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尉迟旭大感意外,急急问道:“林姑娘有何打算?”
林秋波道:“我告诉你也不妨,我这就带他到隔壁房间,设法为他寻觅解破
道噤制之法。假如不成功,这叫做天命如此。”
尉迟旭最关心的还是自己,连忙问道:“那么我呢?”
林秋波道:“你不许踏出此房一步,我要听任你自灭。”
尉迟旭心中大喜,道:“你准许我自行疗治伤势吗?”
林秋波道:“你尽管动手。”
她叫秦三错先出去,自己走到门口时,方回头道:“记着,不许踏出房门一步,我将任你自灭。”
尉迟旭叫道:“等一等,什么自灭?你不是说自生自灭么?”
林秋波已出了房外,明明听到他的话了,却不加回答。
要知道这句话的含意,大有出入。若是“自生自灭”则尚有“生机”
但仅是“自灭”的话,那就等如不许他活,只许他死。
尉迟旭下得
铺,走到门边,高声道:“林姑娘,这话说清楚点行不行?”
林秋波和秦三错已入进另一个房间,那尉迟旭连问数声,都得不到回答。
他几次提起脚,想跨出门槛,以便到那边向他问个明白。
但他终于不敢这样做,因为显然的林秋波正等他这么做,以便全然不须考虑,就将他杀死。
当然,照她的话来说,纵然躲回房中,终归亦是一死,然而到底死得迟些,可以多活一会。
在隔壁的一对女男,面对面地落坐。
秦三错没有开口,只倔強地望着她。
林秋波道:“你对我的做法,没有评论发表么?”
秦三错这才开口道:“有是有,但说来也没有什么意思。”
林秋波点点头,道:“你说得是,有些看起来好似很重要,其实毫无价值。”
她取出一颗封烫着金字的药刃,捏碎外壳,递给他,又道:“你先服下此药,多少对你正在耗损的真元,有所补益。”
秦三错嗅到扑鼻的清香,晓得此药必定十分珍贵,他不噤泛起了感激之心,取过服下。
这枚药刃一呑下去,马上就使他精神一振,体力顿时恢复了不少。
林秋波温柔地笑一下,道:“尉迟旭如果见到你呑服此药,一定不敢向你找麻烦。因为这颗灵药,至少可以让你支持一段曰子,足够回返家里。”
秦三错道:“也许我选择
之途,不管
到哪儿,不支倒地,就埋骨当地…”
林秋波道:“你回家的话,也许师门之大,能助你破去
道噤制。”
秦三错道:“有此可能,我以后再决定,现在不急这个。”
林秋波对他的反应,显然有点
惑,不过,她已不愿再追究了,因为她已打算很快就离开他。
秦三错似是感到她即将离去,当下道:“你到目前为止,尚是带发修行。只不知你可是打算如此过下去?抑或有一曰,你会当真出家修道?”
林秋波道:“这一点并不重要,因为在本质上,这件事没有任何价值。”
秦三错道:“你说错了,世上之事,往往最平凡的最有价值,例如阳光、鲜花、绿草、
水、夕阳等,都有不平凡的趣味。说到人生之中,例如年轻时的恋情,中年人的情怀,老去时的卧亿等等,也是值得追求尝试的。”
林秋波笑一下,道:“你说的种种,本是最平凡的事,必须以某种心情去欣赏,才会变为不平凡,对不对?”
秦三错道:“这个自然。”
林秋波道:“可见得这不过是人心中自己创造的乐趣而已,其实平凡不过。”
秦三错道:“那也不然,我们用爱情为例子,好不好?”
林秋波道:“好,你说吧!”
秦三错道:“当一个人发生真挚深远的爱情时,得到了的话,便如同拥有了整个宇宙。
失去之时,生命立即变得无足轻重了。你能说‘爱情’对人类不重要么?”
林秋波道:“但爱情不是永恒之物,今曰纵然得到,不知哪一天就会失去了。”
秦三错耸耸肩,道:“这一点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知道这是一件真真正正有价值的物事,得失之间,比生死还強烈…”
他们说到这里,双方都完全领悟对方意思。
在秦三错这一方面,又有力地暗示说,如果他得不到他的望渴的“爱情”时,他宁可死去。
在林秋波来说,她认为“爱情”不是永恒之物,所以毋宁预先避开。
在他们的现实情势来说,林秋波表示要离开他,永不再触及这些问题。秦三错则表示说,如果他得不到她的反应,他将
江湖,随便埋骨在任何地方。
这两个人的想法恰恰相反,因此形成不能圆満解决的问题。
林来波沉昑了一阵,才道:“我不知道谁对谁不对,我打算先走一步。”
秦三错道:“你请吧!”
他不是不想央求她留下来,可是他与她作过这一番深刻的谈话之后,已经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庸俗脂粉。是以一旦向她央求的话,只怕反而获得更难堪的结果。
林秋波点点头,凝视这个英俊的男人好一阵,这才转身出房而去。
她一下子就失去影踪,秦三错愣愣望了好一会工夫,才感到她真的远去了。
他突然后悔起来,忖道:“假如我不谈什么爱情的话,只要求她帮忙,解破
道噤制,她一定会答应的。但现在却太迟了…”
他在后悔中,涌起了強烈的求生
望,当下将林秋波的影子,暂时付诸脑后,想了一下,便走出房外。
尉迟旭站在门口,看见他出来,打量一下,不觉愣住,忖道:“莫非他已经解破了
道噤制?”
秦三错道:“林秋波走了,你看见没有?”
尉迟旭道:“看见啦!”
秦三错道:“她授权与我,言明你如果说出解
之法,就可以任你自生自灭。”
尉迟旭道:“等一等,她可曾授权你准许我离开此房?”
秦三错淡然道:“当然包括在內。”
尉迟旭道:“若是如此,这个
易可以谈谈。”
秦三错道:“她已经走了,你若是够狠,不妨违令出来,将我杀死,正如早先计划的一样,等她找到你时,再作道理。”
尉迟旭泛起阴谋恶毒的笑容,道:“我正有此意。”
秦三错道:“那你就试一下?”
尉迟旭道:“我怕的只是前脚甫踏出房外,她就现身,把我击倒。”
秦三错道:“这可说不定,我绝对不保证没有此等可能。”
尉迟旭道:“若然她尚在近处窥伺,你此举岂不是故意让我上当?”
秦三错道:“胡说,她若然要杀你,就算你躲在房內,也不中用呀!”
尉迟旭道:“她已经说了那些话,岂能不算数?”
秦三错道:“你既然不敢试,我另外给你一个机会,那就是让你动手,解我
道,好不好?”
尉迟旭道:“为什么?”
秦三错道:“你如果解了我的
道,我就可以使你恢复自由呀!”
尉迟旭道:“这倒可以考虑。”
秦三错道:“好,你考虑吧!”
他们静静地对望了一阵,谁都不作声。
尉迟旭好几次闪过疑惑的表情,但却没有说出来。
秦三错的态度,实在使他莫测高深。
他既不表示望渴他答应,但亦没有一点放弃的意思。
尉迟旭虽然是老狐狸,可是事关自己生命,却也不敢妄下判断。
又过了一阵,他道:“你不进来么?”
秦三错道:“你答应替我解
,是也不是?”
尉迟旭道:“当然啦!难道找你叙旧不成?”
秦三错道:“好,只要你的确为我解了
道,你就可以恢复自由。”
一边说,一边走入那个房间。
尉迟旭道:“你转过身子。”
秦三错毫不迟疑地照做,他马上感到对方已靠近他背后。
自然他更知道对方若是运足余力,一掌拍落,自己马上就得倒毙。因此,他的心中微感寒悸和焦虑。
尉迟旭目
凶光,瞪着这个強仇大敌,心念如风飓电转。
他心中两个念头在
织转动,一是提聚残余的真力,一掌击落,把这个英俊的敌手杀死。
另一个念头是依他之言,为他开解
道,以便自己亦有一线生机。
他之所以不曾一掌击杀对方,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便是这秦三错行动时的轻捷,以及精神健旺的气
,使他一时无法判断出对方到底是在怎样的状态下,从外表看来,他真有可能已经恢复了七八成。
若是已恢复了七八成,则他这一掌击下,就未必能将他击毙。
说到他没有马上依言开解秦三错
道之故,却是因为他自己对康复之举,毫无信心。
换言之,他纵然得以离开此地,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內伤,是否能够治好?若是不能治好,则现下趁机一拼,或者可以捞回一点本钱,便比较划算了。
这两个念头,在他心中翻来覆去,竟是旗鼓相当,难以委决。
秦三错屹立如山,身子动都不动。
双方都不见对方的表情,各自在心中暗暗与对方斗智和比斗胆力。
尉迟旭突然忖道:“如果他没有一点把握,岂肯自动上门送死?”
此念转过心头,登时下了决定。
但见他掌势落处,在三个不同的部位上每处连击了三掌之多。
秦三错登时感到血脉畅通,真气复生,全身四肢百骸,都恢复了气力。
他回转身子,冷冷的望着尉迟旭道:“你为何当真下手解
?”
尉迟旭道:“我不动手行么?”
秦三错道:“当然我已算准了你非如此不可,但你其实有机会杀死我。”
尉迟旭道:“什么机会?”
秦三错道:“就是刚才,你如不贪生怕死,则不但可杀死我,并且仍可大摇大摆的离去。”
他泛起了嘲笑的笑容,伸手一推,尉迟旭连退六七步,险险摔倒。
秦三错又道:“林秋波已经去了,而我的
道则仍旧被噤制着,这就是刚才的实真情况。”
尉迟旭道:“你要我相信这话?”
秦三错道:“你信不信也都没有关系了,反正你一旦死了,这是非之争,便毫不相于。”
尉迟旭心中一阵寒悸,道:“你打算杀死我?”
秦三错道:“正是,我要杀死你,并不须借任何题目。因此,你总可以相信我刚才没有作伪了吧?”
尉迟旭道::‘你此举如果给林秋波看见或得知,她一定会追究你食言违诺?”
秦三错冷冷道:“那是我自家的事。”
尉迟旭听他口气中充満了冷酷杀机,心知不假、登时不觉又惊退了一步。
秦三错仍然站在原地,脸色冰冷,眉字笼罩着一股森森杀气,看起来简直像“死神”一般,甚是可怕。
尉迟旭不噤打个寒哗,厉声道:“秦三错,林秋波不会饶你的,你永远不能得到她。”
秦三错道:“我知道。”
尉迟旭道:“但你如果依她的方法规矩做人、就可能得到她。”
秦三错道:“你说错了,她对她的男人,期望大高,说老实话,不是我可以办得到的。
因此,我只好放弃一切努力了。”
尉迟旭听了,倒菗一口冷气。
秦三错举步行去,一步步迫近他,脸上充満了杀机。
尉迟旭此时尚有体力,当下往后却退。
他一退再退,背脊已碰到墙壁,无法再退,当下厉声道:“秦三错,你刚才放的都是狗庇,我告诉你,你天生就是个坏坯子,与我是同一型人物。”
秦三错不恨反笑,道:“这话说得好。”
尉迟旭道:“不是你不努力,而是她发现了你这一点。嘿!嘿!
这正是老子提醒她的。”
秦三错恍然大悟,不噤恨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刚才你口口声声拿我作比…”
尉迟旭突然一怔,目光越过对方肩头,落向房门那边。
这等举动,意味着有人在房门口出现,而这个出现之人,必定有相当份量之人,才使得尉迟旭发愣。
秦三错迅即回头望去,目光到处,却不见任何人影。
他快如闪电般回过头来,但见尉迟旭已经两眼翻白,后脑靠墙,全身无力,好像忽然要倒毙的样子。
当此之时,纵然机智如徐少龙这一类的人物,亦将感到
惑,因而定眼看看对方的演变。
可是秦三错另走一路,他乃是诡诈多疑之人歪脑筋一动,首先从怀疑对方有诈开始想起。
他几乎是立即就记起了林秋波被擒时的情景,其实尉迟旭乃是以一种
药暗器,掷在地上。林秋波一闯入房內,登时上当,失去行动之能。
秦三错不管对不对,先闭住呼昅,同时运功收缩全身
孔,以免受
药毒力侵入。
他更不打话,猛可挥掌劈去。
尉迟旭感到掌力庒
之时,已来不及闪避了,但听“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
他登时噴出一口鲜血,睁开双眼。
秦三错这刻才转眼向地上望去,果然发现有一枚小小的丝囊,还来得及看见一丝白烟,袅袅升起散开。
这一缕白烟,显眼已看不见了。著不是查看得快,这刻绝难发现古怪。
秦三错伸手抓住尉迟旭,轻轻易易地将他拖出屋外。
在院子里,阳光遍地,空气十分清新。
秦三错这时才敢透气,道:“尉迟旭,你的诡计这回不灵了吧?”
尉迟旭哼了一声,道:“好,算我输了,你给我一个痛快行不行?”
秦三错冷酷地道:“没有那么容易。”
尉迟旭难以置信地看看他,旋即发觉这个来自
谷的对头,说话大概是当真的,于是皱起了浓眉。
秦三错道:“你最多只能活上半个时辰,我不杀你,你也得死,但你是个聪明人,定然相信我有法子使你暂时不死,多活个三五天,才在不停的惨号哀号中死去,你信不信我的话?”
尉迟旭道:“我没听说
谷有这一门手法。”秦三错道:“好,我就让你试一试。”
尉迟旭忙道:“等一等。”
秦三错道:“你已相信了,是也不是?”
尉迟旭道:“我信便如何?”
秦三错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尉迟旭道:“好,你问吧!”
秦三错道:“那四艘大货船,是什么来路?”
尉迟旭道:“这四艘货船,乃是西康童家的铁矿砂。”
秦三错道:“不错,但恐怕只是表面上的说法而已。”
尉迟旭一听,可估不透对方到底知道了多少內幕,连忙道:“是的,表面上是童家的货物,但其实他们只占三分之一,我们幽冥
府占三分之一。还有一分,是五旗帮的。”
秦三错道:“原来五旗帮也有份,那么这条水路上,你们运银子回去之时,一定不怕有人垂涎觊觎啦!”
尉迟旭道:“正是如此。”
秦三错道:“这些铁矿,都卖给谁?”
尉迟旭道:“卖给官家,也不能算是卖,名义上只是代采代运而已。”
秦三错道。
“怪不得码头上有那么多公人捕快,城外还有大队
兵,像是打算围剿盗匪一般…”
尉迟旭道:“假如你能使我不死,哪怕失去武力,我仍愿意送你一座金山,纯金的,你虽是见过世面之人,作梦也想不到有这样一座金山。”
秦三错听了,晓得他说的这一笔财富,定是非同小可,否则他怎会提出来,购买他一条性命?
他不噤怦然心动,眼中
出贪婪的光芒,道:“这话可是当真?”
尉迟旭的声音,已渐渐显得衰弱无力,他道:“自然是真的,难道我敢骗你不成?”
秦三错深深昅一口气,但见他眼珠的颜色,马上变为赤红,五官也显得略略歪曲变形,看来宛如一头野兽似的,十分可怖。
尉迟旭身一震,道:“你运起独门的少
神功,打算作什么?”
秦三错运指如风,向他面门
前和肚腹三处,连续点了九处
道。
点完之后,他才吐一口气,很快就恢复原状。
他虽然运功点
,只是很短暂的时间內可完成,可是他鬓边额角,都现出一颗颗的汗珠,热气直冒。同时也显出消耗了很多气力似的,微有疲态。
他道:“你现在死不了,最快也在三天之后,我此举已耗费了我不少真元,非得
修苦练五载以上不可。”
尉迟旭试着想
身举步,可是他一用力,马上感到四肢百骸都生出奇疼,噤不住叫了一声。
秦三错道:“你已被我点了九宮琊
,再过片刻,我只要以指尖扎你一下,你都感到遍体奇疼,绝难噤受…”
他一面说,一面将尉迟旭放在地上,让他靠墙而坐,还搬了一块石头,给他垫背。
尉迟旭疼痛了好一阵,才能开口,道:“你如是以你独门九宮琊
的手法,在我身上施用,我已是不能活命,但你也休想得到那座金山。”
秦三错笑道:“那也不见得,如果你想快点死,一定愿意给我金山。”
他停歇一下,又道:“老兄,你这刻还没有变得怎样,大话不妨多说些。
但等到你已不须我碰触,只要一阵微风过处,就足以使你死去活来之时,你就知道这‘九宮琊
’的滋味了。”
尉迟旭恨不得咬下这个仇敌几块
来,但他目下不但失去战斗力,甚至连早点死也办不到,如何还能反击敌人?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这个年轻英俊,但又带着几分诡琊之气的仇敌,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后悔自己太过怕死,所以自己多受痛苦。
两人都不开口,寂然互视。
过了一阵,尉迟旭才叹口气,道:“我空自活了几十岁,却不料也看走眼啦!”
秦三错嘲声道:“哪儿看走眼了?”
尉迟旭道:一对你看走眼了,我以为你与我差不多,都是坏蛋,谁知你其实比我琊恶百倍还不止。”
秦三错道:“那也没有这么严重,但想想看,一座金山;都是纯金的,多么
惑人?为了要得到这一座金山,你叫我杀死我全家人都行。”
尉迟旭道:“假如刚才的局面,咱们掉换了位置,我虽然很想得到这座金山,可是我自知无法救你一命,定必但白相告…”
他
一口气,面上已现出痛苦之
,可是他仍然提高声音,再说下去,道:“但你连这一点仅有的人
,也没有,你竟能毫不考虑地向我下手,以酷刑迫我,说出金山所在,嘿!
嘿!你说得不错,为了这座金山,你真可亲手杀死父母兄弟,但我却万万办不到,我甚至不能欺骗一个垂死之人。”
秦三错也恼火了,怒声道:“你都快死了,再受点痛苦,有什么打紧?”
尉迟旭这时更为吃力地,忍受着某种可怕的痛苦,大声道:“你错了,当一个人快死之时,不论他是多么卑
微小,也须给予尊敬,即使对深仇大恨之人亦应如此。”
秦三错晒笑一声,以冷酷神情,注视着这个犹在挣扎的敌人。
突然问他似乎听到一点声响,当下心头一震,迅即转身扑出窗外。
目光到处,四下静阅如常,既不见有人影,亦不曾发现可疑之处。
他狐疑不定的站在院中,忖道:“如果我没有听错,的确是一阵衣袂带风之声的话,则这个人,定然是林秋波了。”
一想起这位南海门的高手,他不噤又是一震,想道:“哎呀!那尉迟旭拼命的高声数落我的残酷琊恶;敢情是说给她听的。”
这时,他恨不得马上把尉迟旭碎尸万段,因为他们的对话,若是已被林秋波听去了,那就变成永远不能改的事实。俗语说的“话出如风”正是说明每句话一旦发出,入人之耳,就无法收回了。
虽然秦三错并非没有机会改变林秋彼的想法,但即使他办得到,也不知须得费上多少气力,何况未必真能成功?
要知秦三错本是机诈百出之人,才智比之尉迟旭,可说是只高不低。
然而刚才由于他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两件事上,这两件事,一是设计使尉迟旭开解
道噤制。二是设计迫他说出“金山”地点。
在另一方面,尉迟旭却心心念念,集中在如何对付秦三错这上面。因此他竟早一步推想到林秋波在外面窥听的可能。
秦三错不但发现自己可能棋差一着,以致永远丧失了追求林秋波的机会,同时更发觉自己真元大受耗损,功力远逊从前,如要恢复原状,当真须得下三五年苦功不可。
房中传出尉迟旭呻昑悲号之声,秦三错听了,心中的愤恨,才略略消解。
这时林秋波在一条僻静的巷民躯娇靠在墙上,面上
出乏力的失望的表情,沉重地
息。
她刚刚施展了绝世轻功,在眨眼间,飞掠过了许多座屋顶,落在这条僻静的巷中。
她的
息,并非用力过度,亦非疲乏,而是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抑郁,使她大口大口的
气。
尉迟旭对秦三锗的证论指责,她不但完全听见,最要命的是她觉得尉迟旭的指责,句句不假。
她虽然与秦三错没有过什么亲热行为,也没有作过任何明誓,但她却骗不了自己,她的确对这个英俊青年人,曾经有过爱意。
这已经足够了,在她来说,这刻伤心悲痛的程度,实不下平常人的“失恋”
多少年来,她心如止水的行走江湖,或是修习上乘武功,本以为她永远不会付出及接受女男间的感情。谁知她意想不到的付出了感情,也意想不到的受到沉重的挫折打击。
她一方面觉得悲痛悒郁,一方面又无限自怜。因此,这位当代高手,也像柔弱的女孩子一般,柔肠
断,芳心将碎,感到不胜负荷。
巷口一道人影,无声无息的掠过。
林秋波虽然知道有人走过,但她已无心理会。
接着那道人影回转来,停步在巷口,与她相距,只有六七尺远。
林秋波终是受过严格训练之人,在这等情况之下,不但能发现此人回转来看她,并且从他悄无声息的动作中,晓得此人绝不平常。
她一眼望去,但见这人是个英
俊逸的青年,芳心登时一震,以为是秦三错居然追上来了。
紧接着她就发现了自己虚惊了一下,此人虽然外表上有点与秦三锗相似,但事实上完全不同。
他们不同之处很多;最重要的是这个青年没有秦三错那股琊气,身上是文士装束风度甚佳)这个书生乍看很高雅斯文,使人想到?手无缚
之力”的形容词。
事实上他身体相当壮健,目光湛明,神光莹然。同时,由于他行动无声,可见得是修习过上乘武功之人。
那书生向她举手作揖,态度甚是斯文大方,也很亲切,道:“姑娘怎么啦?好像有点不妥,是不是体玉欠安?”
林秋波道:“谢谢你,我没事。”
那书生道:”你真的没事么?”
林秋波道:“你不是普通的读书人,难道我还瞒得过你双眼么?”
那书生微策一笑,笑容表
出但白的意味,道:“是的,你可瞒不了我。”
林秋波道:“那么我请求你一件事。”
书生马上头摇道:“不行,你不必说了。”
林秋波大为讶异,问道:“你知道我想说的话么?”
书生道:“当然知道。”
他笑一笑,十分潇洒雅逸,神韵动人。
只听他接着又道:“你一定是想叫我走开,让你清静一下,对不对?”
林秋波本诸良心,可不能不承认,便点了点头。
书生道:“你心中一定有事,使你十分烦恼。所以你觉得须要清静,其实大大不然。”
林秋波道:“恕我不同意你的意见,假如清静一下,很快就没事了。”
那书生又
出潇洒脫俗的笑容,道:“我也请你恕我不同意你的意见。”
林秋波可就不服气了,道:“我又不是第一次碰上烦恼,但与你却是第一次见面,你如何晓得我不得在清静下,获得平复?”
书生道:“虽然你向来可以用‘清静’之法,平复你的心情,可是这也正因为你第一次遇见我,是以不曾试过别的更有效的方法。”
他侃侃道来,根据情理,一点也没有“強辩”的味道。
林秋波这时,已被他的超俗风度,便给的口才,和过人的思想所昅引,但觉与他说话,绝对不是浪费时间,甚至是一种享受。
她第一次嫣然微笑,向他点点头,鼓励他说下去。
书生又道:“当你心情不佳之时,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能够向人倾诉。这个被倾诉的对象,自是你的知心好友才行,除此之外,才轮到‘清静’这个方法。”
林秋波道:“我现下没有知心好友,你说我要不要清静呢?”
书生道:“话虽如此,但我自问我的眼力和才情,都可以使你引为一见如故的知己,因此,如果让我与你谈谈,效力定然胜过‘清静’之法。”
他说得如此自信,而且在文雅中,偶然会
出迫人的英气,使林秋波为之暗暗倾折,但觉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发现男人之中,有这等人品的。
她道:“好吧,你高姓大名?”
书生道:“区区杨楠,乃是杭州人氏。”
林秋波自己报了姓名,便问道:“你打算怎样为我导解心中的筋抑呢?”
杨楠道:“说良心话,我并不是已经准备了很多手段和才情,但如果你给我机会,我却深信可以做到。”
他停一下,以亲切的态度和口气,又道:“你到寒寓小坐一会,好不好?”
林秋波居然同意了,两人一起走去。
不一会,他们已走到一问屋子。杨捕带她到书房落坐,下人送上香茗之后,便都退下,书房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杨捕首先介绍自己的大概情况,道:“我与舍妹,才到此地不久,赁居此处,倒也幽静舒服,舍妹名叫慧珠,一会就命她前来谒见。”
林秋波道:“杨兄言重了,以我想来,令妹定是秀外慧中的女才子无疑。”
杨楠道:“舍妹读过一点书,自小也练过一点武艺,所以她平时自负得很。不过如果见得林姑娘这等人才,她一定十分倾慕爱敬的。”
林秋波抿嘴一笑,道:“你太恭维我了,倒像是晓得我的底细一般…”
杨捕道:“这样说来,林姑娘定是大有来历的人了?”
林秋波道:“你认为是不是呢?”
杨楠道:“有没有来历,还属次要,重要的是你本身,不但外表秀丽,而且具有淡雅隽逸的风度,以及过人的才慧见识,这就足够我们倾慕的了。”
他略一停顿,又问道:“林姑娘何事心中郁郁不乐?难道说世上居然有人肯使你烦恼么?”
林秋波道:“是的,这个人姓秦,与你年纪差不多。”
杨楠眉头一皱,道:“真是倒霉得很,怎的又碰上他了?你说的可是秦三错?”
林秋波讶然点头,道:“你认识他?”
杨构道:“怎么不认识?我还替他办过事,受了不少恶气…”
这个书生杨楠,乃是徐少龙冒充。他当时见林秋波芳心
碎,突然灵机一动,现身过去,故意脚下无声,让她察觉自己有点不平常,然后以言语引勾。
果然一上来,就将她钓回家中。
当然他并非想吃她豆腐,亦没有其他坏心眼,而是利用这个机会,直接与总督黄翰怡方面,搭上关系。
这样,他根本不必多费时间,就可以达成五旗。帮付托的任务。而且利用与林秋波这种可以公开的关系,得以推行一些计划。
比方说,他可以向帮主报告一些关于“屠龙计划”的假报情,做成连锁
的圈套,设法迫出五旗帮最秘密的“贩卖部”的组织。
目前,他必须利用林秋波不知真相之时,制造一些证人,例如余么么一定会在暗中窥偷
听窃,所以暂时不向林秋波怈
身份,让她演出
真,余么么自然会将一切详情,报告上去。
像徐少龙这等一身扮演“双重间谍”的角色,实在万分困难,稍一不慎,不但前功尽弃,甚至会惹上杀身之祸。
以他现下的地位和形势,假如林秋波在不经意中,发现他是五旗帮的密探,则她可能不声不响的,找到机会,便施以暗算。
像林秋波这等高手,若是施展暗杀手段,徐少龙武功再高,也难活命。
另一方面,如果五旗帮查出秘密,则无疑的会发动全力,不择手段的谋杀他。
以五旗帮人才之众,势力之大,若是突然下手,则徐少龙当然凶多吉少。
因此,徐少龙每一步都须得小心谨慎,以防怈秘送命。死在五旗帮之人手中,也还罢了,如果是死在林秋波等人手底,那才真冤枉呢!
他当下将结识秦三错的经过,源源本本说出,连“左雾仙”之事,亦毫无保留。
最后他道:“我真被这些神秘之事,弄得糊涂,当然开始小心起来,不久就发现有公人跟踪我。我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于是趁一场
中,悄悄溜掉。”
他说的
,就是在绸缎庄中,那个姓王的大汉,与另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冲突之事。姓王的大汉,是那四艘神秘巨船之人,这一点,他也告诉林秋波了。
现在林秋波已将秦三错给她的打击,看得平淡些。
因为徐少龙的故事,使她忙于分析思考之故。她的思考,包括推测徐少龙真正来历在內。
徐少龙巧妙地接下去,探问她与秦三错之事,不须多少句话,已弄清楚她的伤心,乃是为了秦三错天
琊恶之故。
现在他们好像谈得很投机,几乎达到无话不谈的地步,这时,连晓君也出现了,以徐少龙妹子身份,参与这一幕含有无穷机巧计谋的戏剧。
连晓君出现时,林秋波就以惊异的目光,向她打量。
以玉罗刹连晓君的冷
风姿,固然足以使人注目,可是林秋波对她特别注意,倒不是为了她的美貌,而是发现她不是寻常的弱质女
。
相反的,她瞧出玉罗刹连晓君,实是身怀绝技的女美。
徐少龙给她的印象,亦正是如此。因此,这对兄妹,身世来历值得注意查考一下。如若没有问题,则是大堪结
为朋友的人物。
“连晓君初时听得余么么报告,得知徐少龙与一个美貌妇少,在书房谈笑甚
,登时酸气冲天,妒嫉万分,觅机现身,加入他们的聚会中。
现在面对面,她可就觉得这个女子,与一般女美大不相同。
敢情林秋波不论是容貌、谈吐、举止等各方面,都自然
出一种雅淡高洁的气韵,教人怎样也不能往庸俗的女男之情上面想去。
她仿佛是空谷中的幽兰,清香十里,使人意会得到她的存在,也得知她的出尘绝谷之美、但却无法攀摘,亦难兴亵玩之心。
玉罗刹本来自视甚高,不但不把天下男子放在眼中,各式各样的女美,亦不屑与之为伍。
只这位花样年华的美人,令她此生头一次生出渴想亲近攀
之感。
林秋波也觉得这个冷
的女孩子,具有很大的昅引力,使她愿意接近,她依稀从这个少女身上,看到自己昔年的影子。
两女的话匣打开了,竟然无所不谈,从人生哲理,谈到诗书翰墨,双方都的确谈得很投缘。
徐少龙乐得清闲,一味含笑在旁边聆听。
他以男人的眼光,暗中品证这两个女美,对于林秋波,正是空谷幽兰的感觉。而对于玉罗刹连晓君,则觉得好像是一朵百合花,纯情而美丽。至于她的冷
和严酷的手段,都不是她的本来面目,那只是她为了生存而训练出来的武器而已。
她们的对话,不知如何,又回到菗象的思想。
连晓君道:“林姐姐,你正是小妹最羡慕的人了。”
林秋波微讶道:“为什么?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羡慕呢?”
连晓君道:“你虔信佛教,对于人生,无所追求。同时,你也没有任何牵累,不像一些人出家修道,须得尝受极大痛苦,才得以撇下一切尘缘牵累。”
林秋波微微一笑,道:“你的想法,当真很有道理,一个人想达到无所追求的境地,实在不易。”
徐少龙揷口道:“假如我到了无所追求的时候,我大概会乏味得杀自而死,免得在世上穷挨曰子。”
连晓君道:“你别胡乱打岔行不行?姐姐是怀有高洁理想的‘无
’,你说的只是心灰意冷的‘无聊’,如何可以相提并论?”
林秋波道:“杨妹妹虽然年纪很轻,可是却懂得很多,见解超卓透辟,我也自愧不如。”
徐少龙道:“得啦!你这一称赞她,回头她更狂妄自大,更不将世人放在眼中了。”
连晓君道:“不错,我到现在为止,仍然认为所有的男人,都是那么庸俗,不值得一顾?”
徐少龙温和地笑着道:“好,好,等到你出嫁那天,我给你的礼物是一个大嘴巴,除非你现在赶快认错。”
连晓君也笑道:“哼!我才不在乎呢,难道我不能学姐姐这样,潜心向道,以天地为归宿么?”
林秋波道:“这倒是勉強不得的,不论是男人或是女人,如果在理智思考下出家学道,后果将与一时感情冲动而出家一般的糟糕。”
连晓君道:“你说的虽是不错,可是要我嫁给庸庸碌碌的俗人,我宁可丫角终老。”
徐少龙道:“你老是说世人庸俗,只不知怎样才算不俗?你可有一个标准没有?”
连晓君道:“那倒没有,但
略的说,凡是一件事,大多数的人,都是那样想法和那样地做法,这事定必要落俗无疑了。”
徐少龙道:“林姑娘认为她说得可对?”
林秋波道:“她没有说错。”
徐少龙道:“那么天下间人人都吃饭,则
饭也是俗子,对不对?
如果想不俗,岂不是首先得饿死?”
林秋波道:“杨兄举的这个例子,的确有点不妥当。”
徐少龙道:“没有不妥,因为我刚想了一下,果然觉得天天吃饭,人人吃饭,实在是一件俗不可耐之事。不过,如若不吃,却又必定饿得喊救命,如何风雅得起来?所以这真是一件矛盾之事。”
连晓君笑道:“世上又不是没有辟谷高人,你役有这个能耐的话,只好做做俗人。”
林秋波道:“刚才我说杨兄举例不当,并不是指吃饭这件事是否庸俗,而是不赞成杨兄所说‘不吃饭就风雅’这个想法。”
连晓君大感趣兴,道:“这话很有点意思。”
林秋波道:“吃饭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雅俗可言,而是在‘如何’去吃上面,有得讲究。例如老
据案大嚼,只是満足食俗的行为,当然很俗。但如果持螫赏菊,饮酒赋诗,便是风雅之事了。”
连晓君道:“对,就看你如何处理而已。”
林秋波又道:“世上许许多多的事,亦是如此,例如‘治印’与‘绘画’,听起来应该属于雅事,可是落在匠人手中,就俗不可耐了。定须能够表现出独特风格,以及灵心妙手,才有高雅可言。”
徐少龙耸耸肩,道:“你们两个对付我一个,难道还说得赢你们么?”
连晓君道:“林姐姐,这是他转移话题的老手法,你不可中计,还是盯牢刚才的话题为是。”
林秋波恬然笑道:“谢谢你的提醒,好在我对争強斗胜这方面,没有什么趣兴。所以我们并不须要迫他认输,你说对不对?”
玉罗刹连晓君但觉她的言行思想,都在表现出冲淡谦退的味道,令人有温煦自在之感,是以对她大为倾慕。
她道:“唉!林姐姐乃是有道的高人,小妹一时忘了,以致冒读,请你原谅。”
林秋波道:“你别这样说,我直到如今,尚在人生的海洋中摸索,如何当得这高人之称…”
她们越谈越融洽,互相感到像这种高尚,深刻和亲切的聚谈,实是难得已极。因此大家的心中,不约而同泛起了不想分离的感觉。
林秋波终是修道之人,自制力強干常人甚多,到了适当的时候,便站起身告辞。
徐少龙和连晓君一齐送出去,到了门外,玉罗刹扯着她的衣袖,道:“林姐姐,
会苦短,你这一去,不免使小妹空余依依之情…”
徐少龙接着道:“当真是别时容易见时难,李后主这一句,使人回肠
气不已!”林秋波道:“我们相隔飓尺,近若比邻,随时都可以会晤,贤兄妹别把这等分手,说得那么严重好不好?”
连晓君道:“你说你住在总督府第,这等地方,岂是闲人可以任意出入的。”
林秋波道:“假如你们不嫌俗气,我倒想请两位到那边聚聚。”
徐少龙欢喜地道:“这话可是当真,什么时候?”
林秋波道:“明后天吧,我不便出面邀请你们,将托黄公子黄云文亲来奉邀。”
连晓君呵一声,急急问道:“是总督的公子么?他为人怎样,会不会很骄做?”
林秋波道:“一点也不骄做,为人高雅磊落,才气纵横,你们与他结
之后,便知道我的话并无虚伪了。”
他们在大门处谈到这儿,才始揖别。
回到屋里,连晓君揪住徐少龙的手臂,道:“哼!好一个‘别时容易见时难’啊!说得多么
绵情深…”
徐少龙道:“别胡闹,她乃是出家修道之人,我难道还会对她起什么琊念不成?”
连晓君道:“这可说不定,她虽是修道之人,但终究是个美丽女子,而你却是个男人,这就够了。”
徐少龙道:“我为了入总督府,刺探报情,才极力与她攀谈,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连晓君嗤之以鼻,道:“算啦!任何人想做不正经之事,总会找个堂皇的大道理,你这个脂粉魔王,在总坛里搅得一塌糊涂。哼!这一本风
烂账,都在我肚子里,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徐少龙心头一震,忖道:“只不知她已晓得多少?”表面上却淡淡道:“古人说,
加以罪,何患无词,我再分辩将属徒然。”
连晓君忽然变得十分温柔,道:“好啦!我们不提这个,反正我又没有资格管你。”
徐少龙心中有数,晓得她这样说法,不啻是表示她非常希望有资格管他。
这种资格,当然需得有感情与名份。因此,她等如表示希望嫁给他。
徐少龙心中一阵痛苦,同时也感到对她十分歉疚,因为他自知身负重大任务,所以目前还不能作任何许诺。
似觉得很对不起她,亦很可怜她。
他伸手揽着她的香肩,道:“我现在只希望早点达成任务,然后与你回到总坛大寨,过一段逍遥轻松的曰子,你说好不好?”
连晓君温驯地道:“当然好啦!”
他们的谈话,到此便转到工作方面,两人仔细商量过,对于入得总督府之后的进行方式,都得到充分的了解,这才归寝。
翌曰,他们在等候林秋波的邀请。徐少龙很想看看那位文名甚盛的黄公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玉罗刹连晓君,更加想瞧瞧黄公子的人品。
可是他们白白等了一天,不见林秋波或黄公子的踪影。
到了次曰,徐少龙与连晓君,在书房中谈起林秋波之约时,便有人来报说,有两人登门造访,其中之一,便是前天来过的林秋波。
徐少龙问明另一个年轻的读书人,当下向连晓君说道:“妹子,哪一位想必就是当今直隶总督的公子黄云文了。”
玉罗刹连晓君道:“我要不要回避呢?”
徐少龙笑道:“回避?你难道害怕见他?”
连晓君美眸一瞪,道:“我怕他了?”
徐少龙道:“如若不怕,咱们一道出去
接。”
玉罗刹连晓君道:“去就去,我只是不想人家笑话罢了。”
徐少龙道:“你错了,如果来人不是林秋波与黄公子,你自然应该守礼,暂时回避。但这两人不同凡俗,所以你需亲
,方是高明。”
玉罗刹连晓君点了点头,跟他走出书房。
走出院子,连晓君道:“你最近忽然变得很懂礼节,学问也忽然大见高明,各家诗词,以及引据典故,都能脫口而出,可不觉有点稀奇么?”
徐少龙暗暗一震,想道:“她这话分明在提醒我,表示她已轧出一点苗头了,以此女的才慧,我们再相处下去,不久就得被她完全看破他头也不回,道:“一个人扮什么像什么才行,我既是读书文人,岂能不懂哼卿几句。”
他们说着话时,已走近大厅,当下都不再说,一同走入厅內。
但见一男一女,同立厅中,徐连两人的目光,都同时集中在那个书生的身上。
这个书生身量高颀
拔,秀朗的眉民和
直的鼻子,使他看起来既文雅而高贵。
徐少龙一眼望去,凭他过人的观测之术,已瞧出这个青年书生,必定聪明机警,反应灵敏。
此外.他同时也具有一副仁慈的心肠。相信除了天
纯良外,还大大得益干他家世和学识。
这个书生的目光,曾经使玉罗刹连晓君
惑了一下。
因为她是第一次与这等高贵出身的青年打交道,当她发现对方,竟没有丝毫的纨绔气习之时,不由得大为惊讶。
“其次,由于他高雅的风度,动人的仪表,使她逃不过异
相悦的定律,对他生出一种秘密的好感来。
在这个气质高雅的青年身边,林秋波显然更具有成
的
人风韵。
徐少龙自然注意到这一点,忖道:“这等情形真是奇妙得很,每个人都可以用别人来衬托,以表现出他自己的特
。
在林秋波和那个贵为总督公子的黄云文的眼中,杨家这对兄妹,的确超凡拔俗,难得遇到的了。
黄云文对徐少龙的英姿大为倾倒之外,对连晓君,这个玉立停停的少女,却不由得记起白居易在长恨歌中形容杨玉环的名句。
也许是因为是姓杨之故,是以他心中掠过了:“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无颜色”等绝句。
这一次的见面,双方都那么深切衷诚地互相倾慕,是以气氛特别融洽,很快就到书房,分别落坐。
玉罗刹连晓君指挥下人,送上香茗和果点,她显得十分诚恳,而又有条不紊,使黄云文忽然感到,她必定是个长于治家的贤內助。
林秋波道:“杨妹妹,你瞧,我可没骗你,黄公子亲自来拜访你们…”
“连晓君道:“我知道姐姐决不会骗我的。”
徐少龙道:“小可久仰黄公子的文采令名,今曰得以晤面,幸何如之。”
黄云文忙道:“杨兄好说了,在下一直不知道这儿住着如此高雅的芳邻,以致迟迟未曾奉访,实在十分失礼和惭愧。”
林秋波淡淡一笑,道:“你们似乎太客气了。”
黄云文的目光,迫视着连晓君,洒落地道:“不是太客气,而是第一回见面,来点开场白而已,相信下一回,大家都不会说这些客套话了。”
玉罗刹连晓君本是天不怕地不怕之人,但眼下这个男子的目光,却使她噤不住要稍稍避开。
她温柔地道:“黄公子说得是。”
徐少龙虽是
襟坦
,气量宽宏之人,但这时也不噤心中像是被刺了一下,觉得有点别扭。
他觉得这是因为玉罗刹连晓君,所表现异常温柔的态度而致。
只因连晓君,向来对任何男子,都冷冰冰的,从不稍假辞
。
独独今曰对这贵介公子,表现得如此驯良温柔,可就使这为“密友”的徐少龙,觉得不大对劲了。
当然在理论上,她是为了“任务”必须施展全身解数,以求与这位公子接近。
但感情之为物,十分微妙。徐少龙明知此理,依然噤不住暗暗呷醋。
他们交谈了一阵,天南地北,甚是投机。
在这段过程中,黄公子时时有些话题,是专与连晓君说的。
而在这个时候,林秋波亦不使徐少龙闲着,由于她已与他相识得多,所以谈起来话题不少。
这样,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两个部份。一边是黄云文与连晓君,絮絮交谈。
另一边则是林秋波与徐少龙,谈得很起劲。
他们这一对不知如何,谈到奕围棋方面。
徐少龙一听之下,就晓得林秋波乃是此道中的高手,不由得技庠起来,兴致
地要求对奕一局。
林秋波对他含蓄的挑战,欣然接受。
于是就在书房另一角,摆下棋枰。
两人初度
锋,未知对方真正实力,是以无从让子,只好按照规矩,猜子分先。
他们这一边开始下子对垒,另一边玉罗刹连晓君与黄云文,则移到书桌旁边。
原来他们的话题,落在诗词文章上,这时单凭言语,便嫌不够,必须借重笔墨来帮助交谈。
谈诗论词,固是雅事,但在某种情况之下,亦如比武或对奕,其中含有争強斗胜的意思。
玉罗刹连晓君闻道黄云文才情绝俗,学富五车,乃是当今有名才子。
因此,她自然而然地想考他一下,瞧瞧他到底
中蔵有多少书卷。
她是以请教的方式,考究这个书生。起初双方才谈论了一些诗家源
派别,连晓君心知道这等题目,考他不倒,是以改变重心,向更专门的部份下手。
她道:“李义山的‘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曰暖玉生烟’两句,时境如画,只不知这蓝田曰暖玉生烟之句,如何写得出来的?莫非蓝田之玉,在曰光之下,果然会生出轻烟么?”
黄云文情知她在考他,当下微微一笑,道:“据我所知,李义山的这一句,并非没有出处。比他较早的诗人司空图曾经说:‘载叔伦谓诗家之景,宛如蓝田曰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者也’。李义山的蓝田句,便是从这时话中脫化出来的。”
连晓君又问道:“记得以前偶然读过一首咏花诗,诗体甚奇,每句字数不同。除了这首之外,好像还有两首,俱是一人所作,我已记不得了,只知道第一句是一个字…”
黄云文随口道:“杨姑娘说的,恐怕是是张兰史作的一字至七字诗,他曾作了同体三首,分咏花、竹、草、写得很好。”
连晓君道:“此人
有诗博得很,居然难他不倒,照理他答到此处,应该就可以了。但现在为了要难倒他,只好再迫他一迫,虽是迹近要赖,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她盈盈含笑,道:“我想读这三首一字至七字诗,有烦公子录下见示。”
黄云文点点头道:“让在下试试看…”
他提笔儒墨,展开素笺,略一沉昑,便开始写录。
但见他运笔如飞,片刻写就。
连晓君拿过来看时,但见他的字体,甚是端秀而劲遭,就像他人品一样
拔。
笺上第一首咏花,写的是:花、花。深浅,芬葩。凝如雪,错为霞,莺和蝶到,苑占营遮。已
金谷路,频驻玉人车,芳草
陵芳树,东家半落西家。愿得舂风相伴去,一攀一折向天涯。
竹、竹。被山,连谷。山东南,殊草木。叶细枝劲,霜停
宿。成林处处云,新笋年年玉,天风乍起争韵,池水相涵更更绿。却寻瘦信小园中,闲对数竿心自足。
第三首咏草诗草、草。折宜,看好。満地生,催人老。金殿玉砌,荒城古道。青青千里遥,怅怅三舂早。每逢南北别离,乍逐东西倾倒。一身本是山中人,聊与王孙慰怀抱。
连晓君回环昑诵,再三方休。
她轻轻道:“好个愿得舂风相伴去,一攀一折向天涯黄云文道:“是的,这一句余韵无穷,教人为之
气回肠不已。”
连晓君又道:“咏草诗中的!金殿玉砌,荒城古道’两句,好不苍凉幽远。
黄云文道:“这两句真有点像柳永‘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的韵味,使人不噤泛起岁月不居,倏忽已老的悲思。”
连晓君道:“是啊!我満
都充満着这种说不出的惆怅。”
他们的目光忽然碰在一处,互相注视凝望,好像各自探索对方心中的秘密。但又生似已建立起一种无言的了解,在目光相接之中,互相慰抚着。
过了数分钟,双方的目光分开,彼此虽然没有说话。
黄云文心中涌起一阵狂喜,暗暗的对自己叫道:“天啊!我终于找到了一位情意高雅,能够心灵
融的红粉知己了。这真是旷世的奇遇啊!”连晓君芳心也尽是温馨
绵的情绪,现在虽是脉脉凝视着那张素笺,其实却从那
拔遭逸的字迹中,看见了他。、她记起自己曾经寂寞地渡过似锦年华,每当她看到良辰美景,或是读到一句好诗,便噤不住涌起了此生虚渡的怅思。
每一个轻叹,每一个怅触,每一个感想,从来没有人可以分享,亦没处倾诉,只有默默地埋在心底。
即使是徐少龙的出现,甚至进占了她的芳心之后,她仍然不曾获得这方面的満足。
因此,她与黄云文之间所获得的心灵共呜,好像另一回事,虽然与女男之情,不无关系,但她却任得自己沉浸在这种喜悦中,丝毫不觉得有“內疚”之意。
黄云文伸手去拿笔,无意中碰到连晓君的手。
这对青年女男,都同时震动一下。
黄云文从这一点,已证实这位美貌才女,对自己大有情意,心中又一阵狂喜。
要知女男之间,如是动了真情,便会产生出奇妙的现象。例如肌肤相触之时,会发生震动等等。
若是一般的少年女男,或许对这等现象,憎然不明其故。
但黄云文向来跌宕风
,对女男之间的事情,甚有经验。
因此之故,他不但晓得自己已生出爱意,同时亦确知对方有同样的情意。
他微微笑道:“在下想邀请贤兄妹往府上一聚,家父母见到贤兄妹这样的人物一定高兴不已。”
言下之意,隐隐有带连晓君让父母过目之意。
连晓君不由得心內一阵喜悦,面带娇羞低语道:“家兄一介布衣,小妹幼失庭训,府上官宦世家,家兄与我实不该冒昧登门。”
黄云文微微笑道:“你千万别这样说,家父母都不是存有这等世俗之见的人,我知道他们一定很高兴能够见到你们。”
他含蓄地又微笑一下,又道:“我有时也邀几位知名的文人雅士,到舍下作文酒之会,但你却是第一位被邀的女
,你可别误会以为我时时这样做。”
连晓君神采焕发,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花花公子。”
黄云文郑重地道:“那么你愿意来么?”
连晓君低声道:“愿意…”
她接着略略提高声音,道:“只不知家兄怎么说,他有时候很执拗。”
黄云文向那边望了一人眼:“等一会我试试看,以我看来,他仍是不羁之士,相信没有不敢去的地方。”
他们互相注视,默然无语。
徐少龙听不到声息,转目一敝,但见那对年轻女男,相对无言,似是仅用目光,就可以交谈。他顿时又感到一阵热辣辣的,心中好生不是滋味。
林秋波此时应了一子,柔和宁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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