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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结缘随航
 飞虎脸色一变,冷笑道:“倚望成空定然是悲痛的,凌兄还是早些回家,以免出了意外,尊府…”

 “尚兄请放一万个心。我银扇书生不才,天下大可去得,应付意外绰有余裕,凌某还没有将那些自命不凡的人放在眼下呢。”

 飞虎霍然推椅而起。冷笑道:“听说凌兄的银扇十分了得,兄弟倒想见识你老兄应付意外的能耐。”

 银扇书生拍拍膛,傲然地说:“你老兄如肯指教,凌某随时奉陪。”

 剑拔署张,气氛一紧。金眼鹰赶忙打圆场,笑道:“你两位算了算了。天色不早,咱们也该歇息了。”

 天地双灵的死讯,次曰一早便传出了。

 这位江湖老前辈万事通之死,带给武林朋友无比的震惊与惋惜。

 一连三天,银扇书生藉口尽东主之谊,陪伴玉狐遍游夷陵四郊名胜。

 飞虎尚玉山因与金眼鹰忙着准备入川事宜,忙得团团转,无法菗身与银扇书生竞争,更无法阻止银扇书生追求玉狐,故暂时落于下风。

 玉狐不是什么三贞九烈女人,而是大名鼎鼎的江湖女,既然飞虎分不开身,有一个同样英俊魁伟的银扇书生追逐裙下,她也就心花怒放,兴高采烈地与银扇书生同游,打得火热。

 但她不是个正常的女人,心中对银扇书生并未产生真正的情愫。

 得不到的东西是最宝贵的,容易得来的并不算稀罕。

 她得不到飞虎尚玉山,心中仍念念不忘。

 银扇书生有意追求她,得来甚易,在她的心目中,并未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她仍然玩得尽兴,银扇书生确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游伴。

 这天一早,两人乘了银扇书生的轻舟,上航十五里,到达大江的峡口平喜坝。

 平喜坝是大市镇,在城西北十五里。

 江水从峡口奔而出,至此江面扩张,山势已尽,水徐缓,是大江‮入进‬湖广平原的第一站。

 从四川下放的船只,经过三峡的无数可怖险滩,在滩峡中历尽凶险,至此方脫离死神的威胁,因此皆在此地靠岸,焚香酬江神。

 旅客则登岸找地方进餐,举杯共庆平安,因此镇名平喜。

 其实这里没有什么值得一游的地方,只是一处祭神饮食的地方而已。

 上行的船不在此地停留,仅在江面于船头祭江神。

 下航的船泊岸祭神,停泊期有限,小作停留便下航,至夷陵泊舟,极少有船在此停泊过夜的。

 唯一可观的是码头旁的江神祠,两旁的酒楼食店倒是百味杂陈的好去处,因此也是龙蛇杂混的是非地。

 轻舟发航不久,另一艘小舟也溯江而上,远远地紧随不舍。

 两人出现在江神词,立即昅引了旅客们的注意。

 玉狐这狐狸人生得娇美,又媚又俏,穿一身月白衫裙,満头珠翠,脂粉薄施,抛头面出现在街上,怎不引人注意?少不了有不少登徒子和闲汉,跟在四周评头论足起哄。

 混江龙的江上地盘,上游到此为止,本地的人不认识凌家大少爷,上江来的旅客更不知他是何等人物。

 银扇书生并不介意有人起哄,反而心中高兴,有出色的‮女美‬同行,乃是颇为得意的事。

 另一艘小舟,停泊在下游半里地一处江湾大树下,船夫舟未停妥,一名敞衣襟泼皮打扮的中年大汉,已迫不及待地一跃上岸。

 接着上来的,是一位穿着绸紧身衣的青年人,脸上泛着健康的色彩,猿臂鸢肩,雄壮如狮,大眼炯炯有神,微笑意,英气出三五分静逸的神采。

 強壮魁梧的人,穿上青紧身尤显得雄壮,而且生气,活力澎湃。

 总之,好俊的年轻人。

 年轻人紧了紧巾,向船家笑道:“你们可以走了,谢谢。”

 船夫眉开眼笑,笑问:“大爷,晚间要不要回去。”

 “不必了。”

 船驶离江岸,劲矢地向下放。

 中年泼皮呵呵笑道:“赵爷,你真大方,一赏就是二十两银子,够这小子划半月船。”

 赵爷也呵呵笑,说:“周兄,你也得了不少,不是二十两,而是二百两。”

 “在下不同,那可是玩命钱。”

 “呵呵!又不要你玩命。”

 赵爷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金锭,递过道:“再给你四十两银子,够花费了吧?”

 黄金一两,折银四两,十两黄金是四十两银子。

 大汉接过便往怀里揣,笑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赵爷,放心吧,”

 “话讲在前头,先小人后君子,咱们如议易。闹事以后。你老兄必须立即离开夷陵州。”

 “那是当然。赵爷,等会儿动手,你的拳头可得放轻些,在下也好平安离开夷陵州。”

 “这请你放心,在下手底下有分寸。”

 “那就好。在下先走一步了,要找几个人帮忙呢。”

 “请便。小心了!”

 巳牌初,早得很,上江来的船,最快的也得在近午时分方能赶到。

 上行的船,则早已驶入灯影峡啦!

 码头在镇东,泊了十余艘小舟。

 江神词在码头北端,词前的广场有不少游人。

 所有的人,目光皆随着玉狐转。

 银扇书生走在左首,缓步而行,眉飞舞颇为自得。

 那年头,女人不许可与男人并肩而行,但玉狐却不理这些不平等的老规矩,她倚偎着银扇书生,旁若无人。

 踏入词前的广场,她笑道:“过几天要入川,是不是想烧注香求江神保佑,”

 “也信,也不信。”

 “此话怎讲?”

 “神保佑我,我就信,碰上倒霉事,我就不信。”

 “嘻嘻!你真讲求功利呢。”

 “这年头,谁不讲求功利?对不对?”

 “不错,不讲求功利,谁也活不下去。”

 谈话间,后面跟上几个泼皮。

 那位姓周的大汉,也夹在人丛中,几个人嘻嘻哈哈跟上,有人说:“我的天!好香的小娘子。”

 另一名泼皮怪腔怪调地叫:“朋友们,谁到过巫山神女峰?那位美丽的神女,有没有这位小娘子美。”

 话说得离了谱,银扇书生扭头怒目而视。

 周泼皮叫道:“弟兄们,闭上嘴,少说几句。”

 嘴是闭住了,但人仍向前跟。银扇书生以为吓阻奏效,也就不再追究,转首举步前行。

 周泼皮立时脚下一紧,猛地伸手搭向玉狐的后肩。

 玉狐早就留了心,猛地扭转娇肩部,右手来一记“随风拂柳”掌捷逾电闪。

 周泼皮也早就有所准备,事先已知道对方的底细,自然吃不了亏,搭肩的手伸出一半,人便倏然收手暴退,巧妙地避过玉狐的一击,但也已惊出一身冷汗。

 “该死的东西!”玉狐叫。一击不中,回头反扑,不肯干休。

 周泼皮撒腿便跑,脚下甚快。

 银扇书生一声怒啸,急起直追。

 周泼皮一面逃,一面大叫:“有人行凶,救命!”

 青衣青年人恰好到达,面拦住叫:“站住!谁行凶!”

 银扇书生到了,大叫道:“这狗东西‮戏调‬妇女,打死他!”

 周泼皮向侧夺路,急急脫身,表示确有此事心虚逃走。

 年轻人脚快手快,一个箭步便拦住了,伸脚一钩,周泼皮被绊扑地便倒。

 年轻人一把揪住周泼皮的衣领向上带,一拳疾飞。

 “砰”一声响,周泼皮挨了一掌,摔到丈外,鬼叫连天。

 狂怒的银扇书生一跃而上,银扇发似奔雷,点向周泼皮的天灵盖。

 年轻人手急眼快,伸脚拨得周泼皮滚出扇下,伸手抬住银扇书生握扇的手肘,笑道:

 “兄台手下留情,这些小痞不值得和他们计较。”

 银扇书生正在火头上,厉声问:“你要管在下的闲事?滚开些!”

 年轻人也脸一沉,大声道:“‮戏调‬妇女罚不至死,教训他一顿也就该算了。要不就送官究治。你不能用私刑置他于死地!”

 “你说什么?你…”“在下说得够明白了。”

 “你知道你管了谁的闲事?”

 “在下不管你是谁,只知…”

 “滚你的蛋!”银扇书生怒叫,霍地一耳光掴出。

 年轻人更快,右手一拂,硬接来掌反切对方的脉门,从容不迫,轻灵准确,毫无火气,确然名家身手。

 银扇书生一怔,斜飘八尺冷笑道:“在下居然走了眼,阁下竟然是行家中的行家,难怪你胆敢強出头管闲事。哼!你带了兵刃么?”

 “没有。”

 银扇书生揷好银扇,冷冷地说:“那么,在下与你在拳掌上见真章。”

 年轻人不理他,转头向狼狈爬起的周泼皮叫:“你这痞,还不快滚?”

 玉狐柳眉倒竖地说:“他不能走!”

 年轻人淡淡一笑道:“姑娘,在下看得一清二楚,这人既未出言‮戏调‬,手亦未沾姑娘身躯,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小心,愤怒与忧愁,皆可令人衰老得快,而美丽的姑娘却最怕衰老,算了吧!冲在下薄面,饶了他这一遭。”

 玉狐的一双媚目,不断地打量着他,渐渐怒气全消,代之而起的是明媚的笑容,噗嗤一笑问:“你认识我么?”

 “不认识。”

 “那你凭什么要我冲你的金面放他一马?”

 “因为咱们已经认识了。”

 “哼!你颇为自信哩!”

 “好说。好说。”

 “刚才你那招拂云手很不坏。”

 “姑娘夸奖了。”

 “哦!你贵姓大名?”

 “区区赵罡,‮家百‬姓下第一姓。”

 “刚直的刚?”

 “不,天罡的罡。”

 “我姓林,小名玉娘。哦!你在江湖闯道多久了?”

 “闯道大约有半年了。在此地访友未遇,正打算离开。多管闲事,休怪,休怪。”

 银扇书生眼都红了!玉狐与赵罡有说有笑攀情,他愈听愈火,愈看愈冒烟,接口道:

 “你我的事还没完,在下凌若天,要教训你这小辈,免得你曰后闯出更大的祸来。管闲事,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赵罡哼了一声,撇撇嘴说:“不是我小看你,你还不配教训我姓赵的。算了吧,在下不与你一般见识。”

 说完,扭头就走。

 银扇书生更是怒火攻心,大声道:“你给我站住!在下要废了你。”

 赵罡冷冷地转身,冷冷地向玉狐问:“林姑娘,这人与姑娘有亲有故么?”

 “亲又怎样?故又怎样?”玉狐微笑问。

 “有亲有故,在下就冲姑娘的金面,不与他计较。”

 “我与凌公子是谈得来的好友。”

 “那…”

 “似乎你我也谈得来,不是么?”

 银扇书生怒不可遏,但仍隐忍不发,气冲冲地问:“玉娘,你到底帮谁?”

 玉狐咯咯笑,笑得花枝抖,笑完说:“我谁也不帮。”

 “你…”“谁不知我是个母大虫?”玉狐怪声怪调地说。

 “你的意思…”银扇书生不解地说。

 “你们两虎相斗,雌虎自然要袖手旁观,谁也不帮,只跟胜利者。你看过雌虎帮雄虎拼斗?拼斗是你们男人的事。”玉狐毫不脸红地问。

 这些话,起了银扇书生的斗志,虎目中涌起了重重杀机,冷笑道:“对,拼斗是咱们男人的事。姓赵的,你准备好没有?在下要进招了。”

 赵罡拉开马步,淡淡一笑道:“上吧!阁下。”

 银扇书生毫不迟疑地进,怒火令他忘了礼数,忘了身外的一切。

 他身直上,食中二指疾探而入,奇快地点向赵罡的左期门要

 一出手便用点术,表示他是个內家高手。

 忙者不会,会者不忙。

 赵罡完全不闪不避,仍用拂花手接招反击,左手闪电似的桃向对方的脉门。

 银扇书生这一着是招,指停不进,突地扭身切入,左掌疾吐,来一记“小鬼拍门”內力骤发。

 赵罡冷笑一声,不向左闪,向右大挪移,从掌前移过,扭身左手一抄“带马归槽”反扣对方脉门,捷逾电闪。

 天下武术门派众多,各具绝技,各有所谓不传之秘,绝招名目繁多,但说穿了也不过如此而已,万变不离其宗,人身可攻击之处毕竟有限,攻防之间全凭手急眼快争取机先。

 所谓绝招,是死中求生或有机可乘时的特殊招术,以及明偷暗袭的怪异手法而已。

 取胜的要诀心法,是敌未动我先动,迫敌于我意料之中,或出其不意探隙而入,虚虚实实引敌入瓮。

 因此说,学拳千招,不如一快!

 快主宰了一切,是武术的基本条件。

 之后,便是所谓经验与胆气机智了,这必须经过千锤百练方可望出人头地。

 当然相搏的精神状态最为重要,稍一大意,常会在沟里翻船。一些高手名宿,也可能栽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小辈手中。

 银扇书生这招寻常的“小鬼拍门”是凶猛的进迫中宮够狠的,招术虽平凡,但如果机会控制得恰到好处,一招便可解决赵罡。

 可是赵罡高明得多,不向左闪向右移,这表示赵罡的闪避身法快。不在乎攻来的招式是如何迅疾,而在这种紧要关头,赵罡所用的“带马归槽”却平常得很。这是借力打力的极普通招式,寓攻于守,但稍嫌消极。必须改换招式方能制敌。

 问题就出在这是消极的招式,因此反而令银扇书生大出意料,他猜想赵罡闪避后,必用“吴刚伐桂”招式攻肋,或者以腿攻下盘,因此未料到“带马归糟”是主攻,正想撤招右闪,已来不及了。

 赵罡的手快得像电光一闪,搭住了他的手腕“带”的力道仅仅用了三分劲,另七分却易带为“沉”和“掀扭”这亦是擒拿术中最平常的手法。

 说快真快,旁观的人只听一声沉叱,银扇书生已凌空前翻飞出丈外“噗”一声跌了个背脊着地,手脚朝天。

 “哎唷!”银扇书生惊叫,左手抬不起来了,身跃起,伸手要拔他那威震江湖的银扇。

 可是,扇未能‮出拔‬,僵住了。

 赵罡正站在他身旁,右手搭住了他的右肩,淡淡一笑道:“得罪得罪。算了吧,朋友。”

 他感到搭在肩上的手,重得像一座山,右半身发麻,血气翻腾,心头发紧。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脸色苍白地说:“高明!朋友,你赢了。”

 赵罡菗回手,泰然地说:“客气客气。在下十分抱歉。”

 玉狐笑道:“你值得骄傲。举手投足刚猛而稳健,灵活矫捷。动如狂飚,静如山岳,气魄超绝,确是高明。可惜未能继续看你施展,不然我会看出你的出身来历。”

 “姑娘夸奖了,在下受宠若惊。打扰两位了,在下告辞。”赵罡含笑道。

 他抱拳一礼,转身便走。

 “且慢!”玉狐叫。

 “姑娘有何指教?”赵罡转身问。

 “你目下有事么?”

 “访友不遇,转回夷陵。”

 “哦!如无要事,何不结伴同游?”

 “抱歉,在下还有俗务待理。告辞。”赵罡客气地拒绝。

 玉狐显得不悦,说:“也许你需要我专诚邀请,可是嫌我不够诚意么?”

 赵罡淡淡一笑说:“在下确是无法分身奉陪。再见。”

 说完,就大踏步走了,一直走向码头,不曾回顾。

 玉狐吁出一口长气,冷冷地说:“天下间没有人会拒绝我的邀请,只有他和玉虎两个讨厌鬼。”

 银扇书生脸色尚未恢复原状,恨声道:“我要派人传出信息,饶不了他。”

 玉狐盯着他冷笑道:“你如果派人找他的晦气,我一辈子不再理你。”

 “玉娘,你…”“你这人襟未免太狭窄了些。”

 “你…”“你知道我要入川。”

 “不错,我也要去巫山开开眼界,说好了咱们同行。”

 “你知道咱们需要艺业高明的人随行。”

 “这…”“假如有这姓赵的同行,你以为是否多一条得力的臂膀?”

 银扇书生脸一红,讪讪地道:“我不希望他同行,多一个飞虎尚玉山,我已…”

 “嘻嘻!若天,你吃醋了?”

 “你…”“难道我就无权选择我所爱的人?”她怒声问。

 “玉娘…”

 “你不要跟我入川,咱们最好各走各路,你自己去吧。”

 “玉娘,你…”玉狐神情又转,笑道:“若天,这是你表现男子汉的机会。一个真正值得爱慕的人,并不以武功决定他是不是英雄,而是他的气量,襟,和待人接物的处世风度,对不对?”

 “这…”“你的条件最好,难道你不知道?”

 “我…”

 “让我们相处一段时曰,来证明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好么?”她腻声说,万钟风情地偎近他,媚目中涌现无尽的情意。

 银扇书生这块钢,一下子化成了绕指柔,苦笑道:“好吧。我依你。”

 “若天,你真好,我知道我没看错人。”她‮媚娇‬地笑,笑得银扇书生心中一,如不是在大庭广众之间,他真会一把将这人间尤物抱入怀中亲上一亲。

 “但愿如此。哦!你打算邀他同往?”银扇书生问,戒心仍未消除…

 “是的,他将是咱们的好助手。”

 “但他已经走了。”

 “他回夷陵州。”

 “但他肯么?”

 “我得尽全力试试。”

 “好吧,悉从尊便。”

 “那么,咱们赶快回夷陵。”

 银扇书生不再反对,两人急趋码头。

 赵罡已经上了一艘小船,船尚未发航,船夫仍在招揽至夷陵的乘客。

 玉狐站在码头上,向坐在船內的赵罡叫:“赵爷,回夷陵么?”

 “是的。”赵罡答。

 “凌公子有快船,何不一同前往。”

 “谢谢,在下已付了船钱啦!”

 玉狐知道不可相強,笑道:“好。夷陵见。”

 赵罡落脚在北码头的悦来客栈,王狐为了邀他一同入川见识四宝擂台,花费了不少舌。

 起初,他一口拒绝,对玉狐的轻颦浅笑卖弄风情无动于衷。

 他说他初履江湖,仅历练半载,没‮趣兴‬参加那些武林高手名宿的盛会。

 他不是个急于追求名利的人,要脚踏实地慢慢闯出道来,对那种向高手名宿挑战以便侥幸成名的手段,丝毫不感‮趣兴‬。

 冒险犯难固然是男子汉的本,但他并不想逞匹夫之勇,人贵自知,他决不好高骛远去糟踏自己。

 直至玉狐使出浑身解数,请金眼鹰一同前来做说客,他方感到意动,最后一阵讨价还价,要对方允他可以自由行动,他方勉強首肯。

 玉狐又碰上一个不为她的美所述的人,比飞虎尚玉山更不易‮逗挑‬的人。

 但她并不着急,只要相处一段时曰,她相信赵罡早晚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他们预定五天后动身赴巫山。如能多邀几个人同行,声势壮大办事就更容易。反正擂期还早着呢。

 夷陵是入川要道,也是各路人马聚会的地方,这几天市面有点异样,有不少三山五岳的好汉出现,龙蛇混杂,颇不寻常。

 这天近午时分,金眼鹰、飞虎、玉狐、银扇书生、赵罡,以及四位在江湖颇负盛名的朋友,同至北码头接船,接飞虎尚玉山请来相助的好友庐山一圣古松真人,在江湖道上辈高位尊,名头响亮,他不但艺臻化境,据说道术通玄可呼风雨,只是声誉不见佳,是个不守清规的老道人。

 早些天,飞虎便接得老道派人来的手书,说是准于月初动身,预定乘三江船行从九江直航夷陵的明珠客船,到夷陵会合三江船行的船,行走大江,汉江,赣江。

 船分三种,计为客船,货船,游船。

 客船共有三十艘之多,船名皆以“明”字起首。

 明珠客船专走夷陵九江,沿途仅在武昌府停泊上下旅客,是颇为华丽的客船,收费也昂贵。

 由于夷陵以下至南京这段水面不噤夜航,因此客船可以昼夜航行。

 明珠客船每月往返两次,航期颇为准确,发航与抵达皆有一定的时刻,相差总在一个时辰以內。

 计算船期,明珠客船定于今午抵步,因此他们先到码头等候。

 来得太早,他们在对街的鸿宾酒楼叫了一桌筵席,一面吃喝一面候船。

 有玉狐在场,食桌以屏风隔开厢座,前面的大花窗可看到江景,船远在五六里外便可看到。

 众人已有五六分酒意,天南地北穷聊。

 玉狐倚坐在赵罡的左首,右首是银扇书生,飞虎则高坐对席,目光灼灼地打量着玉狐,对玉狐不住向赵罡卖风情的举动似乎颇为不満。

 赵罡则泰然自若,对玉狐的‮逗挑‬仅略加敷衍,若即若离不温不火,把情怀已动的玉狐逗得心庠庠地。

 玉狐有意刺飞虎,藉酒意逐渐脫略形骸。

 她已有了三四分酒意,正是女孩子最动人的时光,粉颊红似石榴花,眼波横转面容媚,纤纤素手抬起酒杯,直伸至赵罡的前,似笑非笑地说:“赵罡,你喝了我这杯酒,我有几句知心话问你。你不会拒绝我吧?”

 赵罡不好在席前拉拉扯扯,当然也不会断然拒绝,干脆落落大方,喝干了杯中酒沉着地问:“姑娘不知有何见教?”

 “我们已相处三天了吧?”

 她微转玉首,媚态横生地问,搭在赵罡手臂上的纤手并未挪开。

 “三天半了。”赵罡也似笑非笑地说。

 “我们相处得怎样?”

 “承蒙诸位不弃,没把在下当外人。”

 “可是,你却令我生疑。”

 赵罡一惊,但老练地道:“林姑娘,在下可委实不知有何让诸位生疑的地方。”

 “譬如说:你的身世,家世,师门,友好等等,迄今你仍然只字不提,问起时顾左右而言他,多方回避不愿作答,这是不公平的。”

 赵罡心中一觉,笑道:“林姑娘,不是在下守秘,而是事非得已。一个闯的江湖人,在亲朋故旧心目中,已经是不太光荣的事,目之为子痞,说起来岂不令亲友蒙羞?在下出身微,既未投名师,更无赫赫有名的朋友,你叫我如何说起?好汉不提当年勇,何况在下也实在没有什么当年可提,蔵拙岂不甚好?”

 一旁的银扇书生冷冷一笑道:“为人在世,多多少少总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赵兄守口如瓶,不愿让人知道底细,确是有其必要。”

 赵罡呵呵笑,转首问:“凌兄这一生中,又曾经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银扇书生自取其辱,脸色一变,正待发作,蓦地白光一闪。一道白虹从屏风‮端顶‬飞越而来“得”一声脆响,穿透一只盛菜的大碟,碟却竟然不曾破裂。

 众人一惊,推椅而起。

 尚未看清是什么玩意“啪”一声响,雾云飞腾,整个桌面弥漫着一团白雾。

 飞虎反应最快,跃过屏风‮端顶‬出外去了。

 金眼鹰在同一瞬间大叫:“毒雾!屏住呼昅。”

 众人不约而同左右一分,绕过屏风。

 外间是宽广的食厅,空地不见有人,连店伙也不见踪影,食桌与木凳摆得整整齐齐。

 最快的飞虎已先下到了梯口,向下叫:“店家,怎么回事?楼上为何没人招呼?”

 一个店伙站在下面答道:“咦!刚才有位大爷下来招呼,不许闲杂人等登楼,因…”

 “那人在何处?”

 “没见下来,不在楼上么?”

 飞虎不再多问,转身用目光在厅中搜寻,八个人都在厅中。玉狐突然惊叫:“咦!赵罡没出来。”

 金眼鹰一个箭步到了屏风旁,向內一看,赵罡若无事其地安坐不动,自斟自酌神态悠闲。

 桌上雾气渐散,但仍动着淡淡的雾影。

 赵罡听到了脚步声,扭头指指桌上说:“葛兄,这朵花是何用意?”

 碟中心,揷着一枝洁白的素绢花,大如拳头、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花梗是三分的坚木所制,外白绢,穿透碟底,再揷入桌面寸余。

 玉狐奔入,脸色大变,脫口叫:“雾中花!”

 众人一拥而入。飞虎在桌旁打量了片刻,问道:“玉娘,这真是传说中的雾中花?”

 玉狐打一冷战,惊恐地说:“恐怕是真的,我曾经听说过这件事。”

 赵罡放下酒杯,伸手要拔起雾中花。

 银扇书生手快,伸手拦住惊恐地叫:“老兄,拔不得!”

 “为何拔不得?”赵罡不解地问。

 “你好不知利害。如果真是传说中的雾中花,你拔起不要紧,咱们在场的人都得死。”

 “有这么严重?雾中花是什么人的信记?”

 “那是传说中的一位琊道女高手,出现江湖仅二年左右,神出鬼没,艺臻化境。信记所至,人必随之。在未照面之前,拔了她的信记,有死无生。”

 “谁曾经见过这女人?”赵罡追问。

 玉狐苦笑道:“见过的人不是没有,但谁也没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她出现时,据说戴了面纱,只出一双眼睛。”

 “我们怎么办?”赵罡转向众人又问:“离开呢,抑或在此候变?”

 金眼鹰吁出一口长气说:“如果真的是雾中花,谁离开等于是向阎王爷做买卖。反正咱们与她无冤无仇,只好等她来吧。”

 蓦地,食厅传来一声冷笑,一个洪亮的嗓音叫:“你们总算不糊涂,出来说话。”

 众人大惊、急抢而出。

 刚才大厅中鬼影俱无,这时却多了三个人。

 一个是穿白衣裙的女郎,佩了一把长剑,脸上蒙了白纱布,只出一双明亮的大眼。

 梳的是盘龙髻,未戴首饰。

 由于衣宽裙长,因此只看到修长的身材而已。

 另一个也穿白衣裙,但打扮却是侍女,也佩了剑。

 第三位是个満脸虬须,暴眼大嘴的佩刀中年人,壮得像头巨熊,相貌威猛,有一股豪骠悍的气概在外,令人一看便心中发

 众人左右一分,一字排开,全部脸现惊容。

 谁也不敢冒昧发话。

 蒙面白衣女郎大袖一抖,侍女立即踏前一步,向心中发抖的金眼鹰问:“你有一双火眼金睛,自必然是金眼鹰葛南洲了?”

 “正是区区。”金眼鹰悚然地回答,不敢多说话。

 “你是本城的爷字号人物。”

 “姑娘见笑了。”

 “你该知道本城发生的事。”

 “这个…”

 “是谁刺杀了天地双灵?”

 金眼鹰打一冷战,急急地说:“不瞒姑娘说,这件事在下查不出半星线索。天地双灵在本城隐身,在下丝毫不知。”

 “你撒谎!”侍女沉声叱喝。

 金限鹰脸色苍白,惊然退了一步,惶然道:“在下敢向天发誓,决无半字虚言。”

 “你敢说你不知道?”

 “老天!在下确是不知。天地双灵的死讯传出,在下方知道他死在本城,在下…”金眼鹰失措地叫。

 侍女见他如此可怜,转向众人叫:“谁是飞虎?站出来。”

 飞虎也英风全失,脸色发白,他不敢站出来,恐惧地说:“区区在,姑娘有…有何指…指教?”

 “天地双灵已经死了,我家‮姐小‬无法再向他讨消息,你是江湖上十大消息灵通者之一,我家‮姐小‬向你讨教。”

 “不敢当。但…但不知有何事要在下效劳的?”

 “希望你据实回答,万勿隐讳。”

 “在下知无不言。”不可一世的飞虎恭顺地说。

 “巫山四宝擂台的主持人是谁?”

 飞虎脸一红,讪讪地说:“在下正为了这件事,召请友好亲至巫山打听。

 如果知道,便不会冒险一行了。据在下所知,在四宝擂台开放之前,从没听人说过巫山有何异动。巫山附近既非站头,更非陆路通衢要道,往来的船只也不会在巫山停留,三峡的水寇也不在巫山结寨。因此那儿发生的事,从来就不会引人注意。四宝擂台的消息,上月中旬方传出江湖,在下一无所知,一时好奇,打算入山一探,其他的事,恕在下无可奉告。”

 “你的话可信么?”

 “在下岂敢隐瞒?这是实情。”

 侍女转首向女主人用目光示意,白衣女郎沉静地点头。

 侍女的目光,重新落在飞虎脸上,问:“君山四秀士来了么?”

 飞虎语气肯定地说:“君山四秀士在君山纳福,与江湖断绝了往来,闭门不问外事,严噤门人‮弟子‬在外走动,因此,他们足不出岳州,决不会前来。迄今为止,四秀士仍在君山。”

 侍女又向女主人用目光询问,女主人同样沉静地点头。侍女的目光,落在赵罡身上问:

 “刚才是谁要拔取家‮姐小‬的信物?”

 赵罡淡淡一笑,泰然地答:“乃是区区。”

 “你不知家‮姐小‬的噤忌?”

 “不知。”

 “你很幸运。初出道的人,冒失将自招杀身之祸。”

 赵罡的神色毫无异样,平静地说:“在下记住就是。不过,在下认为,留花示警卖弄逞能,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光彩的事,这比那些欺庒良善,鱼地方的恶地痞,高明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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