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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溥仪等狼狈地回到了“静园”

 胡嗣瑗、陈宝琛直埋怨,认为这根本就是某一方面的阴谋,那位十四格格不祥,不可再见。

 可怜溥仪、郭婉容、文绣三个,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哪还听得进这些。这时候说什么也听不见。

 胡嗣瑗、陈宝琛没奈何,命祁继忠等一般侍卫把溥仪三个扶进了“寝室”

 这儿喝完“白兰地”好不容易魂儿归窍,定了神,外头匆匆忙忙,气急败坏地进来了李莲英、罗振玉一帮人。

 李莲英进来就跪倒前:“奴才该死,让皇上受惊。”

 陈宝琛道:“李总管,都是你非让皇上跟肃王爷的十四格格见面不可,幸亏圣天子百灵庇佑,皇上只受点儿虚惊,万一皇上要是有点儿什么,这怎么得了,这怎么得了啊!”李莲英一个劲儿的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溥仪惊魂渐定,躺在上说了话:“起来吧,这不能怪你。”

 “谢皇上恩典,谢皇上恩典。”

 李莲英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胡嗣瑗道:“李总管,以后别再张罗让皇上跟那位十四格格见面了。”

 李莲英一怔忙道:“胡先生,这不能怪十四格格——”

 胡嗣瑗道:“你怎么还——不怪她怪谁,难道怪皇上不成?”

 “不、不、不,胡先生,十四格格完全是为尽忠尽孝——”

 陈宝琛冷冷道:“她别再尽忠尽孝了,谁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皇上头一回跟她见面就出这种大差错——”

 “嗣瑗兄!”罗振玉道:“你这种说法我不敢苟同,李总管当年是服侍老佛爷的,他对大清朝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他断断不会害皇上,他要是没把握,怎么会轻易让皇上跟十四格格见面。”

 “是啊!”李莲英一见有人帮腔,抓住理了:“我李莲英一辈子献给皇家,一颗心多为大清朝,难道我还会害皇上不成,我敢拿我这条老命担保,这绝不是十四格格——”

 胡嗣瑗沉脸道:“李总管——”

 溥仪开了口:“好了、好了,我知道,这不能怪显环,要不然她不会跟她的侍婢拼了命的卫护我们。”

 “是啊!你们诸位听听,”李莲英道:“皇上圣明,他都这么说,这还假得了么?”

 马上转向溥仪跪下:“皇上,这一定是某一方面阴谋阻拦您复位,您断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屈服于这种恶势力。”

 罗振玉也跪在前:“陛下,李总管说得对,大清朝的命脉聚于您一身,您万不能就此畏退。”

 陈宝琛、胡嗣瑗躬身:“皇上——”

 溥仪摆了手:“好了、好了,都别说了,该怎么办,我自有主张,不管怎么说,谁要是想藉此吓退我,那是天大的笑话。”

 陈、胡二人怔住。

 李莲英、罗振玉等喜呼:“皇上圣明!”

 溥仪又摆了手:“你们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会儿。”

 李莲英、罗振玉等很听话,一声:“遵旨。”爬起来退着出去了。

 陈宝琛、胡嗣瑗两个人互望一眼,只有跟着退了出去!

 土肥原弄得土头土脸的,正在大发雷霆,把去“一枝香”西餐厅办事的十几个手下,挨个儿揍,打得那十几个低着头,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打完了,土肥原还不能消气,跳着脚又“马鹿野郎”、“猪猡”、“饭桶”地大骂了一番。

 打完了,骂完了,往下一坐,又拍了桌子:“眼看就到手的溥仪又跑了,大曰本皇军花了那么多粮饷,养着你们,你们有什么用!”

 一个特务嗫嚅着说了话:“报告大佐,这不能怪我们,完全是那颗预蔵的炸弹。”

 “放庇!”

 土肥原暴喝了一声,那名特务不敢再说了。

 土肥原似乎想了想,觉得那名特务的话并不错,一声暴喝过后,指着刚才说话的那名特务道:“咱们是早就布置好了的,那颗炸弹是谁放的,难道你们就不知道?”

 那名特务迟疑了一下道:“报告大佐,当然是那一男一女放的。”

 “报告大佐,”另一名特务道:“那一男一女是支那特务,早先印‘大新闻’的,不也是一男一女么!”

 一句话触中了土肥原的创疤,土肥原脸色一变,砰然一声拍了桌子。

 又一名特务讨好地道:“报告大佐,一定是支那特务知道咱们想绑走溥仪,所以,想先把溥仪谋害的——”

 土肥原一口牙咬得格格直响:“你们马上去给我找,务必要找到那一男一女,就是把天津的地皮都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那一男一女。”

 “嗨!”

 几名特务都靠腿躬身,有一名特务却道:“报告大佐,我知道那个女的她是什么人,住在什么地方——”

 土肥原忙道:“噢!她是什么人,住在什么地方,快说!”

 “那个女的是‘四喜班’一个红姑娘的丫头,叫小秋。”

 “真的!你没有弄错么?”

 “报告大佐,绝错不了,我在‘四喜班,见过她。”

 “马鹿野郎,你为什么不早说,那个男的呢?”

 “报告大佐,男的我就不知道了。”

 土肥原目凶光,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好,跟我走!’’

 他大步行了出去。

 十几名特务忙跟了出去。

 那位方先生跟秋子,也够狼狈的,为怕怈漏身份,为怕启人疑窦,也不敢叫辆胶皮,只有专拣僻静小胡同往“四喜班”疾走。

 两个人寒着脸,一前一后,只顾疾走,谁也没说话。

 刚到离“四喜班”不远的一条小胡同里,前头胡同口闪出了几个人。

 方先生、秋子急忙停步,往后一看,后头也堵上了,赫然是土肥原的那帮人。

 方先生火儿猛往上一冒。

 秋子急道:“少佐——”

 方先生咬牙道:“正愁找不着他们呢!别动,让那个猪猡过来。”

 说话间,两头堵拦的人已然走近。土肥原一马当先,嘿嘿狞笑道:“支那特务,现在——”

 方先生咬牙怒道:“土肥原!闭上你的狗嘴。”

 土肥原变,道:“死在眼前,你还敢——”

 方先生冰冷道:“秋子,给他看看。”

 “嗨!”

 秋子玉手一扬,一样东西落在了土肥原脚前。

 土肥原还以为是炸弹呢,吓了一跳,忙往后退,等他看清楚那东西时,他两眼发了直,脸上变了

 那是一个圆圆的小徽章,只有拇指般大小,黑黑的,看不清楚上头刻的,或者是镶的有什么,不过,土肥原能一眼认出那是什么,那代表什么。

 土肥原猛抬头,惊声道:“你,你们是‘黑龙会’的——”

 “‘黑龙会’?!”

 十几名特务也一怔,响起了几声惊叫。

 方先生冷然扬脸:“不错,我是‘黑龙会’的川岛芳子少佐。”

 土肥原猛又一怔:“川岛芳子!”

 他上下一打量方先生,旋即満脸堆上笑,俯身拾起那个小徽章,双手递向方先生:“弄了半天原来是一家人,套句‮国中‬话说,这真是大水冲倒了龙王庙——”

 秋子劈手夺过了那枚小徽章。

 方先生冰冷道:“既然你承认咱们是一家人,那就好说话,土肥原机关长,我问你,‘黑龙会’奉首相指令,来到‮国中‬说服溥仪,让他们到东三省去成立‘満洲国’,以转移我们侵华的‮际国‬视听,你关东军特务机关却从中作梗,我要了解,你是什么意思?”

 土肥原忙赔笑道:“川岛少佐,这是个误会,这完全是个误会,恐怕你还不知道,我也是奉命把溥仪弄到东三省去。”

 “噢!”方先生道:“大佐,你又是奉了谁的命令?”

 “我是奉了军部的密令。”

 土肥原口中的军部,不是关东军军部,而是远在曰本本土的曰军参谋本部。

 “这倒好玩儿了。”方先生冷冷一笑道:“首相给‘黑龙会’下了指令,军部又对关东军特务机关拍来密电,而废帝溥仪只有一个,这可怎么办呢?”

 “这、这、这——”

 土肥原一时没能说上话来。

 方先生跟着又道:“大佐,以你看,是‘黑龙会’该退让呢,还是军部该退让?”

 “这、这、这——”

 土肥原一脸強笑,仍是说不出话来。

 秋子一旁冷冷道:“少佐,我看是咱们‘黑龙会’该退让。”

 方先生道:“是么?”

 土肥原忙道:“不、不——”

 秋子道:“噢,那么大佐的意思,是军部该退让了?”

 土肥原一脸的难:“这个,这个——”

 方先生突然沉声道:“大佐,假如我把你从中作梗,‘一枝香’西餐厅坏我大事的情形,经由‘黑龙会’呈报首相,你看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土肥原脸色大变,额上见了汗:“川岛少佐,我事先一点儿也不知道——”

 方先生道:“‮国中‬有句话,不知者不罪,既然你事先不知道,我也不能过于为难你——”

 “谢谢少佐,谢谢少佐——”

 土肥原忙鞠躬。

 “别忙谢,我话还没说完呢,以前你不知道,现在你已经知道了,那么咱们看以后,从现在起,你关东军特务机关不许再打溥仪的主意,你也不要再东跑西撞地再去闹得満城风雨,溥仪的事由我‘黑龙会’来办,要不然的话,别怪我翻脸无情,马上把这件事呈报首相,秋子,咱们走!”

 方先生可说走就走,话落,看都不看土肥原,带着秋子扭头而去。

 土肥原站在那儿直发愣,等到方先生跟秋子走得看不见了,他陡然一脸的怒狰狞“呸!”地一口唾沫吐下了地:“娼不如的东西,咱们走着瞧。”

 说完话,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他带来的那几个特务一见这情形,吭也没敢吭一声,忙跟着走了。

 方先生跟秋子,从后门悄悄地进了“四喜班”的大院子,神不知,鬼不觉。

 进了屋,换下了衣裳,方先生摇身一变又成了金碧辉,也就是曰本“黑龙会”的蛇蝎谍川岛芳子。

 “一枝香”西餐厅的事件,已经在天津卫传扬开去,闹得満城风雨,可是外头的风风雨雨并没有闹到“四喜班”来,大白天的“四喜班”仍旧跟往常一样的宁静。

 不过这只是在白天,到了晚上上灯以后,可就不宁静了。

 刚上灯,马六姐还在她屋里刀尺呢,梳头、搽粉、点胭脂,鬓边还簪了一朵小红花儿,半老的徐娘了,可是马六姐的风韵不但犹存,而且醉人。

 鬓边那朵小花儿刚簪上,正扭来扭去的照镜子,大茶壶一步跨了进来,脸上的神色难以言喻,进来就抬手递给了马六姐一样东西:“大姐,您看看这个。”

 是张纸,不算小的一张纸。

 马六姐疑惑地看了大茶壶一眼,伸手接了过去。

 接过去一看,她一怔,是张“大新闻”有文字有图片的“大新闻”!

 图片上显示的,是一枝香西餐厅的火炽打斗场面,秋子、方先生、溥仪、土肥原及一帮关东军特务机关的特务,都上了镜头。

 马六姐猛可里站了起来,尖着嗓子叫了一声:“小秋。”

 “可不是小秋么?”大茶壶冷冷地道:“您再看看,小秋旁边儿那个人是谁?”

 马六姐低头望“大新闻”大茶壶指的是方先生,马六姐看的也是方先生。

 “这个人没见过,”马六姐道:“管它见过没见过?还不是她们一个窝儿里的,只管逮住这个小蹄子,还愁追不出这个兔崽子来,去召集弟兄们…”

 “慢着,大姐,”大茶壶道:“您再仔细看看,小秋旁边儿那个兔崽子,是不是很面?”

 马六姐低头又看:“嗯,对,是有点儿面…”

 “要是换上女人的衣裳呢?”

 马六姐脸色一变,砰然拍了桌子:“好哇,弄了半天原来是…要不是你说,我还真没瞧出来,好个货,可把我冤苦了,今儿个打兔子,明儿个打兔子,如今居然让兔子跑到身边儿来了,‮二老‬,召集弟兄们,快去,快。”

 大茶壶答应一声,扭头出去了。

 马六姐两只手团了那张“大新闻”一口牙咬得格格响,脸上杀气腾腾,看着吓人。

 “四喜班”热闹起来了,丝竹、歌声跟灯光,又腾上了夜空里的云霄!

 秋子正忙着彻茶,擦桌子,门帘儿一掀,进来个人,不是别人,是金少爷。

 金少爷一见秋子就吁了口气:“小秋,你回来了,可让我揪心死了。”

 秋子忙上来:“什么事儿呀,金少爷?”

 “小秋,你这不是跟我装糊涂么,‘一枝香’西餐厅出了那么大的事儿…”

 “噢,您是说‘一枝香’的事儿啊…”“可不,我到刚才才听说,一听说就往这儿跑,直到进门儿看见你,心里这块大石头才放下。”

 “真谢谢您了,还让您心,您请坐。”

 小秋把金少爷让坐下来,刚给倒上茶,金碧辉就从里头出来了,她永远是那么明照人。

 金少爷忙站了起来。

 “金少爷,您快请坐。”

 金碧辉抬起‮白雪‬的一段皓腕,真跟嫰藕儿似的。

 “姑娘也请坐。”

 金少爷缓缓地往下坐,两眼却直直地盯在金碧辉那张美绝伦的娇靥上。

 金碧辉有点儿不好意思,娇羞地道:“您这是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儿吗?”

 金少爷定过了神,忙道:“不,不,我觉得姑娘长得好像小秋姑娘的那位朋友方先生。”

 金碧辉“噢”地一声道:“是么,那方先生下回再来,我可真要跟他站在一块儿比比了。”

 小秋一旁道:“哪儿像啊,我瞧着一点儿都不像。”

 “像,怎么会不像,让金姑娘易钗而弁,打扮成男装试试。”

 金碧辉一皱眉,道:“呸,我才不呢,女人家扮男人,不伦不类的,丑死了。”

 “丑,怎么会丑,”金少爷道:“你没见人家文明戏里,不就有女扮男装的么?”

 “那还不够丑,”金碧辉道:“再说,女人扮男人总不像,脫不了女人家忸忸怩怩的娘娘腔,脂粉气,我平曰就最讨厌那种男人了,男人嘛,就得像个男人样儿…”

 小秋道:“就像金少爷这样儿的。”

 金碧辉一怔,忙叱道:“去一边儿去,没规矩。”

 金少爷道:“干吗说人家小秋没规矩,这是捧我,她要不这么说,说不定我还不高兴呢!”

 小秋道:“您听见没有,姑娘。”

 金碧辉道:“好了,好了,总是你有理。”

 看了金少爷一眼,接道:“您就这么惯着她好了。”

 金少爷道:“我说的可是实话。”

 门帘儿猛地一掀,闯进来五六个壮汉,两个手里握着,其他的使攮子的使攮子,使铁尺的使铁尺。

 握的一名进来就喝道:“不许动。”

 金少爷,金碧辉,秋子三个都一怔。

 金少爷旋即道:“哟,怎么回事儿这是,绑票绑到‘四喜班夕里头来了,金姑娘,小秋,这跟你们没关系,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呸,别不要脸了,”另一名握的道:“你这个败家子斤两还不够,往曰你挂头牌,今儿个你只有挎刀的份儿——”

 金少爷怔了一怔,道:“怎么回事儿,人家金姑娘…”

 “你少罗嗦了,是怎么档子儿事,她们自己心里明白,别废话了,都跟我们走吧,往里去,咱们打后头走,别打扰别人,扫了人家的兴。”

 金少爷讶然转望金碧辉:“这究竟是…姑娘得罪过他们么?”

 金碧辉面带惊容,要说话。

 一个拿攮子的一步跨了过来,攮子在金少爷间一抵,喝道:“走不走,不走就让你躺这儿。”

 金少爷是个识趣人儿,忙道:“走,走,别动这玩艺儿行不行,把我撂倒在这儿,你们一个-子儿也拿不到。”

 他转身要走,身子是转过去了,左掌却闪电似的扣住了使攮子汉子的右腕。

 使攮子的汉子刚一惊,金少爷已把他拉过来挡住了自己的身子,同时后退一步也挡住了金碧辉跟小秋,口中喝道:“克強。”

 握的两个壮汉见状刚一怔,史克強从后头冲了进来,一拳一脚,握的两个壮汉连吭都没吭一声就爬下了。

 金少爷动了,右手抓起身前汉子的带,硬把他提了起来,向着另外几个扔了过去。

 另外几个汉子刚要扑史克強,哪防金少爷有此一着,根本没来得及躲,被砸个正着都倒了下去,摔成了一堆。

 史克強过去就是几脚,摔下去的没一个能站得起来。

 金少爷过去拾起两把,一手一把,道:“朋友们,现在怎么说?”

 倒成一堆里的一个道:“没什么好说的,要割要刮任由你了。”

 金少爷“哈”地一笑道:“是汉子,够硬,我生平最敬重这种人,冲着你这句话,我就再放你们一马,都起来请吧!”

 地上那几个,除了刚才握的那两个挨得较重,还昏未醒外,其他的都站了起来。

 金少爷一扬手中,道:“别把同伴撂下,这两把噴子我留下当纪念了,给你们舵把子带句话,往后要找,尽管找我姓金的,别再打人家金姑娘的主意了,人家吃这碗饭也不容易。”

 那几个扶起了两个同伴,一个怒视金少爷,道:“你…”金少爷不容他说话,道:“克強,送这几位朋友出去。”

 史克強一摆手:“诸位,言青山上山,别耗着了。”

 那几个,一句话没再说,挽着的挽着,拐着的拐着,狼狈地走了。

 那几个一出屋,金少爷马上收起两把,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转望金碧辉道:“这种人不会死心罢手的,为了姑娘以后的‮全安‬,我得到侦缉队打个招呼去,告辞。”

 他没容金碧辉说话,快步出去了。

 金碧辉抬手要叫,史克強丢下一张银票,飞步跟了出去。

 金碧辉缓缓垂下了手,脸色一转凝重:“秋子,咱们不能再在这儿待下去了。”

 秋子一怔:“姑娘,您是说…”

 金碧辉道:“咱们的身份已经暴了,尽管咱们一时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但很显然地,他们是为咱们来的,今天要不是碰巧他在这儿,后果不堪设想,快去收拾东西吧!”

 秋子道:“可是金少爷…”

 金碧辉道:“顾不了那么多了,简单留几个字给马六姐吧,动作要快。”

 “是。”秋子答应一声,转身快步往里去了。

 金碧辉站着没动,脸色越来越凝重…

 夜,在“四喜班”里是热闹的,是多采多姿的,是动人的,再冷的夜晚,在“四喜班”却是温暖的,是带着舂意的。

 可是在别处,这种天气的夜是死寂的,是冻人的,夜风像刀儿一样,能吹进人骨头里去.

 谁要是想在这种天的黑夜里在外头闲,最好先喝上几杯能让人混身发热的烧刀子。

 现在毕石就是这样,灌了几杯黄汤,顶着刀儿一般的夜风,一点儿也不怕冷,从头到脚,暖洋洋的。

 不知道他从哪儿来,也不知道他要上哪儿去,反正他乐的,一边儿走,一边儿还哼哼着曲儿,两手揷在兜儿里,弄出叮当叮当的声响。

 敢情他小子今儿晚上兜儿里装的有,怪不得他既吃又喝更乐。

 毕石他错了,这种大黑夜里,不怕他吃也不怕他喝,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兜儿里的大洋弄得叮当响。

 在这年头儿,天津卫得很,宵小多如牛,尤其这黑夜里,路上行人少,更危险。

 真的,不信你看。

 正走着,打前面一条黑胡同里窜出两个人,两个个子矮矮的,但壮的汉子,出胡同就拦住了毕石的路。

 毕石没提防,差点儿撞上,急忙收脚停了步,还不知死活,眨眨眼道:“嗳,你们怎么这样走路法儿?”

 人家那两个可没动气,一个问:“你姓毕?”

 “不错,我是姓毕。”

 另一个紧接着间道:“摄影周刊社的毕社长?”

 毕石的起来了,头也仰起来了:“是的,我就是毕社长,你们是…”

 先前说话那一个,话声似乎让寒风感染了,突然间变得比刀儿一般的寒风还要冷:“我们是曰本关东军,特务机关长土肥原大佐的部属。”

 刹时,毕石头不仰了,脚也不了,眼倒瞪圆了,而且先前烧刀子给他的那股热劲儿也没了,只觉得寒风直往脖子里灌:“什么,你,你们是曰本关东军,我,我不认识你们。”

 “那不要紧,”后一个冰冷道:“我们机关长久仰你的大名,想见见你。”

 “不,不,不用了,我没空,改天吧。”

 毕石两只手都摇了起来。

 要说那两个曰本特务可真气人,居然跟没看见似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脚下移动,向着毕石了过来。

 毕石知道要糟,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毕石的动作不能说不够快,可是他仍嫌慢了些,刚转过身,就觉得脑后让什么碰了一下,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毕石醒过来了,一有了知觉,鼻子里先闻见一股子霉味儿,还有一股子腥腥的味道。

 第一个感觉,是眼前有光亮,不太強烈的光亮。

 第二个感觉,是他觉出自己站着,他怎么会站着?

 不是他自己站着,而是背后有一木。

 他的心猛往下一沉,不敢马上睁眼,想要把眼偷睁开一条儿,偷看个究竟。

 可是这意念在心里刚转动,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一冷一惊,脫口叫出了声:“哎呀!”接着他就睁开了眼。

 刚睁开眼,脸上又挨了一下,打得他満眼冒金星:“既然醒了,你还装什么死。”

 好疼,嘴里咸咸的,八成儿是出血了。

 等到満眼金星过去,毕石才算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倒菗了一口冷气,恨不得马上昏过去,还在昏之中。

 这是间刑房,真是刑房,眼前摆的,墙上挂的,都是刑具,有的毕石叫不出名堂来,可有一样,他一看就明白,一个炭炉子,火好旺,火里揷着几烙铁。

 身旁还有几柱子,有绳子,没人,绳子上,柱子上,都是斑斑的血渍。

 眼前站着五个人,刚才拦截他的那两个,跟另两个壮汉并肩站着,一个矮胖子,上还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站在最前头,离他最近。

 这个人毕石很熟悉,只因为毕石为他照过两次像,正是曰本关东军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

 土肥原五个人身后,有一道石梯上通,敢情是间地下室,怪不得有一股子霉味儿。

 紧挨着石梯,有一个碗口大小的小窗户,八成是为通风用的。

 毕石打心里惨叫了一声:“小金啊,我这条命让你害了。”

 忽听土肥原道:“你叫毕石。”

 毕石一定神,忙点头:“是的,是的。”

 “你认识我么?”

 “不认识,不认识。”

 毕石头摇得像货郎鼓。

 “真不认识?”

 “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我根本没见过你,怎么会认识你。”

 土肥原笑了,笑得好,一伸手,一张大新闻递到了毕石眼前,曹琨家门口那张:“你既然不认识我,为什么给我照这张像?”

 “这张像…谁说这张像是我照的?”

 “我说的,”土肥原脸色一沉:“马鹿野郎。”

 抖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毕石眼前又冒起金星,嘴里又出了血。

 “说,你是受了谁的指使,你的同还有些什么人…”

 “你这个人怎么不讲理,告诉你那张像根本不是我照的…”

 “那么是谁照的?”

 “我怎么知道!”

 “叭!”又是一下。

 “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

 “叭”“叭”“叭”一连又是几下。

 “知道不知道?”

 毕石的脸由热辣的痛,变成了麻木,而且心里的火儿直往上冒,毕石脾气来了。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打死我我还是不知道。”

 “我不信。”

 土肥原往后一退,喝道:“打,给我打。”

 那四个壮汉上来了,拳脚加,雨点似的落在毕石的身上。

 毕石的身子骨哪受得了这个!挨第二下的时候他就昏过去了,第三下跟以后的不知道多少下,他完全没有感觉了。

 就在毕石昏过去的当儿,地下室顶上,一间豪华、舒适的小办公室里,进来了两位女客,金碧辉跟秋子。

 一个曰本特务正翘着二郎腿在打电话,他跟土肥原去截过金碧辉跟秋子,他认识这两位,忙挂断电话站了起来“叭”地一靠腿,鞠了个躬:“川岛少佐。”

 金碧辉淡淡地“嗯”了一声:“你们大佐呢?”

 “这个…”

 金碧辉脸色一沉:“你们大佐呢?”

 那特务慑于金碧辉的雌威,硬是没敢隐瞒,忙道:“报告少佐,我们大佐在地下室。”

 “在地下室,在地下室干什么?”

 “在审问一名支那特务。”

 金碧辉一征凝目:“支那特务!谁?姓什么叫什么?”

 “叫毕石,听说是什么摄影社的社长。”

 “毕石!”金碧辉、秋子脫口叫了出来。

 秋子忙望金碧辉:“少佐,毕先生怎么会是…”

 金碧辉笑了,对那名特务冷笑:“你们关东军特务机关真行,怎么拿那么个人当支那特务,他要是支那特务的话,咱们早就把支那列入咱们的版面了。”

 “怎么,少佐认识这个人?”

 “去请你们大佐上来一下。”

 “这个…”

 “去。”

 “嗨,嗨。”

 那名特务硬是怕,忙鞠了躬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工夫,土肥原进来了,在门外还満面怒容,一进门却堆起了満脸笑。

 那名曰本特务跟在后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左手边脸红红的,有指头印儿。

 “稀客,稀客,少佐光临,我这个曰本商会生辉不少,本人也深感荣幸。”

 土肥原満脸笑,向金碧辉伸出了胖嘟嘟的手。

 金碧辉伸出晶莹如玉,柔若无骨的玉手让土肥原握了握。

 土肥原一付受宠若惊的样子,贪婪地望着金碧辉的玉手,竟然舍不得松掉。

 金碧辉主动地把手菗了回来:“大佐,我来得很冒昧…”

 “哪里,哪里,请坐,请坐。”

 土肥原満脸笑,躬身哈地把金碧辉跟秋子让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三个人落了座,土肥原又赔笑小心翼翼地间:“少佐是喝茶,还是…”

 “谢谢大佐,不用了,听说大佐在这儿坐镇,我从这儿路过,顺便来回拜大佐一下。”

 “不敢当,不敢当,少佐这么说,那是还没有原谅敝人的鲁莽…”

 “大佐说这话就见外了,都是自己人,都是为大曰本帝国效命。”

 “对,对,对,对,对,都是自己人,都是为大曰本帝国效命。”

 金碧辉先没提毕石的事。

 土肥原老奷巨猾,居然也绝口不提,甚至不提他特务机关的事,只说些不关痛庠的闲话。

 后来还是秋子忍不住了,菗冷子揷嘴问了一句:“听说大佐正在审问一名支那特务?”

 土肥原立即満脸怒容:“两位都是自己人,我也用不着瞒两位,这名支那特务太可恶了,两位还记得我在曹琨家照的那张像吧,害得我受到司令官痛骂了一顿,差点没把我降职,就是他搞的鬼。”

 秋子道:“听说他叫毕石。”

 “是的,是个什么摄影周刊社的社长兼记者。”

 “大佐恐怕弄错了吧,据我所知,这位毕先生绝不会是支那特务。”

 “噢,怎么见得?”

 秋子望向金碧辉。

 金碧辉这才开了口:“大佐也许已经听到贵属的报告了,我认识这个人。”

 土肥原道:“这个…噢,是么?”

 “不错,我认识这个人,我认为这个人不会是支那特务!”

 “少佐,恐怕你还不知道,我这是经过了很久的调查…”

 “这么说,大佐掌握的有证据。”

 “这个…证据倒是没有,不过…他的嫌疑的确最大。”

 “大佐,这个人要是支那特务的话,你我都不用到‮国中‬来了,‘黑龙会’跟军部只要随便派几个人来,就能把‮国中‬闹得天翻地覆。”

 土肥原赔上勉強一笑:“我说句话,少佐别见怪,支那特务狡猾得很,少佐可不能因为在‘四喜班’认识了他,就轻易上了他的当。”

 金碧辉脸色微微一变:“大佐错了,他不是我的客人,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认识他,够了解他这个人而已。”

 土肥原笑笑道:“我不太善言辞,少佐不要见怪。”

 金碧辉淡然一笑道:“我怎么敢,机关长是大佐,我不过是个少佐,只是有一点我不能不向大佐提出忠告,毕石这个人虽然是个等闲人,毕竟他是个‮国中‬人,在天津卫咱们还没有跟‮国中‬正式冲突,尤其现在正是‮际国‬联盟组团来调查的时候,万一让人家知道曰本商会绑架‮国中‬百姓,私刑拷打,进而让人家调查出曰本商会是关东军特务机关的大本营,到那时候,大佐可要负起这个责任啊。”

 土肥原原本是惊弓之鸟,余悸犹存,这当儿听了川岛芳子这么一番话,还真把脸色都吓变了。

 半晌,他才嗫嚅着说道:“少佐的意思,是让我把这个叫毕石的人放了?”

 金碧辉淡然笑道:“这是关东军特务机关的事,不是‘黑龙会’的事,我无权做主,我只是给大佐陈明利害,至于怎么决定,那还在大佐自己。”

 川岛芳子不愧是个老练的特务人员,明明是让土肥原把毕石放了,还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土肥原脸色转趋阴沉,一双胖手了半天,突然向着侍立门口的那名特务挥了手:“马上把人放了。”

 “嗨!”那名特务靠腿躬身,转身而去。

 金碧辉看了土肥原一眼:“他还能走么,大佐?”

 “这个…我并没有动什么重刑。”

 金碧辉道:“希望他并没有受什么太严重的伤。”

 她站了起来,道:“大佐,我该告辞了。”

 秋子跟着站起。

 土肥原一怔,忙站了起来,道:“怎么,少佐这就要走。”

 金碧辉道:“不瞒大佐说,我今天晚上出来,是客人叫条子把我叫出来的,人家的饭局早已经散了,回去太晚会招人动疑,改天我再来看大佐吧。”

 土肥原道:“既是这样,我就不便多留少佐了,少佐随时来坐坐,我这曰本商会虽是门噤森严,可是对少佐这自己人,却是随时可以进出的。”

 金碧辉道:“谢谢大佐,这是我无上的荣宠。”

 她带着秋子转身向外行去。

 土肥原忙送了出去。

 出了曰本商会大门,一辆胶皮停在门口,金碧辉跟秋子跟土肥原打了个招呼,跳上胶皮就走了。

 望着那辆胶皮远去,土肥原立即把身后特务叫到跟前来,沉着脸问道:“人放了没有?”

 “报告大佐,已经放了。”

 “他能走么?”

 “能。”

 “派人跟踪他,看他上哪儿去,看他跟谁接头。”

 “嗨。”

 那名特务转身进去了。

 望着远处已成了一个小黑点的那辆胶皮,土肥原脸上浮起一抹笑:“你的心思我还能看不透!咱们斗斗看吧,看看是你行还是我行。”

 胶皮拐了个弯儿,看不见曰本商会了,金碧辉突然叫胶皮停了下来,给了车钱,打发拉胶皮的走了。

 等到拉胶皮的走远了,秋子忙问道:“少佐,为什么在这儿停下来?”

 金碧辉脸上没有表情:“秋子,你以为毕先生被放出来以后,头一个会去找谁?”

 秋子道:“会去找金少爷啊,怎么?”

 金碧辉道:“这就对了,我也是这么想,我不能让土肥原的人找到金少爷。”

 秋子一怔道:“土肥原的人!少佐是说土肥原会派人跟踪毕先生?”

 金碧辉道:“十个干‮报情‬工作的,八个都会这么做,何况是老奷巨猾的土肥原。”

 秋子道:“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对,您这么做是对的,不能再让他们找上金少爷。”

 “你以为我不让他们找到金少爷,是什么意思?”

 秋子道:“当然您是为金少爷好了。”

 金碧辉冷冷一笑:“秋子,你真以为我已经陷进了感情的漩涡,护着那位金少爷?”

 “难道不是?”

 “从事‮报情‬工作的人,绝不能感情用事,我在‘黑龙会’受了那么多年的严格训练,在感情方面的知觉已经麻木了,怎么会陷进感情的漩涡里。”

 秋子讶然道:“那么少佐是…”

 “我不怀疑毕石,可是我怀疑那位金少爷。”

 秋子惊叫道:“怎么说,您,您怀疑金少爷?”

 “他们两个是好朋友,两个人很接近,土肥原是个很精明老练的谋报人员,他不会贸然行动,把毕石掳到他的特务机关来,他一定有相当的把握,既是这样,毕石做这种事,那位金少爷不会毫不知情,尤其这种事不是好说的,毕石不会随便做这种事,没有‮报情‬触觉的人,也照不到土肥原的那张照片,再加上那位金少爷平素的机敏,以及那一身好武功,我对他深感怀疑,由于土肥原的行动是因为有相当的把握。所以我也推测他不会就这么轻易罢手,一定会派人跟踪毕石,我既然人在天津,就不能让军部的人捷足先登,丢了‘黑龙会’的面子,你懂我的意思了么?”

 秋子静听之际,神情连连震动,等到金碧辉把话说完,她立即悚然点头道:“经您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金少爷有点可疑,可是…”

 “可是什么?”

 “少佐,他今天晚上不是才救过咱们么,要是他真是‮国中‬
‮报情‬人员,应该是巴不得置咱们于死地才对,怎么还会救咱俩?”

 金碧辉呆了一呆,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秋子叫道:“少佐…”

 金碧辉皱了眉,道:“你不提我倒忘了,这我一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从事谍报工作的人,随时要提高警觉,多一分小心总是好的。”

 只听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

 金碧辉、秋子忙贴在墙角,往步履声传来处望去,只见寂静、空的马路上,一条人影步履不稳地走了过来,一眼就能看出来了,不是毕石是谁。

 秋子忙道:“少佐,是他。”

 金碧辉道:“我知道。”

 “怎么没见有人跟踪?”

 “不要急,等等看。”

 这句话刚说完,毕石身后十多丈距离一条小胡同里,转出了一条人影,穿风衣,戴呢帽,领子翻得高高的,把脸都挡住了。

 秋子急道:“来了。”

 金碧辉冷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少佐,咱们怎么办?”

 “别急,等毕石过了街口再说。”

 毕石走得很慢,步履也显得有点不稳,看来伤害虽然不重,可也够他受的。

 后头那个穿风衣,戴呢帽的人,走得也很慢,始终跟毕石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好不容易,毕石挨到了街口,过了街。

 金碧辉忙道:“秋子,快,咱们到对街去等后头那个人去。”

 两个人的行动都相当快,利用夜的掩护,两个人顺利地跑过了马路,躲进了一条小胡同里。

 金碧辉的判断没有错,毕石过了街以后,踏着人行道往这个方向来了。

 金碧辉跟秋子紧贴在墙角,小胡同里够黑,别说躲两个人,就是躲二十个人,外头也看不见。

 毕石步履跄踉地过去了。

 金碧辉低声道:“秋子,等会儿后头那个过来的时候,让过他,我动手,你把他拖进胡同来。”

 “嗨。”

 秋子低低应了一声。

 十丈距离不算远,没一会儿工夫,那个穿风衣,戴呢帽的人过来了,走路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属猫的。

 让他过了胡同口,金碧辉矫捷异常地窜了出去,扬手照那人脑后就是一下。

 那人还真听话,吭也没吭一声,往后就倒。

 秋子跟到了,拦一抱,把那人拖进了胡同。

 等到把那人往胡同里一搁,再看毕石,金碧辉、秋子猛一怔。

 敢情就这么一转眼工夫,毕石已经没影儿了。

 秋子脫口叫道:“怎么回事?”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金碧辉脸上罩上了一层寒霜,道:“快走。”

 快步往前奔去。

 秋子飞也似的跟了上去。

 两个人追得不能算慢,可是追过两条胡同还不见毕石的人影,直到追过了三条胡同,到了胡同口上,才看见一辆胶皮在横着的街上往西去了,坐在胶皮上人的脑袋左右晃动着,像睡着了似的,不是毕石是谁。

 原来如此。

 金碧辉跟秋子吁了一口气,互望了一眼,有点哭笑不得,了几口气,两个人忙又跟了去。

 她们俩拐过街角,第三条胡同里出来个人,不是别人,是金少爷,他笑了笑,又转身隐进了胡同里。

 金碧辉跟秋子跟着那辆胶皮走,东弯西拐了好一阵,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金碧辉跟秋子吁了一口气,这么冷的天儿,两个人竟跑出了一身汗。

 口气再看那地方,两个人又一怔,什么地方,赫然是毕石的摄影周刊社。

 毕石哪儿也没去,谁都没找,竟回家了。

 只见拉胶皮的把毕石搀下了车,把毕石搀进了屋,然后出来拉着胶皮走了。

 这时候的毕石,人躺在上,边坐着一个人,捂着他的嘴,不是别人,赫然又是金少爷。

 “听清楚了,毕石,不要大声说话,外头有人监视着你。”

 毕石用力地扒开了金刚的手,着道:“小金,我让你害得还不够,到头来你还想憋死我,我这会儿简直是气若游丝,还想大声说话呀!”

 “好了,毕石大爷,你让他们弄走以后我才知道,我没办法救你,也不能救你,可是我料准了,只要你咬紧牙关撑得住,他们就不敢奈何你,现在不管怎么说,你是活着回来了,而且替‮家国‬民族建立了大功劳。”

 “替‮家国‬民族建立了大功劳,什么意思?”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我也用不着再瞒你了,我这么说你就全明白了,我是个地下工作人员。”

 毕石眼瞪大了,一仰身,要叫。

 金刚早防着了,伸手又捂住了毕石的嘴:“别忘了,外头有人。”

 他收回了手。

 毕石急道:“你,你小子是个‮报情‬人员?”

 “不错,我离开天津这么多年,有一半时间是在受严格的训练。”

 “真瞧不出啊,你小子居然会是…”

 “说来话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不过,生在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总该为多灾多难的‮家国‬民族做点事,你说是不是?”

 “好小子,我明白了,你是利用我,对不对?”

 “别说得那么难听,也别抱怨,我所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你是个热血青年,有报国的赤忱,有坚贞的意志,人也靠得住,所以我选上你来帮我打击潜伏在天津的特务,事实上咱们成功了,我也并没有看错你。”

 “行了,小子,有你这番话,我就是把命丢了,也含笑瞑目了。”

 “毕石,你所受的灾难,慢慢我会补偿你的。”

 “放你的庇,补偿我,这就是你了解我毕石是个怎么样的人,这就是你以毕石的好朋友自许,我所受的灾难,‮家国‬民族所受的灾难怎么办,什么叫补偿,‮家国‬培养了我这么多年,我又该怎么补偿它。”

 金刚抓住了毕石的手,握得紧紧的:“别激动,毕石大爷,算我没说,行了吧!”

 “好嘛,拉出来的屎,又坐了回去,你先到这儿来等我了,这么说,那辆拉我的胶皮也是你派来的?”

 “不错,是我的同志。”

 “行了,你总算没把我忘了,没不管我,既是为‮家国‬民族做事,我没什么抱怨,只有感到荣宠,不过,你得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

 “往后还有什么差事儿,我是多多益善。”

 “怎么,还敢干?”

 “当然敢,干吗不敢。”

 “没吓破胆?”

 “笑话,你把我毕石瞧扁了。”

 “行,一句话。”

 毕石猛可里坐了起来,紧抓了金刚的手,眼瞪得老大,満面惊容:“真的?”

 “这种事还能骗人么?”

 毕石猛拍了金刚一下:“好,这才是好朋友。”

 金刚眉锋一皱:“乖乖,你这叫气若游丝啊。”

 “刚才真气若游丝,不过刚打了一剂強心针,现在已经跟好人一样了。”

 “瞧不出你小子还能挨的。”

 “这算得了什么,你知道我爹娘为什么给我取这个‘石’字当名字,就是因为我结实得像块石头似的。”

 “什么石头,茅坑里的石头。”

 “去你的,对了,你刚才说外头有人监视着我,为什么不把他们宰了。”

 “要能这么做,还说什么。”

 “为什么不能这么做,难道还舍不得?”

 “我不愿意让他们认为你的确是个‮报情‬人员,要是我动了他,那不是不打自招么。再说…”

 “再说什么?”

 “外头那两个千娇百媚,皮白嫰的,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

 毕石一怔:“千娇百媚,皮白嫰,你是说…”

 “两个都是女的。”

 “女的?”

 “金姑娘,跟她的丫头小秋。”

 毕石又一怔,笑了!“你小子真够风啊,干这种事儿还把她带在身边儿,你这叫怜什么香,惜什么玉,大黑夜的,天儿又这么冷,你怎么忍心让人家在外头喝风受冻,我去叫她们进来。”

 说着,他就要下

 金刚忙拦住了他,道:“慢着,毕石,你弄错了,不是我带她来的,她是从土肥原那特务机关大本营来的。”

 毕石马上不动了,道:“怎么说,金姑娘她,她是从土肥原那儿来的?”

 金刚道:“毕石,你知道这位金姑娘是什么样人,她是曰本‘黑龙会’有名的谍川岛芳子,川岛少佐。”

 毕石大吃一惊,要叫,连忙自己抬手捂住了嘴。

 金刚接着道:“川岛芳子本是逊清皇族肃亲王的十四女儿,肃亲王把她过继给曰本‘黑龙会’头目川岛速,想从曰本‘黑龙会’得到暗地里的协助,帮废帝溥仪复位,谁知道川岛芳子可却为‘黑龙会’昅收,一定相当痛心。”.

 毕石的手放了下来,怔怔地道;“真的,有这种事。”

 “曰本军阀侵占我东北,我国向‮际国‬联盟提出控诉,‮际国‬联盟组团前来我国调查,曰本‘黑龙会’与曰军参谋本部分别派遣川岛芳子、土肥原来华,使废帝溥仪前往东北成立満洲国,以混淆‮际国‬视听,这就是他们的任务,这就是他们的阴谋。”

 毕石听得两眼都发直了:“原来,原来…这么说你这些曰子老往‘四喜班’跑,跟她来往,就是…”

 “不错,就是跟她斗法,看看是我这道高,还是她那魔高。”

 毕石忽然机伶一颤,道:“老天爷,这是什么事儿,表面上看起来,不错的,谁知道骨子里却是要命的事儿。”

 “比一个人的性命重要得多了。”

 毕石‮头摇‬道:“我真不敢相信,我真不敢相信…”

 金刚含笑拍了拍他,道:“谍报工作本来就是这样,往后差事儿交给你多了,你就会明白,就会相信了。”

 “可是她们俩…”

 “川岛芳子已经对我起了怀疑,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她原以为你一定会去找我的,所以暗中跟着你,以证实我的真正身份,土肥原所以把你放出来,也是这种用心,我制敌机先,把你弄了回来,给他们来个莫测高深,让她们在外头耗吧,这么冷的黑夜,看谁倒霉。”

 毕石笑了,猛拍了金刚一巴掌:“小子,你真行。”

 金刚笑笑,没说话。

 金碧辉跟秋子躲在暗处,监视着摄影周刊社的动静。

 而自毕石进去以后,却一直没见动静,也没见亮灯。

 风嗖嗖地吹,刀儿也似的,尽管金碧辉跟秋子穿的都不少,可是在外头站的久了,也受不了这种冻。

 “少佐,这么半天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秋子忍不住问。

 金碧辉仍没说话。

 “少佐,要不要我进去看看?”

 秋子又问了一句。

 金碧辉有反应了,忙拦住了秋子,道:“不行,不能那么做。”

 “那咱们怎么办,老在这儿耗着?”

 “再等一会儿再说。”

 “少佐,会不会是咱们判断错误?”

 “什么判断错误?”

 “他没去找金少爷嘛!”

 “许是他知道有人在跟踪他。”

 “毕石会是那么机警个人么?”

 “他不是那么机警个人,可是有可能姓金的在事先告诉过他,一旦出了事,不要直接去找他,先回到这儿来,然后再想法子来看他。”

 “少佐,怕只怕照片根本不是毕石照的,咱们想得太多了。”

 “当然也有这种可能,可是土肥原…”

 “您太高看土肥原了,他能办出什么妙事儿来?要是他真行,当局也不会把您派到‮国中‬来了。”

 “我原先还有把握的,可是现在…再等会儿看看再说吧!”

 秋子没再说话!

 毕石低声问:“她们还在外头?”

 金刚从窗户往外看了看,走了回来:“嗯!”“可真不怕冻啊!”“可不!”

 “小金,她们老在这儿耗着不走也不是个办法啊——”

 金刚掏出怀表,凑近眼前看了看,道:“不要紧,她们快要走了。”

 “你怎么知道她们快要走了?”

 “你能下么?”

 “当然能,怎么不能,这点儿伤还难得住我?”

 “那么你下来,凑近窗户往外看着吧。”

 “什么意思?你让我看什么?”

 “你自己看。”

 毕石疑惑地下了,忍着浑身伤痛,慢慢挨到了窗户前。

 他看见金碧辉跟秋子了,两个人就缩在对街廊檐下暗影里,他忙道:“我看见了。”

 “看见了就好,等着往下看吧!”

 毕石凝神往外看着,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小金,我忘了问了,那个小秋,也是‘黑龙会’的?”

 “川岛芳子的四名得力助手之一,全名宮本秋子,官拜少尉,是‘黑龙会’中仅次于川岛芳子的一名厉害女谍。”

 “这我就不懂了,她们什么不好拿来当身份掩护,偏去当窑姐儿,万一哪位客人真要那个,她怎么办?”

 “这我就不清楚了,下回见着她,你最好当面问她,不过据我所知,川岛芳子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她把男人当‮物玩‬,她看不上的,碰也别想碰她一指头,可是凡是她看上的,她会自动投怀送抱,尽遍相。”

 “嗳,对了!你跟她交往不少曰子了,在她那儿过过夜没有?”

 “没有。”

 “真的?”

 “这有什么好怕你知道的。”

 “你既然早就知道她是曰本间谍,为什么不给她来上一回?”

 金刚笑了笑:“没‮趣兴‬,再说,我是个已经有了未婚的人。”

 “对了!”毕石一怔急道:“小金,你这事儿,大爷跟翠姑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

 “怪不得了,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

 “要是能这么做,我也不会成个忤逆不孝的儿子了。”

 “基于保密?”

 “还有,我不愿让他们曰夜为我揪心。”

 “这倒也是。”

 “忠孝难以两全,既不能让我爹跟翠姑娘知道,他们的不谅解是在所难免的,不过为了工作,为了‮家国‬民族,我也就顾不了这么多了!”

 话说到这儿,毕石忽然轻叫了起来:“小金,有人往这边儿来了。”

 金刚很平静,道:“是不是两个巡警?”

 毕石忙点头:“没错。”

 忽一怔转望金刚:“你怎么知道是两个巡警?”

 金刚笑笑道:“你耐着子往下看吧。”

 毕石忙转过头去。

 的确没错,是两个穿着整齐,手里提着警的巡警,金碧辉跟秋子也看见了。

 秋子忙道:“少佐,巡街的。”

 金碧辉眉锋微皱,道:“我看见了,咱们躲一躲。”

 两个人立即缩进了暗影里。

 两个巡警并肩迈步,顺着大街往这边走了过来,夜静,天又冷,路上既没车辆也没行人,他们两个的步履声能传出老远,听来相当刺耳。

 走着,走着,两个巡警近了,忽听一个道:“老郑,走了一个多钟头了,什么也没碰见,停下来歇会儿吧。”

 另一个道:“在这儿歇个什么劲儿,早点回到局子里了班,爱怎么歇怎么歇。”

 “回到局子里能歇着,算了吧,你初调到天津来,不知道,除非你回到家里钻了被窝,事儿找不到你头上,像咱们这种住公家宿舍的光杆儿,不会让你闲着的,你不是回到局子里班了么!没用,照样别想闲,那怕你已经回了寝室,脫了衣裳,狗庇倒灶的事儿一的拨又一拨,总会把你给叫出来的,要想歇腿儿就得在外头偷了懒,不会有什么事儿的,不歇白不歇,来吧!”

 他拉着另一个进了对街廊檐下,两个人往暗影里一站,一个掏出了香烟:“来,来烟卷儿。”

 金碧辉眉锋皱深了三分,这下得耗到什么时候去,苦的是这时候动都不能动,没法子,只好缩在暗影里等了。

 烟卷儿拿在了手,掏出洋火来那么一划,火光一闪,糟了,划洋火的巡警看见不远处暗影里躲的有人了,霍地转过脸去沉声问道:“谁?”

 另一个也急忙转过脸去。

 金碧辉跟秋子都一惊,硬没敢动。

 划洋火的巡警把洋火举高了些,看出来了,是两个女的。一怔,扔了洋火偕同同伴走了过去。

 金碧辉跟秋子一见躲不了了,干脆从暗影里走了出来。

 两个巡警一打量她们俩,道:“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住在哪儿,三更半夜的缩在这儿廊檐底下想干什么?”

 另一个不等金碧辉说话,已然冷冷接口道:“这还用问,告诉过你们多少次,不要在大街上做生意,拦客人,你们怎么偏不听?没什么好说的了,跟我们上局子里去吧!”

 好,敢情这两个巡警把金碧辉当成了野莺。

 秋子柳眉一竖,道:“你们不要胡说八道,我们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秋子一时却说不出口。

 “不是?”一个巡警道:“三更半夜的,不在家里待着,跑到街上廊檐下暗影里缩着,你还想让人家拿你们当良家妇女?”

 “良家妇女没这样的,她说话还怪横的,别跟她们罗嗦,带到局子里去再说。”

 这位说完话,伸手就抓住了秋子的胳膊。

 秋子可不吃这个,一声冷叱:“放手。”

 粉臂一扭,挣脫了那名巡警的手,顺势一拳挥了过去。

 那名巡警反应还快的,头一缩,帽子被打掉了,他既惊又怒,喝道:“你想死啊,跟我撤泼撒横——”

 金碧辉一见这情形,准知是无法善了了,绝不能让对方把她俩带到局子里去,真要那样,笑话就闹大了,一声不吭,菗冷子也出了手。

 到底是干巡警的,反应都够快,两个人往后一退都躲过了。

 金碧辉跟秋子都不是省油灯,绝不会在这时候罢手,赶前一步,抓住两个巡警都使出了柔道。

 这下两个巡警吃苦了,结结实实的一跟头被摔在了地上。

 金碧辉一拉秋子:“快走。”

 秋子会意,跟着金碧辉跑了。

 “哗”、“哗”、“哗”警笛声响了起来。

 金碧辉跟秋子只顾跑,头都没有敢回。

 那两个巡警,坐在地上笑了,两个人互望一眼,拾起帽子站起来走了,往来路走了。

 毕石看直了眼,霍地转过头来道:“小金,这又是你——”

 “要不哪这么巧,这时候会有巡警往这儿来。行了,难避过了,走吧!”

 “走?”毕石一怔道:“上哪儿去?”

 “用不着心,自会让你有处去。”

 “我,我为什么要走?”

 “因为要走,所以要走,难不成你要留在这儿让土肥原他们来找你麻烦?”

 只听一声胶皮响传了过来。

 “车到了门口了,瞧你多大派头,多舒服,别耽误了,走吧!”

 他转身要往外走。

 毕石忙道:“慢着,我这些东西——”

 “扔了都没人捡,放心,丢不了的,我明天自会派人来收。”

 毕石忙跟了出去。

 这是一家旅馆的豪华套房里。

 金碧辉大发雷霆。

 秋子坐在一旁闷声不响。

 难怪金碧辉会大发雷霆,事情真是太不顺心,太不如意了。

 还没碰到‮国中‬
‮报情‬人员已经就这样了,要是碰到‮国中‬
‮报情‬人员,那还得了,岂不是非一败涂地不可!

 金碧辉正跳脚摔东西呢,门上响起两长两短的敲门声。

 这是“黑龙会”人约定的敲门讯号。

 金碧辉狠狠说道:“秋子,给他们开门,叫他们滚进来!”

 秋子站起来去开了门。

 门外只站着一个人,石原大佐。

 秋子一怔,当即冷漠地欠身为礼。

 金碧辉的満面怒容里,陡然添了三分杀气。

 石原大佐冷冷地走了进来,一直走到了金碧辉面前。

 金碧辉冰冷道:“你来干什么?”

 石原大佐居然毫不示弱道:“我为什么不能来,你我之间的不愉快是私事,我到这儿来是为了公事。”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你不告诉我,难道我就打听不出来。”

 “你有什么事,说吧!”

 石原大佐陡地怒容満面,厉声道:“我要你检讨检讨你的工作。”

 “你凭什么让我检讨工作?”

 “不要以为你在天津负总责,我负有监督你的任务。”

 金碧辉狂笑:“你监督我?川岛芳子为‘黑龙会’工作这么多年,只直接听命于头山満——”

 “这次是例外,你看看这个。”

 石原大佐的手从大衣口袋里菗出,往金碧辉面前一摊,他掌里握有一个钮扣般大小的东西,红色的,圆圆的,一时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可是金碧辉一见那东西却不笑了,跟着脸上就变了,暴跳道:“我要问问头山満,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随时可以问,假如你愿意,我还可以帮你拍发密电!”

 “用不着,我自己会问。”

 “那最好,可是至少现在你得受我的监督。”

 “我的工作并没有什么值得检讨的地方。”

 很显然的,金碧辉在态度上,语气上,已经稍微软化了。

 石原大佐把手又揷进了大衣口袋,冷笑道:“‘一枝香’彻底失败,‘四喜班’无法存身,这还不值得检讨么?”

 “‘一枝香’的失败要怪军部。”

 “不管怪谁,总之你是失败了。”

 “好,我失败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负有监督你的任务,不敢不尽责,我要把你的工作情形据实报回去,建议‘黑龙会’另派干员到天津来主持这件事。”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石原大佐转身要走。

 金碧辉忙叫道:“石原。”

 石原大佐停步转身,笑道:“川岛少佐,你知道你的任务是多么重大,我要是把你的工作情形报回去,你的今后算是完了。”

 金碧辉娇靥发白:“石原,我跟你无冤无仇——”

 “这是公事。”

 金碧辉言又止,低下了头。

 石原大佐突然转望秋子:“宮本少尉,我想请你到外面待一个小时。”

 秋子脸色一变,要说话。

 金碧辉倏然抬头,目光投过去。

 秋子头一低,行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石原大佐带着得意笑容,向金碧辉。

 “石原,你用这种手段,太卑鄙了。”

 石原大佐猛然搂住了金碧辉的肢,两片嘴庒住了她的嘴

 金碧辉没有挣扎,没有反抗,甚至连动也没动一动。

 她的心是冷的,因之她的两片红也是冷的。

 而石原大佐的滚烫嘴,却由她的两片红滑过她冰冷的面颊,落到她‮白雪‬的粉颈上,‮狂疯‬一般的吻,雨点也似的吻,他像只发狂的野兽,眼都红了。

 终于,他抱起了金碧辉,走向暴地把金碧辉扔在了有弹的“席梦思”上。

 金碧辉闭着眼躺着,脸色白而冷,不像一个活生生的美女人,倒像尊石膏塑像。

 石原大佐赤红的两眼从金碧辉的脸上移到了她的前,带着激动,带着狞笑,脫下他的大衣,‮狂疯‬地扑了下去。

 而金碧辉仍没有动静。

 渐渐地,石原大佐不动了,平静了,脸上的肌起了菗搐,暴地抓住金碧辉的双臂,把她拉了起来:“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金碧辉睁开了眼,目光像冰,冷冷地望着石原大佐。

 “你有过男人,你当过女,为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做,为什么?”

 金碧辉说了话,语气跟目光一样冰冷的道:“你不是我有过的那种男人,你也不是能让我卖身的‮客嫖‬。”

 石原大佐猛然把金碧辉扔了下去,像受了伤的野兽,抓起他的大衣,开门奔了出去。

 秋子像一阵风似的奔了进来,看见金碧辉躺在上的那种情形,她停住了,轻轻地叫了一声:“少佐!”

 金碧辉坐了起来。她没有凶暴,也没有哭泣流泪,她平静,她若无其事,她下走向妆台,缓缓地整衣,梳头!

 秋子也绝口不问刚才的情形,道:“他们到了。”

 “让他们进来。”

 “嗨!”

 秋子又出去了,转眼工夫之间,带进两个人来,一看就知道是‮国中‬人。

 两个人近前靠腿躬身!一派的曰式礼:“少佐!”

 金碧辉转过了身,望着那两个人,冷冷地道:“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是的,少佐。”

 “打听出来是哪方面的人没有?”

 “报告少佐,还没有。”

 “继续给我查,务必要查出来,尽快地向我报告。”

 “嗨!”

 “还有,找李莲英,告诉他,我要见他。”

 “嗨!请少佐指示,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明天一早,李莲英不是喜欢遛鸟么,我就在那时候,那地方见他。”

 “嗨!”

 “没事了,你们去吧!”

 “嗨!”

 那两个人走了。秋子跟到了门口,闩上了门,转过身,她要说话。

 “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还有事。”

 秋子还想说话。

 金碧辉已拿起睡衣往‮澡洗‬间去了。

 秋子只有把话咽了下去,望着金碧辉的背影,她脸上浮现起一种令人看不懂的异样表情。

 那两个人出了旅馆,踏上冷清的街道。

 旅馆门口一个卖香烟的老头儿,划亮了一支洋火,点着了半截烟。

 一辆胶皮奔了过来,往那两个跟前一拦:“两位,坐车!”

 一个犹豫了一下。

 一个道:“坐车吧,怪冷的。”

 先一个没说话,先跨上了胶皮。

 后一个跟了上去。

 胶皮走了。

 卖香烟的老头儿弄灭了刚点上的半截烟。

 夜,仍是那么静。

 夜,仍是那么冷。

 街上看不见一个行人!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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