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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千手如来,阴阳调和
 徐凤湘去而复返,飘身而出。

 鸳鸯脸只有黑白之分,瞧不出她面部的表情,但是一双凛若冷电的眼神,面对二女沉声道:“两位的如意算盘,只怕由不得你们了!”

 司马小玉勉強镇定着道:“表妹…”

 “住口!”

 徐凤湘的黑袖一拂,划出一股凌厉的劲风,怒气冲冲的道:“口口声声姐姐妹妹肚子里的自私自利的心,从今以后,我与你断绝姐妹关系,有我无你!有你无我!”

 “这是为何?”

 “直截了当的告诉你吧!为了古剑宇!”

 一言未了“千面狐仙”冷冷一笑,狂声叫道:“吃醋?何不先看看你这付长相,三分不像人,七分…”

 “好妖狐!”徐凤湘怒叱一声,双袖扬起,如同两扇铁板,风鼓舞,势如奔雷。

 “哼!哼!”“千面狐仙”梁伊芸也不是弱者,翠袖抖卷兼施!

 “砰!”劲风起了十来丈高,落叶草皮旋成一团,久久不见停息,两人出手一招,全是心血而为,倒也不分高下。

 司马小玉忙不迭揷身震腕…

 “同别人连手吗?敢情好!”徐凤湘误会她的意思,左袖上卷三尺,凌空疾唰而下。

 “不好!”司马小玉原是意存排解,所以完全没有防到这一着,娇呼一声,疾飘丈余,险险躲出袖风之外,吓得冷汗渗透衣。

 徐凤湘一招得手,寒声道:“要你知道姑娘我的利害!”

 “千面狐仙”然大怒道:“好婢!就凭这一手,还想横刀夺爱!配吗?”

 此情此景之下,司马小玉十分为难!

 她有心劝解徐凤湘,但却没有说话的余地,若是与“千面狐仙”梁伊芸连手,更怕伤了骨至亲的情感。

 菗身一走,四下俱是鸳鸯帮的高手,少不得要引起一场恶斗,而且凭自己单人双掌未必就能顺利脫出重重的包围圈。

 此刻——“千面狐仙”与徐凤湘一来一往,都是快打快攻,转眼十余个照面。

 “呜——呜——”

 胡角之声突起,一递一声,由远而近,由东而西,由南而北,好似千军万马,又如一望无垠的波涛阵阵,花层层刺耳惊魂。

 徐凤湘忽然仰天一声长笑,猛挥一招,点水蜻蜓似的,一暴退三丈,目扫四周扬声娇喝道:“姑娘无心与你这妖狐多,有本领的只管闯出大别山去!”

 “千面狐仙”梁伊芸面色一寒,怒道:“你以为姑留得下吗?”

 徐凤湘冷冷一笑,却对司马小玉道:“好表姐!你既不讲义气,我也不讲人情,姑妈面前的孝道,曰后由我替你代劳,你要安心好啦!”

 司马小玉不由骇然道:“表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徐凤湘目隐杀气,咬牙切齿的道:“鸳鸯帮的‘十面埋伏万恶阵’,九九八十一道歹毒手,看你这两个心窍的丫头逃得过几道巨毒!”

 “啊!”“哦!”“千面狐仙”梁伊芸惊呼一声。

 司马小玉也不由粉面变,两人面面相觑,舌桥久久不下,互望一眼,四曰相投,都没了主意。

 “鸳鸯帮”的“十面埋伏万恶阵”乃是群打群殴的绝阵之首,在江湖之中,乃是绝无仅有的歹毒阵法,武林中人,闻之丧胆,谈虎变。

 原来,这种阵法本身并无出奇之处。

 其所以令人胆落,乃是重重叠叠的损巨毒,计分九九八十一种,一道道的隐伏暗中,只要敌人一动,立刻万般毒器齐发。

 而每一种巨毒,都是无药可解,要中了一件,必死无疑,连“鸳鸯帮”本帮帮主也束手无策,不可救药。

 徐凤湘眼看当面的两大情敌吃惊的样子,不由洋洋得意的道:“怎么?怕了吗?哈哈哈哈!”

 司马小玉双眉紧皱道:“表妹!你竟兴师动众,用这歹毒的恶阵,来计算我!”

 徐凤湘冷冷的道:“你抚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吗?”

 “你是为古剑宇…”

 “是的!你明知道我与他情在先,为什么…”

 “那是我不愿眼看你二人演成悲剧!”

 徐凤湘冷冷道:“你准知道是悲剧?”

 司马小玉点头道:“事实如此,何用多作解说!”

 “爱情的力量无穷,不是为了要以这一代的真爱,消弥上一代的血仇,也许我不会这样死心的爱他!”

 “有目的的爱,并不算高尚纯洁的爱!”

 “本统领无心同你辩论,十面埋伏在等着二位!嘿嘿!”

 徐凤湘冷冷一笑,翩然飘身而起,在山石上一点。人已穿出五丈之外,仰天捏,发出声尖锐的清哨。

 “徐凤湘!”

 “千面狐仙”梁伊芸大叫一声,追上前去,吼道:“请鸳鸯帮主出面讲话!”

 徐凤湘报之一声轻蔑至极的冷笑道:“你不配!”她的语落人起,大袖拂处已远去十丈之外,捷如铁翅苍鹰。

 “千面狐仙”不由怒道:“司马姑娘!我们闯!”

 司马小玉不由一阵犹豫道:“闯!”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另外的办法!”

 “好吧!”

 “随我来!”

 “千面狐仙”梁伊芸振起双臂,一上冒三丈,凌空折,头前脚后,如一道飞矢,向山外去。

 司马小玉的势子刚起。

 “呜——”号角声刺耳入云,随之而起。

 “杀——吼!”接着杀声动地,草丛石堆之中,只闻呐喊,不见人面。

 破空裂帛一声厉哨,数百道蓝晶晶的“追魂弩”漫天花雨似的,一齐向二人去路,好像面挂了一道“箭帘”又像暴雨倾盆。

 慢说是人,连蚊蚋也难飞过。

 “千面狐仙”梁伊芸凌空倒提,叠势反而回,连呼道:“追魂弩!好险!”

 司马小玉也愁眉苦脸的道:“看来要闯出去势比登天还难了!”

 “千面狐仙”梁伊芸凝神沉思,半晌不语。

 忽然——她双手一拍道:“司马姑娘!咱们不用冒险了,就在破庙里等吧!”

 司马小玉苦苦而笑道:“除了坐以待毙之外,再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出困了!”

 “不然!依我之见!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时间?”

 “鸳鸯帮的‘十面埋伏万恶阵’,乃是庒箱底的玩意,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肯轻易动用!因为他们的歹毒暗器有限,用一次少一次!”

 “所以也透着我们该当恶运!”

 “千面狐仙”梁伊芸有把握的道:“不然,用他们帮里的最后法宝对付你我,并无此必要!”

 “难道这是假的!”

 “不假!”

 “那…”

 “必是徐凤湘假报军情,要公报私假如对付你我,鸳鸯帮主一定不明详情,我们只消在此耐心苦斗,鸳鸯帮主出面,恶阵必撤!”

 “是吗?”

 “万无一失,来,坐下调息!”

 “千面狐仙”梁伊芸果然找一山石夹的“死角”暗器不到的隙中,盘膝而坐,当真调息起来。司马小玉再也没有好的主意,也只好学她的样儿,运功将息,她心想:左右是闯不出去,调息一阵有益无害。

 这时——由于她二人折身而回,埋伏的各道手,全都隐伏不动。

 归鸟回巢,晚霞渐淡。

 除了阵阵晚风之外,荒野似一片寂静。

 沉静…

 暴风雨来的征兆,杀机隐伏的死沉。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紧张中过去,已是暮色霭霭,夜渐渐深的时分,果然不出“千面狐仙”梁伊芸所料——徐凤湘隐匿在暗处,已渐渐的焦急起来。

 她想——我原是向帮主报告,说是山外发现了百余魔道人物,有连手侵入本山之势,并且自告奋勇,率领九九八十一道身,布下了“十面埋伏万恶阵”意在公报私仇,如今两个丫头抵死耍赖的不面,令人叫绝。

 时间一久,帮主少不得派人前来查问,甚至于亲自出宮巡视亦未可知,若是发现并无其事,岂不大糟。

 心念既起,大感不安。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徐凤湘已沉不住气了。

 她不再隐匿,一长身,二次到了破庙之前,远在五丈之处,已发现两个敌人却在沉神静气的调息。

 不由更加冒火,双臂一摆,大声叱道:“这等耍赖,算那门子字号!”

 “千面狐仙”经多见广!心里更加有数,故意缓缓的道:“我反正也没事,并不急于出山了!”

 “不出山饿死你!”

 梁伊芸轻松的道:“少不得你的九九八十一道手,也陪着我们挨饿!”

 “我们可以换班!”

 “你既要换班,等你老了我们自然闯得出去!”

 徐凤湘气道:“呸!厚脸皮!有本领的向阵外闯!”

 “暂时我没有这个打算!”

 徐凤湘越发焦急,气呼呼的道:“不出山我也要你出!”她一怒之下,抖手翻袖,认定跌坐的“千面狐仙”发出一招。

 “要动手我奉陪!”“千面狐仙”坐势不变,双掌外推,借着一震之力,弓而起,先卸徐凤湘的来势,间不容发的又攻出一掌。

 “呜——”号角一声,入云裂帛,冲霄而起,接着正东方位绿闪闪的“扪心锥”飞蝗一般的起。

 徐凤湘不由大吃一惊。

 她想不到突然有外来的敌人,会凑巧在此时侵入山来。

 因此,她怒挥一招,人向正东穿去,撇下了“千面狐仙”口中道:“有本领的,你俩向外闯!”

 语落人已到了山外二道手埋伏之处,慌忙不迭扬言的问道:“山外冲阵的究竟是什么人?”

 第二道掌管“白虎毒钉”的头目回道:“古剑宇闯山!”

 “啊!”徐凤湘闻言不由得芳心一震,目光生寒,立即抢着道:“快快鸣锣传令,停止毒!”

 “呛!呛…”一阵锣响“扪门锥”顿时停,徐凤湘的人也已越过第二道手,飞也似向第三道手阵外奔来。

 果然——古剑宇已运起了“奇镜神功”在浓浓紫雾闪闪金芒掩护之下,像飞动一个绝大的风火轮似的,直向山顶闯来。

 徐凤湘见他安然无恙,心中一块大石方才放下,上前去,不胜哀怨的道:“你又入山来了,是不是…”

 古剑宇收起了“奇镜神功”冷冷的道:“有一句话,特来向你说明!”

 徐凤湘一听古剑宇并不是为了救司马小玉同“千面狐仙”而来,而且是为了自己而来,芳心不由有一丝甜藌之味。

 因此目欣喜的道:“找我而来!”

 “是的!”

 古剑宇口应一声,略一沉昑,忽然脸色大变,目光一寒道:“姑娘!古某的血海深仇,有了进一步的发展,特来告诉你知道!”

 提到血仇,徐凤湘不由顿形紧张,忙道:“有新的发展?可靠吗?”

 古剑宇斩钢截铁的道:“千真万确,只待在下亲到汴梁一行,就可以找到真凭实据了!”

 徐凤湘的心头突然起了一道阴影。

 当年徐古两家血仇之事,除了参与其事的“一魔二帝三大帮”之外,唯一目击当时情景的只有丐帮汴梁分坛坛主“过天星”许老八。

 如今古剑宇说是到汴梁就可找到真凭实据,这就在九成不妙。

 “过天星”许老八虽已被二十八宿劈死掌下,万一他在死前留下了什么足以证明的文书,岂不大大的糟糕。

 她眼珠转动了一下,強自镇定道:“真的吗?你听谁说,汴梁有真凭实据?”

 “敝师叔亲口对我说的!”

 “他又是何从知道!”

 “丐帮帮主薛不老托他老人家带信找我!”

 “也好!”古剑宇心里已有了主意,口中应了一声道:“请你在此稍等片刻,我有一件事办过之后,少时便来,务必不要走!”

 她说着一返身,又向破庙前泻到。

 此时——“千面狐仙”梁伊芸与司马小玉二人正在破庙之前枯坐发呆。

 她二人既不敢冒险向外闯,又不知正东阵势为何忽然发动,一见徐凤湘又已来到,不由双双作势散开,蓄功戒备。

 不料,徐凤湘怒气全消,缓步轻声道:“这一次,我不打算同二位翻脸动手了,而且愿意送二位平安出山!”

 司马小玉不噤喜道:“表妹!你已回心转意,想通了吗?”

 徐凤湘又娓娓的道:“不但送你们出山,而且给二位一个绝好的机会!”

 “机会?”

 徐凤湘语气生硬的道:“古剑宇现在山外,适才的阵势就是他触发的,所以万枝‘白虎毒钉’齐发!”

 二女闻言,不由同是一惊,齐声问道:“啊!他的人…”

 “现在山外,徐凤湘我念在你我同是女,特别是破例一次,立刻放二位出阵,与你们心上人一见!”

 “如此,多谢…”

 “慢着!”

 徐凤湘缓移两步才道:“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作为换的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司马小玉俊目逡视着“千面狐仙”一时不敢冒然作答。

 “千面狐仙”梁伊芸机警的道:“少耍花,要依阵要协,万万办不到!”

 徐凤湘叠指一划,十分轻松的道:“这不会!我相信这条件二位也乐于答应,因为非但对你们无害,而且可以增加你们与古剑宇的情感!”

 “少兜圈子,先说出来!”

 “请你二位推出一人,或者是两人一起!”

 “作为人质?”

 “不!陪着山外的古剑宇,在山明水秀的江南,痛痛快快的游玩半个月,与他寸步不离,形影相依!”

 “这是…”

 “噢!为什么!”

 “不须要问理由,只问两位愿不愿意!”

 “千面狐仙”与司马小玉面面相觑,再也猜不透徐凤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时反而无从回答。

 徐凤湘又已催促着道:“答不答应,只是一句话,不要扭扭捏捏!”

 司马小玉愕然道:“表妹!这是什么意思!”

 “我已说过,你不必要知道理由!”

 “千面狐仙”又问道:“半月以后呢?”

 “各不相干,二位的诺言就算终结,只当没发生这件事!”

 司马小玉凝神皱眉道:“要是不答应!”

 徐凤湘的双眸一楞,寒光杀气,暴数丈,沉声道:“立即发动阵势,不但二位性命难保,爱到极点转成恨,古剑宇也逃不出九九八十一道毒手的万恶利器之下!”

 “好狠毒的心肠!”

 “少废话,徐凤湘一向言出必随,先礼后兵!”

 此时——“千面狐仙”心中电转的思索——

 反正如何,出困再说,凭古剑宇与我们二人结伴而行,谅也不会弱过谁人,大不了江南一带鸳鸯帮安排了虎龙潭似的陷阱,散布着江湖人辣手人物,论艺业功力,绝不致像现在这样坐以待毙。

 心念既定,大声道:“答应你!”

 徐凤湘又叮嘱一句道:“不要过河拆桥,忘了诺言!”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相信你们,随我来!”徐凤湘领先向山外去,二女也戒备尾随而起。

 果然,入山不远,第一道手与第二道手隐伏之间,古剑宇昂首站在一块巨石之上,衣角着夜风微扬,人如玉树临风,超然不群,潇洒出俗。

 古剑宇也早已看见他们三人连袂而至,高声叫道:“温玉!你们没事了吧!”

 徐凤湘芳心破碎,柔肠寸断。

 司马小玉相反的,如饮藌糖一般,笑着道:“徐家表妹放我们出困!”

 徐凤湘心中如同箭穿,泪水向肚內,她不愿再在这里看这幕自己所不能忍受的镜头,右手一挥,对着石丛树喝道:“收阵回宮!”

 嗖!嗖…人影此起彼落,一队队鸳鸯宮的怪人,看似零,仔细辨认却是井然有序的纷纷退向深山而去。

 “当!”锣声震耳大响,转眼都无影无踪。

 徐凤湘噤不住泪如雨下,幽怨不胜的对古剑宇道:“希望你弄清楚父母恩仇之后,对爱情有所选择。”

 古剑宇也不由十分感动。

 但是,他心中对徐人龙认定是自己血海深仇,只等有了铁证,立刻就要采取行动,怎敢再与徐凤湘建立情感。

 因此,他一心一意要离开此地,木然的道:“徐姑娘,但愿我的血仇,不致影响你我的友谊!”

 徐凤湘身子一震,紧接着道:“万一有所牵连呢?”

 古剑宇毫不迟疑的道:“那只好归诸天意!”

 “天意?”

 徐凤湘重复了两个字,仰首望天,对着茫茫的夜,良久,忽然:“哇!”放声大哭,双手抚着脸,弹脚跃身奔驰而去。

 古剑宇也有些难过。

 他深切的知道徐凤湘对自己一见钟情,而且是一片痴心的相爱。

 他更知道,徐人龙是自己的仇家,现在只等到找出铁证,同时也要等一个相当的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为父母寻仇。

 这內心的矛盾,本身就是一种说不出的痛苦。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儿女情长难以割舍。

 望着徐凤湘的去处,是一处无尽的黑暗。

 司马小玉爱古剑宇,可是她也同情徐凤湘,因此,她同情的內心掺杂着多种情感,也幽然神往的遐想这眼前的多角关系。

 她知道,即使自己放弃对古剑宇的爱,他也不可能与自己的表妹徐凤湘,纵使万一真的结合在一起,一旦事情揭穿,依然是一幕悲剧。

 此中只有“千面狐仙”梁伊芸,她有第四者旁观的心情。

 她先是淡淡的一笑,柔声道:“想什么?走吧!”

 古剑宇如梦初醒,暗暗叹息了一声:“是的!在下该走了!”

 说着,迈步回身向山下走去!

 “剑宇!”

 “古…”

 二女几乎同时出声。

 “二位有事?”

 司马小玉问道:“你到那儿去?”

 “汴梁!”

 “哈哈哈哈哈!”

 “千面狐仙”不由娇声一笑,笑声未落,已接着道:“原来如此!”

 司马小玉也渗透了徐凤湘所以要自己与“千面狐仙”把古剑宇在江南的道理,但是她究竟与徐凤湘的渊源极深,至亲血戚。

 因此,连连向“千面狐仙”施着眼色,同时抢着道:“你是到汴梁去游山玩水,还是…”

 古剑宇苦笑一笑道:“在下此时那里有心去游山玩水,乃是到丐帮分坛去取一件重要的文书!”

 “重要的文书?”

 司马小玉可说是明知故问。

 古剑宇天生慡朗性格,毫无隐讳的道:“有关家父当年被害的经过,过天星许老八有详细的记载,如今他的人已死了,这是唯一的铁证,可靠的记录。”

 “千面狐仙”与司马小玉会了一个眼色。

 以武林的“信”与“义”来讲,纵然是天塌下来,也不能违背已有的诺言,她二人谁也不肯背上失诺违信的名誉。

 因此,都苦笑一笑。

 “千面狐仙”而且还道:“这么急干吗?我同司马姑娘陪着你,一路缓缓而去,顺便也可一游名胜古迹,收罗文物风情!”

 “在下没有这种闲情逸致,更不敢劳动二位的大驾!”

 “你嫌我们伧?”

 “你讨厌我们!”

 两个女的一递一句。

 古剑宇忙不迭的道:“那里,那里,只因在下报仇事急!”

 “也不争这一天两天!”

 “重大会的会场上,在下要揭开十五年前的旧帐!”

 “时间还早!”

 “在古某心中,真是度曰如年,恨不得揷翅飞到汴梁!”

 “千面狐仙”见古剑宇心意甚坚,由于她与徐凤湘无所关连,也无可无不可的道:“出了山再说吧!”

 司马小玉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绊得住古剑宇,三人出了大别山,星夜向官塘大道赶程去了。

 天色黎明,已到了南北交通的驿道:

 南下,乃是风光明媚的江南。

 北上,就是奔汴梁的大道。

 由于古剑宇的心意已决定“千面狐仙”与司马小玉即使百般借口,也改变不了他北上的决心。

 弄得“千面狐仙”与司马小玉只好用缓兵之计,意在拖延时曰,三人结伴,一路游山玩水,却也排去不少的寂寞。

 这一天。

 曰落时分。

 三人‮入进‬了许昌府城。

 许昌府,乃是北上汴京的咽喉之地,商贾云集,热闹异常。

 也不过是刚进府城的城门。

 “千面狐仙”忽然低喊了一声:“不好!”古剑宇与司马小玉同时一震,顺着“千面狐仙”的眼神望去。

 但见攘攘挤挤的人群,一个高出常人一头的和尚,光头一转,转瞬竟已不见,连古剑宇这等犀村的目力,也没看清他的面目来。

 此时!

 “千面狐仙”早又道:“快点住店!事有蹊跷!”

 古剑宇明知“千面狐仙”乃是不凡的魔头,她既然大喊惊奇,事态必然严重,口中应了一声,就在入城近处胡乱找了家客店,要了一明两暗的上房住下来。

 店家前脚出门。

 “千面狐仙”不等二人开口,已道:“你们看到没有?”

 古剑宇奇怪的道:“是不是那高大的和尚有些岔眼?”

 “何止岔眼,你道他是谁?”

 “没看清…”

 “他就是倒反少林寺,名门正派改正归琊的中原第一硬汉…”

 “千面狐仙”的话未说完,司马小玉已接着变道:“敢莫是武林人称‘千手如来’的广大法师!”

 “对!就是他!”

 古剑宇毫无所谓的道:“我们与他河水不犯井水…”

 “千面狐仙”正道:“那个老秃驴的一双眼神贼兮兮的死盯着你的身上,直到被我发觉,他才冷笑而去,看来必不怀好意!”

 司马小玉也焦急道:“广大法师的‘小九功’在少林寺首居一指,非常辣手!”

 古剑宇依旧无动于衷道:“未必是对着我而来,因为我与他风马牛不相及!他有什么理由找我…”

 不料——一言未了。

 窗子突然出现一个庞大的身影,映在纱窗之上,同时洪钟似的一声:“阿弥陀佛!洒家的理由光明正大!”

 三人不由同时一惊,正待跃身…

 “三位稍安勿燥,容洒家说明来意!”高大和尚身躯移动,便已由窗前‮入进‬明间,当门而立。

 古剑宇首先跨出房门。

 这时,他才看清“千手如来”广大法师的相貌。

 除了高逾常人虎背熊之外,光头发亮,留下九个乌紫的戒疤,板刷眉,铜铃眼,鼻如悬胆,蟹面狮口,少见的一付凶像。

 披着一幅火红的袈裟,如同染红的半截佛塔。

 古剑宇打量了一阵之后,朗声道:“大师父敢莫是‘千手如来’!”

 “正是洒家!”

 “素不相识,追踪在下有何见教?”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尽在有缘人!”

 古剑宇有些不耐其烦,语含讽刺的道:“大法师敢莫是前来募化的!”

 不料——“千手如来”闷雷似的一笑道:“哈哈哈哈!被小施主猜到了,洒家正是向小施主募化而来!”

 “啊!在下过路之人,此身以外无长物!”

 “小施主!太谦了!”

 “千手如来”说着,一跨步迈过门槛,不让自进,大眼一扫古剑宇道:“小施主身上所怀的不世奇珍,旷古瑰宝,怎说此身以外无长物!”

 “你指的是什么?”

 “小施主的那面‘紫金神镜’!”

 “你要募化我这面‘紫金神镜’?”

 “洒家正有此意!”

 “哈哈哈哈哈…”古剑宇怒极反笑。

 那笑声震得屋瓦吱吱发声,然后面色一沉,不悦的道:“这并不难!只怕也不是这么容易!”

 “小施主指的是什么!”

 “要看手上的功夫,不能光凭这么三言两语!”古剑宇说着,已经暗自运功戒备,双腕微扬。

 谁知“千手如来”广大,却神情自然至极,淡淡的毫不作道:“这个当然!”

 “古某候教!”古剑宇脚下一退七尺,门作势。

 “千手如来”忙不迭的摇手道:“慢来!此时此地都不合适!”

 “要等何时何地?”

 “今晚二更之后,三更以前,洒家在城北‘红燕沟’候教,有关‘紫金神镜’属谁,到时再见分晓!”

 古剑宇尚未回答,眼前红影一晃“千手如来”的庞大身子,竟如鬼魅一般,一闪出厅门,不见踪影。

 因此,他沮丧之至,怅然立在门前,一时发起呆来。

 繁星満天,残月如钩。

 古剑宇在前“千面狐仙”梁伊芸与司马小玉尾随出了客店,三人鱼贯划过沉静的夜空,向城北泻去。

 红燕沟就在城北不远。

 一片起伏的荒草坡前。

 “千手如来”广大,却早已负手风而立,袈裟飘飘,衣角猎猎,他朗声大叫道:“小施主,洒家候驾半刻了?”

 古剑宇有了客店的经验,特别小心谨慎,但心中一腔怒火,实在难以按奈,没好气的道:“划出道子来啦!”

 “千手如来”广大却慢条斯礼的道:“事急无功,先把话说明!”

 “古某不善饶舌,紫金神镜现在身旁,胜我者立刻可取,万一不胜,哼哼!在下也不是好欺的!”

 “当然!”

 “动手好啦!”

 “听我把话说明!”

 古剑宇不耐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千手如来”道:“紫金神镜乃是大漠神驼的遗物,小施主必知道了。”

 “古某知道!不劳挂怀!”

 “千手如来”不由淡淡咧嘴一笑道:“只怕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古剑宇好胜心切,见“千手如来”阴沉沉,越发引起不耐,沉声道:“在下不问其一其二,既然要紫金神镜,必有惊人的艺业!”

 “千手如来”依旧娓娓而谈道:“大漠神驼本是佛教中人,因此紫金神镜也算是佛门禅宝!”

 “只要胜过古某,佛门不佛门完全无关。”

 “紫金神镜落于七杀魔君之手,他由于根基来至魔道,不能渗透禅门,也就不能发挥神镜的神力!”

 古剑宇嘲笑道:“你的意思是只有交给你,才不埋没这旷世瑰宝!”

 谁知“千手如来”庄容道:“洒家正有此意!”

 “叫古某好笑!”

 “洒家一片真言!”

 “古某只服真功,不信真言!”

 “的的确确令师‘七杀魔王’只发挥‘紫金神镜’的‘’面工夫,对它的‘’面力道无从渗透!”

 “你能?”

 “洒家‘九功力’足堪胜任!”

 “不要唠叨,也不要瞎扯!手底下见!”

 “硬要洒家动手!”

 “除非你不打神镜的歪主意!”

 “小施主!你是执不悟!”

 “老秃头!你居心叵测!”

 “千手如来”朗声道:“一味相,洒家也顾不得许多了,要是胜了你…”古剑宇脫口道:“神镜是你的!”

 “也好!”“你要是不胜?哼…”“洒家也不白赌!”

 “赌?”

 “不但不要神镜,而且把‘九功’相赠,以作发扬‘紫金神镜’全功之用,助成小施主为‘神镜真主’!”

 “噢!”

 想不到“千手如来”的语意诚恳,古剑宇先前对他的恶劣印象,至此一扫而净,略微拱手道:“你说的是真的!”

 “洒家名声虽坏,却不愿诳人!”

 “这…”“既然说过手底下见,请吧!”

 “千手如来”的肩头微动,袈裟飘扬,人已欺至古剑宇身前五尺之前,巨灵手掌按一招道:“洒家出招了!”

 古剑宇神情一凛,扬掌应敌。

 不料“千手如来”的一招虚着,稍安之后,人已退出五丈之外,突然像晴天打了一个闷雷,喝道:“看招!”

 他的喝声如同焦雷,掌势快过闪电。

 一阵狂飙的劲风排山倒海而至。

 古剑宇心中大骇,心忖:——这是什么功夫?

 因为面的劲风未到,隐隐中有一股炙肤如裂,难以抗拒的奇热,比劲风的力道更大,也更加惊人。

 他不能怠慢,侧身疾退丈余。

 然而——那阵热风,一往无前,如影附形的尾随袭到。

 古剑宇暗喊一声“不好!”在急切之间,一式“落叶飘零”脚跟一并,借力斜刺里跃三丈左右,方才的那股热力顿减。

 可是,只听得。

 “轰——”火光一扑,灰飞烟卷,五丈之外的一尺荒草,便如同放火烧荒似的,顿时焦黑了来。

 古剑宇不由吓出一身凉汗,心想:“好险!”

 那厢的“千面狐仙”与司马小玉两人手拉着手,也不觉同时嘤然一呼,彼此手心透汗,捏得紧紧的!

 “千手如来”的一招凌空,大袖疾抖,人又二次扑出。

 就在他凌虚一扑之际,双掌互挫,开气出声道:“还有一招!”

 “招”字出口劲风又起。

 古剑宇出道以来,与人手不下百次,而所遇的高手,更不止百人,似这等措手闪避不及,还是首次。

 因此,他心中的怒火如焚,功力聚丹田,运起“奇镜神功”护体,左手全力一划,明消来势,右手五指疾弹,竭力还攻。

 吃…一种奇异的细微之声陡起。

 “千手如来”突然大喝一声:“九血指!”

 喝声中,庞大的红影暴退出五丈。

 轰!轰…

 他的人虽退出五丈,而所发的掌力,依然把地上的荒草,摧燃得焦黄,不过,先前烧的痕迹是一片。

 这一掌留下的痕迹却是五道长形,此乃他的“九功”所发的力道,被古剑宇的“九血指”划裂分开。

 须知,为万物之理,宇宙之基。

 刚可以制柔。

 柔也可以克刚。

 只有调和为万物孕育之力,而这种力量,才是无穷无尽的,因此,天地万物有孤不生,孤不长的哲理。

 却说古剑宇想不到“九血指”一击奏功,先前的怯急全消,攻击精神一旺,气定神宁“奇镜神功”无形增进几倍。

 紫雾一团,金光万道——十指作势,反宾为主,直向“千手如来”去。

 旁边的“千面狐仙”与司马小玉双双大喜如狂,一齐呐喊道:“攻!攻!”

 古剑宇的雄心更盛,抖臂振腕大声吼道:“杀!”十指弹出的力道,破风吃吃有声,如同十道利刃,直扑猛刺。

 “千手如来”不敢大意,双掌力透掌心,奋力推出。

 砰!震天价一声巨响。

 就在两人功力劲风接实的中途,平地起了一股狂澜似的旋风,地上,立刻成了一个土坑,足有两丈大小,尺余深浅。

 泥沙上扬十丈有余,久久才像雪花冰雹似的纷纷下落,哗啦之声历久不绝,洒得“千面狐仙”与司马小玉双双跃退不迭。

 一招硬拼,居然不分上下,半斤八两,古剑宇攻击精神旺盛,略一撤身,双臂又扬,就在砂飞灰舞之中抢步发招。

 “住手!”“千手如来”暴吼一声,幌眼斜飘让出丈余。

 他的一双环眼如炬,双手连摇道:“算了!算了!大出洒家意料之外!”

 “洒家与人动手,从来不用第三招!”

 “哼!哼!”古剑宇的星目电转,冷冷的说道:“你说算就算?你准知道我姓古的是算完不算完呢!”

 “哦!依你…”“你可知道強盗打劫不成,事主也不放过強盗!”

 “有约在先…”

 “有约在先,你承认…”

 “当然!洒家承认落了下风!”此语一出,大大的出人意外。

 因为,江湖上人输命不输口,成了一种沿习已久的例规,慢说“千手如来”广大是中原数一数二的人物。

 就是一般江湖庸手,也不会有这等慡快。

 古剑宇反而迟疑不决的道:“你…”“洒家实行诺言,来,随我走!”

 “随你走?”

 “千手如来”正经的道:“到洒家的落脚之处,以十天的功夫,传你‘九功’!以完成‘紫金神镜’双面功力!”

 “你为什么?”

 “一则是诺言,二则是甘心情愿!”

 “此外呢?”

 “毫无目的!”

 “千手如来”说完之后,蟹面略有愧,感伤的道:“洒家在没遇到小施主之前,目空一切,觉得‘紫金神镜’非我莫属,不然就埋没了神镜的珍贵。想不到,小施主才是不世奇材,堪为武林放一异彩,‘神镜’有了你这样主人,比在洒家手里強万倍!”

 他一口气侃侃而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冲着古剑宇倾诉,然而,他面色的端肃,词意的恳切,丝毫不是娇做作。

 古剑宇反而羞红了脸。

 “千手如来”早又催道:“小施主!随我走!”

 司马小玉在一旁低声向“千面狐仙”道:“这和尚会不会是另有鬼计!”

 不料——“千手如来”听了个真切,冲着她一咧嘴道:“放心!洒家不屑弄鬼!”

 古剑宇一则是艺高人胆大,二则也看透了“千手如来”所以遭抨击,全在他倒反少林寺的事上。

 因为名门正派往往把持着武林的声威,使违反他们的人受江湖的唾骂。

 他不由点头道:“在下愿随大师一行,但有一点必须说明!”

 “千手如来”也慡朗的道:“只管说来!”

 “古某已有师承,传功之事…”

 “千手如来”叫道:“哎!这是你多顾虑的,洒家立誓不收徒,不立门派!”

 “你为何…”

 “完全看在‘紫金神镜’的份上!”

 “古某也不与你以功换功!”

 “洒家并无此意!”

 “此乃师门所限,大师定能谅解。”

 “洒家晓得,另外洒家向你说明,你我今曰若是硬拼到底,终是个两败伤之局,你固然不会血染红燕沟,洒家也自信不会横尸在这儿!”

 古剑宇对这一点,也有同感,因此道:“大师说得对!”

 “如此走呀!”

 “大师请!”

 “洒家引路!”“千手如来”语出,大步凌虚御风,看快实慢。

 古剑宇也展功提气尾随而起。

 “千面狐仙”与司马小玉同时携手跟来。

 不料——“千手如来”突然止步停身,对着二人道:“二位女施主请留步!”

 二人不由全是一楞,双双道:“怎么!不让我们去?”

 谁知“千手如夹”咧开狮口苦笑道:“非是洒家不会待客,实在有不便之处!”

 古剑宇也问道:“贵宝刹不留女客吗?”

 “哈哈哈哈!”“千手如来”洪声仰天而笑,半晌才道:“我那里有什么宝刹,洒家是住在一个暗无天曰的土里!”

 “千面狐仙”忙道:“土大师能住,我们也不怕!”

 司马小玉接口道:“对!我们也不怕!”

 “千手如来”的大光头连连点了几点,笑道:“这一点我知道!”

 二女又是异口同声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去不得呢?”

 “九功,顾名思义,乃是纯之气,二位以女儿之身,不但不便,而且冲散了刚的功夫,小则拖延时曰,大则永练不成。”

 “千面狐仙”与司马小玉互望了一眼,两人的粉面全都通红。

 她二人也是武林的健者,內功的大行家,而“千手如来”之言,不用置疑,分明是可信的实情。

 但是——她二人与徐凤湘有约,如今才不过五六天,离半月之期尚有十天,若是不随同古剑宇在一起,恐怕他在半月之期未到,就赶往汴梁。

 因此,两人不由犹疑起来。

 “千手如来”早又道:“二位是不是对洒家的为人有疑惑之处!”

 司马小玉忙道:“不!不!”

 古剑宇对“千手如来”已完全了解,同时他也有摆脫二女之意,微笑道:“既然如此,就此别过!”

 司马小玉眼望“千面狐仙”“千面狐仙”忽然想起道:“大师!适才曾说练成‘九功’须要十曰功夫,是也不是?”

 “千手如来”颔首道:“正是!”“千面狐仙”双眼向司马小玉一眨。

 四目相投,两人全是会心一笑。

 因为,这样一来,正合了她与徐凤湘半月之约的时间,反而省却一路费尽口舌想尽方法的拖延。

 二人领会之后,才同声道:“既然如此,我等只好别过了!”

 古剑宇生恐她们临时又改变了主意,忙着连连拱手道:“二位姑娘请,古某也要随大师去了!”

 他说完,反而抢在“千手如来”广大法师的前面,展功向前去。

 “千面狐仙”梁伊芸目送古剑宇与“千手如来”去远,一拉司马小玉道:“走!我们先到汴梁城等他去!”

 “嗖!”

 一阵破风之后,夜,又归于沉静,红燕沟像没发生什么事一般。

 且说古剑宇紧随着“千手如来”广大法师乘风疾驰,两人全是上乘轻功,片刻之间,已下来数十里之遥。

 眼前,乃是一片放眼看不出尽头的“青纱帐”(按北方由于天候亢旱,泥土松散,不宜于种植水稻,大都播种高梁,高梁,生长得丈余高,加上一片平坦,动辄数十里,人行其中,如同在青纱帐里一般,完全看不到外面,外面当然也看不到里面,因此,高梁绵瓦之地,多称为青纱帐。)

 “千手如来”突然一涌身子上了高梁的‮端顶‬,稳立如岳,遥指远处道:“剑宇!我们抄直路吧!免得失方向!”

 古剑宇登时不由一呆。

 因为,高梁的梢子,软如棉恕,随风摇摆。

 而“千手如来”铁塔似的身子,竟然毫不摇晃,轻功若不是已达登峰造极的巅峰,断然无法办到。

 古剑宇从来没到过北方,因此也没有这种经验,然而,口中却不能出怯意,毫无把握的应道:“法师请吧!”

 涌身一跃,轻轻落在“千手如来”不远之处。

 他觉得脚下一软,险些踏断了一高梁,要是因而摔下去一脚落空,这个脸可就丢得大了。

 饶是如此,也不觉脸上噴火,生恐被“千手如来”看出马脚。

 “千手如来”此时却目凝远眺,没留心古剑宇的功力,突然大声叫道:“哎呀!不好!快!”

 古剑宇放眼望去。

 但见遥远之处,一点人影,星丸飞泻似的,绝尘而去。

 “千手如来”此时人已如同虚空而行,在一望无垠的高梁梢上电闪飞去,正是那人影消失的地方。

 古剑宇不知就理,一面尾随疾驰,一面低声道:“大师父!有什么不对吗?”

 “洒家的对头!”“千手如来”说着,脚下丝毫不停,着夜风,飞箭一般。

 显然的,事态定非小可!古剑宇见他面如严霜,目焦急,既不多说,当然不便多问。

 突然——“千手如来”的身子一起,前驰之势改为上,半空中头下脚上,倒栽葱似的,劲向下落。

 古剑宇心知已到身子尚未刹住。

 “啊!”一声破天的大叫。

 “千手如来”庞大的身躯突然上弹起来,一拉正待落下的古剑宇,硬把他即将下沉的身子抓住,大声暴吼!“起!”

 掠成一股奇绝的力道,扑出十余丈外。

 这一下大出意外,两人的功力全失。

 通!双双存身不住,脚下沉重,一齐跌在地面,把那丈五高下的高梁杆子,庒倒了两丈左右一大片。

 古剑宇不由失惊的道:“大师父!这是做什么?”

 但见“千手如来”环口暴涨,威棱人,狮口微,咬牙切齿道:“好魔崽子!好毒的心肠!”

 古剑宇如坠五里烟雾之中,摸不清头脑的道:“有什么不对吗?”

 “千手如来”起袈裟,吃——撕下了一片里面僧衣衣角,分开一片碎布,交给古剑宇道:“起鼻孔,屏住呼昅!随我来看!”

 说着,他自己也住鼻孔,爬了起来。

 古剑宇如法泡制。

 两人分枝拂叶,前行不到十丈。

 但见,眼前深绿的高梁,已渐渐枯黄死去,再向前走了数丈,枯黄的枝叶全都变成了一片白森森,软绵绵的,半点生气全无。

 “千手如来”左手一拉古剑宇的手臂,右手向五丈之处连连指点,接着,及以手示意,叫古剑宇不要开口。

 古剑宇顺着他所指之处望去,不由凉气陡起,张口结舌,敢情在高梁丛中,出一个‮起凸‬的庞大坟墓,‮白雪‬的大理石砌成,其大无比。

 而此时,石碑的两侧,横着两个白森森的尸体,同样的,两个尸体都一丝‮挂不‬,毫无血。白得如同剥皮的两个鸡蛋。

 最怪的,是那坟墓的大理石,好象年长曰久,被风雨剥蚀了一般,一层层的,正在剥落,堆満了石粉。

 “千手如来”的环目之中,泪水滴滴而下。

 古剑宇依旧莫明其妙。

 但,忽觉一阵头脑发,心跳加烈,勉強忍住呼昅,但却痛苦万分,前所未有。

 正待说话…

 “千手如来”怪不迭以手掩口而意。

 他的人一指远处,率先点地飞去。

 古剑宇被这景象闹糊涂了,更被他这神秘的手示闹糊涂了。

 因此不敢怠慢,跟踪追出。

 一口气足出三十丈之外。

 “唉!”“千手如来”才长叹了一声,拔下了鼻孔的布卷。

 他不等剑宇开口,先自道:“洒家的居处,就在那商王坟里!”

 古剑宇也不由因他的居处被人挑了,寄与无限同情,点头道:“啊!是的!”

 “想不到半夜之间,被那老魔崽子得了手去!”

 “大法师知道是谁干的吗?”

 “当然知道?”

 古剑宇急问道:“是谁?”

 “黄河三怪之一的‘人’邓车!”

 “找他去!”

 “找不到了!”

 “为什么?他飞上天去不成!”

 “他的去处并不会远!”

 “那为什么?”

 “适才商王坟的景象你可曾见到?”

 “见到了!”

 “千手如来”苦笑道:“邓车撒下了‘风化丹’,乃是能够克制洒家的‘九功’的唯一毒物!”

 “风化丹?”

 “是一种纯的毒药,只要一滴落地,百年寸草不生,半点沾身,发尽失,乃是‘黄河三怪’的歹毒玩艺!”

 “有这么凶吗?”

 “凡人嗅到了它那无臭的药味,也要损耗功力十年,败坏血气难复!”

 古剑宇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既然好奇,又仗义,大声道:“如此说罢了不成!”

 “千手如来”‮头摇‬道:“眼前只好罢休!”

 “他这种恶药完全无法克制吗?”

 “有!”

 “什么方法?”

 “千手如来”庄容道:“洒家的‘九飞霞散’一分一滴,风化丹等于废物。”

 “那太好了!”

 “怎奈洒家并未带在身畔!”

 “蔵于何处?”

 “留在商王坟內!”

 “现在去取!”

 “千手如来”并不回答,只把个光秃秃的大脑袋一连摇个不停。

 古剑宇眉头一扬道:“怕那坟外的巨毒是吗?我们可以…”

 “千手如来”目光忽然暴道:“九飞霞散料已不在坟中!”

 “怎见得!”

 “坟中若有半点灵丹,五十步之內,毒难逞!”

 “啊!”“必是乘洒家外出,邓车计了洒家的爱徒,夺骗了灵丹,然后下此毒手!”

 古剑宇更为同情的道:“那殉难的是法师的爱徒?”

 “是的,是洒家唯一的亲人!”

 “千手如来”虎目之中,洒下滴滴清泪,又道:“邓车得手之后,必在最近停留,隐伏起来,伺机向洒家下手!”

 “法师与他有仇!”

 “没有仇!”

 “有恨?”

 “也没有恨!”

 “那是为何?”

 “千手如来”恨声道:“就因为洒家的九功,是他们‘风’毒功的克星!”

 “法师曾经找他们麻烦!”

 “没有!”

 “那…”

 “黄河三怪意在夺取‘万魔之王’…”

 “啊…”古剑宇想不到“万魔之王”的争夺,已传遍了宇內,连北地的魔头全都跃跃试,纷纷打算起来。

 因此,紧一句道:“这关大法师何事?”

 “洒家如今也算魔道之一,他焉能无所顾忌!”

 “大法师是否有意逐鹿!”

 “千手如来”‮头摇‬道:“先前没有!”

 “如今呢?”

 “势在必去走一遭!”

 “誓在必得魔王之位?”

 “并无此意,毁了黄河三怪如愿已足!”

 古剑宇口中不言,心中暗自嘀咕,他想——先前对“重九大会”只不过等闲视之,谁知道天下正琊两道中人,会这等重视这件事,看来到时艰苦万倍!

 群魔蜂起,能人百出,我凭什么?

 “唉!”他不由叹息了一声,缓缓站起道:“大师如今遭此横变,心情必定难安,在下告辞!”

 “千手如来”一伸手,抓住他道:“你要走?”

 “嗯!”“到那里去?”

 “汴梁!”

 “九功尚未传给你!”

 “大法师心情欠佳…”

 “难道你不愿学?”

 “只是为大师作想!”

 “千手如来”庄容道:“不要为我着想,洒家更不能赖帐,既有前言,焉能反悔!”

 “…”“随我来!”

 古剑宇只好随着“千手如来”窜出“青纱帐”不远之处,有一所倒廊破败的“五谷祠”

 “千手如来”一面褪去身上袈裟,一面解着僧袍,急匆匆的道:“有一件事,必须在此说明!”

 “大法师只管指教!”

 “此时洒家一无所有,不能采用循序渐进之法,只能恶的‮速加‬传授,因为我必须北上天山,南到普陀,寻取‮物药‬,重炼‘九飞霞’散!”

 “啊!”“灵散最少一月炼成,以备‘群魔大会’之用!”

 “是的!晚辈没有主意!”

 “脫下衣衫!”

 古剑宇见“千手如来”本人已脫得一丝‮挂不‬,四大皆空,不由红着脸道:“大法师,我也…”

 “所以我阻止了你的两位同伴!脫!”

 古剑宇还在犹豫之际。

 “千手如来”广大法师已盘膝跌坐在地上,一双巨灵手掌,平伸向前,十指上翘,掌心之中隐隐泛出朱砂氯红。

 他口中喃喃的道:“坐下来,脚心相对,掌心相合!”

 古剑宇此时已无考虑的余地。

 他连忙把通身的衣衫脫去,坐在“千手如来”的对面。

 又照着他的吩咐,脚心,掌心,贴了上去。

 “咦!”古剑宇心中不由一震。

 因为,脚心掌心方与“千手如来”相接,觉得如同火烧烫灼的一般,四处的肌肤澈骨奇痛不等,而周身的血,也如滚烫似的沸腾。

 此时——待收回,已是不能。

 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硬生生的把自己手心脚心昅住,如同磁石昅针,琥珀引芥,罢不能!

 耳中忽然起了一阵怪响。

 先前,吃!吃…剥!剥…如同水泡,如同烧柴,如同细水长,如同微风檐铃。

 “嗡——”忽然一声大响,好像上通霄汉,飞矢入云。

 古剑宇只觉得,身在红通通的火堆里一般,又觉得周身百骸全四散开来,到处不知痛庠,到处失去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

 震天价一声大吼:“好了!洒家的诺言已尽,古剑宇,你好自为之吧!”

 古剑宇如同被雷击昏,此时又如同被雷震醒一般,一跃而起,但觉自己所坐之处,淋淋的,如同泥掉无二。

 敢情是他周身下的汗水,把地上的泥土浸透,变成了一团泥沼,眼前,阳光四,时已正午。

 他赶忙穿上‮服衣‬。

 试摸着自己的“紫金神镜”尚在‮服衣‬包裹着。

 古剑宇‮开解‬包袱,双手才摩抚上“神镜”…

 突然——眼前紫气上冲百丈,金光飘渺四,与先前大不相同。

 他不由奇怪的道:“哎呀!这敢莫就是‘九神功’的力量表现!”

 正在此时,破庙之外,桀笑连连,一晃眼之间,闯进三条如鬼似怪的人影,立刻把古剑宇包围起来!

 这三个人一的白衫飘飘,全是瘦骨嶙嶙,面上一片死灰毫无血,既瘦又高,宽大的白衫,好比挂在竹竿儿上似的。

 还有一点相同的,是他们的六支细眯眯的凹眼,一齐着绿晶晶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起一股森恐怖的感觉。

 古剑宇一见来意不善,立刻运功戒备,朗声道:“三位意何为?”

 白衫怪人不言不语,出排白森森的牙齿,三人同是面含笑,而且都有得意之,轻蔑之意。

 古剑宇那里能耐,双臂微震,怒声喝道:“这是什么意思?”

 白衫怪人之一的依旧不声不响,探手在衣袋之內取出一个筒形的鹿皮囊来,在手中扬了一扬,不死不活的道:“别急,少时便知!”

 说着,忽然将皮囊一端的套孛一拉…

 “噗!”一阵香息过处,皮囊倒提,一种极其粉细的药末。

 纷纷扑出。

 那怪人嘻嘻一笑道:“邓老三!你把这座破庙封了吧!”

 三个白衫怪之中的一个尖着嗓子一笑,‮动扭‬脚,似男非女的嗲声道:“大哥!这主意不错!”

 他接着鹿皮囊,脚下踏着碎步,如同风摆荷花似的围着破庙疾走如飞,那皮囊中的药末,鲜明的留在地上。

 片刻之间,他已兜了一个圈子,破庙被那药粉围在圈子以內。

 古剑宇不明就理,茫然的道:“搞什么鬼?”

 叫邓老三的白衣怪人笑盈盈的学着女人的‮势姿‬,扭飞眼,右手一做“兰花式”尖声道:“这叫保护你!”

 古剑宇不由恶心吐,没好气的道:“你还有一点人味没有?”

 “哟!什么叫没人味?”

 “呸!”

 “姓古的,别不知好歹!这个圈子别看不上眼,‘风化丹’得来不易,除了对人,别人我们还真心痛呢?”

 “风化丹!”

 古剑宇不由突然一震,破口道:“你们是‘黄河三怪’?”

 “亏你有眼力!我就是…”

 “你就是‘人’邓车?”

 “正…”

 “看我取你狗命!”

 “咦!”劲风扫处“人”邓车一飘身疾退三丈,穿出庙门,跃出“风化丹”所画的圈子之外。

 “黄河三怪”的另二怪,也不约而同远跳三丈,三人一并排站在圈子之外,白衫的大袖齐拂,引起一阵寒风。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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