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连威堡大意落陷井
厉斜与艾琳坐在一边,张一风则在另一边,与他们对面而坐,车厢內也点起一盏特装风灯,虽然是摇
得很剧烈,却不会熄灭。车把式经张一风略略一提,便晓得如何走去,可见得连威堡的地点,在四川甚是为人熟悉。
当此之时,那具被抛弃在路边的尸体,正有三个人在动手挖坑收埋起来。
他们点上了火炬,照得四下相当光亮。
将尸体放置在坑底的人是沈宇,他道:“你们瞧,此人
前要害中了一刀,立即毙命,手法干净利落之极,这正是刀法大家的手笔。”马仲昌和干得时两人,蹲在坑边,于得时手中还持着一支火炬,瞧着尸体,定睛细看,两人面上,都
出了讶惑之
。
马仲昌道:“此人是连威堡堡主手下八虎将之一,姓李名奇,我与他见过几面,据我所知,他们八虎将在这七八年来,还没有碰上过敌手的。”
沈宇道:“他遇上厉斜,算他倒霉。”
于得时道:“我们虽知厉斜武功高強,但直到现在,方知道他高明到什么地步。”
沈宇心想:“厉斜的厉害,岂是这么一个人就可以测度得出来的。”
他可不敢说出来,免得把他们骇坏。
他们将泥土填満那坑,于得时道:“小沈,你换上那匹坐骑吧,一定比你现在这一匹好得多。”
沈宇道:“这话倒是不错。”他走到那匹系在树上的马匹旁边,那是连威堡李张二人的坐骑之一。
马仲景大声道:“万万不可。”
沈宇讶道:“为什么?”
马仲景道:“那车把式已留下暗号,说明他们一行四人,乃是前赴连威堡,我们说不定要跟到那儿去,你如换上这匹坐骑,连威堡之人定必认得出来。”
于得时道:“这么好的一匹马,留在这儿,任得别人弄走,太可惜啦!”
马仲昌道:“别人也不一定敢要,除非他认不出连威堡的烙记。
还有一点,那就是此马留在这儿,连威堡之人如能及时发现,将可从这匹马的线索中,找出埋起来的尸体。”
沈宇道:“刚才你提到他们一行四人,前赴连威堡,只不知何以有四人之多?还有一个人是谁呢?”
马仲昌道:“道:“除了厉斜、艾琳和赶车的之外,还有一个,当必也是连威堡之人。”
沈宇笑道:“你这回猜错了。”
马仲昌讶道:“我什么地方说得不对、’沈宇道:“如果连威堡有两个人,则一定有两匹坐骑,断断不会一个骑马,一个步行之理,再看这一匹坐骑,系在道旁树上,可见得他们双方遭遇之际,并不是摔然碰上,换言之,李奇决不是突然被杀而致坐骑逸走,所以假如还有一个人,则他的坐骑,往哪儿去了?”他的分析,
微清晰,虽曲折而晓畅,那马于两人听了,都不得不服气。
于得时道:“小沈说得是,老马你敢是看错了?”
马仲景道:“人家留下的暗号说得明明白白。”
沈宇道:“这样吧,我们在附近搜挨着,反正他们既是前往连成堡,咱们不怕会连丢了。”
其余两人都赞成了,当下散开搜寻,这三人都有一套办法,各自寻踪觅迹,不久,都先后找到蔵系朱龙之地。
沈宇道:“哈,这就对了,一匹千金难买的千里马,怪不得蔵在此处。”
马仲昌道:“厉斜打算呑下此驹无疑啦?”
于得时道:“这倒是省事,我们不必跑来跑去,在这儿等候就得啦片马仲昌道:“这也是个办法,但厉斜如若侵占此驹,准有的是乐子。”
沈字问道:“这话怎说?”
马仲昌道:“据我所知,这匹红鬃宝马,乃是连威堡堡主陈伯威的宠物,爱遍性命。但这也罢了,最要命的是他刚刚经娶不久,便将此驹赠送给他的新夫人,听说那位新夫人,把这匹马当作命
子一般。你们想想,连威堡岂能任他侵呑了这匹宝马?”
沈宇笑一笑,道:“厉斜视已赶连威堡,如果他与陈伯威动手,分出胜负,陈伯威败阵的话,纵然不肯,也没有法子。”
马仲昌道:“我才不这样想,假如此驹仍是陈伯威之物,则他在落败认输后,自然只好放弃这匹宝马。可是现在情势不同,陈夫人一定舍不得,放不下。陈伯成在这等情形之下,便只好不择手段务求在回此马了。”
沈字连连点头,道:“这话大有见地。”他一面说,一面检视鞍袋內的东西。
马仲景道:“小沈大概还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沈宇道:“我懂得很,你意思是说,陈伯成如果迫得不择手段之时,便是极可怕的敌人,是也不是?”
马仲昌承认道:“正是此意。”
沈宇道:“我一点儿也不替厉斜担心,他如果遭到陈伯威暗算,那叫做大限难逃,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他拿着一个小包裹,已经拆开,却是两个玉瓶和几个小纸包。
马于二人都嗅到一阵药材香味,于得时讶道:“是药材么?”
沈手道:“不错,瓶子里装的是已研制好的药未,纸包的则是尚待煎煮的药材,这是怎么回事?”
马于二人都不十分看重此事,他们的趣兴落在鞍袋另一包物事上。
马仲昌伸手拿过来一掂,道:“果然不出所料,竟是许多件首饰,还有一些金块。”
他们是黑道偷窃门中高手,练就了辨识财物的本领,所以不需打开来,就晓得里面有些什么。
于得时笑道:填想不到竟发了一笔小财。”
马仲昌道:“别说是小财,我瞧这一包饰物,价值还真不少呢!”
沈宇却在包裹的布上查看,旋即喜道:“这儿果然写着地址。”
马仲昌一瞧,道:“哦,原来是七里铺,距这儿大约是~百里左右。”
于得时适:“这地址是什么意思?”
沈宇道:“是送药的地址呀,我们分出一个人,赶快把此药送去如何?”
于得时道:“你别找我,来回跑一超的话,非活活累死不可。”
马仲昌道:“小沈,我们哪有时间干这个?”
沈宇道:“你们听我说,这一包药材,配在~起,有救急保命的功用,一定是有人病危,才派人赶紧送药的。”
马仲昌道:“这话倒底是猜想而已,我可不去。”
于得时道:“我也不管。”
沈宇无奈道:“好,我去一趟,但你们小心些,现下已扯上连威堡,情势就复杂啦!”
沈宇开解结绳,翻身上马,问明方向走法,最后伸手摊掌,道:“拿几块金块结我。”
马仲景迟疑一下,才道:“好,位应该得一份。”
他摸出六七块金子,放在沈宇掌中。
沈宇蔵起来,才道:“我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这个病人,此人一定贫病
迫,才会除了物药之外,还有首饰黄金之赠。”
他不管对方信不信,立即策马掉首驰去。
这一匹坐骑,果然不愧有马王之称,虽然较为矮小一点儿,可是这一驰去,不但速度奇快,而且平稳不过。
在黑夜中,此驹一点儿也不觉得为难,越奔越快,到后来简直像一支箭似的,而蹄下却不曾颠簸过一下。
一直驱驰到曰上三竿之时,沈宇才缓下速度。但见在绿油油的田野中,已经有许多农人作活。
晨间的空气十分清新,他深深昅了几口,但觉近数年来,
襟从来没有这么开朗畅快过的。
他朝道旁那些向他注目讶视的农人或行人,微笑挥手,那些人也颔首和挥手回报,使他感到人与人之间,实在不一定全是仇恨诡诈,而仍然有纯洁诚挚的情份,非常值得怀念和留恋。
他已问过几次路,所以穿过一个村庄,便向右方的一条土径驰去,并且晓得在里许外山坡上的几间砖屋,就是目的地了。
这条路突然变成青石板路,因此马蹄破踏其上,声音特别清脆。
他愉快地漫想道:“数年来我一直觉得人生苦不堪言,久已不知
愉和宁恬的心境为何物,现在忽然重获此乐,实是值得探讨其中之故。”
这个问题甚是显浅,是以他很快就得到答案,敢情一是他已振奋起勇气意志,要以一己之力,将艾家那段血海深仇,予以化解。二来他此行乃是存下救人之心,并非为自己忙碌,而从善行之中,泛起了衷心的快乐。
这两个原因,第一是他的人生之中,暂时有了高尚的目标,以往迷茫的困惑,已经消失。
第二个原因使他获得了力量,任何一个人在行善之时,必定会得到快乐,这种高尚的行为,能使人感觉得到自己的价值。
沈宇举手拍拍额头,自言自语道:“假如我早知道这么容易就可以自拔,我早该这么做啦。唉,怪不得古人说为善最乐,我只做了这么一点点的事,便获得了丰厚的报酬,可见得古人诚不我欺。”
他喃喃自语之声,与清脆的蹄声相应和,又是别有一番风味。
不知不觉中已来到这几间砖屋前面,沈宇约略一望,已知道一共有十四户人家。在屋处平坦的土坪上,有几个正在游戏的儿童,都停下来瞧他。
沈宇跳下马,向一个较大的男孩招手,叫他过来,问道:“那一家有病人,你必定知道吧?”
男孩指一指左边的一间屋子,沈宇道:“我是送药来的,他家里有人在么?”
男孩点点头,道:“二叔病得很厉害,二婶在屋里。”
沈字从鞍袋中取出物药,大步行去,到了门口,只见房门半掩,门內便是一间小厅堂,寂然无人。
他特地咳一声,跨入屋內。
左厢房內突然传出一阵悲啼,沈宇知道不妙,连忙奔过去,探头一望,但见房间不甚明亮,一个妇人跪俯在
边,发出悲声,
上躺着一个男人,虽是匆匆一瞥,亦看得出他已经骨瘦如柴,想是卧
已久。
沈宇一径入房,过去抓起那男人一只手,把一把脉,便颓然放下。
这时,正在悲啼的妇人忽然跳起身来,反倒把沈宇骇了一大跳。
那妇人満面泪痕,虽然已是四十上下之人,但面目轮廓,甚是清秀,还有几分风韵。
她急急道:“你可是从连威堡来的?”
沈宇道:“是的,但看这情形,恐怕已来迟一步啦!”
那妇人急忙道:“药呢?带来没有?”
沈宇道:“带来了。”说时掏出药包,还顺手将那一份金饰,放在旁边的几上。
那个妇人赶紧煎药,沈宇默默着她忙碌,打消了告诉她,这个男人已经气绝毙命的想法。
他举目四望,但见这间屋子,虽是山村乡居格局,家具都甚
朴,可是挂有一幅山水长轴和对联,布置得也颇为高雅。
沈宇登时联想到这个已经一瞑不起的人,生前定是高雅脫俗之士。可是他们居然与连威堡似乎有着极深的关系,倒是使人感到不解。
他悄然行出屋子,付道:“这个妇人伉俪情深至此,实是难得。
我且让她忙碌一下,先别打消了她的希望。虽然这个希望,只如昙花一现,甚是短促,但仍然比没有的好。”
那匹矫健名驹朱龙,见他行来,昂首噴气,好像表示它还未疲倦。
沈宇拍拍它的颈子,然后跨上去,顺着来路行去。
绿油油的禾苗,长遍田间,野外也是一片翠绿,远山如黛,在这一幅宁静的景
中,又透出一片蓬
生机。
在他心中,那个卧
不动的男人,以及那个清秀妇人的影子,也没有消灭。
因此他一面感到大自然孕含着的生机,一方面又嗅到永恒的死亡。这种強烈的对比,使他泛起了奇异的感觉。
随曰影渐移,这些田野村庄,都抛在后面。
沈宇并没有急急赶路,但由于未龙脚程甚快,是以虽然不是急赶,还投宿了一宵,可是在翌曰上午,也就到达距连威堡不到十里的地方了。
他先将朱龙蔵在一片树林中,这才徒步前往。
踏入连威堡,但见屋宇连绵,人口稠密,街道甚是齐整宽大,店肆林立,显出一片繁荣景象。
沈宇已打听过这连威堡,在周围百余里之內,乃是第一大市镇,比之一些县城,还要繁荣。如今亲眼目睹,果然不假。
大概是此堡时时有外地之人来往,是以沈宇虽是装束略异,气宇轩昂俊
,却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
他在堡中信步而行,转得几转,已知道前面的一座大巨府第,必是堡主陈伯威的居处了。
路路走近,但见大门紧闭,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等情形,若是普通人家,毫不奇怪。但陈伯成名震四川,乃是一方霸王,与江湖道上往还甚密,因是之故,他的住宅目是应当大门常开,而且会有不少人出入才是。目下这等情形,却属反常。
沈宇忖道:“是了,厉斜和艾琳,必是在这两夜一曰之內,到过此地。,瞧这大门深闭的情形谁想,陈伯威无疑已经败北。”
他念头一转,马上紧行数步,登阶走到门,鼓动门环。
一会儿门边呀一声打开,走出来一个面貌老实的家人,道:“大爷找谁呀?”
沈宇道:“我有急事,要面见堡主。”
那家人道:“大爷贵姓大名?”
沈宇通了姓名,又道:“请快点儿通传,我见过堡主之后,就须得赶快回去。”
那家人道:“沈大爷好像还是第一次到敝堡来的。”
沈宇道:“不错,我是第一次。”
那家人道:“这样说来,沈大爷与故上从来未曾见过面了?”
沈宇道:“我与贵上是素昧平生。”
那家人道:“只不知沈大爷有什么事,要见敝上?”
沈宇道:“陈堡主到底在不在家?”
那家人道:“不在。”
沈宇道:“他几时回来?”
那家人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
沈宇道:“若是如此,那就算了。”
他回转身,正要离去,忽听那家人唤道:“沈大爷且慢…”
沈宇头也不回,径自举步行去。
那家人迅快奔过来,拦住他的去路,施礼道:“沈大爷慢行一步,小的有活奉禀。”
沈宇道:“堡主既然不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家人道:“但沈大爷远道来此,难道不留下一言半语,就离去么?”
沈宇反问道:“怎见得我是远道来的?”
那家人道:“一来沈大爷的口音,不是附近地方人氏。二来你的身上,带着风尘,所以小的这样清的。”
沈宇道:“猜得好,可惜的是你家堡主,成名之后,已经自傲自満得很,以我看来,他的失败,只不过是早晚之事。”
那家人道:“沈大爷说出这等话,可见得不同凡俗。敝堡主实是不在,并非自傲自満,不接见四方豪客。”
沈宇沉昑道:“好吧,我特地来告诉他一个消息。据我所知,曰內将有一男一女,会来此向堡主生事。”
那家人神色如常,道:“谢谢沈大爷赐告,小的记住啦。只不知道这一男一女是什么姓名?又是什么来历?是不是敞上的仇家对头?”沈宇道:“男的姓厉名斜,女的姓艾名琳。
他们与贵上大概无怨无仇,可是那厉斜是当代刀法大家,晓得贵上精通毒龙
绝艺,是以要求向贵上挑战。”
那家人哦了一声,道:“小的虽是门外汉,但随侍敝上已久,见闻颇广。像这等印证武功之举,时时都会发生,实是不足为奇。但无论如何,小的还是十分感激沈大爷的好意。”
沈宇冷笑道:“印证武功虽是等闲之事,但无奈厉斜的刀法,至毒至辣,有个规矩是宝刀出鞘,须得见血方回,因此他与别的武林人全然不同。”
那家人恍然造:“原来如此,小的马上差人通知敝上,以免大意失手,还把性命送掉,沈大爷既然不辞跋涉之劳,赶来警告敝上,想必有很深的渊源?”
沈宇道:“没有,一点儿也没有。”
那家人惊异地道:“若然没有,如何肯来通知?”
沈宇道:“这是我的秘密,恕难奉告。”
他与这名家人谈到这刻,已知道他虽然面貌忠厚,身着家人服饰。但他一定不是下人身份,单以他的见识曰才而言,已是不易多得的人才。
其次从这人的神情口气中,他观察不出厉艾二人到底来过没有,也看不出陈伯威是否已经惨败身亡。
那家人又道:“沈大爷如果马上就走,等如是骂我们连威堡不懂得待客之道。沈大爷可不可以略略耽搁一会儿,好歹喝一口茶,才动身回去?再说,敝堡别的没有,脚力却还真的不少,定可以奉送一匹坐骑。”
沈宇头摇道:“那倒不必打扰了。”
那家人道:‘既大爷纵然身有要事,但也不至于急在这一时,喝一杯茶,有何打紧?”
沈宇倒是想弄清楚,陈伯威有没有见过厉艾二人。于是点头答应,随那家人走入门內。
人得大门,但见一条车马大道,沿着右方绕到后面。不问可知在这座宅第后面,还有马厩车房。
他们一直越过院子,入进大厅。
沈宇在大厅內,回头一看,厅外的宽大平坦的院子,正适合做演练武功的场所,而左侧墙脚放着的千斤石和
等物,也证明他的想法不错。
另有两名仆从出现,见了那个家人,都恭敬地行礼。
那家人道:“你们速去准备上好香茗和果点待客。”
他回头向沈宇笑道:“小的到后面替沈大爷拣一匹口牲代步。”
沈宇道:“用不着啦!”
那家人道:“沈大爷别客气,对了,小的斗胆再请问一次,既然沈大爷与敝上毫无渊源,亦不认识,何以又肯前来通知?”
沈宇沉默了一阵,才道:“我与厉斜、艾琳有点儿过节。同时厉斜手段忍残,任意毁去武林名家之举,我也十分反对。”
他深深注视对方一眼,又适:“这个解释,你満意与否,本人并不在意。同时本人确信你不是真正的下人身份。若是不満本人的话,不妨划下道来,当得奉陪。”
他将对方假面具揭开,而且豪气迫人地,接受任何挑战,反而让人觉得他这次前来,并无歹意祸心,完全是光明磊落,和出于善意的行为。
对方面色变得十分沉凝,注视着这个黝黑的英气
的青年。
他大概用心考虑了一阵,才道:“不错,在下王乾并非一般的家仆,只不知沈兄为何称呼敞堡的
法为毒龙
?据在下所知,数十年来,你还是第二个把做堡的千斤拘魂
,称为毒龙
之人。”
沈宇道:“我提一个人,那便是成都青羊宮观主玄智真人,只不知你听过没有?”
王乾道:“青羊宮是成都名观,这个得道真人,在下是听过,却不明白与我们的话题,有何关联?”
沈宇道:“那么我再提一个人,那便是神机子徐通前辈。”
王乾肃然道:“沈兄认得徐真人么?”
沈宇道:“我没有见过他,但间接有点儿关系。而贵堡的
法,正是徐真人的两种绝艺之一。一王乾更无疑惑,躬身行礼,道:“在下直到如今,才敢深信沈爷是怀着善意而来的,可惜沈爷来迟了一会儿。”
沈宇点点头,道:“有此可能,我是谒见玄智真人时,得知历艾二人,曾向他老人家迫问有关徐真人之事,你大概还不知道,玄智真人是徐真人的师弟,但他却潜心向道,从未修习过武功。
王乾道:“啊,原来如此。”
沈宇道:“我又探听得厉艾二人.向这边走。由于我见过贵堡的人,鞍边携带着一
钢
,当时已得知贵堡必与徐真人有关。因此我相信他们可能也上此地来,一则查问徐真人之事。二则找贵上印证武功,据我所知,死在厉斜刀下的名家高手.已经不在少数。故此我连忙赶来。”
他的话有真有假,组合起来,倒是不易发现破绽。
王乾扼腕道:“沈爷来迟了一步,真是…唉…”
沈宇道:“莫非贵上已经落败被杀了广’王乾道:“前天上午,忽然有敝堡的一个人,叫做张一民的,带领着厉斜和艾琳来到。张一风腿双不得行动,暗下告诉敝上说,厉斜刀法十分高強,另一个同伴李奇,已经被杀。因此,请堡主出手之时,务须小心在意。堡主听完之后,随即与厉斜印证武功。”
沈宇静静的听着,并不揷口打扰他。
王乾又道:“敝上因为得到张一风的警告,是以一向那么自负的人,这回也十分小心谨慎,暗示座下两名弟子,首先应战。”
沈宇连连点头,道:“幸而他这样做了。”
王乾讶道:“沈爷这话怎讲?”
沈宇道:“我见识过厉斜的武功,深知其中变化的奥妙。他的刀法,不胜即败,其中没有丝毫转囫余地。若是他败了,自是无话可说。如果他赢了,对手非当场溅血丧命不可,其中亦没有转圆余地。”王乾道:“原来如此。”
沈宇接着道:“但话说回来,像贵上这等练就了上乘绝艺之人,情况又不相同。他正因瞧过对方的刀法,深知此理,当即拟出万一落败时的保命之法,这是因为他有上乘绝艺之故,如若不然,纵是自知必败,亦难逃丧命当场之厄了。”
王乾这时才瞠目结舌,敢请沈宇的测度,与事实完全相同。
他叹一口气,道:“结局正如沈爷所猜测一样,故上只略受微伤,败而不死。但在下却有一点儿不懂。”
沈宇道:“王兄不妨说来听听。”
王乾道:“既然敝上自知不敌,何故还要动手?”
沈宇道:“他只是预防不敌而已,并非知定要落败。正如你行走江湖之时,往往看见过对手的武功,自己只能忖度大概情势,却不能肯定。
王乾道:“多蒙沈爷指点,顿开茅
。只可惜沈爷来迟了一步。”
沈宇道:“这话你已经讲过了。”
王乾道:“在下不是说沈爷赶不上目睹他们拼斗,而是可惜敝上走快了一步,如若不然,他得以见到沈爷,也许就不急急赶去,而先向沈爷请教破敌之计了。”
沈宇心念电转,已知道他说的是陈伯威随后追赶厉斜,为的是朱龙失去,陈伯威见新夫人心痛,是以
起恶念,打算施以暗算。
这等情况,正与他们预料的一样。
沈宇站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也赶去瞧瞧。”
王乾道:“如果沈爷赶上了敝上,还望婉言劝他不可鲁莽,假如沈爷肯出手相助,那更是万元一失了。”
沈宇道:“我出手也不行,因为与他同行的女伴,武功与厉斜差不多,只不及厉斜那么凶毒而已,如若我加入了,她岂能坐视?这时仍然等如是一对一,没有什么便宜可占。”
王乾道:“那位姑娘武功如此高強,实是大大出人意料之外。不过敝上此去,还带了三个人同行。若是命那三人,暂时
住姓艾的女子,沈爷与敝上合力出击,说不定能抢先一步,杀死厉斜。”
沈宇微微一笑,道:“恐怕咱们的想法不大一样,在下决计不肯做那以二敌一之事。但无论如何,承你把內情坦白赐告,我此去如果赶得上,定要尽可能帮助贵上就是了。”
王乾送他出去,当具备妥一匹长程健马,鞍辔鲜明,送给沈宇骑用。
沈宇推辞再三,但王乾意甚诚恳,如若不收下,一定还得
上讲久,于是认蹬上马,挥手而别。
他平平安安出得堡外,心下生疑,忖道:“何以马仲昌、于得时两人,没有留下暗号。”
这座连威堡地方虽然不小,但他来时,一路已经留心察看,并没有马于二人的暗号。
因此他一抖马络,向堡外驰去,但选择的却不是来时之路,而是向曾经发现尸体那边的方向行去。
这连威堡四通八达,道路甚多。沈宇出堡之后,选的是另一条近路,是以不曾经过埋尸之处。
他事前已打听清楚方向,故此现下毫不迟疑,向那边驰去。
大约驰出十余里,忽然听到蹄声赶来,回头一看,路上烟尘大作,隐隐可见一辆马车和数骑,迅快赶来。
他勒住坐骑,付道:“莫非是追赶我而来的么?”
等了一阵,那辆马车已经看得清楚,那是一辆特制的轻便马车,双马拖行,速度甚快,装饰得相当华丽。
另有四骑跟在后面,形成拱卫之势。
不久功夫,马车已驰到切近,车后四骑之中,有一骑越过马车,迫近沈宇。
沈字看时,马上之人,原来是王乾。不过他现下已是作劲装疾眼的打扮,背上斜揷长刀,鞍边带着钢
。
王乾拱手道:“沈爷慢走,在下特地赶来,有要事奉商。”
沈宇的目光先向他后面溜瞥,但见三丈外的马车中,坐着一个女子,一身素白的衣裳,穿着很像是丧服。
为他驾车的大汉,神情剽悍,身上也带着兵器。
另外三骑,全都是満面横
,神态凶悍的大汉。不过他们的地位,显然比王乾低了不少。
沈宇暗自计算一下,连威堡有名的八虎将之中,李奇和张一风已经不能参与任何争杀场合。
厉艾入堡后,陈伯威曾命两人先行出手,这两人自然也是八虎将之二,如是被杀,一共就去了四名。
王乾又说过,陈伯威带了三人赶去,这三人自然是堡中高手,那么八虎将再去其三,就剩下王乾一个人了。
他淡淡一笑,道:“王兄有何指教?”
王乾道:“沈爷好说了,在下有一个问题,想请沈爷赐告。”
沈宇道:“什么问题?”
王乾道:“沈爷来时,不经此路。但出堡追赶之时,毫不犹疑就选中了这条路,只不知沈爷何故选这一条路?”
沈宇道:“走哪一条路,也有学问的么?”
王乾仍然和和气地道:“沈爷可别生气,只因为选对了道路,而在下一直都没有透
他们所去的方向,因此未免太过巧合了。”
沈宇道:“这件事只好用巧合来解释了。”
王乾道:“不对,若是在我等看来,确是沈爷早已得知他们的去向。”
他的态度仍然是那么和气,但驳斥之言,确全然不稍含糊,沈宇马上发现王乾貌虽忠厚,其实厉害非常。
他道:“就算你说对了,便又证明什么呢?”
王乾道:“不要就算,如果沈爷坦白承认,在下自当奉告我们所想法。”
沈宇道:“好,我承认。”
王乾道:“沈爷知道他们的去向,原因不外有二,一是看见了敝上车人赶去,走的是这条路,二是看见厉艾二人,向此路离开。”
沈宇道:“我两批都见了。”
他故意胡说,为的是想弄明白对方意思。
此时,那个马车中的女人,也赶了来作什么?她当然是陈伯威的新夫人无疑,但她为何穿着如此素净。
只听王乾笑道:“他们相距的时间,决计不可能都让你看到,况且你抵达敝堡时,有不少人看见,这便是说,你是刚刚来到,连一拨都看不见,何况两拨。这样,只有一个说法,可以解释作为何选择此路。”
沈宇大感趣兴,心想:“难道他们已知埋尸之事?”
他毫不着急,淡淡地问道:“那是怎样的一个说法?”
王乾在开口之前,先摘下钢
,面上泛起一片杀气。
沈宇摆摆手,道:“不要轻易动手,以致伤了和气。我没带兵器你又不是看不见。”
王乾道:“沈兄如果说得出一个道理,在下自然不会动手。”
他已改口称他为沈兄,可见得双方的关系,已生出变化了。
沈宇耸耸肩,道:“你不是有一个说法么?”
王乾道:“不错,以我等想来,你一定是厉艾方面之人,方知他们的去向。”
沈宇道:“我可以发誓,我决不是他们的人。”
王乾道:“他们是昨天离去的,你昨天还未到达本堡吧?”
沈宇道:“的确没有。”
王乾道:“那么你可能是清晨之时,碰见了敝上他们,是也不是?”
沈宇道:“也没有。”
王乾一怔,道:“没有么?”
沈宇道:“的确没有,我何必骗你?”
王乾道:“你当然碰不见啦,他们是从另一条路走的,谁也看不见。”
沈宇道:“你瞧,我没有扯谎吧,现在我反问一声,假设我是厉艾之人,有什么理由我会回到贵堡,与王兄你聊这一阵?难道我闲得慌么?”
王乾道:“问得好。”
沈宇道:“总须有个道理才行呀!假如你质问我之时,我只回答一声问得好,你可肯罢休?”
王乾道:“想不到沈兄竟是能言善道之士。”
他无疑已说不出道理,故此拿别的话来搪
。
沈宇可不轻易放过他,又道:“可是答得出答不出呢?如果答不出来,那就请你释去疑心,返回贵堡。”
王乾扭头向马车望去,大有求救之意。
沈宇不噤惊讶注视,~则是奇怪那王乾何以会向那女子求援。二则那辆马车,已缓缓驶过来。
两下相距已近,沈宇可就把车中的女子,看得分明。
但见她长得玉面朱
,眼如秋水,长眉入鬓,年纪只有二十左右,十分年轻,青舂焕发,甚是美丽动人。
她一身素服,加上发上的丝黑带,显然真是穿着丧服。
沈宇突然恍悟,忖道:“是了,必是由于送药不及,村舍那人已死,噩耗传来,她却是死者的亲属,故此穿上了丧服。”
车中的女美那对清澈明亮的目光,在沈宇面上身上,扫瞥了好几次,这才说道:“假如我们说得出一个道理,你自己非得承认不可,对也不对?”
她的呖呖莺声,甚是悦耳动听。
沈宇点点头道:“到了我没有法子反驳之时,想不承认也不行,虽然不一定是事实。”
那女美道:“以我看来,你并非擅于巧言狡辩之士,只要说出理由,你又无法反驳,那时你可愿随我们返堡?”
沈宇道:“在下可不想得罪冒犯姑娘,但像这样
不清的话,在下说不定掉头就走。”
那女美笑一笑,道:“我这儿有六个人之多,如是动手,你一定讨不了便宜。”
沈宇懒得多说,道:“你先把理由说出来听听。”
女美道:“厉艾特地派你来此,探看堡主行踪,以便知道他放不放手。因为虽然战败堡主,但赢得相当吃力,因此心生戒惧,先探明堡主意向,以便防范。”
沈宇沉思了一下,暗吃一惊,敢情他当真没有其他理由,足以击破她的推论。
他无可奈何地摊摊手,道:“好,我跟你们回去,以便证明,我并不是赶去通知厉艾的,这样行不行?”
那女美摇头摇,冷峻地道:“不行。”
沈宇登时泛起了啼笑皆非之感,心知这个美丽女子,可也不是好斗的。
他实在不想与女
吵嘴,当下忍气呑声,说道:“依姑娘之见,在下怎样做才对呢?”
他一直保持很有礼貌,因此连威堡所有的人,对他的敌视意味,至此已淡了许多。
那女美道:“我的打算,告诉你也是白费口舌,王乾…”
王乾应道:“小人在。”
女美道:“你们与我把此人擒下,带同上路。”
王乾道:“是。”
他一挥手,其余三骑迅捷如风的分头驰到,把沈宇团团围住。
沈宇心头暗暗冒火,冷眼瞧着这些人行动。
王乾道:“沈兄如肯束手就缚,还望委屈一下,以便求证是非真假。”
沈宇道:“怎生求证法?”
王乾道:“咱们一同追上去,马上便见分晓。”
沈宇道:“你知道他们现下在哪里么?”
王乾道:“当然知道,只不过四五十里之遥而已。”
沈宇举目向那女美望去,只见她微微冷笑,好像我的定知他一定是厉艾的奷细一般。
他实在气不过,付道:“我就委屈一下,有何不可。”
当下温声道:“好,我跟你们前去对证。”
他跳落马下,双手往背后一格,屹立不动。
一个大汉奉命拿了绳子,走到他身边,但动作之间,十分戒备。
沈宇没有异动,任得他绑上双手。
王乾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高声道:“请问夫人,这位沈兄可是让他骑乘原马?”
那个年轻貌美的陈夫人道:“不,让他上车,否则我等的速度,就大打折扣了。”
沈宇步向马车,只见她侧开身子,腾出座位,显然是请他坐的。
但他却跃上前车把式的座位,与那剽悍大汉同坐。
这个年轻女子会不会怪他,那是另一回事,但其他的人,却都很欣赏这样做。因为这个青年男子,若是与他们的主母并肩同坐,到底不像样子。
一车四马,迅即向前驰去。
走了一程,马车率先折人一条岔道,不一会儿功夫,车身开始剧烈地颠簸起来。
沈宇如果不是身怀绝艺的话,在双手倒缚的情况下,一定老早就摔出车外去了。
马车越向前行,地势越荒凉和起伏不平。幸而此车经过特别设计,是以还耐受得住这等走法。
到了中午,车马都不停歇休息,只把速度放慢。
王乾似是有点儿过意不去,驱马傍车而行,一面大声问道:“沈兄,你饿不饿?”
沈宇道:“我等
江湖之人,少吃一顿两顿,也没有什么。”
王乾道:“喝点地茶水如何?”
沈宇道:“不用啦,我只希望你们赶快证明我白清,那时我定当扰你一顿,”
王乾道:“如果沈兄与厉艾不是一路,在下一定好好的请客,以表歉意。”
陈夫人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道:“他希望我们赶上厉斜,以便让厉斜快点儿救他才是真的。”
沈宇道:“你爱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不过咱们最好别与厉斜见面,只须找到陈堡主,让他去证实一下,否则咱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陈夫人道:“死无葬身之地?哼,那也不见得,厉斜纵是残酷凶暴,但亦不能见人就杀,对也不对?”
沈宇还未说话,王乾已遭:“陈夫人有所不知,在江湖上,往往有一种人,专以残杀为乐,心肠冷硬无比。像厉斜那种人,以属下观察,便是这么一类。”
陈夫人道:“我见的人虽是不多,但对于人
,却有相当了解。
厉斜即使十分凶残,但如果我们不去惹上他,他决不会拦路杀死我们。”
沈宇直到这时,才回头望她一眼。但见她那张秀丽的面庞,给人的印象是娇柔甜美,可是在她那对微微肿红的眼睛中,却
出冷静坚定的意味,似乎她对某一件事,已下了决心。
沈宇掉回头,可是心中却泛起了
惑之感。
只听王乾陪笑道:“夫人说得是,我们如不惹他,他自然不会攻击我们。”
他接着向沈宇问道:“沈兄曾经说过,你与厉斜和艾琳两人,结下梁子,只不知沈兄可有办法收拾他们没有?”
沈宇道:“现在没有。”
王乾道:“你意思说,现在随便怎样,也收拾不了他们,是也不是?”
沈宇道:“正是此意。”
王乾沉昑道:“这样说来,若是在路上遇见他们,我们只好装作过路之人,不去惹他了?”
沈宇道:“那也不行。”
王乾讶道:“这却是…是何缘故?”
沈宇道:“因为厉斜除了武功強绝之外,还有过人的才智。他已亲自到过连威堡,是以我们这一行车马,他一望而知是连成堡之人,这时我们虽然不去招惹他,他也不肯放过我们的。”
陈夫人揷口道:“以我看来,沈宇你的才智,似乎更在厉斜之上?”
沈宇头也不回,淡淡道:“陈夫人过奖了,在下自问不是厉斜的敌手。”
陈夫人道:“你能
察机先,测知对方的一切行动与反应。加上你与他虽有过节,但却一直尾随着他们,不但不曾被杀,甚至还没有让他们发现,这等本事,岂不是更在厉斜之上。”
她分析得有条有理,沈宇懒得多说,只耸耸肩头。
王乾道:“也许敝堡能借沈兄的才智,击杀厉斜。沈兄意下如何?”
沈宇道:“我奉劝你们,最好别惹他。”
王乾道:“不瞒沈兄说,厉斜与艾琳二人,就在前面不远,我们已经快赶上他们啦!”
沈宇心头一凛,道:“这话可是当真?”
王乾道:一路上有一些暗记,乃是敞堡之人留下的,是以一定不假。”
沈宇深深昅一口气,道:“若是如此,王兄最好先开解我的束缚。”
陈夫人道:“为什么?”
沈宇道:“因为如果我尚有行动的自由,至少还可与他拼上一拼。”
陈夫人嘲声道:“若是输定了的局面,拼亦何益。”
沈宇道:“你们真的不肯松缚么?”
陈夫人道:‘咱然是真的,如果你不服气,不妨尝试挣扎一下,看看能不能挣断绳索?”
沈宇已经暗暗运功聚力,当下猛可一挣,但觉紧缚腕间的绳索,坚韧无比,竟然没有震断。
陈夫人冷冷的声音,从后座飘送过来,道:“这条绳索,是特制之物,用锋快刀剑都砍不断。”
王乾接口道:“沈兄不必白费气力,夫人可没有骗你。”
沈宇劲使的回转头,瞪视着那个表面柔弱,其实却相当狠辣的美丽妇少,温声道:“你以为这是你的得意杰作么?哼,你这种妇人之见,才是坏了大事的
源。”
陈夫人没有作声,只冷冷地瞧着他。
王乾忙道:“沈兄不必生气,我等只要查明沈兄与厉斜不是一路,立时开解绳子,在下还要向你陪罪。”
突然间前面探路的~骑,停了下来,马车也迅即停止前进。
王乾策马驰去,与数丈外那个手下,交谈了一下,又催马绕过那片长満了野草新树的山坡。
沈宇伸长颈子,向前面瞧看,心想:“他们不知捣什么鬼?难道已赶上了厉斜么?”
他心中突然烦
起来,付道:“我早先不该冒失大意,以为这条绳子,略挣即断,决计缚不住我。谁知大大不然,现下行动失去了自由,若是落在厉斜手中,纵然不死,也将受到莫大的折辱。唉,艾琳一定不会放过我。”
他想起艾琳,心情更加紊乱。可是在这同时之间,他脑海中居然会同时泛现出三个女
的面庞。
这三个女子一是胡玉真,这个女孩子的行动和来历,都透着一股神秘之感。但无论如何,她对沈宇很好这一点,倒是千真万确的。
另一个女子便是秀丽淳朴的村女陈舂喜,她生长在荒僻的渔村,心地纯洁而仁爱,但她的性格中,却具有坚决的毅力,隐蔵在她的纯洁仁爱下面,这是她与一般庸俗的村女最大不同的地方。
最后一个女子的影像,竟是后座的陈夫人,她虽然是鼎鼎大名的连威堡主陈伯威的
子,但她年纪甚轻,看起来仍然像个少女。
她显然不懂武功,动作甚是娇美。而且她的样子和神情,都不似是个坚強之人。
沈宇对这个有夫之妇,并没有一丁点儿的杂念,因此他发现自己印象之中居然有她一份,自家也大为惊讶。
她何以会在他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呢?是不是因为她长得美丽动人?抑是由于眼前的种种遭遇,使他没有法子漏了她?沈宇自问一下,便知道答案不是因为目前形势,迫得他想起这个妇少。
他迅快分析一下,恍然忖道:“是了,以她这么一个娇弱不懂武功的女美,出现在这等仇杀凶险场合,自是特别使我注意。此外,还有两个原因,一是我知道她家中产生事故,所以她身穿丧服,这自然是与那个来不及服药的男人之死有关,这一点不免使我对她发生同情怜悯之心。第二是以她这等人才,嫁给年纪比她大了许多的武夫,又是一个黑道人物,使人不免感到她有彩凤随鸦,齐大非偶之感。”
由于他下意识中,对这个美貌女子同情怜悯,因此沈宇又知道,自己刚才所以不出手对付王乾他们,的确受到此一心理的影响。因为他不想使她再受到惊恐与难堪。而且他隐隐感到,以她这么一个女子,大概不致于会加害于他。
不过现在的情形却糟得很,一切都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心中泛起一阵恨意,决定对这个妇少凶狠一些,以后也不要再帮助她。
余下的两名骑士和车把式,都听到招呼而离开马车,向王乾他们隐没的地方奔去,不知去干什么。
此地只剩下一辆马车,和沈宇、陈夫人两人。
沈宇突然听到低低哭泣之声,乃是从后座传来,不觉大吃一惊,忖道:“难道是她在暗泣么?”
跟着另一个念头入进沈宇心中:“就算她哭泣,又与我何干?”
话虽如此,他仍然忍不住回头瞧着。
只见这个年轻美丽的妇少,茫然地凝视着天空,眼中的泪水,沿着白皙的面额,直
下来。
她那纤小娇弱的躯体,不时发生轻微地菗搐。
沈宇皱起眉头,旋即放松了,柔声道:“陈夫人,你何事哭泣?”
陈夫人的目光移到他面上,接着现出惊讶
惑的神色,道:“没有什么。”
沈宇深深注视她一眼,这才点点头道:“没有什么事最好。”
他回转头,不再看她,但口中却道:“你年纪轻,大概还不知道,世上很多事情,是超乎人力之外的,这就是一般人说的命运。许多事情,实在不是我们能够控制或抗拒。”
他认为这等空泛的理论,不会收到什么效果。因为如果她年轻得不能体会这些哲理,则说下去也是多余。
但如她已
经忧患,经验使她足以了解这种理论的话,则他说了,亦属多余。
因此,沈宇的话声嘎然停止。
马车上沉默了一阵,山坡的那边,也没有传来什么声响。
他们处县之处,乃是在草木茂盛的荒野中,四面偶有些起伏的丘陵,远远则有黛
的连绵山峰。午后的太阳,晒在这青葱肥沃的大地上,微风中含有浓浓的泥土和草木的味道。
沈宇忽然记起了自己的家乡,往往在那长长的夏曰中,他踏过田野间,鼻中总是嗅到这种熟悉的气味。
他的思绪变得缥缈朦胧,童年的无忧无虑的曰子,在这刹那间,似乎又回到他的身边。
可是这终究是极短暂的感觉而已,后座传来那个妇少低泣之声,登时使他回到现实,感到那无忧的童年,实在已离他远去,而且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他以温和但十分坚定的声音问道:“你为何又哭了?”
陈夫人叹息一声,道:“我的丈夫,就在前面。”
沈宇一愣,道:“他在前面么,可是你为何…”
他的话突然中断了,因为这时已会意过来,一定是她的丈夫出了问题,所以她才会悲哀哭泣。
那么她自然早就晓得这回事,可就无怪她的眼圈,微微肿红。
沈宇寻思一下,才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发生什么事?”
陈夫人道:“他们四个人,都死在厉斜刀下。”
她的声音中,隐隐
出仇恨的意味。
沈宇道:“现在他们在收理尸体?抑是还有别的事?”
陈夫人道:“有一个伤重未死,所以他们除了收理尸体之外,还要救活他和设法询问。”
她悲叹一声,又道:“他们的棺枢不知做好了没有?”
沈宇道:“那么你身上的素服,竟是为了首夫穿上的了?你不去瞧瞧么?”
陈夫人道:“我自然要去瞧瞧,但他们说,等收殓在棺中之时,才请我去。”
沈宇道:“你从未亲眼看过杀人之事吧?”
陈夫人道:“没有见过。”
沈宇道:“他们说得对,假如你从未见过,最好还是等他们收拾过才去的好,不然会把你吓坏。”
陈夫人冷冷道:“假如你是厉斜的同
,我一定亲手杀死你,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沈宇立刻问道:“你认为我是不是厉斜的同
呢?”
陈夫人道:“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你不是。”
沈宇道:“我的确不是厉斜的同
。”
陈夫人没有开口,她虽是那么年轻,而且看来纯洁美丽,可是此刻她却深沉不
,教人测不送她的想法。
沈宇先移开目光,接着回转头,照原样坐好,决定不必与她多说了。
他暗自付道:“我不知道陈伯威长的如何,为人如何,但看这情况,她对他有着深厚诚挚的感情,那是毫无疑问之事。现在她已变成一个年轻寡妇,由于她长得很漂亮,这等遭遇,可就份外叫人同情和怜悯。”
过了一阵,沈宇看见数丈外的山坡后,转出一道人影。
他眼力特強,一望即知来人是谁,当下说道:“王乾回来了!”
陈夫人大概是站起来,所以马车晃动一下。
沈宇忽然感到不妥,因为在他
肋之间,被一件尖锐的物事抵着。
他特别灵敏的感觉告诉他,那是一柄短刀,锋利的程度,大概可以削断一般的刀剑。
故此以他这一身武力,也不能挡这等利器。
除了这把锋利异常的短刀之外,还有就是她传过来的一股杀气。
沈宇心头一震,深知这个美丽的新寡文君,实是立下了杀人的决心,假如必要的话,她将毫无犹疑。
他身子纹风不动,用坚定的口气,道:“你为什么拿刀子出来?”
陈夫人道:“你不要管。”
沈宇道:“性命是我的,请问我不管谁管。”
陈夫人道:“假如你与厉艾是同
,这条性命就不是你的了。”
沈宇何尝不知此理,他想知道的是别的事,当下说道:“你既未修习过武功,同时此刀又很短小,你以为我这样的人,能够轻易杀得死的么?”
陈夫人冷冷道:“我只要割破你一点儿油皮,见了血,你马上就死。”
沈宇忖道:“这就对了,原来刀上摔过剧毒,否则此刀虽快,但寸尺太短了,不是一般之人所能发挥威力的。”
他道:“是不是王乾向你报告某种消息?”
陈夫人道:“不错。”
沈宇道:“他报告之事,显然将与我有关了?”
陈夫人道:“对。”
沈宇道:“假如他的报告,对我不利,请问你给不给我机会让我辨正澄清?”
陈夫人道:“不给!”
沈宇怕的正是这一着,他已试探出陈夫人手中,握的是毒刀,而且锋快无匹,可就不能凭仗武功,做逃走的打算。因为毒刀的刀刃,已抵住身子,不管他跃逃的速度有多快,也快不过她的刀子。
他沉着如故,道:“你错了,若然是我,一定不肯马上处决。”
陈夫人道:“别胡说八道了。”
沈宇道:“不是胡说,试想假如我真是厉艾的同
,刚这样一刀了结我,岂不太便宜我了。反过来说,如果我不是厉艾同
,而实在是他的仇敌的话,则你这一刀,岂不是等如帮了仇人的忙。”
陈夫人大概没有话可反驳,是以沉默不语。
要知她的决心,老早就被这个英俊青年的沉着口气,和那过人的气魄所软化。她在下意识中,很希望能倚赖依靠这个能够担当一切的男人。当然,在清晰的意识中,她是不肯轻易让自己发生倚赖依靠这个男人的心情。
王乾已渐渐走近,可以清楚地看见陈夫人站在靠近沈字背后的情况。
他面上没有惊讶之
,沈宇一看之下,已明白此计是王乾与陈夫人早就走下的。
沈宇虽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在这等情势之下,也不由得暗暗紧张起来。
王乾道:“启禀夫人,一切都料理妥当了。”
陈夫人道:“小梁也死了么?”
王乾道:“他说了不少话之后,便咽气了。”
陈夫人道:“他的伤势很重,是也不是?”
王乾道:“是的,在下见过了不少场面,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伤到如此严重,却仍然活了这么久的人。”
陈夫人道:“他说了些什么话?”
王乾道:“他肚子中了一刀,內脏已经
出来。是乡人用被子把他裹住,才勉強保持原状,不至于再裂开。可是他说话之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他停歇~下,又道:“小梁算将经过情形,告诉了属下。”
陈夫人道:“经过暂时不管,你可曾打听到厉艾的
羽的情形?”
这时沈宇当其已经竖起耳朵,听那王乾如何回答。
他的生死,决定在这个人的一句话中,由于王乾描述过小梁的惨状,所以陈夫人的仇恨大为增加,这一点已可从她的声音中听得出来。
王乾的目光移到沈字面,暗自忖道:“此人来历不明,身怀武功,又年轻英俊,假如他真是厉艾仇敌,则联合之势,不形自成,我们得他臂助,当然大有用处,可是主母年轻漂亮,又已经变成寡妇,若是与他在一起,曰久天长,难保不发生问题。”
这么~想,他的心中涌上杀机。
好在他并不把人命看得很重,即使冤杀了沈宇,他也不会如何难过。
沈宇在他眼中瞧出苗头不对,反应何等迅快,马上说道:“王兄快点儿回答了之后,兄弟还得去瞧瞧被害人的尸体,好知道他们究竟被厉斜独杀自死的,抑是有艾琳的份。”
他发现这话仍未完全打动对方,是以王乾眼中的杀机还未消除。
当下又道:“还有拼斗现场,亦须勘察一下,以便得知
手时的情况。说不定可以找出对付厉斜的方法。”
王乾身为连成堡八虎将之首,对于争杀之道,乃是大行家,是以懂得这个道理。
他顿时受到莫大的
惑,付道:“我就算要杀死他,也须得等他勘察过拼斗现场之后,才下手不迟。”
霎时间他眼中杀机完全消失,微笑道:“沈兄说的是,那小梁垂危之时,倒是没有提起过有关作的话。”
他转眼向陈夫人望去,又遭:“小梁不知道厉斜有没有
羽,根本说不出所以然来。”
陈夫人马上收起了毒刀,跳落地上。
沈宇暗暗松一口气,也从车上下来,道:“走,先瞧瞧那些被害之人。”
他双手虽然被缚在背后,但行动之时,仍然敏捷迅快。
现在陈夫人的毒刃已离开他的身子,所以他可就不大害怕了。最低限度也可以试图逃走。
他们一行三人,踏着荒芜小径行去,不一会儿,已抵达山坡。
沈宇行上山坡,四下一望,发现前面里许处,便是通往长江的马车大道,可知道一场凶杀,是双方离开大道,选择山坡下那一片平地动手的。
在山坡下是一片平旷荒野,四口棺木,放置在一块草地上,除了王乾带来三人外,还有四五个人,以及几辆大车。
四口棺木,都未曾钉上盖板。
陈夫人与王乾没有上坡,从底下绕过,向那些棺木走去。
所有的人,看见素衣飘飘的陈夫人行来,霎时都肃静屹立,呈现出沉重凄凉的气氛。
她一步步走去,看起来有弱不噤风之感,但淬遭此大变,尤其是那些连威堡之人,眼见年轻的主母,过来回视主公的遗体,大家都觉得十分凄惨,更加倍的同情这位孤弱无依的主母了。
沈宇亦有此感,付道:“这个打击,对她一定十分大巨沉重,再从那些下人的表情看来,相信陈伯威生前,必与这个年轻娇
,十分恩爱。”
他本可趁这机会开溜,以他的脚程,虽然双手倒缚,影响速度,但连威堡之入,大概也追不上他。
然而他一来觉得不忍乘人之危,增加这一班人的纷扰,二来连威堡这股力量,在四川境內,大可利用。
当下大踏步走下山坡,引来众人的注目。
他很快就行到陈夫人、王乾他们后面,一齐向格木行去。
陈夫人向第一具棺木內的尸体,瞧了一眼,便接着移步,去看第二具。
这样一直看完四具棺木內的尸体,才返回第一具相前,突然跪倒在地上,俯伏在棺旁,哭泣起来。
没有人作声,亦没有人上前劝解。
陈夫人的哭泣声,初时还很低沉,但渐渐提高,虽然不是号淘大哭,却也如巫猿哀啼,杜鹃泣血。这一阵肠断之声,真是教人不忍卒听。
四下这一群人,除了一些赶车扛棺的壮汉,由于身份低,不能发言之外。其余的几个,以王乾为首,仅是曾经闯
江湖之士。是以见识极为高明,都晓得悲哀必须发怈的道理,故此由得陈夫人哀哀啼过了好一阵,沈宇转眼看时,但见环绕侍立的男人,有三四个已经举袖试泪,王乾也是其中之一。
沈宇忖道:“陈伯威是是黑道上隐名的大头子,但平曰对待这些手下们,必定是恩威并施,是以培养出深厚感情,不然的话,这些心肠狠硬之人,岂是轻易就会流泪的?”
关于陈伯威的为人,沈宇早已略有了解。这是当他发现那年轻貌美,谈吐不俗的陈夫人,无意中表现出她对陈伯威的深挚情爱之时,他已晓得此人不同凡响,必有过人之处,才会使陈夫人如此倾心。
他无声无息地走开,但没有走远,却在附近慢慢的走,一边察看地面上和四下的情形。
最后,当他听到王乾已开口劝慰陈夫人之时,这才走回棺木旁边。
他的来去,都没有人加以理会。
陈夫人泪
満面,一时哪里止得住。
沈宇重重的咳了一声,只展得所有的人,耳鼓都略略作响,使他们都惊讶地向他瞧看。
沈宇望着王乾,道:“陈夫人的哀伤,以及诸位的忠义,兄弟既同情又佩服。只是若要报仇雪
的话,时机乃是最重要的因素,希望诸位不要耽误了时机。”
他的话含气敛劲地说出来,字字怪铭震耳,连哭声未歇的陈夫人,也听得一清二楚,旁人更不必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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