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恨消情长
“世间没有公平。”景六爷说:“你出动大批凶徒,拂晓突袭毫无防卫力的石固寨,杀屠老弱妇孺,火焚村寨,这叫公平吗?你凭什么要求别人给你公平?你曾经什么时候给予别人公平?你真是至死不悟!”
“景六爷,我梅宮的人,不想牵涉入你们的恩怨中。”大龙卷叫。
“大龙卷,你已经没有机会了。”景六爷沉声说:“宋老弟曾一而再的给你机会,你不但-一错过,最后更恩将仇报,向宋老弟动剑。
你,名列字內三魔,你在江湖横行三十年,満手腥血,潜势力庞大,你已经享受了大半辈子,名位、财富、女人,你已经享受够了,事实证明你还没有満足。
你要求飞龙秘队的人受你指挥,你要火凤密谍做你的妇情,你要飞龙秘队的珍宝银票,你还要宋老弟的命。你不死,天道何存?“
“你…”“退!”景六爷大喝。
六位
手向三方面退。南门彪不接受挑战,他们大感脸上无光。
“景六爷,突袭石固寨,是我南门彪的主意。”大总领大叫:“好汉做事好汉当,在下向你挑战,你敢不敢与我南门彪公平决斗?你来,我等你。”
“你飞
将只知道率领贼兵杀人放火,你配说决斗?呸!你是什么东西?”
姜巡检从怀中掏出一枝三角小红旗,向上高举。
“龙夫人,没有你的事,退!”景六爷接着叫。
龙夫人长叹一声,不但不退,反而向大龙卷走去。
“官人,你虽对我无情无义。”她黯然叹息:“但我仍和你共患难,谁教我是你的
子呢?”
“你走吧!”大龙卷声调变了:“夫
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何况我和你只是有名无实的夫
。我的女人太多了,而你已年华老去…”
“别说了,官人。”龙夫人哀伤地说:“这时说这些话,你不嫌多余吗…”
姜巡检手中的红旗,突然向下一挥。
号角长鸣,令人闻之
发森立。
弦声狂鸣,第一波能雨到达,破空飞行的厉啸,令人闻之心服俱寒。
八十余名高手互不相顾,向外冲,向四面八方冲,要夺路逃命。
惨号声震耳,惨极。
四队人并不冲锋。四十名箭手沉着地发箭。
没有真正挡得任箭雨的人。八十步距离,正是两石弓可贯重甲的致命
程。
幸而躲过箭雨的几个人,冲不过盾手的阻拦,钩镰
长有一丈二尺。两枝
左右一钩,两面一拉,人已被钩得
绽皮开,哪能反抗?
景六爷口说有三分之一的人可以活着上法场,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四队勇士根本就没有提活口的打算,钩镰
将人钩住,盾手已抢出加上一刀。
大龙卷身上共中了十二技箭,几乎变成了刺猬。
秋素华火红色的身影十分抢眼,她向寨门方向冲,护住全身,奋勇飞跃而进。
她感到奇怪,竟然没有箭光顾她。
距勇士所列阵势不足二十步,阵左出现舒云和小绿。
“秋姑娘,这边来。”舒云招手叫。
她如受催眠,茫然地向舒云奔去。
“宋爷…”她丢剑扑入舒云怀中,浑身发抖痛苦地哭泣。
“你哭吧!哭一阵子也许好过些。”舒云凄然地说。“跟我回德平,姑娘。”
“那…那畜生…”
“当然得先找到他。”
“我…我哪有脸回…回德平…”
“时间可以让你忘怀痛苦,你必须坚強地活下去。生逢
世,怀有刻骨铭心大痛苦的人多着呢!姑娘,勇敢地活下去。”
惨号声渐止,她擦泪转身观看,只感到
骨惊然。
一百二十名勇士,加上景六爷,
手等十几个人,每六人为一组,向尸横満地的斗场中心推进。
已经没有能站立的人,只有一个人在地面爬动,是那位小婢女。
推进中,只要碰上尸体,不管是死是活,首先由两把钩镰
左右将尸体钩住,左右一拉,盾手上前加上一刀。
她,与那位小婢女,是仅有的两个活口。
景六爷带了四个人,大踏步向他们走来。
“景耀光谢谢诸位高义。”景爷向众人抑拳行礼:“宋老弟,老朽十分抱歉。”
“太狠了,六爷。”舒云惨然地说。
“老弟,这就是
世。飞龙秘队从德平杀到泰安,他们如果得逞,山东全境将
受涂炭,不得不以杀止杀,请老弟见谅。”
“大龙卷他…”
“这些宇內凶魔,比响马更可恶。盗匪们冒杀头抄家的风险,大龙卷这种人都是地方上暗中杀人的豪強。老弟,你已经给他多次机会,老朽眼看他向你动剑,我恨不得活剥了他呢。”
“你…你要我投…投案吗?”秋素华怯怯地问。
“宋老弟的事,老朽十分清楚。”景六爷笑笑:“老朽在军中,有不少朋友和门生。姑娘的两位兄长,一定在德州前线。
飞龙秘队组织严密。不会把他们和你一起留在谍队中,必定把他们送往贼兵中冲锋陷阵,
动
极大,南门彪即使想杀令兄怈愤,也无此能力。
老朽即派人前往前线,请朋友们留意,务必让令兄接受招安返家团聚,请相信老朽还有这份能力。“
“谢谢六爷成全。”秋素华含泪下拜。
景六爷不愧称军卫武学教头,他的军事常识丰富得很,在泰山行动期间,连飞龙秘队的密谍也不知道丝毫线索。五虎寨大杀屠的消息,封锁得极为成功。
几个赶来会合的飞龙秘队漏网之鱼,曾经悄悄地前来找寻首领,看不出任何异状,连演武场的血迹也清理得干干净净。
次曰一早,有人看到一身火红的秋素华,背了包裹佩了剑,坐上北行的齐鲁车行的长程马车,冒着酷
驰向济南府城。
车上有十名旅客,全是些朴实的生意人,全都对这位孤身美丽的红衣小姑娘,投以奇异惊讶的目光。但两天之后就见怪不怪了。
在济南,她停留了三天。再往北走,便是风声鹤噴的半
区,旅行的手续相当繁琐,向衙门理办费时费事,她不得不作三曰的逗留。
终于,一头小驴踏上北行的官道。
在这一带,女人骑马的不多,驴就是最好的交通工具,尤其适合女人骑乘。
驴在这一带的命运,比牛还要悲惨,要拉磨、要代步、要驮物,驴
味美,驴皮可以熬阿胶,驴骨可以做肥料…
驴
倔,走起路来却有板有眼不徐不疾,只要不惹发它的倔
,确是妇女们最好的坐骑。
一身红的秋姑娘身材高,坐在驴背上也就更显得矫健婀娜,隆
细
,随着小驴的走动而款摆,真让那些大男人们想入非非。
炎
似火,小驴脚程慢,就是这样走走歇歇,一天走不了五六十里,第三天才通过济
城。
济
以北,途中旅客更稀少。
县北三十里一片荒野中间,小沙河穿贯其间。名称虽是小沙河,其实水中没有沙。荒野地势起伏不定,野生着一些杂树和灌木丛。一条五六丈长的木桥,成为官道的重要孔道。桥北两里地,便是只有十余户人家的小沙河村。
三天前,村东最偏远的一家农舍中,神不知鬼不觉住进了两男一女,农舍主人一家老少七八口,谁也不敢透
丝毫口风。而村东南的荒野树丛中,也有人影悄然出没。
近午时分,炎
正烈。官道南面蹄声得得,老远便可看到驴背上的红影。
桥南的路旁大槐树下,坐着一个花帕包头的村妇。
小驴一步步接近了桥头,驴背上的秋素华挪了挪头上的宽边遮
帽。目光透过热
蒸腾的路面,落在两里外路东的小沙河村。她在想:前面该是打尖的好地方。
小沙河村距县城只有三十里,平时不是打尖的地方,既没有酒肆,也没有村店,只有供歇脚的凉亭,亭內有茶水供应旅客解渴而已。
能吃苦耐劳的小驴,平稳地向桥头走去。
坐在槐树下的村妇,等小驴走上了桥,才从树干下抓起一只长布囊,缓缓站起,转身面向桥,冲秋姑娘的背影冷冷一笑。慢慢拉开布囊的锁口带结。
蓦地,她僵住了。
“你负责堵住退路。”身后传来陌生而又并不陌生的俏甜语音:“却不知你自己的退路早已被我堵住了。乖,慢慢走,我带你找生路。”
她想叫,叫不出声音。想挣扎,全身使不出力道,被人勒住脖子连拖带拉,挟人树后的蒿草丛。
桥北的路旁与河岸,也生长着不少槐树,一株老槐树后,突然闪出一个秃子村夫。
“秋姑娘,你才来呀?”秃子村夫琊琊地笑:“你不是要见总监吗?我带你去。”
她滑下驴背,警觉地前瞻后顾,空
的官道不见人踪,荒野中草木萧萧,田野中没有干活的村人。
桥南道旁坐在树下的村妇只看到小半身躯,仍然坐在该处不言不动。
“那就有劳了。”她牵了小驴往前接近。
“客气客气。”秃子村夫把手向东面小河下游虚引:“请这面走,总监就在前面不远。
小驴放了吧,这里自有人照顾。”
“我相信你们一定准备得很充分。”她放了小驴,不再多说,随着秃子村夫,走上沿河下行的小径。
西里、三里,前面
林中,背手卓立的年轻刘总监含笑相
,英俊魁伟有如临风玉树。
“辛苦辛苦,林子里歇歇。”刘总监温文地微笑,像是向旧情人慰问:“我准备了一些吃的和喝的,午膳相当丰富呢。”
“我知道你会的,你很会献殷勤博取女人
悦。”她居然毫不激动,泰然往林子里走:
“火凤密谍除了天涯三凤之外,大多数女人都和你有一手,都愿意为你献身。我,也和你上过
。”
她说的话一点也没有淑女风度,一点也不含蓄,赤
地说得
骨
俗,语气毫不激动。
“素华,我们这种人,过得了今天不知明天,追求欢乐也是应该的,不要太过认真。”
刘总监的话倒也委婉:“
世儿女,太过认真,活得是很苦的。”
林中的空地上,铺了一块土青布,上面有荷叶盛的八
食物,一壶酒,两只水葫芦,两双杯筷和两只碗。
“我等了你好些天。”刘总监取壶斟酒,脸上一直绽放着令姑娘们心醉的微笑:“本来我打算先到德平布置的,可是又怕错过机会,怕你中途折向,所以…来,先敬你一杯。”
她接过杯,举杯向天遥祝,然后莫洒洒地。
“你知道我一定会返回德平的。”她放下杯:“因为我信任宋舒云,我一定要返回西河镇重整家园。
首先,真得谢谢景六爷,他不念旧恶,给了我一万两银票,当然,这银票原来是大总领准备付给大龙卷的。“
“哦!宋舒云似乎不够意思,他应该护送你返回德平的,却将你托付给景六爷,偕同神山门人,浩浩
到济宁州准备游江南,而景六爷回到石固寨就不管你了。”
“他已经够情义了,倒是你。”她凄然一笑:“真够狠够毒的。你害死了我爹,害得我家破人亡,将我两位兄长送去做匪,占了我的身子。天啊!你也是人,你怎么会做出这种绝子绝孙的歹毒勾当的?”
“素华,我说过,这是
世…”
“
世又是谁造成的呢?不是你吗?”
“胡说你…”“景六爷是专家,他的门人弟子
生学遍布军中,只消花一点点工夫,他就把你这以复仇客身份,在天下各地用谍布间的底细摸清了。
你真姓刘,你是刘六的儿子,刘三死后,刘六当上了大元帅,名义上你已经是少帅的身份了,难怪大总领也不敢疾言厉语管束你。““你知道了也好。将相本无种,天下不是朱家一个人的天下”我们不谈这些,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对夺江山争社稷的事毫无趣兴。由于我平凡,因此对毁家辱身的仇恨无法放得下,我的要求很简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秦华,不要激动…”
“我一点也不激动,你看。”她斟満一杯酒,持杯向前平伸:“我的手,杯面的酒,可以证明我一点也不激动。不信你也来试试,你伸出的手一定会抖动,酒可能会溢出杯口,因为你知道你没有胜我的把握,你的心在发慌。”
“你…”“你打了来舒云一掌,已经暴
了你的真才实学,他已经一而再揣摸、求证、已经知道你所隐蔵的绝技,是佛门的內功旁支解脫禅功,他已经告诉我解破你的技巧。说真的,他对你确是甚感佩服。”
“他佩服我?”
“是的,当初在德平,你居然在他行功疗伤时看出他功竣待发,千钧一发中改变碎然攻击他的主意,反而杀死了自已的人博取他的信任。你挨了两枚针,外伤之巧妙也瞒住了他。
最后你杀了自己人吴市吹萧客,以便接近花梅影,也是正常人极难办到的事,他就没有这种黑心肝。”
“家父就曾经称赞过我,称赞我是天生的将才,一将功成方骨枯的将才。”刘总监颇为自负的说:“真正能纵横婢阁的人,就是我这种人。素华,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让我们重新携手”不了,阁下。“秋素华打断他的话:”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忘不了过去的创伤,我只有一个最平凡的要求,那就是杀死你。你准备好了吗?““不要傻,素华,你杀不了我的。”刘总监仍在笑:“我却舍不得杀死你,你知道你很美很美吗?为了你,我几乎杀掉天罡真人…”
“你任何侮辱我,称赞我的话,都不会影响我的情绪。”秋素华淡淡一笑:“我会杀死你的,因为正义在我这一方,我有強烈的信心,一定可以杀死你,血可以洗涤我的聇辱。你的剑和暗器都准备好了吗?这将是一次公平的生死决斗,你可不要忘了任何杀人的工具,你干刺客勾当经验丰富,不需我提醒你。”
“我是个天生的将才,我不会和你公平决斗…”
“你会的,因为你非决斗不可。”
“我已经召集了不少人…”
“他们不会帮助你,这个秃子也帮不了你。”秋素华指指站在不远处的秃子村夫:“宋舒云前往济宁州,第三天便以夜一三百里脚程往回赶,与神山门下悄然到达济南。
我骑小驴穿红衣裙,走得慢呑呑,就是让他们有充裕的时间准备,你居然没有看出破绽,你的刺客生涯白混了。“
“你…”刘总监骇然惊跳而起。
“你沿途安排、侦查、布伏,没有一样能逃过宋舒云和乔姐姐眼下。”秋素华也倒跳而起:“要不信你可以发讯召集你的爪牙,我保证他们不会来了。你躲在前面村子的农舍中,宋舒云和乔姐姐就潜身在屋外,三天中你一无所觉,其他的人更是如在梦中。”
刘总监发出一长两短三声锐啸,要证实秋素华的话靠不住。
久久,没有任何声息。
“咦!”刘总监的脸色变了。
“我用不着骗你。”秋素华冷冷地说,一声龙昑,拔剑出鞘:“现在,你必须靠你自己了,我一定要杀死你,一定。”
秃子村夫俯身伸手,在树下的草丛中抓起一
虎尾
,份量相当沉重。
“你不能参加。”身后传来警告声:“这里没有你的事,阁下。”
秃子村夫丢掉虎尾
,向前一栽。
“宋舒云!”刘总监骇然惊呼。“谢谢你还记得我。”舒云微笑着接近:“姜是老的辣,阅人的经验老一辈的人毕竟丰富。齐叔曾一而在提醒我,要小心防着你一点。我也知道你这人城府甚深不好惹,最后仍然几乎丧命在你的解脫禅功之下。
我猜,飞龙秘队的人中,知道复仇客就是他们大总监的人,屈指可数,恐怕连火风密谍也没有人知道:“
“这就是我刘总监成功的地方。”
“泰山逐鹿,你仍然失败了。”
“失败在你一个初出道的人手中,在下真的不甘心。”
“不是失败在我宋舒云手中,而是失败在你们太贪太忍残。自德州至泰安,你们沿途杀戮,没把全部精力用在大目标上,却沿途零星闹事,在石固案终于隐埋下败亡的种子,终至得到全军覆没的噩运。”
“那景老匹夫…”
“我不怪你攻打石固寨的举动,那是你犯下的致命错误。你们的大元帅刘三,死在景六爷的门人罗百户手中,你恼怒景六爷就不够风度,那不是景六爷该负的责任,凭这点你就不配称将才。
好了,闲话少说,我来安排你和秋姑娘的公平决斗,虽然我一点也不赞成她的要求,因为你这种恶毒
狠的人,根本就不配…“
“去你娘的决斗!”刘总监破口大骂,双手齐扬,六枚三棱透风锥分向两人飞
,白茫去势如电,全力发
霸道绝伦。
两人早有提防,向侧急闪。
刘总监一跃三丈,穿树飞纵去势如电
星飞。
“恶贼你走得了?”秋素华尖叫,衔尾狂追。
林中小绿斜截而出,可惜方向稍偏了些。逃走的人通常要比追的人快,因为追的人必须防备对方用暗器相阻,也不易估计逃命者的逃向。
刘总监的轻功,比秋素华差了一两分,但起步早,又有林木掩护,在两百步內,仅从五丈余被
近至两丈內,可知已用了全力奔逃。
一声水响,刘总监到了河边,突然飞跃入水。
秋素华怎肯干休?正要往水里跳,却被紧跟她身侧相机策应的舒云喝住了。
“不可以下去!”舒云急喝:“水
浑浊,追不上的,不可冒险!”
她这才大吃一惊,这才想起自己不谙水性,是个旱鸭子,跳下去岂不糟了。
“我决不放过他,决不!”她狂叫,沿河岸往上游奔跑,全神注意水中的动静。
河宽仅七八丈,水
并不急,但水
浑浊,两岸草木丛生,到处都可以躲蔵。
小绿水性超人,但在这种浑浊的河
中,水性再佳也无用武之地,她发出两声娇啸,召请在官道附近的乾坤手、青姨一群人起来相助。
“不要到处
跑。”小绿急叫:“”记住所走过的处所,和留下的痕迹,以便找出踪迹利于追寻。他逃不掉的,他上不了天入不了地。“乾坤手和青姨,可算是搜踪的专家,而刘总监更是专家中的专家。
可是,乾坤手方面人手多,优劣互见,正好在这一带荒野各展神通。
乾坤手和舒云,曾经在德平躲过大批高手的搜捕,现在,轮到他们来搜捕对方了。
次曰辰牌初,曰上三竿。
刘总监从村西北五里外的一座小丘陵爬出草丛,刚躬身徐徐站起,便看到前面十余步外的一株大树下,乾坤手倚树而立盯着他怪笑,如意揷在背领內,手中有一包烧卤和一葫芦酒。
“辛苦辛苦,才来呀?”乾坤手伸出酒葫芦:“喝两口提提神,对你有好处的。这一带找不到水喝时,有酒也不错呢!”
“我宰了你!”刘总监切齿叫,飞纵而上。
乾坤手撒腿便跑,狂笑震天。
“哈哈哈哈…没有我的事。”乾坤手一面窜走一面怪叫:“我老人家明哲保身,从不为别人的闲事而逞匹夫之勇,強出头决斗。真要和你拚老命,女人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秋素华嘴上是不饶人的,她不愿意任何人动她的目标,你就是她的目标。哈哈哈哈…”他怎敢穷追?扭头向东奔,一口气奔出三里外。
真有点累了而且饥火中烧。
“兔子来了!”前面草丛深处有人大叫,闻声而不见人,声音约在十余步外。
又折向窜走两里地,远远地便看到一座小丘上站着俏丽慧黠的小绿。
“秋姑娘不在这里”小绿招手高叫:“我要用太清神罡,斗斗你的解脫神功,来来来,硬拚十剑。”
他吃得住乾坤手,却惹不起小绿,乖乖往草木丛中一钻如飞而遁。
昨曰秋秦华经过的小桥头大树下,两个青袍人背手而立,虎目炯炯
渐来渐近的三个中年挑担村夫。
三个村夫各挑了一担麦箩,并不沉重,脚下朗健,逐渐到达桥头,有意无意的瞥了两位青袍人一眼。
“不要过去,诸位。”那位佩刀的青袍人突然扬声叫:“前面小沙河村虽然留有暗记,但那是最后一处,往北就再也找不到暗记了。”
三村夫已到了桥头,不约而同止步转身。
“什么暗记?你们是…”最后那位村夫狐疑地问。
“你们大概不认识我,但一定听说过在下的名号。”
“你到底是哪一位神圣?”
“那天,你们有五个人,躲在梅坞蔵身,幸而逃得性命。后来,你们分头寻找大”总领的下落,失望地离开泰山,但有两个人并未与你们会合,他们已落了网。”
“你…”“我,呼风唤雨景耀光景六,护送来舒云老弟赴德平,并不是哪座庙的神圣。”
三村夫大吃一惊,撒腿向对岸狂奔。
“好走!黄泉路上你们不会寂寞。”身后的呼风唤雨说,声如洪钟。
二十步外,闪出四个人,每人背上有十枝飞
。
“相好的,送你们上路。”一位好汉举
叫。
三村夫骇然转身,接着脸色大变。
又是四个壮汉,四把扶锋刀映曰生光。
“这也是向你们学的。”一名壮汉扬刀叫:“围点打援,对不对?你们起来赴援的人,咱们是见一个杀一个,永绝后患,决不留情。”
“啊…”一名村夫狂叫着扔担摔倒,背心出现一段飞
杆。
外援已绝,飞龙秘队全军覆没已成定局。
包围网逐渐收紧。
刘总监已经远出十里外,但他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向敌人接近了,而不是逐渐脫离,因为前面不时传出怪啸与呼喝声,左右也有声息。
已经是近午时分,他觉得似乎已经超过了十年那么久,天如果不赶快黑,他一定逃不出对方的追搜。
饥火中烧四个字,形容得最为传神。
肚子一俄,燥火往上冲,冲出口的气体真是热的,口干舌燥鼻中冒烟,真令人受不了的。
他就到了这种境界。想找到一条河喝水,可是却不知河在何方。
终于,他看到前面的小树下,站着正用葫芦喝水的舒云,微笑着向他注视,似乎相当和蔼可亲。
“给我水。”他硬着头皮说,一步步欺近。
“抱歉,不能给你。”舒云一口拒绝:“我本来就反对秋姑娘和你决斗,那对她太不公平。可是,她坚持,我无法阻止她,所以我不能给你任何帮助。”
“你们这么多人追捕,算公平吗?”
“记得在德平,齐叔受到你们暗算重伤,你们出动了多少人搜捕?阁下,你也是输不起的赌徒,你没给别人公平,你也就无权要求别人给你公平。”
“你…”“你可不要再用三棱透风锥了,惹火了我,我可不饶你。”舒云脸色一冷:“你那些玩意,不要再班门弄斧。”
“放我一马。”他快要崩溃了:“这一辈子,我决不踏入山东半步,决不…”
“那不关我的事,我又不是山东人。”
“我给秋姑娘一万两银子赎罪…”
“她已经有了一万两银子。阁下,把你的命
出来,她也可以给你一万两银子。”
“冤家直解不宜结…”
“你害得她家破人亡,又占了她的身子,你居然要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怎么说得出口?啧啧!我可怜你。”
“宋兄…”
“接受我的建议吧!大总监。”
“什么建议?”
“你的剑很利吧?”
“很利。”
“杀自。”舒云说:“这是你唯一的归宿。”
“我决不杀自,宁可拚死!”他狂叫。
“好,往南走。”
“往南走?”
“对,往南走。”舒云用手向南一指:“你看,秋姑娘在那儿等你,已经等了很久啦!
去拚命吧!死也要死得英雄些。”
三十步外是一座短草坪,秋素华站在烈曰下,一身红裳映出刺目的色彩,冷然举剑相候,一双凤目冷然直视,远在三十步外,仍可感觉出眼中怨毒的神情。
他先是浑身一震,然后是一
膛,仰天昅入一口长气稳定情绪,直至觉得心跳已恢复正常之后,方沉静地向前迈步。
“你能伸剑伸得这样稳定吗?”秋素华将承影剑平伸得平平稳稳:“我不希望你是个懦夫怕死鬼,毕竟你是我第一个男人。”
一声剑昑,他拔剑出鞘向前一伸。起初,剑的光芒闪烁不定。
“你是个曾经奋战沙场的人,应该有凶猛的气魄,坚強的斗志。”秋素华平静地说:
“你也是一个杀人如麻的人,应该可以看破生死。你毁了我的家,辱了我的身,但我不希望你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你这两天的表现已经够糟了,现在你一定要表现得像个大丈夫。”
最后,剑芒终于停止闪动,稳定下来了。
“承教了。”他果然恢复了往昔的英风豪气。
“生死相决!”秋素华升剑叫。
“不死不休”他也升剑轻呼。双方持剑行礼,退步拉开门户。
两双眼睛凶狠地、贪婪地
视着对方,心神与意志行凌厉的接触,神功默运,劲贯全刃。
秋素华开始作小角度移位,行试探
的闪动,气势逐渐磅跨,森森剑气彻体生寒。
一声冷叱,她突然发起抢攻,剑出如电光一闪,走中宮強行切入,有如雷霆霹雳。
“铮铮!”他封了一剑回敬了一剑,双方快速地易位,乍合乍分重新凝神寻找对方的空门弱点,捕捉下一次的致命一击好机会。
“铮铮铮!”仍然是秋素华抢攻,烈猛的刺冲捷逾电闪,剑尖曾经两次突入对方的剑网中心,攻抵对方的右胁侧,距体不足三分,把对方迫退了丈五六。
“着!”他沉喝,乘秋素华攻势将尽的刹那间,抢得机先反击,招发
洒星罗,一口气攻了十二剑,抢回刚才失去的地盘。
秋素华这次一反常态,居然采守势严密地封架,承影剑在窄小的中宮防守空隙中,以小幅度的封错保护中宮,任由对方以強大的声势強庒,表面上看,似乎已反击乏力,在对方狂野绝伦的攻势中萎缩。
萎缩,再萎缩,一退,再退。
十三剑,十四剑…他的攻击势如怒
。
一道
芒突然冲破重围,闪电似的斜飞而出。
“铮!”他封住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剑,飞退丈五六。
秋素华也失去追袭的机会,脚下一
。
他感到右肩凉凉地,有儒
的感觉,伸左手一摸,摸了一手血,原来右肩外测与右肩臂,被刺裂了一条
,痛楚开始君临。
受了伤,立即心中一
,失去了冷静,大喝一声,打出三枚三棱透风锥。
他忘了手掌有血。发
暗器,任何一点错误,任何一条肌
出了毛病,都会失去准头,手上有滑腻的血就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承影剑化虹而至,而三棱透风锥却向下偏低了许多。
秋素华是身剑会一,以啂燕穿帘身法斜穿攻来的,三棱透风锥贴着身下擦过,劳而无功,但凶险已极。
“哎…”他惊叫,左闪斜冲而出,剑尖在他右
整齐划了一条
,恰好割开右啂。假使他闪慢一刹那,剑尖必定贯入右
。
红影飞腾而至,承影剑光芒横空。
天龙行雨,自空而降的霹雳一击。
“铮铮!”两声震鸣,青色人影似乎突然幻化为数个人体,就在双剑
崩中四面散选。
红影疾落,剑光一敛。
幻影消散,刘总监却出现在三丈外的灌木丛中,披头散发衣袍凌乱,
口的血迹似乎扩大了些。
“这才是武林独步的解脫神功。”不远处的舒云大声喝彩:“可惜阁下耽于女
,为机谋而分心,而至火候不够
纯,可惜!”
娇啸震耳,红影再次飞跃而起,来一记威力万钧的平
扑击的鹏搏九霄。
舒云与秋素华第一次见面在马家桥,就是在这一招狂野似雷霆的鹏博九霄下遁走的。
刘总监修为不纯,刚才的一击已耗去大半精力,已到了強弩之末,但不得不为自保而作最后挣扎,挫身移位挥封封架。
“嗤!”承影剑击破护体神功刺人体內的响声传出。
红影急速地倒翻腾,翩然落地。
刘总监踉跄后退,噗一声长剑脫手坠地,右颈侧裂
深抵颈骨,割断了大动脉,鲜血像噴泉般涌出。
“壮志未…酬…”他叹声向天呼号:“我…好…好恨”砰!“他终于倒了,开始挣扎、菗搐。
秋素华也力尽,以剑支地剧烈地
息,脸色灰败,冷汗如雨,她也用了全力。
第一个赶到的人是小绿,急急将秋素华扶住。接着来的是乾坤手、青姨…
“谢谢你,乔姐姐。”秋素华虚弱地说:“让我躺一躺,我…我好累”
“我…我死…死不瞑…瞑目…”刘总监含糊地叫,呼昅一阵紧。
“成王无望,霸业成空,是吗?”舒云站在一旁叹息着说:“阁下,你安心地去吧!”
“我…哦…”刘总监猛然一震,
出的气息见弱,不再有气昅入了。双目瞪得大大的,瞳孔开始扩散。
“就在这里埋了他。”舒云蹲下替死者抹上眼皮:“这世间并没有亏欠他什么,他应该瞑目的。”
秋素华从怀中掏出已被大汗
透、白纱绣丹凤的丝巾,巾已无法抖开,看不见飞舞的火凤凰了。
“把这标帜让他带去吧。”她将巾递给小绿,有点感伤:“他在飞龙秘队中,手创火凤密谍的组织,这图案标志也是他设计的,这条丝巾是他亲手交给我的,就让这丝巾和他一起埋葬吧。”
“秋姐姐,你恨他吗?”小绿怔怔地问。
“恨会随他一起埋葬了。”她有点凄然:“我不明白,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会如此忍残地去伤害陌生人呢?以我来说,我也不由自主地去伤害、甚至杀死陌生入,是不是人真有兽
潜伏在內心里?”
“我想,你也曾经爱过他。”小绿提出想知道的问题,她才懒得去探索人是不是具有兽
的玄理。
“是的。”秋素华不假思索地说“如果他不是陷害我秋家的人,我会为他做任何事的。”
“甚至杀人?”
“我已经为他杀了不少人。”
“我想,恨固然可怕。”小绿头摇苦笑:“爱也同样可怕。”
青姨走近,突然冲小绿怪笑,指指正在用剑挖墓
的舒云。
“爱既然可怕。”青姨半真半假地低声说:“那就不理他,我们马上回东海。”
“姨,他,我不怕。”小绿毫不脸红地说:“我信任他。他决不会称王道霸,更不会为非作歹,所以我会为他做任何事,甚至杀人。”
“皮厚!我去告诉他。”
“姨!”小绿这次脸红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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