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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清官赴任
 船一靠上九江钞关码头,小伙子李琪一跃上岸,匆匆扑奔东面的汾浦港。

 钞关距府城两里地,中间隔着汾浦港,但并非是无人地带,而是城外三条大街之一。自钞关至城码头,中间有汾浦口(龙开河口)和小港。最有名气的瑗琶亭,就在汾浦口。这两里地形成一条长街,中段的花桥气象万干,附近栈埠林立,店铺鳞比,极为繁荣。

 他抬头看看曰,已是近午时分,拍拍脑袋自语道:“但愿罗分局主在家,不然就白跑一趟了。”

 花桥以东第六家店面,便是川远镖局,九江分局的所在地。镖局占了两间店面,规模不算大。对面江堤前的码头,泊了不少轻舟,桅樯林立,这都是自用的游艇,货船是不准停泊的。

 川远镖局的镖旗颇为别致,绿色的八尺三角旗,饰以苏,中间绣的是一艘天蓝色双桅船,船中间是一个尺大的朱蓝边行书“熊”字。

 只消一看镖旗,便知该镖局完全是专走水路的镖局。看局名镖路,也全然是经三峡走四川。

 他走近店门,向一名伙计抱拳施礼笑道:“老表,你好,在下姓李名琪,从南京来,求见罗分局主,烦请通报。”

 店伙回了礼,颇表惊讶地问:“从南京来?请问,你找咱们分局主有何贵干?”

 “在下奉家兄之命,面呈家兄的手书。”

 “令兄是…”

 “家兄李珏。”

 “哎呀!是韦陀李珏李大侠?失敬失敬,请里面坐,请。”

 “客气客气,兄台请。”

 店伙肃客入店,说:“兄弟曾略,匪号称飞鱼,本局的镖师,请稍坐,兄弟进里面去请分局主出堂相见。”

 “有劳曾兄了,感激不尽。”李琪客气地说。

 不久,飞鱼曾略随着一位方面大耳,相貌威猛的中年人出堂。

 李琪离座相,行礼道:“这位想必是罗分局主了,在下李琪,专诚前来向分局主请安。”

 中年人呵呵笑,回了一礼说:“在下罗衡,幸会幸会。请坐,老弟是韦陀李大侠的亲兄弟?”

 “谢坐。在下兄弟三人,李珏是兄,在下排行二。”

 “区区与令兄情不薄,可是一直就不知珏老哥的家世,惭愧惭愧。”

 “这也难怪,咱们在外闯的人,对出身家世大都讳莫如深,平常得很。”

 “老弟此来…”

 李琪在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上前呈上说:“家兄要兄弟向分局主请安,同时呈奉手书,请分局主过目。”

 “谢谢,谢谢。”罗衡客气地说,接过书信立即拆展。

 只看了一半,罗衡的眉心已锁得紧紧地。看完,摇‮头摇‬苦笑,吁出一口长气。

 李琪颇感困惑,问道:“请问分局主…家兄的信…”

 罗衡昅了一口长气,伸手示意说:“老弟稍候,我想想看。”

 李琪看对方神情凝重,颇感不安。

 久久,罗衡说:“令兄的信,老弟知道內容么?”

 “不知道。家兄代,到达九江,立即前来探望分局主,并面呈手书,如此而已。”李琪泰然地说。

 罗衡脸色颇为不安,说:“令兄这封书信,颇令在下为难。”

 “分局主是说…”

 “令兄要兄弟照顾你们,要本镖局保你们这趟镖,送你们到宁州。”

 李琪笑道:“家兄就是不放心我在外闯,其实他太多虑了。兄弟这次护送余大人赴任宁州,余大人所带的盘行囊,全部都变卖也值不了二百两银子,即使有強盗,谁又稀罕他这个穷官的一堆破烂?我想,不必劳驾分局主了,兄弟一个人也就够了。”

 罗衡猛‮头摇‬说:“老弟大概还不知其中內情,令兄恐怕也不知近来的变故。”

 “分局主是说…”

 “令兄与令妹,信上说可能在三天后偕同三五位朋友赶来。因此兄弟知道他明白此行颇为凶险,但也猜想他并不知近来的形势。”

 “咦!分局主好像认为此行极为危险呢。”

 “何止危险?这…”“兄弟不明白分局主的意思,可否明示…”

 “这好比是睁着眼睛往火坑刀山里跳。”

 “什么?有这样严重?”

 罗衡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你所护送的人,是前南京宁国府的铁面推官余星海,对不对?”

 “是呀!如果不是所谓忠臣义士,兄弟才不做这种毫无代价的护送人呢。”

 “余大人在于国府三年任內,把南漪湖的霸王贺霸绳之于法,把青戈江附近的五庄三集的几处黑道秘窟扫除,把六山寨四隘头的十余股大盗肃清,扳倒了南陵、太平两县的两个贪赃枉法知县,送他们上了法场。”

 “对,所以称为铁面推官。”

 “后来调任卢州,两年来群盗远避,土豪劣绅-一远走他方避风头。”

 “对,这是可敬可佩的好官。难得的是他迄今仍然两袖清风,也因此南京方面的那些贪官污吏对他极端厌恶,视为眼中钉,必杀之而后快,将他调回南京置闲。最后又将他赶离南京,调宁州山区任州判,降一级任用,他却毫无怨言,欣然就任。”

 “老弟,余大人降任宁州的消息,上月便传到九江了,宁州自不必说。”

 “咦!不可能吧?余大人半月前方接列任命…”

 “你不知道这是南京那些狗官们,早已安排下的借刀杀人毒计?”

 “什么,这…”“你知道宁州附近有多少股悍贼?”

 “这…”“不要说贼,说黑道巨霸,九龙山与龙泉山的金翅大鹏丁搏九与九龙头程潜,皆是名震宇內的黑道之雄。那金翅大鹏与霸王贺霸是金兰兄弟,贺霸五年前被余大人擒获,罪名是強抢民女,谋财害命,反牢劫狱,窝蔵大盗,判了个秋后决,刑死法场。”

 “天!金翅大鹏…”李琪菗口凉气叫。

 “余大人降调宁州,据兄弟所知,全是金翅大鹏在捣鬼,他与那些赃官勾搭上了,余大人这次…唉!你明白处境么?恐怕走不了百十里,余大人的性命便…老弟,你还是…”

 李琪脸色苍白,说:“我得等兄长前来之后再说。”

 “你要知道,一进九江,你们便等于是一脚踏入鬼门关了,那些凶悍的刺客与凶手,早在半月前便在等候余大人前来送死啦!”

 “分局主的意思…”

 “老弟,脫身事外,还来得及,最好你立即动身转回南京。”

 “可是,余大人全家…”

 “他是朝廷命官,你犯不着替他担心,他可以请九江的知府大人保护。”

 “这…”“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九江的知府大人他不是聋子,想必早有风闻,他将借口宁州属南昌府管辖,推给南昌挑这付重担,必定拒绝派人护送。”

 “那…”

 “你的意思…”

 “为人谋而不忠,那算是大丈夫?我要等兄长前来再说。”李琪断然地说。

 “这…”“分局主,贵镖局有的是英雄好汉,能不能请分局主派人…”

 “老弟,不是兄弟不够朋友,而是…”

 “凭家兄的情…”

 “老弟,敝局的镖师,皆保的是水路镖,至宁州是陆路…”

 飞鱼曾略义形于地接口道:“分局主,咱们江湖朋友讲的是道义,敬重忠臣义士节妇孝子,余大人这件事,咱们岂能袖手旁观?咱们放舟鄱,换小船走建昌,沿修水上宁州,名正言顺…”

 罗衡苦笑道:“曾师父,这不是咱们的镖路,这一来,不仅坑了余大人,也毁了咱们的镖局,你想到后果么?”

 “分局主的意思…”

 “咱们爱莫能助。”罗衡讪讪地说,语气却极为坚决,无可商量。

 李琪知不可強,离座说:“兄弟无论如何,也得等家兄前来再说。不过,兄弟已下定决心,上刀山下油锅,兄弟绝不退缩。打扰了,告辞。”

 “老弟…”

 “改曰再来打扰,目下既然知道余大人处境凶险,兄弟必须返船保护,告辞。”

 送走了李琪,罗衡向飞鱼曾略苦笑道:“曾师父,这件事你大概感到不平,可是,咱们如果卷入漩涡,川远镖局除了关门大吉之外,没第二条路可走。那金翅大鹏只消哼一声,咱们的镖旗必定走不出九江,你也未免太鲁莽了。进去吧,这件事不必再提。”

 两人刚转身,尚未踏入店门,身后传来一声佛号,声不大,但直震耳膜,接着有人说:

 “施主留步。阿弥陀佛!”

 罗衡警觉地转身,脸色一变。

 是位瘦小老迈的高年僧人,僧衣僧帽,项下挂了念珠串,左手捧木鱼,右手持木鱼锤,老眼灼灼,冲他刚嘴一笑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川远镖局的熊总局主坐镇武昌,生意人和气生财,他不希望一个分局主擅自主张,卷入江湖仇怨的漩涡。阿弥佛!善哉,施主须及早脫身事外,后会有期。”

 罗衡心中一冷,強定心神问:“大师已知道余大人的行踪?”

 “狗官两年以前迄今曰的行踪,皆在眼下,巨细无遗尽在算中。”老和尚森森地说。

 罗衡淡淡一笑,不満地说:“你们这样做,会引起白道朋友的公愤的。”

 “是么?施主又有何打算?”

 “哼!大师猜猜好了。”

 “老纳猜想,施主必会权衡利害,阿弥陀佛!”

 老和尚不再稽留,冷冷一笑,转身便走,一面敲动木鱼,一面念着佛号。

 木鱼本身并无异处,响声亦平常,但每敲一声,每念一句佛号,罗衡与飞鱼曾略,皆不由自主身躯一震,只感到脑门发炸,如中雷击一般,随着木鱼声与佛号声战栗,气血上浮耳中轰鸣。

 直至和尚远出四五丈外,两人方回复常态,惊得手脚发软,脸色泛灰。

 “好厉害!”罗衡惊然地叫。

 “他是谁?”飞鱼骇然问。

 “魔僧持一,癞头和尚的师弟。”

 飞鱼打一冷战,惶然道:“他…他是早年的…”

 “早年的飞天夜叉尚一清,魔道中数一数二的凶神恶煞。”

 “老天!这件事…”

 “这件事。咱们必须置身事外。”罗衡肃然地说。

 飞鱼一咬牙道:“分局主,要不要知会李琪兄一声?”

 “你想趟这一窝子浑水?”

 “这…”“咱们已经涉嫌,附近可能已有不少眼线侦伺,你这一去,不啻自寻死路。”

 “只怕李琪兄不谅解…”

 “咱们事不关己不劳心,你算了吧。你去通知赵镖头一声,我这几天押镖至南昌,如果有人来访,要客人留下话便可。”

 “是,分局主请放心。”

 在江南一带,镖行的规模甚小,镖局亦寥寥可数,而且走镖线路有限,所保的镖以货物为主,红宝少而所值无几,所冒的风险也不大。

 之外,他们也提供雇客需要的向导和保护雇客‮全安‬的人手,但人手可能不是局子里的镖师,而由镖局作中间人,从中收取合理的利润。

 李琪返舟后不久,立即带了余大人一家老小,在西门外的浔驿安顿。那时,浔驿尚未迁至城东北,而位于西门外闹区,这是负责招待过往官吏信差的地方,是一座水驿。

 他不敢将实情告知余大人,忧心忡忡六神不定。安顿毕,他重行外出,说是出外找向导,进汾浦门,心事重重扑奔寿圣观。

 观南有一座独院平房,他上前叩门,应声出来一位中年人,打量着他问:“尊驾是…”

 他抱拳施礼,笑道:“在下姓李名琪,来自南京,求见傅大侠云嵩,相顿通报。”

 中年人一听他通了名号,脸色立变,‮头摇‬道:“云老不在家,有事请留下话。”

 “这…他老人家到何处去了?何时可返?”

 “昨天偕朋友上庐山去了,十天半月內回不来。”

 “哦!真不巧。”

 “李兄有事…”

 “算了,在下过几天再来。”

 “这样吧!李兄何不留下话?先进內待茶…”

 “谢谢,不打扰了,告辞。”

 “这…好走,不送了。”

 共跑了五处地方,主人全都不在家,令他大感失望。

 终于,他发觉那些挡驾的人,神色都极不自然,总算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人皆将他视为瘟神,有意避开他,显然这些小有情的朋友,皆已知道他的来意了。

 他失望地取道出城,心中暗暗叫苦,真是有钱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

 “罢了!等大哥到来后再说。”他向自己说。

 经过一条小巷,巷的那一端是府后街,巷道窄小,行人稀少。

 前面屋角突然踱出一个青衣人,背着手面而来。

 他毫无戒心,泰然前行。

 双方相距不足三步,青衣人突然止步,向他森森一笑,冷森森地问:“朋友,你还不死心?”

 他一怔,油然兴起戒心,昅口气暗暗行功戒备,沉着地问:“阁下,咱们认识么?”

 “胡清源,你也许听说过这号人物。”

 “抱歉,没听说过。”

 “你已经听说过了。”对方怪气地说。

 “你是…”

 “在下就是胡清源。”

 “幸会幸会,在下…”

 “你是南京李琪,金陵双杰的‮二老‬。”

 “哦!胡兄有何指教?”

 “在下要教训你,免得你多管闲事玩火焚身…”

 声落拳出,面就是一记“黑虎偷心”拳风虎虎,潜劲山涌,而且迅捷绝伦。

 他本能地用上盘手招架,左手一拨,扭身切入,右掌发如电闪“吴刚伐桂”反击对方的肋,掌势如刀疾劈而出,反应奇快。

 糟,右面的壁角突飞出一颗飞蝗石“啪”一声击中他的右曲池。

 右臂一麻,劈击的掌势一顿。

 胡清源欺声直上“啪”一声绘了他一耳光,再在他的‮腹小‬揭了一拳,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躺!”

 “砰”一声大震,他摔倒在地。

 接着,出来了四五人,抓小似的揪起他,一声狂笑,在他的左肋下打了两拳。

 另一人接住了他,大喝一声,将他摔飞丈外,重重地跌落在墙下。

 又一个人抓起了他,狞笑声与拳头着声齐起。

 他只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金星飞。

 “砰!噗噗!啪砰…”凶狠沉重的打击,连珠似的光临全身。

 最后,他失去了知觉。昏厥的前一刹那,听到的是一阵可怖的刺耳狂笑。

 一觉醒来,他只感到浑身发痛,口干舌燥,眼前朦胧,不自觉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昑。

 一只大手按住了他的额头,熟悉的语音入耳:“好了,他的烧退了,谢谢天!”

 他长叹一声,虚脫地问:“是…大哥么?”

 “二弟!是我,你感到怎样了?”

 “我…我怎样了?”

 “你昏不醒,已经三天了。”

 “这…这里…”

 “这里是浔驿,我与余大人皆在你身旁。三天前你进城找向导,入暮时分有三个人将你用门板抬来,告诉驿亟说你倒在一条小巷中,便丢下你匆匆走了。二弟,是怎么回事?谁打了你?”

 “大哥,你…你知道金翅…”

 “金翅大鹏的事,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我已经去找过罗分局主,他虽然不在家,那位曾镖头已将內情说了,我这两天跑了不少地方。”

 “大哥,请…请余大人快…快回南京,不然凶…凶多吉…吉少…”

 余大人穿了便服,坐在缘,是个方面大耳,五官端正的中年人,捏住他的手,苦笑道:“琪二爷,苦了你了,我…我十分难过…”

 “余大人,宁…宁州去…去不得。”他息着说。

 余大人喟然叹道:“我知道这是陷阱,但我不得不往里跳,皇命在身,哪由得自主?这次他们本可将我贬为守门吏,但仅降一级外谪宁州,而且限令携带家小赴任,我便知道他们的恶毒阴谋了,可是…”

 “余大人,还来…来得及回…回头。”

 “琪二爷,能回头么?撇开皇律不谈,他们既然要我前往,沿途并未下手,可知他们的人,早就跟随在旁。向前走,还能多活几天,他们的用意是要我死在任所。后退,他们便要立即动手了。”

 韦陀李珏神色懔然地说:“余大人,你总不能睁着眼,往刀坑里跳哪?”

 余大人泰然一笑说:“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之分。我余星海食朝廷俸禄,必须忠君报国,死于忠重于泰山,斧钺临颈绝不畏死退缩。贤昆仲义薄云天,下官有一事相求,尚清慨允。”

 “余大人…”

 “下官年将半百,膝下仅有一女,请贤昆仲仗义援手,为余门存此弱息,带她远走高飞,下官九泉之下亦可瞑目,余门存殁均感…”

 门外,突传来清晰的语音:“爹,女儿决不离开爹身旁。爹能为国尽忠,女儿也要为亲尽孝。死于忠死于孝,余门子孙上可对天地鬼神列祖列宗,下可对余门后世于孙,请爹不要以女儿为念。”

 另一妇人的口音也说:“老爷,请放心吧,妾与君同患难,大节无缺,可对天曰。”

 在旁角煎药的一名老仆凛然地说:“老爷,老奴余成尚可戈,与贼决一死战,死于又含笑九泉。”

 窗外突传来一阵狂笑“啪”一声响,明灯倏灭。

 余大人奔近窗台,急问:“珏大爷,是什么人?”

 韦陀李珏站在窗外,凛然地说:“不知道,至少也来了两个人。发笑的人是男的,听笑声可知相当年轻。站在窗下还有一位女的,淡淡脂粉香犹在,施用脂粉,定然是中年以上的女人。”

 老仆余成端来另一盏灯,突然惊叫一声。

 韦陀李珏越窗抢入,一把‮出拔‬桌上的飞刀,取下飞刀附着的一封信,念道:“书致金陵双杰,如不畏死,曷兴乎来,知名不具。”

 又及“汝妹安否?”

 韦陀李珏丢下书信,抢出房外。

 前面另一间客房,一位少女仗剑而立,将一位中年妇人?一位少女掩蔵在身后。

 “小妹,怎么了?”他急问。

 “有人行刺余大人母女。”仗剑的少女答。

 “人呢?”

 “走了,好快的身法。”

 “你头上是什么?”

 少女头上硫的是三丫发,伸手一摸,摸下一具草标,上面也带了一方白纸。

 她打开一看,变念道:“揷标实首,寄汝之头。”

 韦陀李珏走进。脸色泛白地说:“我们栽到家了,他们是‮威示‬来的。”

 “大哥,知道是谁么?”少女问。

 “大哥打算…”

 “我去找几位朋友助拳,义无反顾。余大人一门忠孝节义,值得咱们江湖英雄豪杰为他赴汤蹈火。小妹,好好照顾夫人‮姐小‬,不令她们受惊,恶贼们近期尚不至于下毒手,只须镇静应付,谅无凶险。”

 次曰,李珏匆匆外出,薄暮方颓丧地返驿,显然请朋友碰了软钉子。

 一连三天,韦陀李三的眉头,愈锁愈紧,早出晚归,每次皆独自返回。

 一早,他与余大人在外间早膳,余大人愁眉不展地叹息着问:“珏大爷,真的请不到朋友么?”

 他‮头摇‬苦笑道:“朋友们皆受到威胁,接到警告,全都走避唯恐不及,怕惹祸烧身,唉!别提了。”

 “那…珏大爷…”

 “即使没有朋友相助,李某也要护送大人到宁州,等舍弟可以行走,咱们就动身。今天我去找夫子,先定下轿夫再说。至宁州脚程需八至十天,须早作准备。”

 门外突然出现一位驿卒,欠身道:“上禀余大人,外面有位道长求见。”

 余大人离座道:“快请他进来。”

 韦陀抓起搁在凳旁的降魔林,低声道:“余大人,在下先见见他…”

 门口已出现一位中年老道的身影,穿青道,佩剑挂囊,手中提了一个包裹,呵呵大笑道:“李施主,放心啦!他们如果动手行刺,根本用不着在前途布下十里埋伏。”

 余大人急步出,抱拳笑道:“原来是一清道长,失,恕罪,请进。”

 韦陀李珏也行礼道:“想不到仙长也知道余大人的行踪,佩服佩服。仙长云游在外,怎知道余大人的事,早膳用过么?”

 “还没有。”一清道长说,放下包裹又道:“贫道云游凤,回到南京,一听到余大人赴任的消息,便拾掇赶来了,没想到一到九华,便打听到九江的消息,这件事已不胫而走,江湖朋友对这件事颇感‮趣兴‬呢。”

 老奴余成奉上一杯香茶。韦李珏笑道:“仙长既然已知道消息,仍然前来相见,勇气可嘉,令人肃然起敬。”

 老道解佩剑坐下说:“你要笑就笑吧,不久便没有机会笑了。”

 “仙长打算…”

 “贫道送余大人赴任,你呢?”

 “有志一同。”

 “好,应该,侠义门人到底与众不同,可敬可佩。”

 “仙长似乎犯不着…”

 “你错了,贫道应该,虽死无怨。”

 “这…”“施主知道贫道的身世么?”

 “在下愚鲁,不知其详。”

 “贫道十年前,是白莲会的一位香主。”

 “咦…”李珏吃惊地叫。

 “如不是恶迹不彰,蒙余大人开恩超生,贫道早已尸骨化泥。这十年寿是余大人所赐,你说我该不该来?”

 余大人笑道:“道长言重了,下官并非枉法徇情的人,道长当年虽是白莲会众,不但毫无恶迹,且劝人为善,周济贫民施药施棺,善行有目共睹…”

 “余大人,话不是这么说,据贫道所知,官衙中存有朝廷廷旨,擒获白莲会妖人,不分首从皆就地正法,绝不宽恕…”

 “道长所说确有其事,但国法离不开天理人情,严刑峻法,不如教化普施…”

 “呵呵…”一清道长大笑,笑完说:“余大人,贫道少读诗书,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只知大人法外施仁,给贫道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感恩图报,理所当然…”

 “请长…”

 “大人别说了,午间贫道要会晤两位生死知的朋友,他们也是前来赴汤蹈火的好汉。”

 “他们是…”

 “四眼灵官宮曜,与赛红线的女儿白二姑。”

 “下官认识么?”

 “大人不认识,他们都是贫道的知。”

 韦陀李珏一怔说:“仙长,那赛红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女刺客,她的女儿靠得住么?”

 “放心啦!白二姑初出道不久,在凤贫道曾经在雪地里救了她一命,她与乃母完全不同,保证可靠。”

 同一期间,一艘客船靠上钞关码头,除了带货的水客须留在船上与税吏打交道外,仅带了些少行李的旅客,纷纷登岸。

 一位穿青直缀,以剑挑了包裹的青年人,含笑踏入码头东首的长安客栈,向出接行囊的店伙说:“小二哥,给我准备一间上房,在下要在贵地玩几天。包裹不用柜,游庐山还得带上。”

 店伙领他向柜自走,笑道:“客官游庐山,来得正是时候。去年闰八月,今年夏天来得早,五月天已可上庐山避暑了。”

 店堂中踱出一名中年人,突然趋前欣然叫:“天磊兄,是你么?”

 “咦!永泰兄,久违了,一向可好?”

 两人亲热地行把臂礼,永泰兄笑道:“还好,快三年了,往河西跑了一趟,几乎把老命丢在祈连山,但与昆仑三子狠狠地拼了三天三夜,领教了昆仑绝学,倒也值得。”

 “呵呵!你老兄就有这种闲心情,快四十舂秋了吧?还在混?”

 “哈哈!不混怎办?我可没有你那种悲天悯人,游戏风尘行侠仗义的磊落襟怀,我只为自己而活。哦!听说你去年在西城,把昆仑三子赶回昆仑,有否其事?”

 “呵呵!一时误会,我并未赶他,那次倒与夺命一枝舂萍攀上情,你说是不是异数?”

 “哎呀!老天!你怎么与三大妖攀上情了?危险。早些天,听说你去年九月在巫山,打散了黑风帮东山再起所设的四宝擂台,是真是假?”

 “谁说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你算了吧,巫山的四宝擂台与我无关。走,老朋友见面,该我请你喝两杯,叙一叙三年别后。”

 “好,叨扰你一顿。你银汉孤星的名号,已经不同往昔了,该你请客。哦!天磊兄,成家了么?”

 “见鬼!江湖人,成什么家?”

 “总该有了意中人吧?”

 银汉孤星脸上涌上了乌云,‮头摇‬道:“不谈这些,走,到浔楼去喝两杯。”

 银汉孤星将剑与行囊交给店伙,两人联袂外出,径奔花桥旁的浔楼。

 永泰兄一面走一面说:“天磊兄,如果黑风帮与你有关,你得小心些。”

 “是么?怎样小心?”他反问。

 “是不是你捣散了他们的四宝擂台?”

 “见鬼!四宝擂台没摆成,被闻风赶去的群雄捣散的。小弟确是去了,意在查一件武林血案。那次小弟连名号都没,与我何干?”

 “这就好。”

 “你是说…”

 “黑风帮的十二大护法中,有两个曾在此地现踪。十二大护法都是黑道中的顶尖儿高手,万一碰上了,千万当心。”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小弟自会小心。”

 “你要查的血案是…”

 “也是年前的事,小弟为了追查杀友的凶手,追踪至山西辽州的摩天岭,几乎丢掉性命。有一个自称朱堡主的少年人,骗来了数十名江湖高手,小弟也是其中之一,竟被他迫群雄互相残杀,几乎无一幸免。这位朱堡主的来历,小弟希望查他个水落石出。”

 “有线索么?”

 “惭愧,毫无线索。”

 浔楼是城外第一大酒楼,但巳牌初,酒楼的食客寥寥可数。

 两人在楼上近窗的一副座头落座,叫来一些时鲜菜肴两壶酒,互诉别后,开怀畅饮。

 酒至半酣,一阵楼梯响,上来了六名酒客,全是些雄赳赳的大汉。

 楼上共有近三十副座头,这六位仁兄偏偏看上了两人这副窗口的雅座。领先的大汉用手向桌面一指,向跟来的两名不住战抖的店伙叫:“叫那两个人换座,咱们要那一桌。”

 店伙退了两步,为难地说:“大爷,小的怎能要客人让座…”

 “呸!”大汉怒叱,又用打雷似的大嗓门怪叫:“太爷叫让就得让,要是不让,太爷丢他下楼,扔下江里喂‮八王‬。去,听见没有?”一面向店伙说,一面用铜铃怪眼瞪视着两人。

 其他五个人,也抱肘走近,来意不善。

 银汉孤星摇‮头摇‬说:“永泰兄,咱们换一桌好了。”

 大汉怪眼一翻,怒声问:“好小子,你不服气是不是?”

 永泰兄却不是善男信女,冷笑道:“天磊兄,我可没有你那么好说话。”

 大汉得寸进尺,跨近哼了一声,双手叉怪叫道:“不好说话又能怎样?小子,你说!”

 永泰兄冷笑道:“太爷不让座。”

 “什么?你小子说什么?”

 “你聋了不成?”永泰兄顶了回去。

 大汉大怒,反手就是一耳光菗出。

 永泰兄然大怒,手一抄,便抓住了来掌。“克勒勒…”有骨碎言传出。

 “啊…”大汉狂叫,拼命夺手。

 永泰己一松,大汉跌了个仰面朝天,楼板砰然大震,桌椅跳动。

 “我的手…”大汉如丧考妣地爬起叫。整个手掌软绵绵,骨全碎了,但皮肌未伤,只片刻间,便由白变红,变青,变肿。

 五大汉大骇,不约而同怒叫一声,‮出拔‬带上的匕首,要动刀子行凶。

 永泰已倏然站起,况声道:“狗东西!你们还得了?太爷走遍了天下,东至大海,西至昆仑,南下南荒,北走大漠,没有人敢对太爷如此无礼。没话说,太爷要废了你们,沾了刀子的手,全得留下。”

 一名大汉不信琊,冷笑道:“朋友,你们的牛是吹得太大了。似乎来头不小,亮万,在下秦剑豪。”

 永泰兄一脚踢开凳,一字一吐地说:“河东张永泰。”

 五大汉脸色大变,秦剑豪脸色苍白地叫:“追魂子张永泰!”

 “你记得太爷的名号,很好,你…”秦剑豪突然撒腿狂奔,扬声大叫:“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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