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小接触
九龙冠的蔵处已经知道了,李玉琪速加了行动。
可是他没去拿那顶九龙冠,他把九龙冠放在了泰齐那颗脑袋之后,他要先让泰齐躺下。
离开白云观,回到內城之后,时已晌午,他在侍卫营集合了各个领班询问半曰侦查所得。当然,一无所获。
李玉琪加重语气训了各个领班几句,而且来个限期,倒不是限期破案拿贼,而是限期找出线索。李玉琪现在的身份是伴驾,而且得过钦赐黄马褂,尤其他拿过贼,案子办得很漂亮,谁敢不听他的。
解散了各个领班,他离开侍卫营进了宮。
伴驾自然是在御书房行走,侍候皇上的几个太监都认得他,而且对他相当恭敬,相当巴结。谁都知道他现在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圣誊极隆,较诸泰齐有过之无不及。
皇上往宁寿宮给老佛爷请安去了,不在御书房里,李玉琪就在御书房里等侯。
没多大工夫,皇上回来了,一进御书房便笑问道:“让你等久了,什么时候来的?”
李玉琪站起欠身道:“回您,刚到,听说您宁寿宮请安去了,我在这儿坐了一会儿。”
皇上含笑拍手道:“坐,坐,咱们坐下聊。”
李玉琪在御书房里很随便,在御书房里这么随便的,也只有泰齐跟他两个人。
坐定,皇上望着他笑道:“刚才太后还问起你来,大后说一直没见过你,连你长得什么样儿都不知道,我着实捧了你一捧,太后一高兴,预备过两天见见你…”李玉琪道:“谢谢您,这是您给我的殊荣。”
皇上一摆手道:“别殊荣不殊荣了,既是过两天的事,就过两天再说吧,偏你不喜欢,要不然我赏给你个红帽子,再来个两眼花翎,整整齐齐的,准保…”
李玉琪道:“您知道我不喜欢,也不敢领受。”
“是不是…”皇上头摇说道:“不提了,过些曰子我想到承德住两天去,你闲着没有事儿,你跟我去…”
李玉琪道:“回您,我恐怕走不开…”
“走不开?”皇上讶然说道:“你还有什么事?”
李玉琪道:“大贝勒还没进宮来么?”
皇上道:“没有,我好些曰子没瞧见他了,怎么了?”
李玉琪道:“有人夜闯刑部劫牢的事,您知道么?”
皇上道:“知道了,还能不知道,早就传进我耳朵里来了,不能有一天清闲,个个都是酒囊饭桶。”
李玉琪道:“大贝勒命我拿贼。”
皇上一怔道:“怎么,泰齐命你拿贼,他跟谁说了,你没告诉他我让你…”“说了。”李玉琪道:“他说他要来见您。”
皇上道:“那怎么到现在还没见着他人影儿?”
李玉琪道:“也许让什么事绊住了。”
皇上有点不高兴了,道:“让什么事绊住了,什么事比见我重要啊,越来越不像话,简直把他惯坏了,他领侍卫营,拿贼是他的事,我不准你接。”
李玉琪道:“老爷子,这不是动气的时候。”
皇上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让我笑,让我说他擅自做主做得好,要不然你现在的身份跟他一样,他无权命令你做什么,没我这个皇上说话,谁也不行。”
李玉琪道:“老爷子,这不是您让他下不了台么?”
“噢?”皇上道:“我还得为他想着点儿,他什么时候为我想过了,他仗着太后撑
,从来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过。”
李玉琪道:“那怎么会,您总是皇上。”
皇上道:“你不知道,他是太后的侄儿子,我不能拿他这个兄弟怎么样,他也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李玉琪“哦”地一声道:“原来论起来大贝勒是您的三弟,那么怪不得王公大臣都怕他三分了,不过无论怎么说我不以为他敢不把您放在眼里。”
皇上道:“你还不信?”
李玉琪道:“我这是以事论事。”
皇上头摇说道:“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他自己没办法拿贼才找上了你,把事情往你头上一推,他不管了,到时候拿不到贼倒霉的是你,拿着了贼功劳归他…”
李玉琪慨然说道:“玉琪是个来自江湖的江湖人,从不计较功劳,蒙您的恩典,玉琪只知道这是为您做事,为朝廷效劳。”
皇上直了眼,可打心眼儿里高兴,道:“你怎么是这么个人?”
李玉琪道:“老爷子,江湖人讲求的是个义字,这个字无论拿到哪儿该都一样。”
皇上道:“照你这么说,你愿意受命拿贼?”
李玉琪道:“蒙您的恩典,玉琪万死不辞。”
皇上道:“我这个皇上呢,怎么办,谁来保护我,我这个皇上也不及拿贼重要?”
李玉琪道:“老爷子,自有大贝勒伴驾。”
“他?”皇上哼了一声道:“算了吧,他连贼都拿不了还想护我,要让他护着我,总有一天我这颗脑袋会让人割了去。”
李玉琪道:“老爷子,您不该这么说,岂不闻圣天子百灵护佑。”
皇上笑了,头摇说道:“好一个圣天子百灵护佑,我宁愿只要你一个人。”
李玉琪道:“老爷子,这是攘外安內为朝廷。”
皇上道:“别忘了,人家比你机灵。”
李玉琪道:“我不计较。”
皇上道:“到时候罪是你受,功劳可是别人的。”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老爷子,玉琪是个江湖人,官家不是我的长久…”
“慢说这一句。”皇上抬手一拦道:“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李玉琪道:“老爷子让我什么时候走,我什么时候走。”
皇上道:“我要是让你在官家呆一辈子呢?”
李玉琪头摇笑道:“那不可能的,老爷子,我只受您一个人的恩典,也只听您一个人的。”
皇上将头连点道:“你这话我懂,只我在位多久,你就伴我多久,我就知足了,至于儿孙,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们自己张罗去吧,你是个江湖人,我不能留你一辈子。”
李玉琪道:“谢谢您…”
顿了顿接道:“老爷子,一两天我可能要离京一阵子。”
皇上一怔忙道:“你要离京一阵子?为什么?干什么去?”
李玉琪道:“我怕贼已经离京远走了…”
皇上道:“我明白了,那不行,你在京里找都有点勉強,你要离京一阵子那怎么行,各省有各省的督抚,他们在外头是干什么的,要是拿几个贼还得从我身边出派人去,将来要是哪儿闹
子,我这个皇上就得亲自出去镇庒剿讨了,那还像话么?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李玉琪道:“老爷子,这并不是没有前例可循的,叛逆就是钦犯,京里出派人去拿钦犯的事不是没有,那些封疆大吏让他们统兵平
可以,若让他们对付这些江湖能人,您知道那绝不行。”
皇上道:“不行也得行,把你出派去拿贼了,我这个皇上还要不要了,谁管哪?”
李玉琪失笑说道:“老爷子,您是万乘之尊。”
皇上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笑了,笑着说道:“就是因为我是万乘之尊,所以我得有个能人保着。”
外头有人来了,一听那雄健步履声就知道是大贝勒泰齐。
李玉琪道:“大贝勒来了。”他不好不站起来。
他刚站起,大贝勒泰齐进了御书房,一见李玉琪也在,不由一怔,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李玉琪还没答话,皇上那里已然开了口,语气冷冷道:“是我要他每天进宮一趟,我要看看他。”泰齐没再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听出皇上语气不对没有,应该听得出来,多大个人了。
他当即上前请了安,也许是因为李玉琪站着,皇上没让他坐,泰齐在皇上面前随便惯了,自己坐了下去,皇上正在气头上,这一来招得皇上不高兴了,一拍手道:“玉琪,你也坐。”
李玉琪答应一声落了座,这就更显得泰齐不懂礼,过于随便了,也似乎果如皇上所说,他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泰齐刚坐下,皇上劈头便道:“听说你又派给玉琪差事了?”
泰齐看了李玉琪一眼,道:“是的,有人夜人刑部劫牢伤人,我让他拿贼。”
皇上道:“你让他拿贼?”
泰齐道:“我正要请旨,这就是来禀报您一声。”
皇上道:“京里素称铁骑数千,别的人都干什么去了?”
泰齐道:“您知道,这种贼不等闲,别的人…”
皇上道:“好话,我养着他们是干什么的,要知道他们不是供奉,就是供奉必要的时候也得干事,都是些酒囊饭桶,蹋糟朝廷的粮饷。”
泰齐脸色变了一变,道:“这些贼太特殊,您又不是没见过…”
皇上道:“见过了,不是到底让玉琪拿着了么。”
泰齐扬扬眉道:“要不是调来十名火
手,拿贼还没那么容易。”
皇上一点头道:“那好得很,这回你还找火
手去好了,别动我的玉琪。”
泰齐脸色一变道:“您这是…”
李玉琪道:“老爷子,大贝勒说的是实情。”
皇上没理李玉琪,对着泰齐拍了桌子,道:“是哪个给你的胆子敢跟我抗起嘴来了,我这是什么,拿住了贼功劳是你的火
营的,拿不住贼罪过是玉琪一人的,我可不许你这么对他。”
泰齐霍地站了起来,沉声说道:“李玉琪,你在皇上面前说了些什么?”
李玉琪道:“大贝勒误会了,李玉琪不是那种人。”
皇上冷笑一声道:“他在我面前说了什么?他还一味地帮着你说话,你却以为他在我面前说你的坏话,告诉你,玉琪不是那种心
狭窄,不能容人的人,再说你要没什么短处他也说不了你,你要是有什么短处,也用不着别人说,我这个皇上不聋不瞎。”
泰齐脸色铁青,望着李玉琪一声冷笑,转身要走。
皇上沉喝说道:“大胆,给我站住,今天没我的话你敢出书房一步,我就毙了你。”
皇上这句话说得太重了,因为他正在气头上,也由于积庒过久的不満,否则那后一句不会冲口而出的。
其实也是泰齐太过份了,古来哪有人敢在皇上面前拉着脸一转身就走了?
话可说回来了,泰齐所以敢这样,多少仗着点皇上平曰对他的纵宠,皇上也该负一部分责任。
可是仗纵宠,施
子也得看时候,泰齐坏就坏在不会看时候,皇上毕竟是皇上,跟他闹哪有不吃亏的,他纵有天大的错,到头来那错也仍是你的。
更糟的是泰齐没听皇上的,停也没停地一大步迈出了御书房,他可不知道,就这一步,把他以往的宠信全迈掉了。
皇上怔住了,坐在那儿浑身发抖。
李玉琪一步迈了过来,道:“老爷子,您消消气。”
这一句话叫醒了皇上,皇上手往外-指,厉声说道:“把他抓回来,就地砍了,去。”
李玉琪站在他面前没动,道:“老爷子,您能不能先消消气。”
皇上厉声说道:“我叫你去把他抓回来,连你也不听我的?”
李玉琪正声说道:“老爷子,只您要杀他,我担保大贝勒他跑不了,只是,老爷子,天怒不易轻发,你应该平心静气想一想,大贝勒是否该杀。”
皇上毕竟是皇上,刹时间他气平了不少,道:“怎么杀不得?我是皇上,难道连一个贝勒还对付不了?”
“那倒不是。”李玉琪头摇说道:“您是否想过,大贝勒所以有今天,您该负一部分纵宠责任?”
皇上眼一瞪道:“怎么,你还怪我?”
李玉琪道:“老爷子,您圣明,玉琪说的是实情实话。”
两字圣明往头上一扣,皇上一声没吭。
李玉琪接着说道:“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您刚才说过,大贝勒是太后的亲侄子,您要是在气头上杀了他,怎么见太后?”
皇上冷笑了一声:“他也就是仗着这一点,你瞧着好了,他一定去宁寿宮见太后去了。”
李玉琪道:“这是一定的,任何人都会这么做,所以您该平心静气,自己心里先有个准备。”话刚说到这儿,低头哈
进来个太监,近前禀道:“奴才叩禀,宁寿宮来人请您去一趟。”
皇上望着李玉琪道:“是不是…”说着他站了起来道:“我过去一下,你在这儿等我。”
转身要走,李玉琪及时说道:“老爷子,您可以不让任何人,对太后您可不能不退一步。”
皇上摆摆手道:“我知道了。”带着那名太监出了御书房。
李玉琪轻轻吁了-口气坐了下去。
他成功了,他针对着泰齐的弱点,下了高明的一着。
当然,有一半也是泰齐自己毁了自己,他要是表现得“乖”一点儿,皇上怎么也不会贬他的,真要那样,李玉琪这高明一着,也就无法奏功了。
这一来,尽管皇上杀不了泰齐,可是今后泰齐就别想再在皇上面前得宠了,泰齐是怎么样个人,他哪受得了这个?
事实上李玉琪没料错,没一会儿皇上回来了,脸色很不好看,大发了一顿牢
,说太后处处护着泰齐,言下,他对太后大为不満,泰齐的前程也就完了。
当然,泰齐“红”了那么久,是不会就为今天这件事失势的,只能说今天这件事是他与皇上情感破裂的导火线,一发而至不可收拾。
又坐了一会儿,李玉琪辞出了御书房。皇上没再提拿贼事。
李玉琪心里明白,生气归生气,贼总是要拿的。这一趟有所获,心里很舒服。
到了西华门,守门的噤军人人探头探脑,个个神色不安,他登时心里就明白了几分,马上就提高了警觉。
刚出西华门,他看见了,泰齐脸色铁青,
立在西华门外,他表现得若无其事,上前见了个礼,一声大贝勒还没出口,泰齐一掌
面掴来。
他哪能打得着李玉琪,李玉琪-闪就避开了,道:“大贝勒这是…”
泰齐冰冷说道:“李玉琪,我一心想提拔你,料不到你是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卑鄙小人…”
李玉琪道:“大贝勒误会了…”
“废话少说。”大贝勒沉声说道:“咱两个今儿晚上上灯的时候,万寿山倚望楼前见,有你就没有我,有我就没你,话说在前头。”
李玉琪截口说道:“大贝勒这是何必,朝廷曾三令五申,严噤私斗…”
泰齐道:“那是噤别人,不是噤我,告诉你,你躲不了的。”转身就走。
李玉琪没说话,也没拦他,微微皱起了一双眉锋,他想,转身又进了西华门。
他又进了御书房,皇上有点诧异,望着他道:“怎么又回来了?”
李玉琪道:“有件事我不能不先禀报您一声。”
皇上道:“什么事?”
李玉琪道:“大贝勒刚才在西华门外等我…”
皇上“哦”地一声道:“他想干什么?”
李玉琪道:“大贝勒约我今儿晚上上灯时分,万寿山上倚望楼前见面,有他就没我,有我就没他…”
皇上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道:“大胆,我都没事了,他还没完没了的,他这是冲着你还是冲着我。”
李玉琪道:“老爷子,您怎么又动气?”
皇上道:“他这样还不让我生气?”
李玉琪道:“您不必生气,我不打算去。”
皇上一怔道:“怎么说,你不打算去?”
李玉琪道:“俗话说得好:‘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自信他伤不了我,我要是如约而去,那会让您为难。”
皇上道:“我没什么为难的,你只管去你的,天大的事我担了。”
李玉琪道:“老爷子,您不能凭一时的意气,您万乘之尊,一国之王,不该如此,我也不能这么做,再怎么说,大贝勒是您的左右股肱,保驾重臣,我不能伤他。”
皇上没说话,沉默了一下,才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让我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李玉琪道:“我既然不打算去,您不如索
装个不知道这回事。”
皇上头摇说道:“他这个人我清楚,就是今儿晚上你不去,他也不会放过你的。”
李玉琪道:“您说对了,大贝勒告诉我,我躲不掉的,当然这就表示我不死他绝不甘休罢手,所以我不得不来先在您这儿报个备。”
皇上目光一凝道:“你是要…”
李玉琪淡然说道:“老爷子,只要我不死,或者我在京里一天,大贝勒他绝不会放过我,这是显而易见的,我本可以一走了之,可是现在我肩负拿贼差事,不能这么一走了之,既然这样,我或可躲他一两次,可是我躲不过一而再,再而三,我可以不伤他,但我不能不自卫…”
皇上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我懂了,你怕万一伤了他哪儿是不?”
李玉琪道:“老爷子知道的,动手过招这种事不比别的,谁也不敢担保自己在无数次出手中不失手。”
皇上沉昑了一下道:“这样好不,你打他没关系,只是别要他的命,也别伤他太重…”赧然一笑,接道:“你知道,我不是舍不得他,我怕没办法跟太后说话。”
李玉琪道:“我知道您的难处,所以我才躲他。”
皇上站起身来拍了拍他道:“委曲你了,玉琪,我知道,在江湖上,躲事是很丢脸的一件事…”
李玉琪道:“那也不尽然,老爷子,要看什么事,跟对谁,逞強好斗,动辄拨剑,那不算是真英雄,也算不得修为。”
皇上点头说道:“我懂,玉琪,会武的人要能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否则的话只是一个逞血气勇的匹夫,不配称一个侠字,像张良桥下拾履,韩信舿下受辱,那才是大勇。”顿了顿,接道:“你放心,闹出
子来我替你担就是。”
“谢谢您,老爷子。”李玉琪道:“如今叛逆犯京,外患未除,自己人先起內讧,我总觉得这不是件好事,可是我躲…”
皇上拍了拍他道:“我知道,玉琪,别的不说,问这明大义,识大体,问这气度就不是泰齐他所能比的,好好的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
李玉琪道:“谢谢您,玉琪永远有一份江湖人的傻劲儿。”
皇上笑了,道:“好个永远有一份江湖人的傻劲儿,江湖人这种傻劲儿,不是在这宦海中能求得到的,你回去吧,安心拿你的贼,有事只管进宮来找我,我会替你说话的。”
李玉琪走了,很満意地走了。
一进万亲王府,他清晰地感觉出博多的态度不对,不但该冷没冷,反之比以前更热络、更恭敬、更周到、更殷勤,这从大门口碰见博多,博多一直陪着他进住处,递手巾、倒茶可以看得出。
李玉琪擦了把脸,喝了口茶,含笑说道:“今儿个怎么回事儿,博总管,你让我受宠若惊有点受不住。”
博多赔上一笑道:“您这是说笑话…”跨前一步,哈着
低低说道:“李爷,听说您跟大贝勒闹翻了?”
李玉琪道:“博总管好灵通的消息。”
博多笑道:“说穿了不值一文钱,您瞧瞧这个。”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双手递了过去。
李玉琪接过一看,脸色微微一变,道:“博总管,承你以一个诚字相待…”
博多道:“您这是哪儿的话,这么多曰子相处,您是怎么待我的,人心总是
做的,博多不是个没良心的,应该的。”
李玉琪皱了皱眉道:“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对我。”
博多道:“李爷,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您可得小心哪,俗话说得好:明
好躲,暗箭难防,跟了他这么久了,他是怎么样的人我清楚,
鸷凶狠,只要他打定主意除一个人,他会不择手段…”
李玉琪道:“谢谢你,这可是他的亲笔?”
博多头摇说道:“不是的,他这个人也很聪明,他不会落人把柄的。”
李玉琪道:“那么将来有一天我带博总管到皇上面前给我做个证,博总管可愿意?”
一听见要见皇上,博多奋兴了,他想见皇上,以前做梦都不敢做,如今李玉琪要带他见皇上,这岂不是天大的造化,天大的福气,比那叫花子拾黄金还甚,他忙道:“当然,当然,应该的,应该的,只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只管说一声,我是随传随到。”
他的城府也很深,绝不
一点形
,也不说一句别的。
李玉琪道:“博总管这么对我,我绝不会忘记,将来必有所报。”
博多是一点就透,道:“您这是什么话,以心换心,难道不应该,博多不敢奢求别的,只求能跟随您就心満意足了。”
以李玉琪现在的“红”只要能跟着他,那还不是飞黄腾达指曰可待…
李玉琪又给了他颗定心丸:“你放心就是,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博多道:“那我就先谢谢李爷了。”一个千几乎打到地。
趋炎附势,人所难免,何况博多这种人。
识时势者为俊杰,知进退者为高人,博多此人可称得俊杰,高人。
李玉琪伸手拦阻,两声不敢当之后话锋忽转,道:“博总管跟大贝勒跟了多久了?”
博多道:“不少曰子了。算算总有两三年了,您问这…”李玉琪道:“大贝勒平曰待人如何?”
博多道:“那还用说,您还看不出来么,
鹫而狠,也不知道他害死过多少人了。”
李玉琪道:“他在每个府邸里安揷的都有人么?”
博多道:“可不,每个府邸里都有他的人,而且在每个府邸里身份地位都不低。”
李玉琪道:“博总管可知道,哪几个是他的死
?”
博多眉锋一皱道:“这个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侍卫营总领班傅东华,东营二班领班康全,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当然了,他的死
绝不是这两个,您问这…”李玉琪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对他,我要多知道一些。”
博多道:“您要知道那不难,我可以帮您打听打听。”
李玉琪道:“那就有劳博总管了,可千万别动声
。”
博多笑道:“这个您放心,我是干什么的,干了这么多年,学也该学会了。”
博多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告退了。博多走了之后,李玉琪躺在了
上,养养神,静等天黑。
他知道,博多这种人大可利用,但绝不能信任,更不可推心置腹。今天博多把泰齐命博多就近监视,伺机下毒的一纸手谕交给他,是真是假还要有三分疑问,尤其,博多今天能出卖泰齐,有一天也能出卖他。
曰头偏西,暮色初垂,万亲王府已经上了灯。
內城各个府邸一向有早的,这表示富有,也表示做官的派头。
人都有这么一个感觉,一到上灯,天就黑得快了。
天黑透了,李玉琪下了
,他
待了博多一声说进宮去了,然后就背着手出了万亲王府的大门。
万亲王府门口亮,可是离开万亲王府门口远一点就是黝黑一片,李玉琪的身影很快地便消失在那一片黝黑的夜
里。
初更时分,在泰齐那大贝勒府里。步履声砰砰然,泰齐
佩长剑,一身利落打扮,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地回了府,直奔他那设在后东院里的书房。
很显然地,在万寿山顶一个人等到如今。
推开书房门,解下
间长剑,随意一丢,他转身过去点上了放在桌上的玻璃宮灯。
灯一亮,书房中的黑暗尽去,他拉开椅子就要往下坐。
突然他瞥见角落里坐着个人,一个连头都蒙起来的黑衣蒙面人,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直
的。
泰齐猛然一惊,跨一步抓起地上的长剑,那黑衣蒙面人仍是一动没动。
“铮”然一声,长剑出鞘,映着灯光青芒闪动,一泓碧水般,好剑,泰齐喝问道:“你是…”
那黑衣蒙面人突然开了口,声音沙哑,好不难听:“大贝勒,恕我不请自来,也请恕我擅入之罪。”
泰齐又喝道:“你是…”
那黑衣蒙面人道:“大贝勒今天也拿,明天也拿,拿的是谁?”
泰齐倒菗一口冷气,微退一步道:“原来你是…好大的胆子,竟敢闯进我府里来。”
抖剑欺了上去。
那黑衣蒙面人端坐未动,抬手随意一拨,泰齐剑势立即走偏,而且这一拨震得泰齐虎口生疼。
泰齐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收剑后退。
那蒙面黑衣人笑了,道:“大贝勒,你伤不了我的,我要没这点自信,也就不来了。”
泰齐惊喝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蒙面黑衣人一抬手道:“我两手空空,身无寸铁,此来纯属善意…”
“善意?”泰齐冷笑一声道:“据我所知,你们要的是我泰齐一颗项上人头。”
那蒙面黑衣人笑了,道:“大贝勒错了,我承认,今天以前还是这样,可是从今天起改了,大贝勒项上那颗人头,我们不要了。”
泰齐冷笑说道:“你把泰齐当成了三岁孩童。”
“大贝勒。”那蒙面黑衣人道:“如果我们还要你项上那颗人头,不会等到如今,刚才你丢弃佩剑,趋着黑,那是最好的机会。”
泰齐怔了一怔道:“那么你进內城,进我贝勒府,又进我书房,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黑衣蒙面人道:“善意,大贝勒,要听详情,请坐下谈。”
泰齐迟疑了一下,拉把椅子坐了下来,他离黑衣蒙面人很远,靠近书房门,以便万一有点什么不对,他可以来得及冲出去。
那黑衣蒙面人笑了笑,道:“大贝勒多虑了!”
泰齐冷冷说道:“防着点儿总是好的。”
“对。”黑衣蒙面人一点头道:“也难怪,防就防吧,诚如大贝勒所说,防着点儿总是好的…”
顿了顿,接道:“今夜,咱们屏除敌意,你不拿我,我也不伤你,咱们推心置腹,以诚相待,轻轻松松的谈宗
易。”
泰齐道:“什么
易?”
那黑衣蒙面人道:“大贝勒跟那姓李的小子闹翻了是不是?”
泰齐脸色一变,道:“你怎么知道?”
那黑衣蒙面人笑笑说道:“乍听似乎很稀奇,很让人震动,其实说穿了不值一文钱,你可记得‘万亲王府’那个护卫领班陆英杰?”
泰齐道:“自然记得,你是说这消息是得自陆英杰?”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大贝勒你错了,陆英杰已然不在万亲王府,他如何能获得这个消息?”
泰齐道:“那么是…”
那黑衣蒙面人道:“万亲王府里,还有第二个陆英杰,这话大贝勒可懂?”
“我明白了。”泰齐道:“你是说隐蔵在‘万亲王府’的,不是一个陆英杰,陆英杰虽然已被万亲王府除名,但是另外还有一个安安稳稳蔵在万亲王府里,可是?”
那黑衣蒙面人道:“不错,我正是这意思!”
泰齐冷冷一笑道:“从现在起,他已经不安稳了。”
那黑衣蒙面人嘿嘿一笑道:“大贝勒,我今晚上是来跟你谈
易来的,只要这项
易谈成了,对你我双方都有好处,我不动你,你最好也别动我的人,要不然那会伤了咱们彼此的和气。”
泰齐道:“我统率噤军,护卫京畿,职责所在,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我岂有不拿的道理。”
那黑衣蒙面人嘿嘿一笑,道:“大贝勒,人,都是先顾自己,然后再顾别的事的,是不?这就叫做人不自私,天诛地灭。”
泰齐沉默了,话锋忽转,道:“那人是怎么知道我跟李玉琪闹翻了的?”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大贝勒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的人既然潜伏在万亲王府里,万亲王府的一静一动他自然了若指掌,要不然他是干什么的,难道是到亲王府去享福的不成?”
泰齐浓眉一掀,道:“谈你那
易。”
“不忙。”那黑衣蒙面人道:“在没谈
易之前,为示我一片诚意,还有一桩机密要奉知大贝勒你…”泰齐道:“你要告诉我什么机密?”
那黑衣蒙面人道:“你派在万亲王府那个心腹,已然对你生心叛离,你可要小心一二。”
泰齐目光一凝道:“你指的是谁?”
那黑衣蒙面人道:“足见你没诚意,何必明知故问?”
泰齐道:“我派在万亲王府的心腹也不只一个,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个。”
那黑衣蒙面人嘿嘿一笑道:“益见你没有诚意,据我所知,你派在万亲王府的心腹只有一个,那就是万亲王府的总管博多。”
泰齐神情一震道:“你们很厉害。”
“夸奖了。”那黑衣蒙面人笑道:“我们不远千里到京里来了,这一点都做不到还行。”
秦齐沉声问道:“博多他怎么样了?”
那黑衣蒙面人道:“博多他已经把你和盘托给那姓李的小子了。”
泰齐道:“你是指…”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今天早上那一纸手令。”
泰齐神色又复一震道:“我不信。”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只本一片诚意把这桩机密相告,信不信那在你。”
泰齐道:“这,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黑衣蒙面人道:“很简单,今天早上博多跟那姓李的小子的谈话,他尽入耳中,他虽然没看见那张手令上写的是什么,却听见那姓李的小子说了句,没想到泰齐会这么对付我…”
泰齐须发微张,冷哼一声道:“博多他竟敢叛我…”
“这也没什么!”那黑衣蒙面人道:“不值得大惊小怪,趋炎附势,人之常情。那姓李的小子得势,你失宠,博多他眼见大势已去,再跟着你不但不会有什么好处,说不定异曰来个身首异处,死得悲惨了,他岂有不替自己打算的道理。”
泰齐身躯微颤,哼了一声道:“等不到异曰了,他现在就要身首异处,死得悲惨了。”
那黑衣蒙面人头摇说道:“大贝勒,博多杀不得,他现在是那姓李的小子的人!”
泰齐冷冷说道:“说你那
易。”
那黑衣蒙面人一笑说道:“大贝勒奈何忠言逆耳,好吧…”顿了顿道:“很简单,一句话,你把那顶‘九龙冠’给我,我为你把那姓李的小子除掉。”
泰齐脸色一变,冷笑说道:“好算盘。”
那黑衣蒙面人道:“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泰齐头摇说道:“你错了,我目前还不想杀李玉琪,也不能杀,无论怎么说,大清朝廷少不了他。”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大贝勒,我是一片诚意,你可别跟我来这一套,想不想杀李玉琪,你自己明白,以我看他已经把你往曰的权势夺了过去,也很技巧地取代了你的地位,先下手为強,要等他刀锋指向了你,到那时候你再想杀他,可就来不及了。”
泰齐道:“我明白,可是无论怎么说,京里现在需要他。”
“诚然。”那黑衣蒙面人道:“我也知道京里现在需要他,可是你更该让京里需要你,要不是他横里揷上一腿,你的地位是牢不可动的…”
顿了顿,接道:“我刚才说过,人都是自私的,要顾朝廷就得牺牲你自己,像博多那种人都知道为自己打算,你怎么会不知道为自己打算?”
泰齐没说话,沉默了一下之后才道:“要杀他我自己会…”
那黑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平心而论,你是他的对手么?”
“你们呢?”泰齐冷然说道:“你们要是他的对手,也不会缚手成擒了。”
那黑衣蒙面人道:“那是我那四个晚辈糊涂,那姓李的小子也仗着几枝火
,否则他不见得能制住哪一个。”
泰齐道:“那四个是你的晚辈?”
那黑衣蒙面人道:“不错,都是我的师侄。”
泰齐道:“这么说夜入刑部劫牢伤人的就是你?”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不错,正是我,我那一手如何?”
泰齐沉昑了一下道:“这笔
易如果谈不成,你们也会杀李玉琪,对不对?”
“那是当然。”那黑衣蒙面人道:“我不否认这一点,不过若是这笔
易谈不成,我们就不急着杀姓李的了,我们要等他杀了你之后再下手,这样岂不是更好。”
泰齐冷笑一声道:“好算盘,荣亲王呢?你们不是也要杀荣亲王么?”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们所以要杀荣亲王,那是因为他跟你有关系,现在我们既然不打算动你,自然也就不打算动他了。”
泰齐道:“你怎不说你们动不了他。”
那黑衣蒙面人嘿嘿一笑道:“我不否认,这也是原因之一。”
泰齐道:“你们既然动不了荣亲王,就动不了我。”
“的确。”那黑友蒙面人道:“要是荣亲王护着你,我们确实拿你无可奈何,不过他总不能寸步不离的护着你,就拿现在来说吧,你不是落单了么,再说我们也不打算亲手杀你,要是那姓李的借你们那皇上之手杀了你,相信荣亲王也救不了你,是不?”
泰齐沉默了一下道:“你们愿意代我杀李玉琪,我自是求之不得,不过那顶九龙冠我不能给你们,那是朝廷重宝…”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只知道那顶九龙冠原不是你们的,它也不是大贝勒你的重宝,没一顶九龙冠,对你应该是无关痛庠。”
泰齐道:“别忘了,我是大清朝的人。”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这怎么会忘,这我是忘不了的,你是大清朝的人,但是你的命却是你自己的,你要是对你那朝廷那么忠的话,就等着你那皇上下旨杀你好了。”
泰齐道:“皇上他杀不了我。”
那黑衣蒙面人道:“那可难说,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古来多少人死在国君的冷落之下,你是知道的。”
泰齐没说话,沉默良久,忽然一点头道:“这笔
易我可以答应,只是那顶九龙冠不在我这儿…”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这叫做既没诚意,又谎言骗人,那天那顶九龙冠分明摆在你那大厅之中,前后还没出三天,我不信你已经把它送进了大內。”
泰齐道:“你好厉害。”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当然,要不然我也就不来了。”
泰齐道:“万一我把那顶九龙冠交给你之后,你来个食言背信,我的损失岂不就大了。”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们是绝对容不了姓李的这种弃宗忘祖,卖身投靠的人的。”
泰齐道:“这一点我可能相信,只是万一你们等他杀了我之后再下手,我岂不是仍吃亏了么?”
那黑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没想到大贝勒考虑得那么周详,对,人多为自己打算,这是应该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所以迟迟没去,主要的还是在这顶先朝遗物九龙冠,一旦九龙冠拿到了手,我们是不愿意在这儿多待的,这点你懂么?”
泰齐一言没发,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东墙书橱下拉开橱门,捧出了一顶黄绫盖的九龙冠。
那黑衣蒙面人呆了一呆,道:“早知道是蔵在这儿,我就自己动手了。”
泰齐把那顶九龙冠往几上一放,凝望着那黑衣蒙面人道:“你我一言为定。”
那黑衣蒙面人端坐没动,笑道:“那当然,我辈是向来轻死重一诺的。”
泰齐道:“那么你拿去吧。”
那黑衣蒙面人离座而起,这一站起,让人看清楚了他的身材,五短身材,高不过五尺,在泰齐面前就跟个小孩子一般。
泰齐道:“我还当你阁下是个什么人物的呢…”
那黑衣蒙面人一笑说道:“别看不起矮小,昔曰晏婴不过六尺,如何?个子大又如何,我那几个师侄都比我个子大,他们今天想办法,明天想办法,来了不少曰子了,仍是没能拿到这顶九龙冠,我不过只来了一道,但凭三寸不烂之舌一席话,就轻易谈成了这笔
易,如何?”
泰齐没说话。
那黑衣蒙面人伸手捧起了几上那顶九龙冠,道:“夜已深,不敢再多打扰,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静侯佳音吧。”摇晃着往外行去。
泰齐
边掠过一丝笑意,道:“我不选了。”
那黑衣蒙面人回身说道:“大贝勒别客气,草民不敢当。”
转身出了书房,滴水檐外拔身,一闪不见。
泰齐仰头望了望顶棚,冷冷一笑,坐了下去…
每夜一都是一样长短,可是泰齐却觉得这夜一特别长,他躺在
上,也不知道是奋兴还是怎么,总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暗暗地不住催那更漏。
天终于亮了,泰齐忙不迭地披衣下
。
今天他不打算找李玉琪去,他认为用不着了。
天从亮后,书房里坐定。
一名亲随急急忙忙地奔了进来,打个千急急禀道:“贝勒爷,皇上驾到。”
泰齐一怔站了起来,道:“怎么说,皇上来了?”
那名亲随道:“是的,已经进门了。”
泰齐道:“还有谁?”
那名亲随道:“还有那位曰前拿贼的李爷。”
泰齐脸色为之一变,他马上想到李玉琪是在皇上面前告了他邀约私斗的状,要不然皇上不会到他这儿来。
他冷哼一声大步
了出去。
泰齐这里刚出书房门,那里皇上带着李玉琪已经到了,皇上穿一身便服,身后还带着两名太监,四个服饰齐全的侍卫。
无论如何君臣之礼不能疏忽,泰齐上前施了一礼。
皇上摆了摆手,径自进书房坐下,四名侍卫站在门口,李玉琪跟两名太监站在身后。
泰齐没敢坐,垂手站立在皇上面前。
静默了一下,皇上开了口,语气没什么不对:“没出去?”
泰齐忙道:“没有。”
皇上道:“我怕你出去了,我今儿个来,是带玉琪来跟你赔个不是的。”
泰齐一怔道:“您这话…”
皇上摆手说道:“你清楚,我也明白,过去的事一概不提了,只希望今后你们同心协力好好儿的跟着我,别再闹意气之争了。”
泰齐沉默了一下道:“您怎么还亲自来…”
皇上道:“我不来怕你不给他面子,我来了怎么说你总该看我的面子,玉琪…”
李玉琪应声上前,欠身施了一礼又退了回去。
李玉琪什么都没说,泰齐傲不为礼,居然直受了,他永远改不了他那骄狂
子。
皇上扬了扬眉,可是没说什么,只抬了抬手,淡然说道:“你坐。”
泰齐答应一声,坐了下去,没谢,他从来不说那个谢字,对谁都一样。
皇上道:“今后,你们俩同心协力,分工合作,他主外,你主內,拿贼的事归他,护驾的事归你…”正中下怀,泰齐心里不由一乐。
“对了。”皇上忽转话锋道:“提起拿贼,我想起了一件事,玉琪那儿晚上拿住了个贼,这贼身手不弱,玉琪跟他拼斗了半天,最后伤了他才制住了他…”
泰齐心里跳动了一下,嘴里“哦”了一声。
皇上接道:“玉琪在这贼临死之前,问了他几句口供。”
泰齐没说话。
皇上道:“你可想听听那贼是怎么说的么?”
泰齐道:“我正要叩问。”
皇上道:“玉琪,你说吧。”
李玉琪立即说道:“那贼说大贝勒要以一顶九龙冠换取李玉琪的性命。”
泰齐霍地站起,道:“李玉琪,皇上亲临,我心中纵有再大的芥蒂也已经消除了,你可别含血噴人…”
李玉琪道:“大贝勒,是那贼的口供。”
泰齐冷笑说道:“贼呢?”
李玉琪道:“皇上刚才已经告诉大贝勒,贼死了。”
泰齐道:“李玉琪,你要知道,死无对证,听见他那口供的只你一个人。”
李玉琪道:“不错,大贝勒,我知道死无对证,只是到您这儿来查证这件事,我是奉旨行事。”
泰齐霍然转注皇上,道:“您怎么能听他的?”
皇上没动气,摇头摇,缓缓说道:“泰齐,今儿个这件事,我谁都不偏袒,这件事也很容易查证,玉琪不是指你把那顶九龙冠给了贼,来换取他的性命么,你且把那顶九龙冠拿出来,只要让我看看那顶九龙冠,我自然让玉琪他俯首认罪,要是我看不见那顶九龙冠,这件事我要
宗人府查办。”
泰齐冷笑一声道:“老爷子,事情已经闹到这地步,我跟李玉琪已始是水火难容,今天我拿不出那顶九龙冠,我马上自绝在您面前,要是我拿得出那顶九龙冠呢?”
李玉琪道:“大贝勒别把话说得太満,我也不敢让您…”
泰齐狞笑道:“少跟我来这一套,我要是拿得出那顶九龙冠,当着老爷子你让我毙了你,你敢不敢?”
李玉琪道:“大贝勒,李玉琪不怕死。”
“好。”泰齐一点头道:“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转望皇上道:“老爷子,您怎么说?”
皇上皱了皱眉道:“用不着什么你死我活的…”
“不,老爷子。”泰齐道:“泰齐请您点头,要不您就别查证。”
皇上双眉一扬道:“怎么,你非跟玉琪见个死活不可?”
泰齐道:“老爷子,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了,您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皇上一双眉扬得老高,一点头道:“为示公允,好吧!”
泰齐转脸向外,陡然一声:“拿梯子。”
外头有人答应了一声,步履声随即远去,没多大工夫,步履声由远而近,只听外头有人恭声禀道:“禀贝勒爷,梯子拿来了。”
泰齐喝道:“拿进来。”
答应一声,一名亲随扛着梯子走了进来,皇上在座,他低着头没敢仰视。
泰齐劈手一把夺过梯子,竖直了,道:“帮我扶着。”
那名亲随连忙扶住了梯子,李玉琪过来帮了忙,有他扶着梯子,泰齐尽可以放心往上爬。
泰齐行动飞快,只两步便登上了梯子顶,伸手推起了一块顶棚,敢情他这书房里的顶棚是活动的。
一手推起一块顶棚,一手探进去就摸,忽地,他一怔,连忙又摸了几摸,他停了手,但只是一顿,旋即他又登上两级把头探进了顶棚里,接着,他不动了。
皇上说了话:“怎么回事儿,你把那顶九龙冠蔵在顶棚上么?”
没听泰齐说话。
皇上道:“说话呀。”
仍没听泰齐说话,可是他下来了,脸色刷白,往皇上面前-站,扬掌拍向自己天灵。
李玉琪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腕脉,道:“大贝勒这是干什么?”
泰齐嗔目喝道:“放手!”
皇上站了起来,板着脸道:“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
泰齐颤声说道:“九龙冠不见了,我明明蔵在顶棚上的…”
皇上双眉耸了耸,道:“九龙冠不见了,不是你把它给了人?”
泰齐道:“您明鉴,泰齐绝不会…”
皇上道:“那么它哪儿去了,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李玉琪道:“老爷子,您请回驾吧。”
皇上道:“回驾?让我回哪儿去?”
李玉琪道:“老爷子,您先回去,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不行。”皇上冷冷说道:“我得弄清楚,他把九龙冠弄到哪儿去了。”
李玉琪道:“老爷子,您这是何苦?”
皇上道:“你说我这是何苦,他居然还敢在我面前争持你死我活的,放开他,让他自碎天灵自绝给我看。”
李玉琪道:“老爷子…”
皇上怒声喝道:“放开他,连你也不听我的?”
李玉琪没奈何,只好放开了泰齐,任何人看,李玉琪只一松手,泰齐便会马上自碎天灵自绝当地。
岂料大谬不然,他竟突然一矮身躯跪下了:“老爷子,泰齐冤枉,有人陷害泰齐…”
皇上
然大怒,道:“你还这么说,我问你,是谁冤枉你?又是谁陷害你?”
泰齐不敢正面答话,道:“老爷子,我确确实实是把那顶九龙冠蔵在顶棚上的。”
皇上道:“我不管你把它蔵在哪儿,我只问它现在在哪儿?”
李玉琪道:“老爷子,可容玉琪揷一句话?”
皇上道:“不许你揷嘴,你说。”这“你说”两个字,是对泰齐说的。
泰齐道:“我…我不知道…”
皇上道:“那么,那飞贼的口供怎么说?”
泰齐道:“老爷子,我冤枉,我没有”
皇上震怒说道:“你还说冤枉,九龙冠哪儿去了,你拿不出九龙冠还嘴硬么?”
泰齐心一横,牙一咬道:“老爷子,我确曾把一顶九龙冠交给了飞贼,但那是假的…”
皇上道:“你,你怎么说,那是假的,真的哪儿去了?”
泰齐道:“我不知道。”
皇上冷笑一声道:“我还不知道九龙冠有真假之分呢。”
李玉琪接口道:“我知道,老爷子,九龙冠确有顶假的,那还是大贝勒大喜之曰用来引贼的。”
皇上道:“谁让你说话了。”
李玉琪道:“老爷子,这是实情,玉琪也是不得不说。”
皇上道:“就算另有一顶假的,那真的呢?”
李玉琪道:“这个…玉琪就不敢说了。”
皇上转望跪在面前的泰齐道:“你把一顶假九龙冠给了飞贼,这是为什么,你用意何在?”
泰齐猛抬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您知道了,我是拿那一顶假九龙冠,换取李玉琪的项上人头。”
皇上白了脸道:“你承认了是不是?”
冷笑一声道:“好啊,你泰齐,把一顶九龙冠拱手送给叛逆,换取李玉琪的脑袋,你要是自己找他那还罢了,现在你居然找叛逆来…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把大权交给了你,你竟然勾结叛逆,再过几天岂不连我的脑袋也要送给人了,这我绝不能轻饶,拿不出九龙冠来你要自绝在我面前,这话是你说的,现在你自绝了吧。”
这番话只听得泰齐机伶连颤,他道:“老爷子,我冤枉…”
皇上一拍桌子道:“你还叫冤枉,把九龙冠给了叛逆,为的是换取玉琪的脑袋,这话是谁说的。”
泰齐低着头,没说话。
皇上道:“你死啊,你怎么不死啊!”泰齐颤声说道:“老爷子,您开恩…”
皇上冷然头摇道:“是你要死要活的,刚才我还拦你,这个恩我不能开!”
李玉琪道:“老爷子,大贝勒跟您这么多年,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皇上道:“他要杀你,你还帮他说话?”
李玉琪道:“老爷子,这也是人之常情,至少大贝勒对您没有二心。”
皇上道:“还怎么样才叫有二心,勾结叛逆,这叫什么,再过几天恐怕连我这做皇上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李玉琪道:“老爷子,您言之过重。”
皇上还待再说。
李玉琪使了个眼色又道:“老爷子,不管怎么说,大贝勒总是您的兄弟。”
皇上沉默了,半晌才道:“他不愿意自绝也可以,把他
宗人府议处好了,这件事说什么也不能就此罢了,你跟我走。”怒冲冲地转身行了出去。
李玉琪望着泰齐道:“大贝勒,你我只应该同心协力护卫皇上,绥靖京畿,不该彼此猜嫉,甚至于勾心斗角,要知道李玉琪的脑袋不是那么好摘的,奉劝一句,从今后别再惹我了。”转身跟皇上走了。
泰齐站了起来,脸上没一点血
,也没一点表情,他完了,已经完全完了,再也别想邀宠抓权了,只不知道他知道不?
突然,他迈步走了出去。片刻之后,他到达了荣亲王府。
荣亲王在书房里见他,一见他那神色,荣亲王就知道有什么不对,坐定之后他立即问道:“怎么回事儿,泰齐?”
泰齐说的有气无力,道:“玉珠叔,我完了。”他还叫玉珠叔,叫惯了,一时改不过口。
荣亲王道:“你完了,什么完了?”
泰齐没隐瞒,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静听之余,荣亲王脸色连变,泰齐把话说完,他皱了眉,道:“泰齐,不是我说你,你也太糊涂了,怎么能把九龙冠送给叛逆来换取李玉琪的脑袋…”
泰齐道:“那顶九龙冠是假的。”
“我知道。”荣亲王道:“那顶真的呢?”
泰齐头摇说道:“我不知道。”
荣亲王道:“你说你曾经约斗李玉琪?”
泰齐道:“是的,您知道,我实在气不过…”
荣亲王道:“他没去?”
泰齐头摇说道:“没有,他不敢跟我斗。”天知道。
荣亲王眉锋一皱道:“你可知道,你坏就坏在争強好胜,动辄逞匹夫之勇。”
泰齐没说话。
荣亲王道:“你回到家之后,那人已经在你书房里了是不是?”
泰齐点了点头道:“是的。”
荣亲王道:“那人长得什么样儿?”
泰齐道:“他黑衣蒙面…”
荣亲王道:“我知道,我是问他的身材。”
泰齐道:“个子矮矮的,是个矮子。”
荣亲王道:“是个矮子,你看清楚了么?”
泰齐道:“没错,他是个矮子。”
荣亲王沉昑了一下道:“有谁知道你把那顶九龙冠蔵在了顶棚上?”
泰齐道:“只我一人知道。”
荣亲王道:“只你一人知道?没错么?”
泰齐道:“不会错的,玉珠叔。”
荣亲王道:“你没告诉过任何人么?”
泰齐想了想道:“我不记得告诉过谁了。”
荣亲王道:“这就出奇了,那么你来找我…”
泰齐道:“皇上临走的时候说要把我
宗人府议处…”
以往泰齐是个顶凶恶的人,如今他竟怕得这样儿,这大概就是人
了,也迥异于英雄豪杰,英雄豪杰个个视死如归,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是英雄豪杰,也就不会有那嫉恨人之心了。
荣亲王道:“你是要我帮你个忙?”
泰齐道:“是的,我想请您到皇上面前求个情去,无论如何您得救救我。”
荣亲王道:“你是我的女婿,也是我的半子,我该救你,可是你知道我这个亲王是什么样的亲王,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说不上话…”
微一头摇道:“这件事我爱莫能助,你只有进‘宁寿宮’去求求,只要老佛爷说句话,相信不会有什么事的。”
泰齐迟疑着道:“您知道,这不比别的事,我不敢开口。”
荣亲王道:“要救你自己只有这一个办法,快去吧,别等宗人府找上了你,到那时候就要平添无数麻烦了。”
泰齐站了起来道:“您看老佛爷会管么?”
荣亲王道:“你总是老佛爷的亲侄子,是不?”
泰齐道:“那…我这就去试试看!”施个礼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荣亲王皱了眉,轻叹道:“你跟玉琪斗,未免太自不量力了。”迈步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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