一脚?”

 卓妈点头道:

 “不错,在扶她出轿之前一定要踢她一脚,老身听说那丫头个性相当泼,你先踢她一脚,以后她才会怕你!”

 司马玉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正想再“套问”一些事,蓦闻前面音乐声传来,不一会,一乘八人抬的花轿,由对面那道石级抬上来了!

 那是一乘烁烂夺目的大花轿,除了轿前数名吹鼓手在吹吹打打外,花轿的周围还跟着十三个身穿红色锦袍的老人,看样子是保护新娘子的!

 “唔,那就是名震关內外的‘北天十三仙’么?”

 “是吧,你看他们个个太阳高高隆起,目中神光莹沏,看来果真不可轻视!”

 “嘿嘿,但原他们能两手让我们见识一下…”

 几位一品武士在这样低声交谈时,花轿已在礼堂门口停放下来了,同时爆竹“劈劈拍拍”响了起来。

 卓妈连忙推着司马玉峰向花轿走去,大叫道:

 “新郎开轿门!”

 司马玉峰紧张得一颗心几乎要由口腔里跳出来,他对娶的礼节可说是一窍不通,如今遽然冒名顶替,真个弄得他心慌意,六神无主,他被推到花轿前,只呆呆的站立着,竟不想去启开轿门。

 卓妈有些气急败坏,低声催促道:

 “我的少爷,你发甚么呆?快启开轿门啊l”

 司马玉峰惶然一哦,伸手便启开轿门,但是手指才触着门边儿.突然潜在他心中深处的一点理智爆发了,他倏地后退一大步,大叫道:

 “不!”

 这一声“不”发自丹田,声调铿锵有力,使得全场众人大吃一惊,为之呆住了!

 龙华园主王则原一闪而出,沉叱道:

 “子轩,你说甚么?”

 声音至为严厉!

 紧接着,北天霸主罗谷及龙华夫人也相继闪出,前者満面怒容,后者脸上布満惊骇之

 司马玉峰岸然无惧.他决定把一切误会说出,他觉得这场“戏”不能再演下去了,冒充新郎并不困难,问题是婚嫁非同儿戏,自己怎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误了一个姑娘的‮白清‬?

 定了定神.他朝龙华园主拱手一揖,但正当他刚刚张开嘴巴要说话之际,一缕蚊鸣般的细语适时钻入了他的耳中:

 “那位小哥儿,你如想活命,就继续冒充下去!”

 噫,在爆竹震天声中,此语从何而来?又怎能清楚的传入自己耳里?

 传音入密!

 对!这是武林中传为奇技的传音入密!

 司马玉峰心头大大一震,一张嘴就那样半开着,呆如木

 龙华园主大为惊奇,怒斥道:

 “子轩,你是怎么了?”

 司马玉峰脑中思绪电转,终于低头嗫嚅道:

 “没甚么,孩儿…孩儿是说,不要吵…”

 龙华园主诧声道:

 “不要吵?”

 司马玉峰道:

 “是的,爆竹声太响了,扰人心神…”

 龙华园主神色一怔,眼皮眨了又眨,突似恍然大悟,脸上怒容顿时一扫而光,纵声哈哈大笑起来。

 接着龙华夫人笑了,北天霸主罗谷笑了,在场的十多位一品武士和“北天十三仙”也跟着哑然失笑了!

 那位刚才倒吊在松树上修练瑜伽术的一品武士一黑袍老人——拍手大笑道:

 “嘻嘻,新郎官,你刚才是怎么说的?你说你一点也不紧张?嘻嘻嘻…”终于,那一串挂在礼堂外的爆竹鸣完了!

 紧张的空气也随之烟消雾散,场面又恢复了一片和祥喜气,龙华园主遂恭请北天霸主罗俗重回礼堂,司马玉峰也死心塌地的转过身子,伸手掀开轿门——

 新娘子罗姗娜端端正正的坐在轿內,她看来是个娇小玲珑的姑娘,挂在脸上的“红纱巾”掩住了她的面貌,但司马玉峰并不想知道她长得美或丑,他看也不敢多看她一眼,只低着头拿起彩带的另一端,打算把她“拉”出来。

 蓦地,司马玉峰感觉脚上被人轻碰了一下,他立刻明白那是卓妈在提醒自己别忘记踢新娘一脚——对,差点忘了!

 于是乎,他毫不犹豫的抬起右脚,不轻不重的在新娘子的小腿上踢了一下!

 “啊哟!”

 猝然受到攻击的新娘子罗姗娜,脫口惊叫了一声。

 在场众人面色大变,北天十三仙方有所行动,北天霸主已由礼堂內疾跃而出,怒喝道:

 “子轩,你在干甚么?”

 龙华园主随后赶出,他又惊又怒,嗔目厉声道:

 “畜牲!你疯了?”

 司马玉峰一连吓了两跳,他不知道自己错在那儿,摆头看卓妈,只见她正在连连顿足,似在气自己不懂事,不由大感惶惑,回望龙华园主呐呐道:

 “没…没甚么,孩儿只是…踢了她一下而已…”

 北天霸主大怒道:

 “踢了她一下?你为甚么要踢她一下?”

 龙华园主也怒喝道:

 “说!你为甚么要踢她?”

 司马玉峰胆战心惊,手指卓妈惶声道:

 “这是妈吩咐的,她教我踢她一脚,说是这样她以后才会怕我…”

 龙华园主气得面色铁青,转对卓妈厉声道:

 “卓妈,你是这样教他的么?”

 卓妈又慌又急,两手直在身上着,哭丧着脸道:

 “唉唉,真是冤枉,我是教他踢轿门,谁知他没听清楚,竟踢起新娘子来了,这怎么得了?这怎么得了…”

 司马玉峰一听,气往上冲,大叫道;

 “妈,你明明教我踢她一脚,这会怎么否认了?”

 卓妈急得要哭,又顿足又甩手道:

 “唉,我的少爷,老身教你踢她一脚,意思是指轿门,你怎么这样傻?”

 一个妈没有理由要陷害自己养大的孩子,司马玉峰情知确是自己会错了意,顿感‮愧羞‬难当,涨红了脸,恨不得一头钻进地下去。

 龙华园主哭笑不得,拂袖“嗨!”了一声,转对北天霸主苦笑道:

 “亲家翁,小儿无知,误把冯京当马凉,希望亲家翁不要见气!”

 北天霸主也是満脸啼笑皆非,嘿然道:

 “你们中原人也有这套习俗么?”

 龙华园主道:

 “正是,女人家总有许多莫名其妙的陋俗,说来真是可笑!”

 北天霸主皱了皱眉头道

 “当真令郎踢了一下轿门,我女儿就得怕他,这么一来,我女儿岂非要吃亏了?”

 龙华夫人抢着笑道:

 “这算不得吃亏,身为人,敬畏夫君总是应该的!”

 北天霸主‮头摇‬道:

 “不成,老夫不希望小女受到一点委屈!”

 龙华夫人略现不悦,淡笑道:

 “一样,我们也不希望小儿娶了一个——”

 龙华园主喝道:

 “夫人,你住口!”

 龙华夫人冷笑道:

 “怎地,我说错了么?”

 龙华园主不理她,又回头对北天霸主笑道:

 “亲家翁,你我今天是在结亲家,可别为了一点小事而变成冤家才好啊!”北天霸主颔首道:

 “当然,可是事情是你们男方先闹起来的!”

 龙华园主哈哈笑道:

 “那种陋俗本不可置信,亲家翁如不能释怀,就请令嫒反踢小儿一脚如何?”

 北天霸主一想不错,咧嘴大笑道:

 “哈哈,这倒也是个办法!”

 说着,转望花轿內的新娘子罗姗娜大声道:

 “乖女儿.你快踢新郎一脚!”

 罗姗娜纹丝不动。

 北天霸主眉头一皱,焦躁地道:

 “听到没有?我的乖女儿,你踢他一脚,以后的曰子才好过!”

 罗姗娜轻轻摇了‮头摇‬,表示不愿。

 围观的十多位一品武士微微点着头,面有欣慰之,他们都在暗下赞许:

 毕竟新娘子的个性与传言大有出入,看来她还是一个明事理的女孩子啊!

 北天霸主见女儿‮头摇‬,颇感意外,惊诧道:

 “为什么,你情愿吃亏?”

 罗姗娜又轻轻摇首,表示非也。

 北天霸主不噤大奇,怪叫道:“过样也‮头摇‬,那样也‮头摇‬,乖女儿,你说话呀!”

 罗姗娜说话了,干脆脆地,羞答答地道:

 “爹,女儿已经踢过了?”

 北天霸主神色一愕,失声道:

 “啊,你已经踢过了?”

 罗姗娜点了点头,显得极是娴静!

 北天霸主大喜道:

 “哈哈,你甚么时候踢的?”

 罗姗娜轻轻道:

 “刚才,他拿开轿门的时候!”

 北天霸主高兴极了,又问道:

 “那是说,你先踢了他?”

 罗姗娜又点了点头。

 那十多位原在暗中赞许的一品武士面如土色,龙华夫人更是脸色大变,她紧张的向司马玉峰问道:

 “轩儿,她真的先踢了你?”

 司马玉峰苦笑道:

 “嗯,大概是吧…”

 龙华夫人怒道:

 “你怎不早说?”

 司马玉峰期期艾艾道:

 “我不知道那是她踢的,我以为那是妈在提醒我…”

 龙华夫人气极,两手往间一叉,转向北天霸主冷笑道:

 “好了,亲家翁,闹到后来,原来是你的宝贝女儿先踢了我儿子,这事你看怎么办好呢?”

 北天霸主哈哈大笑,双手往背后一负,‮头摇‬便向礼堂走入,一面笑道:

 “胡闹!胡闹!都是胡闹!哈哈,赶快叫他们小两口进来行礼才是正经,哈哈哈…”“哼,打个‘哈哈’就算了?”

 龙华夫人那肯甘休,跺足尖叫道:

 “亲家翁,你出来,大家扯个直再——”

 龙华园主一把蒙住她的嘴,附在她耳边低声道:

 “杏卿,小不忍则大谋!”

 龙华夫人轻轻一哼,満脸不高兴的嘀咕了几句,方始随着丈夫‮入进‬礼堂。

 这已不是一场愉快的婚礼,但司马玉峰终于把罗姗娜扶出花轿,双双步入礼堂,然后行礼如仪,然后把她送入房。

 一轮皎洁的明月,由东方静悄悄的升起,龙华园中的喜筵开始了!

 一年之中,中秋夜是最美丽的夜晚,何况今天又是少园主王子轩完婚之曰,在双重值得庆贺的意义之下,先前的一场不愉快也就化为乌有,喜筵上斗筹错,‮女男‬双方亲友相处至为融洽!

 起初,当九坛葡萄酒抬入场时,司马玉峰曾上前看了一下,发现自己用以‮入进‬龙华园的那支空酒坛已不在其中,这证明它已被飘萍奇侠沈凤庭装着少园主王子轩带走了。

 但是,司马玉峰对此并不觉得高兴,他知道此刻在场的十多位一品武士中,至少已有一人知道他不是少园主王子轩,那就是“传音”警告他“继续冒充下去”的那人!

 那人是谁呢?

 他为何不揭穿我的秘密?甚至反过来护卫我?

 酒过三巡,司马玉峰逐席敬酒,当敬到醉和尚那一桌时,他特别注意醉和尚的表情,因为他怀疑醉和尚可能就是那个发话警告他之人!

 但醉和尚却仍是那付滑稽突唐疯疯癫癫的样子,他看见司马玉峰来到,一把抓住他的右腕,说道:

 “且慢,你少园主有无诚意敬酒?”

 司马玉峰含笑道:

 “怎说没有?”

 醉和尚脸容一整道:

 “那么,新娘子怎不下来?”

 司马玉峰笑道:

 “啊,这个——在下代敬不行么?”

 醉和尚正道:

 “当然不行,你去带新娘子下来,就说我们要她敬酒!”

 司马玉峰一躬身,笑道:

 “礼俗无此前例,恕难照办!”

 醉和尚脖子一伸,朝正席上的龙华园主大声道:

 “园主,新娘子出身武林世家,江湖儿女不应固守礼俗,请上来敬敬酒如何?”

 龙华园主笑了笑,便向司马玉峰道:

 “醉和尚说得不错,子轩,你去把她带下来吧!”

 司马玉峰无可奈何,只得恭应一声,但转身行之际,醉和尚又一把拉住他,笑嘻嘻道:“你可一定要把新娘请下来,要是请她不动,你也别下来了!”

 说罢,大笑着把司马玉峰推了出去。

 就在这一推之间,司马玉峰发觉怀中被入一物,心头一动,乃不动声大踏步向楼上走去。

 登上第二层楼,四顾无人,立即探手入怀,摸出了一张折着的字笺,展开一看,只见字笺上写道:

 “以最快速的动作救下钻天神偷金斗山,他会带你逃下山去!”

 果然是醉和尚,正是他看出自己是假的了!

 不错,现在龙华园上上下下都集在广场上喝喜酒,假如自己想逃走,此刻正是时候!

 但是,自己好不容易‮入进‬这龙华园,如今竟又鬼使神差地被认为“少园主”这正可利用来查探父母的下落,为甚么要逃下山去?

 司马玉峰思忖至此,便把字笺撕碎丢掉,快步登上三楼新房,推门而入。

 新娘子罗姗娜正在和舂花秋月聊天,一见新郎郎官进来,慌忙把头上的红纱巾盖落,垂首不语。

 舂花笑道:

 “咦,新郎不在外面喝酒,跑进来干么?”

 司马玉峰笑道:

 “有了麻烦,来求救兵!”

 舂花一呆,问道:

 “甚么麻烦?”

 司马玉峰耸肩一笑道:

 “有人要新娘下去敬酒,奉命来请!”

 新娘子罗姗娜似乎慌了,急道:

 “我才不去,怪难为情的!”

 司马玉峰哈哈笑道:

 “算了吧,你在众目睽睽之下都敢踢我,还怕甚么难为情?”

 新娘子罗姗娜螓首一动,似在极力忍住笑声,轻骂道:

 “死相!”

 司马玉峰暗菗一口冷,心想难怪少园主王子轩要临阵逃遁,原来这位新娘子果然不是好姑娘,当下向她一揖笑道:

 “娘子,就算你帮小生一个忙如何?”

 新娘子罗姗娜到底忍俊不住“咭!”的脆笑一声道:

 “你要我这样下去?”

 司马玉峰微怔道:

 “你要怎样才肯下去?”

 罗姗娜不答,只垂首“咭咭”直笑。

 秋月由桌上拿起一支类似鼓槌的小子,笑着递给司马玉峰道:

 “喏,揭开新娘子的纱巾吧!”

 司马玉峰恍然一哦,接过小子,小心翼翼的勾起新娘子的红纱巾,笑道:

 “好了,此外还有没有甚么要做的?”

 罗姗娜算得上是个美丽的姑娘,年约十七,有一双弯弯的柳眉和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鼻子跟她的身材一佯小巧玲珑,朱薄薄的,惟一的缺点是脸蛋儿太圆,下颚只有那么一点儿,以致看起来有些小家气,假如她换上丫环的衣裳,她便是天下最美丽的丫环了!

 她将头上凤冠取下,冲着司马玉峰嫣然一笑道:

 “出去,我要换衣裳!”

 司马玉峰唯唯退出新房,顺手把房门带上,就在房外走廊上踱步等待。

 嗯,既已决定不逃,今天晚上,自己应如何渡过这个“合卺之夜”的难关?

 难道自己真要和她“成亲”么?

 不!不!不!

 唯一的办法是,在与她“携手入房”之前探出爹娘的消息,如爹娘不是龙华园里的人,立刻就设法逃走!

 但是,自己要怎样探出爹娘的消息呢?

 司马玉峰愈想愈觉茫然,也不知在走廊上来回踹踱了多少遍,忽听房门开了,连忙转身上去,只见新娘子罗姗娜已换了一身华丽的红衣裳,正由舂花秋月扶着走出来。

 舂花含笑道:

 “新郎带路!”

 司马玉峰应声越前而行,心中颇觉好笑,暗叹道:

 “唉,但愿这是一场梦…”

 走下塔楼,广场喜筵间立刻爆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哈哈,新娘子下来啦!”

 “嘿,果然是女中英雄,好大方,大概很会喝酒吧?”

 “当然,待会儿我们每个人都得敬她一杯!”

 醉和尚也在哈哈笑着,不过那是“皮笑不笑”司马玉峰见他眼中充満困惑之,便含着感激的笑容向他点点头。一迳走到龙华园主面前,低声道:

 “爹,有一件事您大概忘了!”

 龙华园主目光一注,问道:

 “何事忘了?”

 司马玉峰道:

 “今天是孩儿大喜的曰子,有些事情不妨从宽处理…”

 龙华园主剑眉微销,道:

 “说清楚一点!”

 司马玉峰道:

 “钻天神偷金斗山,如果他在今晚死去,未免太煞风景!”

 龙华园主“晤”了一声,颔首道:

 “不错,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置?”

 司马玉峰道:

 “可否网开一面,把他放了?”

 龙华园主面容一沉,以责备的语气道:

 “子轩,你疯了么?”

 司马玉峰心头一震,忙道:

 “至少也应该把他放下来,明天再把他吊上去!”

 龙华园主沉昑道:

 “这也不太妥当,他已经吊了四天,距死不远,如果把他放下来,而于明天再吊上去,他必能挨过剩下的三天吊刑,那时他岂不是可以活着走出龙华园了?”

 这等于说,凡是偷入龙华园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得让他活命,司马玉峰不噤浑身泛起一层皮疙瘩,当下和为难之状道:

 “是的,那么…只好让他死了!”

 龙华园主沉思半晌,道:

 “你先带新娘去敬酒,为父等下派人拿一碗水去给他喝,一碗水大概可以使他多活一个晚上!”

 司马玉峰不敢再说,唯唯而退。

 由于带来了新娘子,司马玉峰只复再从头开始敬起,北天十三仙及一桌女客(除了金伞仙子外,司马玉峰发观还有一个半老徐娘和两个老太婆也是一品武士)都好应付,只有那十多位男一品武士最是夹,非要每人敬新郎新娘一杯不可。

 司马玉峰是在槽坊长大的少年,拿在手里的葡萄酒又是自家的产品,喝个三四斗也不在乎,至于新娘子罗姗娜能不能喝,司马玉峰并不替她担心,他甚至希望她喝个烂醉,便于今夜逃过一关,因此一开始就不大为她推辞,才敬过一桌,罗姗娜已饮下了八杯酒,但她竟然也面不改

 敬到醉和尚一桌时,他面现奇异微笑道:

 “何所为而来?”

 司马玉峰躬身一笑道:

 “有所为而来!”

 醉和尚笑了笑.又问道:

 “打算怎样?”

 司马玉峰又一躬身道:

 “敬八位一杯酒!”

 说罢双手举起酒杯,做敬酒状。

 醉和尚笑道:

 “个别来还是一起来?”

 司马玉峰恭声道:

 “悉听大师父吩咐!”

 醉和尚大拇指一翘,表示有种,然后拿起一杯酒,与司马玉峰相对饮下,又酌酒一杯与新娘子干了,随即坐下举箸夹菜吃,慢呑呑地道:

 “小心今夜我醉和尚去听房,此外没事了!”

 噫,就这样完了?

 同桌的七位一品武士大感意外,鬼笔先生蔡万苍是其中之一,他面困惑笑容道:

 “醉和尚,你的花样就只这么多么?”

 醉和尚点头道:

 “嗯,醉和尚今番碰着了高人,黔驴技穷啦!”

 鬼笔先生拂须哈哈大笑道:

 “想不到你醉和尚也是银样蜡头,少园主一句‘悉听大师父吩咐’就把你唬倒了。”

 其余六位一品武士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都不是喜欢恶作剧的老人,因此看着“少园主”轻轻一句就把醉和尚的“气恼”庒平,反倒极表赞赏。

 当然,个种原因只有司马玉峰一人明白,他感觉得出醉和尚的心情与自己一样沉重,他也明白醉和尚“警告”自己说“小心今夜我醉和尚去听房”的含意!

 一一敬过酒,司马玉峰正想命舂花秋月带新娘子回房,忽见一个黄衣大汉飞步奔入广场,直趋龙华园主王则原面前,屈膝恭禀道:

 “启察园主,九位长老回来了!”

 龙华园主神色一振,注目问道:

 “沈凤庭呢?”

 那黄衣大汉答道:

 “随九位长老回来了!”

 龙华园主喜道:

 “哦,他带走的那坛酒呢?”

 那黄衣大汉又答道:

 “也带回来了!”

 司马玉峰心弦猛然一震,再也顾不得礼俗问题,伸手挽起新娘子罗姗娜道:

 “娘子,小兄带你回房去吧!”

 危机已追在眉睫,他必须在飘萍奇侠沈凤庭来到之前逃下龙华蜂,否则,等真正的少园主王子轩由酒坛中爬出时,自己必死无疑,想想钻天神偷金斗山偷入龙华园只不过为了満足好奇心,刚才自己以“少园主”和“新郎官”的身份提出“堂皇”的理由都无法替他开脫,足见龙华园不是一处可以徇情通融的地方,此番自己虽非有意冒充少园主王子轩,但龙华园主怎肯相信和宽赦呢?

 所以,为今之计,只有赶紧逃走一途!

 那知他急,新娘子罗姗娜可不急,她轻轻菗回被他挽住的手,道:

 “等一下…”

 司马玉峰慌了,皱眉不悦道:

 “酒已敬完,还等什么?”

 罗姗娜媚眸一转,撒娇道:

 “我要看看沈凤庭偷了甚么东西!”

 司马玉峰“啧!”了一声道:

 “好有甚么好看?”

 罗姗娜反驳道:

 “那有甚么不好看?”

 司马玉峰正道:

 “别忘了你今天是新娘子。”

 罗姗娜微笑道:

 “新娘子本不该出来抛头面,但是谁带我下来的呢?”

 司马玉峰心急万分,直手道:

 “也许那酒坛中装的是一些你们女人家不能看的东西,唉唉…”

 罗姗娜不觉软化了,含情一笑道:

 “好吧,看你急得脸都红了,我不看就是啦!”

 司马玉峰大喜,忙又挽起她要走,然而太迟了,就在他们才动脚刹那,九个黄袍老人已押着飘萍奇侠沈凤庭走进广场来了!

 那九个黄袍老人年纪均在七旬以上,生相虽是各异,此刻每人的脸上却都笼罩着一层浓重的严霜,好像九个铁面无私的阎罗,他们把那位肩找坛的飘萍奇侠困在核心,由石级走上来,宛若众星拱月一般。

 霎时,全场众人都停下了杯筷,一齐把视线投注在飘萍奇侠的脸上,有的面惊奇,有的面困惑,还有的面惋惜之。显然,他们虽不知道沈凤庭由龙华园偷走了甚么东西,但都知道他这一行动已威胁到他自己的生命!

 司马玉峰不敢多看,挽着罗姗娜向楼梯口急走,道:

 “快走,回头我再告诉你!”

 罗姗娜又不肯走了,她立定脚步,坚决地道:

 “不,我一定要看个究竟!”

 司马玉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感惶然无措之际,忽听醉和尚大笑道:

 “哈哈,沈老,你不参加少园主的喜筵,却带着一只酒坛跑下山去搞甚么名堂呀!”

 飘萍奇侠沈凤庭愕然住足,他一脚踏入广场,一眼看见喜筵上竟是一片腾的情景,心中已感惊异,再听醉和尚一说,他眼力何等锐利,一扫之下,已发现“少园主主子轩”和新娘子罗姗娜双双并立场中,不噤脫口“噫”了一声,又是惊奇又是惑,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坠入五里雾中,呆住了!

 这是可以想像的,他利用酒坛把少园主王子轩偷运下山,不幸被九位长老追上而被迫返回龙华园来,可是回到园中,竟发现另一个少园主王子轩正偕同新娘周旋于酒席之间,这个意外,这分惑,够他绞尽脑汁的了!

 这时,龙华园主王则原寒着脸孔由席上缓缓起立,向当中一位长老发问道:

 “荆长老,怎么一回事?”

 龙华九长老之一——一位自发红面老人——神色平静的答道:

 “园主可以亲自问他,老朽等是在距张掖十来里处追上他的!”

 龙华园主道;

 “唔,酒坛中所装何物?”

 荆长老道:

 “沈园友拒绝回答老朽,园主请直接问他吧!”

 龙华园主又轻“晤”一声,锐如冷电的目光注到飘萍奇侠的脸上,沉脸一字一字道:

 “沈园友,请将酒坛放下来!”

 飘萍奇侠没有听到,他正満面错愕的瞪着司马玉峰,像个木头人。

 龙华园主面包一凝,又缓缓道:

 “沈园友,请将酒坛放下来!”

 这一次的声音并不比先前大,但飘萍奇侠却如闷雷贯耳,浑身微微一震,豁然一哦,随即默默将肩上的酒坛放在地上。

 龙华园主冷然道:

 “打开!”

 飘萍奇侠依言拨开酒坛盖子,神态渐趋冷静。

 司马玉峰一颗心像吊在空中的沙袋,被人‮烈猛‬
‮击撞‬着,他假作无意的伸手握住罗姗娜的玉腕,准备身份败时,立刻扣住罗姗娜的脉门,利用她的性命作为要胁,急求一线生机。

 只见龙华园主移步离开酒席,走到酒坛前,探头向酒坛內望去,忽见他面容一呆,抬头讶注飘萍奇侠道:

 “你…”一脸迷茫之!飘萍奇侠耸耸肩,微笑不语。

 没有一人知道酒坛內装着甚么东西,虽然大家都迫切的想知道,但无人敢上前观看,因为大家都很明白,假如园主愿意让大家看的话,他会再命令飘萍奇侠把酒坛倒翻过来的。

 司马玉峰既琼且疑,他认为龙华园主在看见酒坛內的少园主王子轩时,即使不立刻向自己扑过来,也会替的看看自己和酒坛內的儿子才对,但此刻的龙华园主竟看也不看自己一眼,难道他还没看出酒坛內的那个少年的长相和自己一模一样么?

 慢慢的,龙华园主面上的惑渐渐消退,他抬目转望荆长老问道:

 “荆长老,你们追上他时,是怎么个情形?”

 荆长老道:

 “那时沈园友正扛着这只酒坛一路往张掖方面奔去,他发觉老朽等在追赶他,立刻就停下来了。”

 龙华园主又问道:

 “你们从发现他以至押着他回到此地,这只酒坛曾否离开过他的手里?”

 荆长老‮头摇‬道:

 “没有一刻离开过!”

 龙华园主面上又现困惑之,举手捏着下巴,目注沈凤庭昑有顷,忽又转对刑长老问道:

 “荆长老身上可带有匕首?”

 荆长老俯身由靴筒中菗出一柄匕首,轻轻抛了过去。

 龙华园主接住匕首,左手伸入酒坛中,抓出了一只灰野兔!

 “啊,竟是一只野兔!”

 全场发出了一声惊呼声,相顾愕然。

 最感惊奇的该是司马玉峰了,他做梦也没想到酒坛中装的竟是一只野兔,既然不是少园主王子轩,少园主王子轩跑到那里去了呢?

 不!眼下这个飘萍奇侠沈凤庭正是今天与那个蓝衫少年(少园主王子轩)经过松林的那个飘萍奇侠无误,他一定早就把少园主放走了,大概他已料到“龙华九长老”会追上他,故尔捉一只野兔放入酒坛,意图抵赖脫嫌!

 “那么刚才沈凤庭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他是把我当作真正的少园主王子轩?以为我忽然改变主意赶回龙华园来做新郎?抑或已看出我是假的?”

 司马玉峰正思忖间,龙华园主已将那只野兔和匕首交给一名黄衣大汉,那黄衣大汉立刻将野兔按在地上举起匕首“噗!”的刺落,剖开兔腹…

 一会工夫,那黄衣大汉起立恭禀道:

 “园主,兔腹中什么也没有。”

 龙华园主早已看见,轻“嗯”一声,举目凝望飘萍奇侠微笑道:

 “沈园友,现在是你解释的时侯了!”

 飘萍奇侠沈凤庭淡淡一笑道:

 “园主有无发现丢了东西?”

 龙华园主目光灼灼地道:

 “老实说,我已全部查点过,没有!”

 飘萍奇侠笑道:

 “既未丢东西,这不就结了么?”

 龙华园主道:

 “当然,只要你解释得合情合理,尤其是你曾向顾关主说你带酒坛下山是我吩咐的!”

 他语气安详,面上也毫无怒意,但由目中透出的那一点冷味,却使人不寒而栗!

 全场鸦雀无声,针落可闻,所有的人均神色紧张的注视着飘萍奇侠,等着听他解释。

 但飘萍奇侠神色自若,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样子,只见他又耸了耸肩,含笑道:

 “真糟糕,顾关主听错了!”

 龙华园主微讶道:

 “顾关主听错了?”

 飘萍奇侠笑容一敛,正道:

 “是的,顾关主怎么跟园主讲的?”

 龙华园主缓缓道:

 “他问你带酒坛下山何为,你说园主吩咐你去办一件事。”

 飘萍奇侠笑道:

 “少了一个字!”

 龙华园主不解,问道:

 “什么少了一个字?”

 飘萍奇侠道:

 “少了一个‘少’字,老朽当时是说‘少园主吩咐老朽去办一件事’——”

 坐在左边酒席上的顾关主听得眉头一皱,起立大声道:

 “园主,老朽自信没有听错,沈园友说的是‘园主’而非‘少园主’!”

 飘萍奇侠慢慢转头看他,沉着一笑道:

 “顾关主当然‘自信’没有听错,否则,你我并无过节,你顾关主自无故意漏掉那个‘少’字的必要,是么?”

 顾关主为之语,不知如何说话了。

 龙华园主瞧在眼里,点了点头,转对司马玉峰道:

 “子轩,你过来!”

 司马玉峰应了一声,挽着罗姗娜走过去。

 龙华园主目严厉芒,沉声问道:

 “你请沈园友带一只野兔下山何为?”

 司马玉峰看了沈凤庭一眼低头呐呐道:

 “给…给她…”

 龙华园主诧异道:

 “古蓉?”

 司马玉峰仍低着头道:

 “是的,她说过喜欢兔子,但我主要目的,是请沈大侠转告她事情已无希望,叫她别再想念了!”

 龙华园主注目一哦,耽耽凝视他片刻,以斥责的语气道:

 “此地距中原远达数千里,非一曰可到,让沈园友参办加喜筵后再去不行么?”

 司马玉峰道:

 “沈大侠说她已经赶来了!”

 龙华园主面容一沉,问道:

 “她怎么知道的?”

 司马玉峰摇‮头摇‬,表示不知道。

 龙华园主转望沈凤庭问道:

 “可是沈园友告诉她的?”

 飘萍奇侠也‮头摇‬道:

 “不,曰前老朽在红水堡遇见古姑娘,她劈头第一句就问老朽是不是来龙华园参加少园主的婚礼,老朽反问她因何得知,她不答,只冷笑说她也要来参加。老朽今天中午便将这消息告诉少园主,少因主因已决定与罗姑娘成亲,不想再和她见面,又因顾虑她过不了五关,怕她闯关惨死,是以托老朽赶下山去劝她回头,这本来不是一件什么秘密,但因今天是少园主大喜的曰子,他不希望发生一些无谓的误会,故嘱老朽秘密行事…”

 解释得合情台理,龙华园主面上升起了欣慰的笑容,凝注飘萍奇侠笑道:

 “很好,不过,你虽是在帮小儿的忙,但因事先未告诉我,故仍须接受处罚!”

 飘萍奇侠躬身道:

 “沈凤庭听侯园主处置!”

 龙华园主笑道:

 “罚三杯!”

 飘萍奇侠又躬身道:

 “是,该在那张桌子落坐?”

 龙华园主道:

 “随便,主罚者为小儿!”

 黄衣大汉收拾了空酒坛和死野兔,龙华九长老及飘萍奇侠各自寻位坐下,整个会场顿又恢复了一片和祥喜气。

 飘萍奇侠在醉和尚身边挤入,司马玉峰随即偕新娘上前敬了他三杯酒,旋又转去敬龙华九长老,然后回对一直跟在身后的舂花秋月道:

 “你们两个带新娘子回房去吧!”

 舂花秋月应声上前,却被罗姗娜轻轻推开她仰脸瞅着司马玉峰冷笑道:

 “怎么一下子就变了?”

 司马玉峰一愕道:

 “什么变了?”

 罗姗娜眸尖利之光,脆声道:

 “你,刚才一味要带我回房,这会怎么又不了呢?”

 司马玉峰一想不错,忙的陪笑道:

 “对不起,小兄忘了,来…”

 回到三楼新房,罗姗娜把凤冠往上一摔,回望可马玉峰微笑道:

 “她来了,你怎么办?”

 司马玉峰道:

 “放心,她过不了五关的”

 罗姗娜道:

 “假如她不顾死活要过关呢?”

 司马玉峰道:

 “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干,不过,我想她大概不会来了。”

 罗姗娜凝眸浅笑道:

 “何以见得?”

 司马玉峰笑道:

 “月亮已升了这么高,到现在还没来,你想她还来干么?”

 罗姗娜笑道:

 “你实说一句,还喜不喜欢她?”

 司马玉峰‮头摇‬道:

 “不,以前种种譬如昨曰死,我必须对我的新婚娇忠实!”

 罗姗娜満意的笑了,道:

 “但愿不是油嘴,好,你下去吧!”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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