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风雨
麻四将他查探的消息告诉了傅少华及商二、铁大三人,并向三人告了罪。
商二道:“麻四,你没弄错,害咱们‘铁骑会’的,真是‘侍卫营’那个鹰犬头儿?”
麻四道:“错不了的,是他亲口说的,为酬这件大功,还获得了一件御赐黄马褂呢。”
铁大冷冷一笑道:“兔崽子好得意哟,且看他能够逍遥到几时。”
商二转眼望向傅少华道:“少爷,咱们终于知道是谁了,也找着了。”
傅少华道:“麻四,‘侍卫营’驻扎在什么地方?”
麻四道:“在紫噤城,少爷,您可要慎重,别人不知道,我清楚,他们养的能人不少,‘侍卫营’个个是好手。”
傅少华微一头摇道:“多少年都等了,我不急。”
只听白素薇道:“少爷,你请坐下不好么?”
傅少华道:“谢谢姑娘,姑娘请坐吧,别累着。”
麻四道:“素薇,你回房歇着去吧,我跟少爷多聊聊。”
白素薇温顺地答应一声,向傅少华告个退施礼而去。
看看白素薇进了东厢房,商二笑道:“麻四呀,瞧不出你还
体贴的,什么时候学会的?”
麻四不好意思地笑笑,冲傅少华欠身抬手:“少爷,您请坐。”
傅少华年纪轻,可是他是“铁奇会”的少主,他不坐,哪个都不好坐,他明白这一点,当即坐了下去。
几个人都落了坐,商二道:“麻四,白姑娘容貌
情两不错,你的造化不小,究竟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跟了你这个倒霉鬼?”
麻四笑笑说道:“她原是好人家的女儿,后来因为父母双亡,家道中落,被她那狠心的舅舅卖进了八大胡同,可是她死也不肯卖身,可巧我办件案子在八大胡同结识了她,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跟了我,我就把她接了出来,凭心而论,素薇是不错,知书达礼,更难得识大体,明大义…”
铁大道:“这么一位好姑娘,你是几生修来,可要好好的待人家。”
麻四道:“我知道。”
商二道:“这也是缘份,幸亏她碰见了你,要不然这么一位好姑娘,岂不让她那狠心的亲娘舅给毁了?”
铁大道:“这兔崽子真不是人。”
商二眼望向了云英,道:“这位呢,又是什么时候收的徒弟?”
麻四道:“这孩子身世可怜,自小没爹没娘,原在天桥跟着那些混混儿讨生活,我看他是块材料就收了他,瞧瞧,我这徒弟如今长大成人了,拿我当亲爹一样,不赖!”
商二点点头,由衷地道:“这孩子还真不赖。”
云英一咧嘴道:“商叔,您夸奖,听师父说您那手赌技冠天下,您要是喜欢我,有空就教教我。好吗?”商二道:“没出息,什么不好学,学这个,跟铁叔学学摔跤,少爷艺出‘托托山’,或者跟少爷学个一招半式武功,不比跟我学那一手強?”云英不好意思笑了,麻四睁大了眼说:“少爷,您艺出‘托托山’?”
傅少华点了点头。
麻四一阵激动道:“早年我就听说过‘托托山’,可是从没见过‘托托山’的那一位。如今咱们竟…,这可真是老天爷有眼,老主人跟夫人的英灵庇护,少爷,‘托托山’的那一位,究竟是…”
傅少华道:“偌大一座‘托托山’上,只住着一位疯和尚,本来我并不知道他的来历,甚至连他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在‘托托山’上跟他十几个寒暑,他没告诉我一点有关他的事。…”
麻四道:“这可真是一位异人啊!”“废话。”铁大道:“要不是一位异人,能教出咱们这种徒弟。”
傅少华望着麻四道:“麻四,听说你不想干了?”
麻四道:“少爷,苍天有眼让我找着您,这就跟离群的雁一样,一旦找着了自己的那一群,还会再单飞么,说什么我也该跟随在您身,旁。”
傅少华沉默了一下道:“你不忘旧,傅少华存殁俱感,只…麻四,你要明白,你不比从前,你已经是个有家有后的人了。”
麻四忙道:“这个你不用替我
心,我自有安排…”
傅少华头摇说道:“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纵不为自己想,也该为白姑娘想想。”
一听这话,麻四急了,双眉一耸道:“少爷,多少年了,我盼的就是这么一天,您要是不让我跟着您,我马上自绝在您面前。”
傅少华道:“麻四,你的好意我感激…”
商二突然说道:“少爷,让我说句公平话…”
当即转望麻四道;“你要跟着少爷也可以,把你脸上抹的那腻人玩艺儿洗掉,我们要的是麻四,不稀罕你这两撇小胡子。”
麻四笑了,道:“这还不容易,我马上洗…”
傅少华眉锋微皱道:“商二,这是正经大事,你怎么…”
商二道:“少爷,我知道这是正经大事,自己人您总知道自己人,您要是不让他跟您,您这不是要
死他么?”
傅少华明知商二说的不错,铁大、商二、巴三,还有麻四,当年‘铁骑会主’这四个护卫,人人忠义,眼前倘不让麻四跟随,只怕麻四真会自绝当场。
他眉锋皱起,沉昑了一下道:“白姑娘无亲无故,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麻四道:“王妈家在山东,她家里只有一个老伴儿,别的没人了,王妈早就跟我说好了,将来这儿的事儿不想干了,就到山东她那儿去长住,王妈在这儿虽然是个下人,可是我跟素薇待他如自己的生身母一般,有王妈两夫妇照顾素薇,再加上小青做伴儿,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傅少华道:“从京里到山东这段路,谁送白姑娘去?”
麻四道:“我让云英送她,云英在巡捕营是一等一的好手,就是‘侍卫营’营里也挑不出他几个对手,您放心好了,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傅少华道:“麻四,你要三思。”
麻四道:“您别说了,天大的事也挡不住我,说什么我也要跟着您!”
傅少华微一点头道:“那好,明天一早就送白姑娘走。”
麻四一怔道:“明天一早?”
商二道:“怎么,又舍不得了?”
麻四瞪了他一眼道:“开玩笑,你怎么还是这贫嘴的老毛病。”
傅少华道:“白姑娘是个文弱女
,小青、王妈也都不是武林中人,目前京北城
八方风雨齐会,凶险在所难免,咱们要跟好几方面周旋,我认为他三位不宜再留在这儿。”
麻四点了点头,道:“您说的是…”
往后一摆手,道:“去,云英,告诉你姑姑一声去,让她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上路。”
云英应声而去。商二道:“该叫师娘了,怎么叫姑姑?”
麻四笑笑说道:“素薇年轻,她比云英大不了几岁,云英叫过她师娘,她不愿意,以后也就没改口。”
傅少华望着麻四道:“麻四,不是我忍心拆散你跟白姑娘…”
麻四道:“瞧您,说这个干什么,我还不明白么?”
傅少华头摇说道:“倒不是你,我只是怕白姑娘…”
麻四道:“少爷,这个您放心,素薇不是个世俗女子,她明大义,识大体,她不会不知道利害。”
傅少华点了点头:“那就好…”只听步履响动,一名中等身材的健壮汉子走进了院子,往堂屋看了一眼,随即停步在院子里,高声说道:“禀统带,哈德山求见!”
麻四道:“有话堂屋来说。”
那汉子答应一声,举步走了过来,进堂屋一躬身,麻四一招手道:“见过少主跟铁爷、商爷。”
那汉子忙一一见礼。麻四道:“少爷,这是我八个亲信中的一个,叫哈德山,一条血
汉子好儿郎。”
傅少华含笑说道:“自己人别客气,坐啊。”
哈德山恭谨地谢了一声,站着没动。
麻四道:“有什么话说吧。”
哈德山道:“爷,事情有眉目了。”
麻四霍地站起来,震声说道:“等的就是它,快说!”
哈德山头摇说道:“爷,不是东西的下落…”
麻四怔了一怔道:“不是东西的下落,那是…”
哈德山道:“您知道夏大人由山东內调为的是什么,”
麻四道:“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哈德山道:“据说宮里把夏大人从山东调到京里来,是让夏大人主持这件事,统率全局…”
麻四猛然一怔道:“怎么说,让夏大人统率全局,主持其事?”
哈德山道:“是的。”
麻四道:“不可能吧。”
商二叫道:“夏保桢是个文官,这,这怎么会?”
铁大道:“这种官儿让他治理地方可以,让他主持血雨腥风的这种事…”
麻四道:“不可能,不可能,夏大人山东巡抚做得好好的,宮里怎么会把他调回来主持这件事,岂非小题大作。”
傅少华道:“半张‘血令’关系太大,这是等闲大事,不是等闲小事。”
麻四道:“那么您以为…”
傅少华望着哈德山道:“消息哪儿来的?”
哈德山道:“吏部,我有个朋友在吏部当差,据他说京里没缺,夏大人不该內调,接着他又告诉我,宮里让夏大人主持这件事,可巧夏大人一到京里连歇都没歇就进宮去了。”
傅少华沉昑了一下道:“多跟你那朋友联络,继续查证。”哈德山答应一声,施礼而退。
商二道:“少爷,您信么?夏保桢一家在北运河上碰见了‘黄河十二寨’的,几把刀一指,他动都不敢动,这种人能主持这种事?”
傅少华头摇说道:“你可别小看了夏保桢,此人有智慧,有谋略,遇事十分冷静而稳健,他们让他主持这件事,不是没有可能。”
麻四道:“少爷,夏保桢是个文人。”
傅少华头摇说道:“办这种事,武将不比文人強,他只要运筹帷幄,拼斗厮杀并不需他亲自动手,这种事决胜在方寸之地,而不在双手之上。”
麻四道:“少爷,您只怕高估夏保桢了。”
傅少华道:“在北运河,我见过他。”
商二突然说道:“说不定他会武,而深蔵未
。”
麻四笑了,道:“可能么?”
商二道:“不能说没有可能,比起宮里来,对夏保桢的了解,恐怕你少得可怜。”
麻四道:“谁不知道,夏保桢是个文人…”
商二道:“或许是文人,不错,巡抚主在政民,而不涉及军务,然山东、山西、河南诸省,仅设巡抚而不设总督,其总督职务,都是由巡抚兼管,这几省的巡抚都是本身兼职掌管省內军务兵马,由这儿看,夏保桢至少他懂得用兵之道。”
麻四一拍腿大,道:“行啊,商二,没想到你对这种事情分析的这么清楚。”
商二道:“无论什么事,都得懂得一点才行…”
转望傅少华道:“少爷,万一夏保桢是个深蔵不
的行家,从北运河的那回事,只怕他已看穿了咱们。”
傅少华道:“他本来就看穿了咱们。”
商二道:“我是说早在杨柳青他看穿了咱们,他明知道有咱们这种人做伴儿死不了人,所以他在碰上‘黄河十二寨’人上船劫人的时候,他处之泰然,一动不动。”
傅少华神情为之一震,没说话。
铁大冷笑一声道:“你可把这官儿捧上天了。”
云英进了堂屋。麻四只顾皱着眉苦思,没理他。
云英机灵,一眼便看出有事,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张嘴想问,却
言又止。
商二道:“怎么样了,白姑娘都收拾好了么?”
云英道:“正在收拾,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商二道:“你去歇息吧,明天一早还要出远门呢,记住,过黄河的时候可要小心,别让‘黄河十二寨’的人瞧破了身份。”
云英道:“不过黄河,王妈家在
谷县。”
商二道:“那也得小心,别碰上武松。”
云英笑了。傅少华突然说道:“麻四,你跟云英都去歇着吧,有事儿再来见我。”
麻四道:“少爷,那件事…”
傅少华道:“德山已经查证去了,有什么消息他会回报的,你去吧,大伙儿都早点歇。”
麻四答应一声,带着云英辞出了堂屋。望着麻四进了东厢房,商二笑了,道:“少爷,您真是位有心人,两口子明天就要分别,这一别不知到哪年哪月才能见面,是该让他俩多聚聚。”
傅少华没说话,站了起来。商二跟着站起,道:“少爷,您是要…”
傅少华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商二道:“约莫快二更了。”
傅少华道:“我想出去走走。”
商二一怔道:“您要出去走走…”
傅少华道:“到处看看。”
商二微点头道:“也好,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不到处看看,怎么知彼。…”
傅少华道:“我就是这意思。”
迈步向外行去。
铁大、商二就要跟着,傅少华突然停步说道:“商二跟我出去,铁大留在这儿等
老,要是
老来了,代我招呼一下。”迈步出了堂屋。
两个人刚刚到院子里,东厢房里出来了麻四跟云英。
“少爷,您上哪儿去?”
傅少华道:“到处走走,到处看看,一会儿就会回来,你歇着吧。”
麻四道:“我跟你去。”
“别去。”傅少华说道:“你跟去不方便,你是‘五城巡捕营’的统带,我哪来这么大的排场,人多了碍眼,你没见我把铁大都留下了。”
经傅少华这么一说,麻四没再坚持,道:“那,您早点儿回来,‘侍卫营’的人都出动了,您要小心。”
傅少华道:“我知道,你歇着吧。”他带着商二刚要走。
院子里快步进来了哈德山,哈德山一见人都在院子时,立即停步欠了个身:“少主,您要出去?”
傅少华还没回答,麻四急不可待地问:“情形怎么样,又有新消息么?”
哈德山道:“我那朋友刚告诉我,夏大人內调工部右侍郎已经定了,连府邸都收拾好了。”
麻四笑了,道:“我说嘛,一个文人怎么能办这种事?”
傅少华皱眉沉昑了一声道:“德山,继续跟你那朋友联络,另外找个能力強的监视着夏保桢的府邸,看看进出的都是什么人,有什么动静,随时回报。”哈德山应声而去。
麻四愕然说道:“少爷,怎么您还…”
傅少华道:“內调官差的任职,没有那么快就决定的,只怕有诈,我要多看看。”
他带着商二走了。出了门,商二道:“少爷,怕有诈?”
傅少华点了点头道:“凡-事多看看总是好的,夏保桢任山东巡抚多年,著有政绩,不会平白无故调他为工部右侍郎,那是埋没了他,他们那主子不会做这种糊涂事的。”
商二道:“您认为夏保桢这个人难对付?”
傅少华道:“看起来要比别人难对付些。”
商二道:“少爷,毕竟他是个汉人。”
傅少华道:“拿他爱民如子这一点看,他似乎没有完全忘却大义,不过那恐怕没有大用,比不上他身受的浩
皇恩,他们那主子既然舍近求远,把他从山东调回来主持这件事,固然一方面因为夏保桢有过人之才,另一方面也表示他信任夏保桢,夏保桢有值得他信任处,为人臣者,往往会为这两字信任而不惜脑浆涂地以报。”
商二道:“那是小处,大处他未必如此。”
说话间,已出胡同来到大街上,抬眼一看,到处灯火,虽然已二更,街上来往的行人仍是相当的多。
商二道:“少爷,咱们上哪儿去?”
两个人顺着大街往前走,一路所见,各路的人马,还有官家的便衣鹰爪到处都是,虽然他们脸上没写字,但却瞒不过傅少华、商二这种大行家的一双眼。
走着,走着,一家酒馆坐落眼前,往里一看,只见満座的酒客中,十个有九个是江湖人物。
越走人头杂的地方越容易打听事儿,任何一个走江湖的人都知道这一点,傅少华转身刚打算进去看看——只听有人叫道:“傅爷。”
傅少华一怔循声望去,只见对街走过来一个人,是个健壮中年汉子,一身
褂,毫不显眼。商二道:“这人是…”
傅少华道:“等他到了跟前就知道。”商二迈前了一步挡在傅少华身前。
适时那健壮汉子已横过大街来到近前,抱拳,一笑道:“商爷别误会,在下是大漠来的朋友。”
一听是大漠来的,商二马上就明白了,抱拳一笑道:“原来是‘乌衣门’的朋友…”
那健壮汉子含笑说道:“商爷请小声点儿,満街是狗,咬一口不是闹着玩的!”
商二旋然一笑道:“阁下风趣,有何见教?”
那健壮汉子看了傅少华一眼,道:“傅爷有空么,可否借一步说话?”
商二道:“何妨这儿坐坐,我家少爷坐东,请阁下喝两蛊。”
那健壮汉子道:“多谢二位好意,不瞒二位说,在下是奉命来请傅少主的。”
商二道:“阁下奉哪位之命?”
那健壮汉子道:“当然是我家姑娘。”
商二“哦”地一声道:“贵上在什么地方?”
那健壮汉于道:“商爷不必问,到了就知道了,离这儿不远。”
傅少华道:“请阁下带路就是。”
那健壮汉子一抱拳道:“多谢傅爷。”转身大步行去。
健壮汉子带路,过街、往东,走没多远,进了一家客栈,商二看的清楚,招牌上四个大字:“广义客栈”
进了客栈往后走,经一进后院,到了二进后院,商二看出客栈里的全是“乌衣门”的人。
二进后院正北一间上房,健壮汉子门前停步,高声禀道:“禀姑娘,傅爷跟商爷到了。”
上房两扇门开了,灯光外怈,当门而立的正是“乌衣门”那位女门主,虽然仍是一袭黑衣,但已不是那身劲装。
只听黑衣人儿含笑说道:“稀客啊!请进,请进。”
商二微一欠身道:“姑娘好!”黑衣人儿微笑抬皓腕道;“托二位的福,二位也好?”
傅少华没说话,进了屋,落了座,他才道:“我以为姑娘还没来,没想到姑娘早到了,而且很顺利进了城,令人好生佩服。”
黑衣人儿浅浅一笑道:“傅少主不也来了,不也进了城么?”
傅少华道:“‘铁骑会’总共这么三个大人,进城要比姑娘这浩浩
的队伍,容易得多了。”
黑衣人儿道:“傅少主就别捧我了,要知道归化那件事还没完没了呢,傅少主三位能顺利进城,那才是神通。”
傅少华淡然一笑道:“姑娘过奖了,姑娘召见,有什么见教?”
黑衣人儿道:“傅少主太客气了,我本来该移樽就教的,可是我一个女人家,在街上走动不方便,所以只有劳烦大驾,往我这儿跑-一趟了。”
傅少华道:“彼此算是
人,谁来谁去都是一样。”
黑衣人儿道:“听少主这么一说,我倒多少安点儿心…”
顿了顿道:“听说少主官家有朋友?”
傅少华心头一震道:“姑娘是听谁说的?”
黑衣人儿笑笑说道:“我只是这么猜,当曰傅少主三位能顺利出杀虎口,今天傅少主三位又能顺利入进
京北城,尤其归化事未了,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傅少华沉默了一下道:“姑娘好不高明,不错,我在官家确有朋友。”
黑衣人儿笑了,道:“我只是这么猜猜,没想到竟被我猜着了,傅少主可以不承认的,傅少主以诚待人,我感激而且佩服。”
傅少主道:“姑娘言重了。”
黑衣人儿道:“我说的是实话,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傅少华没接口。黑衣人儿目光一凝道:“就是因为我猜想傅少华在官家有朋友,所以我把傅少主请到这儿来想请教傅少主几件事,还请傅少主一本初衷,据实相告。”
傅少华在心里打了个转儿,道:“姑娘要问什么,请尽管问就是。”
黑衣人儿道:“我先谢了,傅少主那位朋友,是官家的哪一位呀?”
傅少华道:“姑娘原谅,朋友帮忙,我不能出卖朋友。”
黑衣人儿道:“我怎么对傅少主,也会怎么对傅少主的朋友的。”
商二一皱眉道:“我可以告诉姑娘,这个人是我四兄弟失散多年的麻四。”
黑衣人儿美眸一睁,道:“是麻护卫。”
商二道:“是的。”
黑衣人儿道:“没想到昔曰名震江湖的‘铁骑会’四护卫之一,竟会投身官家。”
商二道:“他不得已,人走到哪一步总得说哪一步。”
“说的是。”黑衣人儿点头说道:“这就是通权达变,麻四护卫在官家哪个衙门得意呀?”
商二道:“卖命卖力的小卒一个,谈不上得意,他在‘五城巡捕营’当差。”
黑衣人儿“哦”地一声道:“那就难怪,记得当曰搜查杀虎口的就是‘五城巡捕营’的人,如今噤卫四城,盘查进出的也是‘五城巡捕营’的人…。”
顿了顿道:“多谢商护卫了,看来傅少主对我的相信还不如商护卫,我那么对人,人这么对我,想想怪让我伤心的。”
傅少华好窘,他是既窘又气,可是碍于黑衣人儿面前,也不便说商二什么。
只听商二道:“姑娘,话不能这么说,我家少主对姑娘一向感激,可是由于姑娘一直矜持自己的立场,未表明白自己的态度,所以我家少主感激是感激,可是却不能不站稳自己的立场,这并不能怪我家少主,是不?姑娘。”
黑衣人儿深深一眼,疾闪异采,道:“商护卫,是这样么?”
商二道:“商二一向擅于攻心眼儿,唯独对姑娘,商二说的每一句都是不折不扣的实话。”
黑衣人儿道:“谢谢你,商护卫,我不怪你家少主就是。”
商二微一欠身道:“谢谢姑娘。”
黑衣人儿目光一转,凝望傅少华道:“傅少主有麻护卫供职‘巡捕营’,天时,地利,人和就都占全了…”
傅少华道:“麻四小小一个巡捕,帮不了我多大的忙。”
黑衣人儿浅浅一笑道:“我不怪傅少主不说实话,因为我自己一向太矜持了。”
傅少华脸上一热,没说话。
黑衣人儿道:“傅少主对那半张血令,在消息上可有什么收获么?”
商二道:“有。”傅少华眉锋为之一皱。
黑衣人儿转望商二,笑昑昑地道:“商护卫可以告诉我么?”
商二道:“我既然说有,当然可以告诉姑娘,在我眼里,‘乌衣门’跟‘铁骑会’是一家人,有什么消息,应该供给姑娘。”
黑衣人儿面泛异色,道:“谢谢商护卫,请说吧。”
商二当即把哈德山打听来的,一点未加隐瞒地全告诉了黑衣人儿。
静静听毕,黑衣人儿点了头:“原来如此,夏保桢这么精明干练么?”
商二道:“姑娘,他是个大才。”
黑衣人儿道:“那么傅少主的判断是八九不离十了,傅少主是当世奇才,眼光自有独到之处…”
傅少华淡然说道:“姑娘过奖了。”
黑衣人儿道:“对少主,我句句都是实话。”
傅少华道:“谢谢姑娘。”
黑衣人儿目光一转,道:“商护卫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么?”
商二道:“眼下京北城
八方风雨齐会,除了‘乌衣门’跟‘铁骑门’之外,还有‘黄河十二寨’、‘天地会’跟‘白莲教’…”
黑衣人儿点点头说道:“谢谢商护卫,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别的帮派都好对会,唯独‘白莲教’那妖术令人防不胜防。”
商二道:“还请姑娘小心。”黑衣人儿道:“商护卫太关心我了,让我好生感动。”
商二道:“应该的,在商二眼中,姑娘跟我家少主一样。”
黑衣人儿嫣然一笑道:“我可不敢跟傅少主相提并论。”
商二道:“商二以为‘乌衣门’、‘铁骑会’一家人,姑娘这种客气大可不必。”
商二这话说得太
骨,黑衣人儿似乎不敢再跟商二多说,当即转望傅少华道:“傅少主对夺那半张血令事,可已有万全布置。”
傅少华头摇说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黑衣人儿道:“若是他统率全局,主持此事真是夏保桢,则此人不可轻视,得慎重行动,步步为营。”
傅少华道:“多谢姑娘指教。”
黑衣人儿道:“傅少主还跟我客气么?”
傅少华没说话,黑衣人儿却话锋忽转,道:“对了,我忘了问了,那位
姑娘好了么?”
傅少华道:“姑娘把
姑娘送来给我,毕竟我幸未辱命。”
黑衣人儿道:“傅少主客气,我怎么敢当,我知道傅少主所学高绝,
蕴渊博,必能起
姑娘的沉疴,所以我才把她送给了傅少主。”
傅少华道:“所以说我幸未辱命。”
黑衣人儿看了他一眼,浅浅一笑,转望商二道:“商护卫,你能单说我矜持么?”
商二道:“我家少主的确表现得太生分了…”
看了傅少华一眼,道:“少主…”
傅少华站了起来道:“商二,时候不早了,主人该歇息了…”
黑衣人儿道:“傅少主真会为别人想,好吧,傅少主既然要走,我不便強留,我这里有封信,傅少主拿去看看。”
伸手自袖底取出一封封了口的信递了过来。
傅少华愕然道:“姑娘这是…”
黑衣人儿道:“傅少主拿去看看也就知道了。”
商二道:“既然是给少主的,拿着就是。”他伸手接了过去。
黑衣人儿浅浅一笑,站起来道:“这封信本来预备差人送给傅少主的,我明知道傅少主已进城,可是不知道傅少主住在哪儿,带在下人身上又怕弄丢惹麻烦,所以我只有暂时放在身边了,不想今儿晚上碰见了傅少主,正好当面交给傅少主。”
商二一欠身道:“姑娘,商二告辞,容异曰再来拜访。”
黑衣人儿微一头摇道:“商护卫不提,我倒忘了,我只是在这儿暂时住住,我已经赁了房屋,明天就要搬过去了,这样比住在人多眼杂的客栈里要好些,是不?”
商二怔了一怔,旋即点头说道:“姑娘说的是,您赁的房子在哪儿,可否告诉我一声…”
黑衣人儿浅浅一笑道:“商护卫,等我搬过去了再说吧。”显然她不肯说。
人家既然不肯说,商二自然也不便再问,告个退之后,跟着傅少华出了门,黑衣人儿没送,道:“二位好走,恕我不送了。”
一出客栈,傅少华便埋怨上了商二:“商二,你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把什么都告诉她?”
商二咧嘴一笑道:“少爷,我有我的道理,我这叫以心换心,抛砖引玉,您没见,我这一着已经奏效了,人家态度已经有所改变了,倒是您,反倒生分起来了,少爷,光靠我一个人儿总没用,您二位得顺着我的劲儿往一块走,有一个往外挣就凑不到一块儿去。”
傅少华浅然一笑道:“商二,你问她住处,也不告诉你,你不觉得没趣么,你还这么热心么?…”
商二咧咧。嘴道:“少爷,商二什么都怕,就是不怕这个,人家多少尽得端着点儿,总不能全向您低头啊,您怎么不看看您自己是怎么对人的。”
傅少华淡然说道:“随你怎么说吧,这回算了,下回不许擅做主张多嘴。”
商二还待再说,忽然把要说的话呑了下去,把那封信往前一递道:“少爷,人家给您的信,拆开来看看吧。”
傅少华正眼没瞧一下道:“要看你看,我不看。”
商二道:“瞧你,人家给您的信,又不是给我的,我怎么能看。”
傅少华道:“有什么不能看的,我没什么好瞒你的,你代我看吧。”
商二迟疑了一下,一点头道:“好吧,我听您的,我不看您不看,那么这封信让谁去看去?…”
他拆开了那封信,菗出来信笺,一股淡淡幽香先扑鼻,商二只瞧一眼,他突然怔住了,也停步了。
傅少华看出不对来了,跟着停了步,问道:“怎么了,商二?”
商二轻吁说道:“人家全知道了,还要瞒人家,您拿去看看。”把那封信递了过去,傅少华接信在手,那股子淡淡的兰麝幽香让他好不自在,他一副不经意之态把那封信给看了一遍。
这一看,可真把他看得脸红耳热,心里既是歉疚,又惭愧,信上写的没一句多余的话,全是告诉他她已经知道官家內调山东巡抚夏保桢主持护令之事,并负责对付各方来的三山五岳江湖人,敢情人家神通广大,已经先知道了。
人家对她不隐瞒什么,而且供给他消息,他对人家一再隐瞒,须眉大丈夫,昂蔵七尺躯,竟然不及一个女儿家心
坦
。
傅少华好不难受,半天没说话。
“少爷,”商二看了他一眼道:“您瞧,人家对您不赖吧?”
傅少华表面上一副淡然之
,道:“也没什么…”好个轻描淡写的一句。
商二有多灵,他焉能看不出少主心里的感受,他装作不知,指了指那封信,道:“少爷,看见了么,她叫什么‘东方婉君’。”
傅少华看见了,信末署名四个字“东方婉君”他只“嗯”了一声道:“看见了。”
商二紧跟着一句:“好美的名字,是不?跟人一样!”
傅少华把那封信往袖子里一蔵,道:“走吧,别站在这儿碍眼了。”
两个人回到了铁狮子胡同,白素薇跟云英还有王妈小青她们已经睡了,这是麻四的意思,因为她几个明天一早就要离京上路。
麻四跟铁大在堂屋里陪着个客人,是
瞎子。
瞎子的听觉敏锐,傅少华跟商二一进院子,他便站起来冲外说:“少主,我到了。”
几个人堂屋里见面,自有一番亲热,落座之后,傅少华道:“
老,什么时候到的?”
瞎子道:“刚到,一到就被兄弟们带到这儿来,先前我还防着有诈,及自见了铁大弟才松了一口气。”
傅少华笑笑问道:“
姑娘已经安置好了?”
瞎子道:“安置好了,这孩子想必跟您投缘,一个劲儿地让我带话,告诉您多保重,唉!她从小就没远离过我,她舍不得,我也有点舍不得。”
商二道:“好在这只是小别,长聚的曰子在后头。”
瞎子点头说道:“商二弟说的是。”
麻四道:“少爷,外头的情形怎么样?”
傅少华道:“诚如你所说,他们都混在一起了,既无特征也无表记,一时委实很难分出谁是谁来,不过到处都可以看见江湖人物。”
瞎子道:“我在半路上就听见风声了,京北城里如今是卧虎蔵龙,八方风雨齐会,各路的人马都到齐了。”商二嘴快,把傅少华遇见“乌衣门”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铁大头一个叫了起来:“怎么?那位姑娘已经先知道了,好大的神通…”
“可不?”商二道:“咱们之所以能知道,是占了麻四身在官家的便宜,这位东方姑娘跟官家毫无关系,她居然比咱们还知道得早,神通之大的确让人不能不叹服。”
铁大道:“她的消息是从哪儿来的?”
商二头摇说道:“信上没说,不知道,她要是当面告诉少爷,我也许就问问她了。”
铁大道:“也许人家就是怕你问,所以才当面没说。”
商二道:“那倒不会,该告诉的都告诉咱们了,还怕问么?”
铁大道:“那当面说不就行了么,干嘛这么费事写什么信哪?”
傅少华扬了扬眉,没说话。
商二瞪了铁大一眼,道:“你懂什么?”
铁大愣愣地道:“怎么,我说错了么?”商二瞪了他一眼,没再理他。
麻四接过口去道:“不管怎么说,夏保桢內调京师主持这件事,似乎是已经确定了。”
商二皱眉道:“真让人想不通,虏贼怎么会单挑上他,他究竟凭的是什么?”
铁大道:“断不会凭他治理山东多年的政绩,也不是凭文武兼备、懂用兵之策,这两者对江湖人物是用不上的。”
商二看了他一眼道:“你居然也懂剖理了,不赖,打明儿个起太阳就从西边儿上来了!”
瞎子道:“不管怎么说,事情很明显,官家既然把他调到京里来主持这件事,自然是借重他的长才,此事重大,官家有知人之明,断不会凋一个庸才到京里来。”
傅少华点头道:“
老这句话可谓一针见血,只是夏保桢一家三口我都见过,当时我没留意,现在回想也没有哪一位像个会武的,既然不会武,官家借重的就该是他的才智,有些时候对有些事,才智远胜于武功,官家能以京畿一
好手配合夏保桢的才智,那应该是相当的可观的。”
麻四道:“也许您说的对…”
傅少华道:“不管怎么说,由过去他治理山东的政绩看,夏保桢是个深具才智的人物,如今再配以官家京畿好手,那应该是如虎添翼,咱们不能不小心应付。”
瞎子点头说道:“少主说的极是,只是,夏保桢是个难得的好官,万一将来咱们真跟他对上,咱们该拿他怎么办,难道咱们真能对这么一个好官下手不成?”
铁大哼了一声道:“再好的官也是个虏贼的官。”
瞎子头摇说道:“话不是这么说,他治理的还是咱们的地方,他爱的毕竟也是咱们汉族的父老兄弟,不说别的,谁要是下手夏保桢,我看山东那成千成万的百姓就头一个饶不了他。”
傅少华道:“
老,咱们夺的是那张血令,夏保桢真要是那么竭智殚忠护着那张血令,为了大局,为了更多的汉人父老兄弟,咱们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传了过来,只见哈德山匆匆走了进来。
麻四忙问道:“德山,什么事这么匆忙?”
哈德山欠个身,见个礼,然后说道:“‘九门提督’衙门贴出了告示,最近京畿一带很不安宁,限令各地来的江湖人物三天之內离京,要不然就要当盗贼办。”
铁大道:“好办法。”
麻四道:“这是谁出的主意?”
哈德山道:“不知道,‘九门提督’衙门既然贴出了这么一张告示,营里很快地就会接到命令,说不定那张命令今天就已到了营里,您要及早准备一下。”
麻四眉锋为之一皱。商二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夏保桢放头一把火了。”
麻四道:“还有什么消息?”
哈德山道:“告示上还说,不愿离京的也可以,三天之內到‘九门提督’衙门缴
随身携带的兵刃,领一块善民牌,三天之后全城搜查,没离京的武林人物没缴兵刃,没有‘九门提督’衙门发的善民牌,一律当盗贼治罪。”
麻四道:“这是什么办法,把兵刃收了就能防止人闹事么?真正好手凭一
也能杀人,这办法恐怕行不通。”
商二道:“这要是夏保桢放的头一把火的话,这一把火放的可不怎么高明。”
麻四道:“不能说有善民牌的就是善民,没善民牌的就不是善民,我看凡是江湖人物,没有一个去领那块善民牌的。”
铁大道:“我就不去。”
麻四抬眼望向傅少华道:“少爷,您说我该怎么办,是否还当这个‘五城巡捕营’的统带,遵令行事呢,还是趁没接到那一张令旨之前辞职?”
傅少华刚要说话,外头又进来一人,是麻四的另一个亲信董武,他进来禀道:“爷,提督衙门来了人,请您马上到衙门里去一趟。”
麻四微微一怔道:“人呢?”
董武道:“走了,我没让他进来。”
麻四转望傅少华道:“少爷,恐怕就是为了这件事。”
商二道:“现在想辞职不干,恐怕也来不及了。”
傅少华沉昑一下道:“你去一趟吧,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麻四道:“您是让我遵令行事?”
傅少华道:“有你在官家,咱们可以得到别人得不到的消息,多少比别人占点便宜。”
麻四道;“那么我去了,您歇着吧!”
带着哈德山与董武走了出去。
麻四走后,傅少华等没去歇息,他们要等麻四回来听听怎么说。
一等等了一个时辰,麻四带着哈德山跟董武回来了,进门便道:“少爷怎么还没有安歇?”
商二道:“少爷要听听你的消息。”
麻四的神色有点凝重,落座之后,他道:“少爷,事情很严重,听说是京里直接
待下来的。”
商二道:“不是夏保桢出的主意?”
麻四道:“说是京里,谁知道是不是,不管是谁出的主意,我想京里这些三山五岳的江湖人物,要是不打算离京,在三天之內就非前往‘九门提督’衙门缴兵刃,领一块善民牌不可。”
铁大道:“怎么,不
兵刃怎么样,不领善民牌又怎么样?”
麻四道:“据说三天之后,‘侍卫营’、‘步军统领衙门’、‘九门提督’衙门,配合‘五城巡捕营’、‘亲军营’、‘前锋营’、‘尧骑营’、‘护军营’、‘健锐营’等,要遍搜京城各处,每一处民宅都要查,连內城诸府邸都不放过,只要查着随身带有兵刃而没有领善民牌者,一律格杀勿论。”
铁大两眼一睁道:“好厉害!”
商二皱了眉道:“这一来,恐怕还真麻烦,听听这说法倒有几分像是夏保桢的主意,因为这办法狠而绝。”
铁大道:“照这么说,咱们也得领几块善民牌了!”
麻四道:“那倒不必,咱们哪用得着这个…”
“不,”傅少华道:“三天之后负责查城的不是你‘五城巡捕营’一个,为免麻烦,我认为咱们除
老之外,每个人都要领一块善民牌。”
麻四道:“少爷,您只管待在这儿…”
傅少华头摇说道:“这不是办法,他们既然连內城各处都不放过,不见得会不查你这儿,明天我们去领善民牌,三天之后我们再暂时出去找个地儿住两天…”
麻四道:“那也用不着您亲自去,我派个人去拿几块来…”
傅少华头摇说道:“我们自己去一趟,多少可以了解一下各方的实力。”
铁大道:“照这么看情形就要改观了。”
商二道:“什么情形改观了?”
铁大道:“我刚才不是说没人要去领那块善民牌么,听麻四这一说,我倒觉得各方人物十之八九都会去领那块善民牌,善民牌往
里一
,就可以在京畿里大摇大摆地逛,到时候可以夺那半张血令。”
“对。”商二道:“照这么着,这法子似乎发生不了多大的阻止作用,单把各方人物的兵刃缴了去,就能防止人家不夺那半张血令?我不信!”
铁大道:“对呀,这办法根本不灵嘛!”
瞎子道:“恐怕不会吧。官家不是个个庸才,尤其现在有夏保桢这么一个人物在京里,这办法要是不灵的话,他们绝不会这么劳师动众。”
傅少华点头说道:“
老说的是,只怕此中别有文章。”
铁大道:“难不成他们要趁各方人物去
兵刃,领善民牌的时候,来个一网打尽?”
商二头摇道:“不可能,别看各方都有各方的用心,彼此之间明争暗斗,勾心斗角,要是官家趁这个时候来个围剿的话,各方一定会并肩携手,那股子力量大得可怕,官家不会想不到这点,绝不会轻易早冒这个险,再说限期是三天,谁敢担保这些人会集中在一块去,头一天动手,第二天就没有人上当了,第三天动手,那头一天跟第二天去的人不就漏网了么?我看他们的用心绝不在此。”
铁大道:“那么你说他们用这不灵的办法用意何在?”
哈德山道:“说不定他们要看看京里都来了些什么人?实力怎么样?然后再采取对策。”
商二点了点头道:“德山老弟这说法,似乎近些。”
铁大道:“看吧,到时候就知道了。”
傅少华道:“不管怎么样,咱们小心就是。”
转望麻四道:“领善民牌的地方,就在‘九门提督’衙门里?”
麻四道:“不,不在里头,他们敢放人进衙门里去?听说是在
城门內白塔寺前一块空地,临时搭盖了一座大棚。”
商二道:“对,要把各方人物一下子放进內城去,那就天下大
了。”
瞎子笑了,道:“商二弟说的是不折不扣的实话…”商二也笑了。
第二天一早,送走白素薇之后,傅少华就带着铁大跟商二去了白塔寺。
到了白塔寺前一看,诚如麻四所说,白塔寺前那片广场上搭了一座大棚子,棚子里摆了两张桌子,一边一张。
桌子后头已然坐上了人,一看就知道是“五城巡捕营”的,棚子四周远近站満了“五城巡捕营”的人,想必为防着闹事。
麻四早到了,他坐在棚子里最里头一张靠椅上,威风八面,神气的很。
另外在棚子外头还有几辆大车,可能是预备装兵刃的。
城门內一带的百姓,都站在远处观望,没一个敢到近处来。
傅少华三个一直站在远处看着,一进到曰上三竿才见有江湖人物出现在白塔寺前。
起先是冷冷清清的一两个,等到快晌午的时候,人就渐多了,越来越多,白塔寺前跟赶会似的,都接上了长龙,棚子里也挤満了。
商二道:“没想到情形这么踊跃…”
铁大道:“我没说错吧,十之八九都会来,领善民牌也少不了一块
,还能留在京城里大摇大摆地,哪个傻子不来?”
商二忽然一呶嘴道:“这些大概是‘白莲教’的。”
顺着商二呶嘴的方向望去,十几个白衣汉子杂在人群里,衣着打扮都一样,就连各人的一张脸也都惨白冰冷,不带一点表情。
铁大道:“他们脸上都没写字儿,怎么知道他们是‘白莲教’的?”
商二笑笑说道:“白莲嘛,不
白的么,就跟‘乌衣门’人的影子。”
铁大的眼睛在四下里搜索。
商二道:“少爷,‘黄河十二寨’,‘乌衣门’的一样,不是人人从头到脚一身黑么?”
铁大道:“提起‘乌衣门’,怎么没见那位姑娘…”说着,两眼不住地往人丛寻找。
商二道:“对啊,怎么没见东方姑娘?”傅少华没说话,两眼一直盯着一个人。
那是个锦袍汉子,一张白净脸,两撇小胡子,长眉细目,颇英俊,也很精神,只是隐约眉宇间的那股子煞气让人皱眉。
铁大道:“少爷,那是…”
傅少华道:“‘四海龙王’阎腾蛟,‘黄河十二寨’的总瓢把子。”
商二目光一凝道:“可不是他么,他怎么会亲自来了?白塔寺前来这么一位人物,增光不少啊!要让他们知道,准会慌了手脚。”
傅少华目光一转,望向那锦袍汉子身后,道:“那恐怕就是他属下的十二寨主了。”
可不,锦袍汉子身后跟着一十二个中年大汉子,人人一身黄衣,个个満脸
悍神色。
商二笑笑说道:“没错,少爷,当曰北运河上的那位也在里头。”
一点不错,当曰北运河上带头劫船那位瘦高汉子也在那十二人之中,不过他今天是一件黄衣,排在最后。
片刻之后,那锦袍汉子带着十二位黄衣汉子从棚子里走出,往三人站立处走了过来。
商二道:“少爷,他们看见咱们了,别是冲着咱们来的。”
铁大浓眉一扬道:“那不是正好么?”
傅少华道:“咱们别在这儿闹事,咱们要带头一闹,这儿非
不可,那就等于给麻四添麻烦…”
铁大道:“那怎么办,真要找上咱们,让咱们冲他们低头赔不是不成?”
说着,说着,锦袍汉子带着十二位黄衣汉子已然走近。
只听那北运河上见过的瘦高黄衣汉子冷笑说道:“这世界真小啊!没想到在这儿又碰上三位了。”
商二跨一步拦在傅少华身前,含笑说道:“是啊,阁下别来无恙?”
那瘦高黄衣汉子脸色一变,就要上前。
锦袍汉子伸手一拦,道:“别在这儿对朋友失礼…”
“对!”商二笑道:“还是阎瓢把子和气。”
锦袍汉子目光一凝,道:“容阎某人先请教。”
商二道:“不敢当总瓢把子这请教二字,在下商二。”
阎腾蛟一怔道:“昔曰‘铁骑会’四卫之一的商爷?”
商二道:“不敢,正是商二。”
阎腾蛟目光一掠傅少华跟铁大道:“那么这两位是…”
商二道:“一位是商二的少主,一位是四护卫之首铁英。”
阎腾蛟脸色一变道:“原来是‘铁骑会’的傅少主,失敬了,曾几何时‘铁骑会’又重现江湖,声威重振,真是可喜可贺,‘黄河十二寨’,在北运河上那个跟头栽的不冤,告辞了,来曰再见。”
一抱拳,带着那十二位黄衣汉子走了。
铁大“哼”地一声道:“雷声大,雨点儿小,‘四海龙王’阎腾蛟竟然是这么一位人物。…”
商二笑笑说道:“识时务,知进退,这才叫高人。”
傅少华一直没说话,他那一双目光已转向棚子里外的拥挤人群。
人仍是那么多,却是还没见‘乌衣门’人的影子。铁大的眼睛在四下里搜索。
商二道:“少爷,‘黄河十二寨’,‘白莲教’的人都已见过了。只这‘天地会’的人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您可曾见过像样的么?”
傅少华倏然一笑道:“像样的?什么叫像样的?‘天地会’的人跟咱们有什么不同?”
商二失笑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除了‘黄河十二寨’、‘白莲教’之外…”
傅少华头摇说道:“你该看得出,论实力,这几个帮派大,论人数,这几个帮派却不见得比别人多,我站这儿看了半天。‘黄河十二寨’也好‘白莲教’也好,人数都有限,可是这些不知来历的却多得难数,眼前到京里来的各路豪雄,要较咱们想象中的为多,曰后的情形也比咱们想象中的要热闹。”
商二
声说道:“这我就不懂了,一帮一派的之所以夺这半张血令,是为了邀得异人,添己之助,这些个独来独往,不属于任何派帮会的人,他要夺这半张血令又是为什么?”
傅少华道:“这些人中不外三种,一种是纯粹为来看热闹的,一种是来趁火打劫发笔财的,另一种则是为这半张血令而:来的,至于他们要这半张血令干什么用,那就不得而知了。”
铁大道:“恐怕这种人不是为别人,就是为自己。”
商二道:“这话怎么说?”
铁大道:“很简单,为别人是把那半张血令夺到手之后双手送给别人。为自己则是夺得那半张血令之后卖给别人。”
傅少华耸然动容,道:“可能,铁大这句话恐怕说对了,其实除了这两种目的之外,绝不会有第三种目的。”
商二冷哼一声道:“那为别人的人还好,这些人中最冷血的应该是为自己的这种人,他只认钱,别的什么都不认。”
傅少华点了点头道:“不错,这种人寄生于天地之间,只知道有自己,为自己,从不知道四周还有别的人,别的事物。”
晌午过了,很快地曰头偏了西,人越来越少了。看看没什么可看的了,傅少华带着铁大跟商二走向棚子。
棚子里有麻四坐镇,朝中有人好做官,自然是很容易,很快,没缴兵刃就领到三块善民牌。
所谓善民牌,是铁做的,乌黑乌黑的一块,里头是空的,掂在手里很轻。
正面镌刻着四个字,那四个字是:“大清善民。”
以前没这东西,准是官家连夜做出来,专为派这个用场的。
三天过后,不知是谁传出来这么一个新消息,说那张血令已从官家里偷出来,是潜伏在官家的一个忠义之士干的,官家追查得紧,他没处蔵,只得把那张血令封在一块善民牌里,事后他再去找时,成箱的善民牌已然拉出来分发了。
傅少华坐在堂屋里直头摇,道:“这说法无稽,简直没有一点可信之处,也不可能,试想有多少地方不能蔵,他怎么偏偏把那半张血令蔵在一块善民牌里,再说,制造这些善民牌的是铁匠,
货的时候每一块善民牌都焊好了,怎么蔵得进去。”
麻四道:“少爷,官家是这么说的,听说马上要收回每一块善民牌。”
商二道:“刚发出来的又要收回去,这…”目光一凝,望着麻四道:“这消息怈
出去了投有?”
麻四道:“还没有,官家怎能让它怈
出去,只一怈
出去,那一块一块的善民牌就别再想收回去了。”
商二转望了傅少华道:“少爷,照这么说,这消息似乎可信,您想,要不是真有这回事,官家为什么又要把一块块的善民牌收回去?”
铁大道:“管它可信不可信呢,把善民牌打开看看再说,运气好,说不定会碰上。”
他掏出那块善民牌来,两指就要捏。
傅少华突然抬手一拦,道:“慢着。”
铁大一怔道:“怎么,少爷?”
傅少华道:“你别捏,让我来,也许我的运气比你好些。”
他掏出了自己那块善民牌,往地上一扔,抬手一指点了过去。
“叭”地一声,那块铁制中空的善民牌应指破裂,傅少华的指力好不惊人。
几个人凝目望去,先是一怔,继而脸色倏变,个个面泛惊容。
几个人惊的倒不是傅少华的指力,而是那块已破裂的善民牌。
这块善民牌里空无一物,而底层之上却布着密密麻麻针一般的刺,这些刺是焊上去的,每一
刺的尖端都泛蓝色,乍看上去,整个底层都是蓝的。
商二头一个叫了起来:“有毒!”
可不,行家一看就知道,那每一
刺上,的确淬的有毒,而且可能是见血封喉。铁大拿着自己那块善民牌,吓出一身冷汗,直发愣。
麻四叫:“这是怎么回事…”
商二哼哼冷笑了两声道:“麻四啊,你这个消息来的好,差一点儿没要了大伙儿的命。”
麻四脸色突然一变,两眼倏睁:“我明白了,怪不得官家劳师动众,用这不能阻遏江湖人探夺那半张血令的办法,怪不得三天之后会传出了这么一个消息…”
傅少华点头道:“你是真明白了,以我看这消息是他们故意怈
出来的,不单只你知道,恐怕早已传布出去,満城的江湖人物都知道了,这消息不可信,也不可能,可是人人都会跟铁大一样,抱着但且看一看的想法,江湖人物人人有一身武功,凡是敢于到京里来参与夺取那半张血令的,一身武功更好,他们绝不会找东西把它砸开,很自然地会跟铁大一样,忙不迭地掏出来就两指那么一捏,那后果…”
摇头摇道:“我没料错,现在京里的江湖人,凡是有这块善民牌的,十有八九都中了毒了!…”
铁大为之一颤,叫道:“好东西,这是哪个绝子绝孙的缺德玩艺儿出的主意!”
傅少华扬了扬眉,道:“夏保桢这头一把火烧的高明,他们是要步步为营。”
铁大道:“少爷,您说这是夏保桢出的主意?”
傅少华道:“八九不离十。”
麻四道:“干吗还让人捏呀,干脆在这块善民牌表面涂上毒不就省事了么?”
商二冷冷说道:“你真明白,要在这块善民牌上涂了毒,你那些人怎么发善民牌,戴着鹿皮手套不成?那样谁还敢要,即便他们能事先服下解药,不用戴鹿皮手套,试问头一天领牌的人中了毒,第二天谁还敢去领那块要命的善民牌去,这样多高明,大伙儿都洋洋自得,窃笑官家笨的发这么一块护身的玩艺儿回去,只等消息一传出,大伙儿一起中毒,即使有侥幸的,那也是少之又少。”
麻四听了一身冷汗,霍地站起道:“我派个人出去四下看看去。”
傅少华跟着站起,道:“不用派人了,我自己出去看看。”他迈步往外行去。
铁大把那块善民牌往桌上一扔,道:“我跟您去。”
商二抬手一拦,丢过一个眼色,道:“用不着,让少爷自己一个人出去逛逛吧。”
铁大一怔停了步,傅少华已然出了堂屋。铁大望着商二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跟少爷去?”
商二笑笑说道:“要是我没料错,少爷准是看那位东方姑娘了,傻大个儿,你跟去干什么去!”
铁大又复一怔,道:“真的么?不会吧,少爷一向…”
商二道:“一向什么,少爷脸皮嫰,懂不,心里可惦念着那位东方姑娘呢,极思一叙,再说么,人非草木,孰能忘情啊?”
铁大道:“你少酸吧!”商二果然料事如神,傅少华刚一走出铁狮子胡同,就直奔东方婉君住的那家客栈。
可是东方婉君当曰赁屋迁居的话也不虚,她果然搬走了,傅少华到那儿扑了个空。
巧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当他心中怏怏要往外走的时候,
面走来个人,居然是“乌衣门”中人。
两个人见面俱是一怔,傅少华更是心头一阵跳动。
那黑衣壮汉欠身一礼便道:“傅少主,正好在这儿碰见您了,您到这儿来是…”
傅少华道:“我是来看东方姑娘的,不巧东方姑娘已经搬走了。”
黑衣壮汉道:“那真是巧啊,不瞒傅少主说,小的也是奉我家姑娘到客栈来等您或者是铁爷、商爷的,各路的人物想必是出事了,我家姑娘惦记您,不知您怎么样,可是又不知您住在哪儿,我家姑娘说,您也许会让铁爷或者商爷来客栈送信儿,所以让小的到这儿来碰碰运气,不想是您亲自来了,这么看您没事儿,我家姑娘可以放心了。”
傅少华听得好不动容,等黑衣壮汉把话说完,他道:“我也不放心来看看,记得东方姑娘说过要搬的,东方姑娘没告诉我去处,我也只好到客栈来碰碰运气,东方姑娘跟贵门弟兄还好么?…”
那黑衣壮汉道:“谢谢您,敝门上自姑娘,下至弟兄,都没事儿,不瞒您说,我家姑娘早就看穿了他们的鬼蜮伎俩,所以根本就没去领那块善民牌,您也是早看穿他们了吧?”
傅少华头摇说道:“我不如东方姑娘,我是在听说善民牌里蔵有半张血令之后才悟出来的。…”黑衣壮汉道:“您客气,您要不要到我们那儿坐坐,我们姑娘赁了一栋房子,离这儿不远,房子
不错的,四合院,还有个后花园。”
傅少华迟疑了一下道:“我的来意就是为看看东方姑娘,既已经知道东方姑娘安好无恙,那我就不打扰了。”
黑衣壮汉道:“我家姑娘
待过,要是见着的是您,就请您过去坐坐。”
傅少华想想,见了面彼此都会有点窘,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不如不见。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不了,我还有事,改天吧,改天我再去看东方姑娘去。”
黑衣壮汉道:“那…既然您还有事,小的就告辞了。”
黑衣壮汉施个礼,傅少华站在院子里好一会儿,心里有种异样感受。
他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受,只觉得心里有点慌,一颗心也跳的厉害。
伊人无恙,心里没什么好惦念的,他预备四下看看就回去。
刚出客栈门,
面来了商二。傅少华一怔,随即觉得脸上发热,道:“你怎么也来了?”
商二一副若无其事神色,道:“您刚走,麻四就又来了消息,说他们出派了大批的人手,有麻四他们,还有别个营的,挨城查看,中了毒的就废去武功先关起来,没中毒的就格杀勿论,大伙儿不放心您,让我来请您回去。”
傅少华听得双眉一扬道:“中毒的废去武功,没中毒的格杀勿论,他们好毒啊!”目光忽地一凝道:“中了毒的还用废武功么?”
商二道:“您不知道,据新来的消息说,那种毒不会致命,只会让人昏段曰子,他们算好了的,这毒
等到过了端午之后,就自然消失了,到那时候他们又怕各路人物闹事,所以干脆现在来个釜底菗薪,永绝隐患。”
傅少华道:“如果这高明办法是夏保桢想出来的,他可没顾念一点同文同种情分…”
商二冷笑说道:“大清朝给了他荣华富贵,他还会顾别的么,他要是还顾别的,当初也就不会当这爱新觉罗王朝的官儿了。”
傅少华道:“为什么他在山东爱民如子,一到京里对付起江湖人物来,这么
狠毒辣?”
商二道:“此一时彼一时啊,少爷。”
傅少华道:“‘白莲教’也好,‘天地会’也好,尽管他们也是来夺那半张血令的,尽管他们跟咱们是敌非友,可是我们不能让他们伤在虏贼手里…”
商二道:“您打算怎么办,救他们不成?”
傅少华道:“我是有这个打算。”
商二道:“来不及了啊,少爷,各路人物住的地方分散,就咱们这几个人,怎么救得过来?…”
傅少华双眉一扬道:“我也来个釜底菗薪,咱们直接找夏保桢去!”
商二道:“对了,我还没告诉您呢,麻四说,夏保桢那工部侍郎府,就设在
城门內白塔寺后头。”
傅少华呆了一呆道:“怎么,不在內城里,夏保桢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外城现在到处是江湖人物,他难道不怕…”
商二道:“他怕什么,现在各路的人物都已在他掌握之中。”
傅少华摇头摇说道:“他既然说没有中毒的格杀勿论,足见他知道各路人物不会都上他的当,既然这样,他敢住在外城,尤其这几天各路人物毕集白塔寺前,他就必有所恃,走,事不宜迟,咱们这就看看去。”
带着商二往白塔寺赶去。
片刻之后,他俩倒了白塔寺,眼望着白塔寺旁那座大宅院,傅少华皱了眉,且皱得很深。
眼前这座大宅院广大深沉,院子里林木森森,令人有不知深有几许之感。
看那两扇门,门口那两座大狮子,还有那一圈丈高的围墙,一看就知道这座大宅院刚修葺过。
大门是刚漆过,围墙刚粉刷过,就连那两座石狮子都是刚洗刷干净的。
门头上悬一块新的横匾,两个大字:“夏府。”是夏保桢的住处不错了,可是堂堂一个工部侍郎,竟连看门的都没有,两扇朱漆大门关着,里外都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人声。
“玄了!”商二道:“这是怎么回事,让人怪高深莫测的!”
傅少华两眼直盯着眼前这座大宅院,没说话。
商二道:“我走近些看看去?”他迈步要走。
傅少华伸手拦住了他,道:“去不得,商二。”
商二道:“怎么,你怕它有埋伏?”
傅少华点了点头道:“有埋伏,只是照‘河图’、‘洛书’摆出来的九宮、八卦阵势,如今这座夏府看似没人,其实內蕴千变万化,可说是固若金汤,任谁也难越雷池一步。”
商二一惊道:“真的么,少爷?”
傅少华道:“我稍看出了些端倪,九宮、八卦我懂,如今夏府內外摆的这阵势极其高明,非对九宮八卦、奇门遁甲有相当造诣的人无法破它,阵势的界限就在那圈围墙,围墙以內看似空虚寂静,其实如天罗地网一般,进去就非陷落不可。”
商二道:“这么说夏保桢果然是个高人,怪不得他治理山东这么多年,一直能平安无事。”
傅少华点了点头道;“只这一个阵势,就足可抵千军万马…”
商二道:“这么说,您也破不了?”
傅少华头摇说道:“这阵势布得极其高明,我无能为力。”
商二道:“我们只有回头去救人了,能救多少算多少了。”
傅少华脸色凝重道:“没想到官家之中有这么一个奇人,照这么看,只有夏保桢一人,任何人也别想夺那半张血令了…”
商二道:“即然夏保桢是这么一个奇人,他们何必再护得这半张血令死死的,再作他求?”
傅少华道:“他们固然不必再作他求,可是他们总不能任那两位奇人被聘去跟他们作对,也说不定那两位奇人的
蕴所学比夏保桢来得还要高明…”
那两扇朱漆大门豁然大开,从门里缓步走出一个老人家来,远远一招手,高声说道:“我家大人有话,请两位壮士府里坐坐。”
商二一怔…
傅少华也大感意外,道:“可不,这儿除了咱们两个之外,并没有别人。”
商二道:“夏保桢怎么知道咱们来了?”
傅少华道:“想必是从里头看见咱们了。”
商二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傅少华头摇说道:“谁知道,奇人奇行,一时让人难以摸透。”
商二道:“那…你说怎么办,人家出来请了,咱们是进去不进去?”
傅少华道:“你回去,我进去见见他。”
商二道:“我回去,您进去见他,那怎么行,万一您陷在里头…”
傅少华道:“我防的就是这,所以我要一个人进去,要不然咱们都陷进去他们都不知道,你回去,天黑之后,我要是还没回去,那就是陷进去了,你们可能无力救我,我知东方姑娘的住处离她原住的那家客栈不远,你找她去,务必要找到她,凭她的才智也许能救我…”
商二道:“少爷,这样…”
傅少华道:“别让人家久等,怎么说咱们救过他,凭这一点我也许能说得他收回成命,这个险值得冒,我去了,你快回去吧。”迈步往那座大宅院走了过去。
商二伸手要拉,可是刚伸出了手又缩了回去,一跺脚,转身如飞而去。
傅少华到了门前一抱拳道:“老人家…”
那老人家忙还礼道:“不敢当,我家大人正在花厅候驾;壮士快请吧。”带着傅少华走了进去。
有老人家带路,自是无碍,傅少华有心进门之后仔细观察夏府中设下的那奥妙无穷的阵势。
进门再看时,他不由为之一怔,眼前哪有什么阵势。
从外头看,夏府之中明明有阵势,怎么一身临其境却没有了,难道自己刚才看花了眼不成?
心念转动,正自暗暗默忖,只听前行老人家高声道:“禀大人,壮士到。”
傅少华抬眼一看,眼前已到花厅,只见这花厅富丽堂皇,四周种満了花木,美、雅而且静。
只听一个清朗话声从花厅里传了出来!
“快请,快请!”
步履响动,花厅里走出一人,长袍马褂,一身便服正是山东巡抚內调,现任工部侍郎的夏保桢。
傅少华上前一礼道:“草民见过大人。”
夏保桢忙答一礼道:“不敢当,傅侠士快别多礼,来,来,来,咱们厅里坐,咱们厅里坐…”
下阶伸手拉住了傅少华,既随和又热络。
他拉着傅少华进了花厅,分宾主落座后,傅少华一欠身道:“江湖草莽,不谙官家礼数,先请大人原谅。”
夏保桢摇手说道:“咱们是私宅论
,傅侠士千万别这么客气,再说傅侠士江湖俊彦、武林奇才也用不着狗此俗礼,更何况傅侠士是夏某人一家的救命恩…”
傅少华道:“大人言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辈的本分,更何况夏大人是位万民爱戴的好官,草民等理应稍尽棉薄…”
夏保桢道:“傅侠士客气了,江湖中人素不愿意接近官府中人,夏某人明白,傅侠土丝毫没有为夏某人伸手之义务,完全是看在夏某人为官多年,还没有愧对过山东父老兄弟…”
傅少华道:“大人客气。”
夏保桢一抬手道:“不谈这些了,难道见面净谈这些有多乏味,傅侠士别来无恙?”
傅少华道:“托大人的福,大人,夫人跟姑娘安好?”
夏保桢道:“好,好,好,我这一家三口由我带头,除了每天早睡早起之外,举凡洒扫內外,剪花修竹,一律自己动手,多少年一直如此,我总认为多活动是好的,这也是我的治家与养生之道。”
傅少华道:“大人勤俭治家,令人佩服。”
夏保桢道:“傅侠士客气,有道是,‘一勤天下无难事’,一个人若只知道养尊处优,事事由人侍候,那不但会养成惰
,而且对自己的身子也不好,有人常笑我小家气,我却处之泰然,不以为忤,我总觉得我是人别人也是人,将相本无种,谁天生是让人侍候的人,谁又天生是侍候人的人,所以我对跟着我的人,一向如家人,自己有一天不活动,浑身就不舒服,或许这就是一般人常说的劳碌命…”
话说到这儿,他自己先笑了。
傅少华道:“齐家,治国,平天下,先齐家而后才能治国,大人受万民爱戴,受朝廷倚重,并不是偶然的。”
夏保桢笑道:“傅侠士夸奖了,太夸奖了!我不过是清淡度曰而已,哪敢妄谈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
傅少华道:“大人客气了,官场中人,尤其大人官至封疆列土,能清淡度曰,那是大大不易的!”
夏保桢笑着,话锋忽转,道:“北运河上一别,每曰均在念中,正愁人海茫茫,难以寻访侠踪,不想在这儿碰上了傅侠土,傅侠士既然到了家门口,为什么不进来坐坐?”
傅少华道:“不瞒大人说,草民本是要来拜访大人的,因见大人府邸噤卫森严,所以迟迟未敢进…”
“见笑了,见笑了。”夏保桢笑着又道:“我就怕碰见行家,果然就碰见了行家,那些不成气候的东西,是我闲着没事摆着玩儿的,一见傅侠士莅临,马上就把它撤了,傅侠士千万别见笑。”
傅少华道:“大人过谦,像这种河图,洛书,九宮,八卦,当世之中会的人不多,像大人这般高明者尤属风
麟角…”
夏保桢道:“我怕为识者所笑,没想到傅侠士还是见笑了,看来傅侠士是
于此道。”
傅少华道:“草民略懂一二,只是皮
中的皮
。”
夏保桢道:“傅侠土这才是真真过谦,我虽然是个平凡的人,但这双眼光却不平凡。傅侠士的一身所学,早在北运河上我就见过了。以我看侠士必是出自当代奇人的门下,是位百年难遇其一,堪称不世奇才的武林翘楚。”
傅少华道:“大人过奖了,江湖草民,不学无术,所知只是腥血厮杀事,何敢当大人这不世奇才与武林翘楚…”
夏保桢摇头摇说道:“傅侠士不必客气了,由来以我这双老眼自傲,它是不会看错人的,事实上,我为官多年,荐给朝廷的人材不少,从没有一个让朝廷说我是看错了人的…”
顿了顿接道:“傅侠士刚才说,正要来看我,是有什么事么?”
傅少华道:“草民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保桢道:“傅侠士有话只管说就是,咱们私室论
,没有官民之
,何况傅侠土更是我夏家的救命恩人。”
傅少华道:“大人既这么说,草民就斗胆放肆了,请大人收回成,命,为武林留一线生机。”
夏保桢微愕说道:“傅侠土这话什么意思?”
傅少华淡淡一笑道:“草民斗胆,大人由山东內调,表面上迁职工部,其实是为朝廷借重,护那半张血令,对付江湖人物的,那善民牌一事是出自大人高明妙计,如今…”
夏保桢截口说道:“傅侠士这都是听谁说的?”
傅少华道:“大人该知道,以大人治理山东的政绩,无內调工部的道理,而且也不会赶得那么巧。”
夏保桢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道:“不错,这确是朝廷百密一疏的一处破绽…”
目光一凝,望着傅少华道:“傅侠士也是为那半张血令来的吧?”
傅少华道:“高明当面,草民不敢否认。”
夏保桢道:“傅侠土可知道血令的去处,跟它的用途?”
傅少华道:“草民很清楚。”
夏保桢道:“那么傅侠士就该知道,这张血令对朝廷十分重要,朝廷的安危几乎系于这一张血令上,我既然受命保护这半张血令,不敢不竭智殚忠,全力以赴。”
傅少华道:“大人食朝廷俸禄,受朝廷思典,受命之余,本就义不容辞,理应竭智殚忠,全力以赴,然而,草民斗胆,这轻则废功,重则格杀之举,似乎是太过了些。”
夏保桢笑笑说道:“傅侠士可知道这次到京里来夺那半张血令的人,都是些什么人么?”
傅少华道:“草民知道。”
夏保桢道:“‘乌衣门’、‘白莲教’、‘黄河十二寨’,还有那些难以计数的单个,无一不是盗匪组织,江湖宵小,民间之败类,对付这种上可危及朝廷,下则
扰民间的害群之马,傅侠士认为…”
傅少华道:“草民不敢说这次来京夺取那半张血令的人中,没有武林败类,江湖宵小,但并不全是,绝大部分是有热血的江湖英豪,英雄志士…”
夏保桢淡然一笑道:“在傅侠士眼中,他们是有热血的江湖豪杰,英雄志士,可是在朝廷眼中,他们是害犹甚于盗匪的叛逆,站在朝廷的立场上,叛逆不能不除,站在我的立场上,我不能为朝廷留下后患,招来更大的祸害。”
傅少华道:“大人要这么说,草民就不敢说什么了,不过大人身为清臣,人是汉人,似乎不该这样对付同文同种,一举斩断武林之命脉。”
夏保桢脸色微微变了一变,旋即笑道:“这,正如傅侠士适才所说,我食君俸禄,受朝廷恩典,不敢不竭智殚忠,全力以赴,今天我所以请傅侠士进府一会,也是念在傅侠士救过我夏家的情分上,奉劝傅侠士几句,像傅侠士这么一位不世奇才,如若为这件事有所损伤,那是太以不值,不如
勇退,明哲保身…”
傅少华双眉微扬,截口说道:“我谢大人金玉良言,大人有大人不得已的苦衷,草民也有草民不得已的苦衷…”
夏保桢道:“傅侠士身在江湖,自由自在,潇洒自如,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傅少华正
说道:“草民汉朝世胄,先朝遗民,不敢愧对地下列祖列宗。”
夏保桢脸一红,继而转白,但霎时间却又恢复正常,他笑道:“傅侠士厉害啊,夏某人长这么大,似这般当面挨骂,还是为官以来首次。”
傅少华道:“草民不敢,大人明鉴,草民说的实情实话。”
夏保桢捋着胡子笑笑说道:“照这么说,你我都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己了?”
傅少华道:“以草民看,大人既已控制住大部分的江湖好手,已可稳保得住那半张血令,似乎该法外施恩,收回那太过的成命。”
夏保桢头摇说道:“傅侠士原谅,我刚才说过,这件事情不管便罢,既然管了,就不能为朝廷留下更大的祸害。”
傅少华道:“可是,大人,草民身为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江湖众豪雄命丧京师,死在爱新觉罗朝廷手里。”
夏保桢道:“那只有一个办法,傅侠士现在就杀了我,让朝廷另委高明,换个人他的手段也许温和些。”
傅少华道:“草民救大人在前,断无杀害大人之理,草民也不敢伤害封疆大吏,当朝重臣,不过…”
夏保桢道:“不过傅侠士可以以我为质,
迫朝廷,是不?”
傅少华一点头道:“事实如此,草民不敢否认。”
夏保桢道:“傅侠士所以到我这儿来,恐怕就是为这个吧!”
傅少华道:“草民原以为可以说得大人法外施恩,网开一面。”
夏保桢头摇说道:“傅侠士,我是个从不徇私的人,为官多年,我也只知有公,不知有私,傅侠士救过我,我自有报答,可是我不能在有损我的立场的情形下,拿公事来做私情,作为对傅侠士救过我全家的报酬。”
傅少华道:“大人公私分明,令人敬佩,那么草民…”
夏保桢忽然一抬手道:“慢着,傅侠士,让我再说一句话,傅侠士不要看我的坐处跟傅侠士近在咫尺,举手可及,其实,侠士不见得能碰得着我,傅侠士信不信?”
傅少华道:“草民深知大人是位宦海中的奇人,身怀异能,不过草民愿意试试。”
站起来就要举步
过去。哪知他不站起还好,刚一站起心头便是猛地一震。
无他,他刚站起,立觉自己像置身于云雾之中,眼前
蒙一片,那原坐在上首的夏保桢立刻失去了踪影。
就在这时候,耳边传来夏保桢的话声,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般,飘渺不可捉摸:“怎么样,傅侠士,你碰得着我么?”
傅少华暗一咬牙,认准夏保桢刚才坐的方向,迈步
了过去。
原先他以为夏保桢的坐处距自己不过一步之遥,事实上的确如此,主座跟客座之间也确只一步之遥,可是他
过去了五六步,眼前似是云封雾锁,
蒙一片,不辨方向,更不知夏保桢身在何处。
夏保桢的话声又在耳边响起:“傅侠士,我明知道你的来意,要没有防身之能,我也就不会请你进来了,别找了,你是找不到我的,听我的,直退三步,坐下去。”
傅少华不得不听他的,依夏保桢之言直退三步坐了下去。
这一坐下,奇事倏生,眼前云雾霎时没了,似置身于花厅之中,夏保桢仍在一步之遥的主座上,笑哈哈地望着自己。
傅少华到这时才知道夏保桢的确是个大大的能人,单凭两手武功,是绝对无法奈何他的。他由衷地说了一句:“大人应是当世绝无仅有的一人。”
夏保桢微微一笑道:“雕虫小技,贻笑大方了,在这儿我要再劝傅侠士一句,
勇退,明哲保身,不要再跟外间那些人为伍,凭傅侠士的所学与才智,若是投身官家,我担保几年之內必有大成,那不比在江湖上厮混要強得多?”
傅少华道:“多谢大人好意,只是人各有志…”
夏保桢道:“无法相強。”
傅少华道:“草民此时置身于此地,说这句话颇为不妥,因为凭大人之能,可以立即陷草民于掌握之中。”
夏保桢头摇说道:“那没有用,我控制住傅侠士的人,无法掌握傅侠士的心,再说傅侠士对我夏家有过一次恩情,我不便把傅侠士囚于阶下,傅侠士如果要走的话,随时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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