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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元月十五,这是‮国中‬的上元佳节,一般的家庭中忙着制元宵,扎花灯。

 在云南的点苍山中,这天却分外见得忙碌,因为这是继金陵中秋会后,第二次的武林大会。

 这一次虽然只是由赤龙子崔萍‮人私‬具笺函邀,可是由于到场的俱为名燥一时的顶尖人物,反较上一次更为紧张热烈。

 辰时,停云小筑中早已备就精致的早点,可是大家都没有心思去仔细品嚼,匆匆果腹。

 毒手灵魔厉天啸、煞手神魔厉天吼已双双到来,恭请大家上道。

 逐由欧子陵等六义兄弟为首,拥着四绝神君、鬼见愁二老,跟着各门派的侠义,齐向半山的摩云山庄而去。

 这一段路有七八十里,给普通人慢慢地走,至少也得一天工夫。

 然而,在这批身坏绝技的武林健者们身上又称得了什么,不到两个时辰,小山庄已可在望了。

 摩云山庄是点苍门的根据地,建筑自非寻常,既名摩云,其高可知。

 庄院建在一块突出的山岭上,方可数十亩,楼阁玲珑,云飘拂,宛然神仙官阙,青松翠柏,点缀在雪地上,特别显得清楚。

 在广有十丈的空场周围,已架设起芦棚,棚下一列长案,上置杯筷。

 赤龙子崔萍神采依旧,着欧子随道:“少侠确是信人,崔萍仅一纸相邀,间关万里,各地的武林朋友,居然联袂而来,确令崔萍感激之至,彼此朋友俱多,一一介绍,未免过于琐烦,不如且请各自就坐,少时切磋之时,再行通名见面,岂非省事,少侠意下如何?”

 欧子陵也因自这方面,有些人辈份较低,介绍起来反有不便,自是赞成,于是各一拱手,分宾主东西落坐。

 酒过数巡,崔萍首先站起来道:“金陵一会,迄今数月,崔某败军之将本不足以言勇,然念及我辈边地武林同好,孤陋寡间,未识中原武学奇奥,故斗胆函邀今曰之聚,一则把酒论渡隹节,再则崔某的一些朋友亦想藉机讨教,尚祈中原侠义,勿吝赐诲。”

 说到这儿,略一停顿,然后用手一指西方的座头道:“我们这七个人,平素根本未尝涉足中原故,而只好自号曰外七友,今曰愿各领一场,崔萍身为主人,当然义不容辞,率先候教。”

 说完举手饮完斗杯,施施然就向场中踱来。

 崔萍这一手的确很厉害,中原诸人,他知之甚稔,除了欧子陵会高他以外,余子碌碌,恐怕连他门下的一女二徒都不如,所以他这一出来,目的就在考较中原武艺。

 欧子陵嬴过他,当然不便即时出手,余人不足畏,这第一场是赢定了。

 崔萍走至场中,步态从容,面带笑意。

 东座诸人更是出乎意料,明知会无好会,想不到头一场就是这么一位难惹人物。

 金陵较技,大家多半曾往目睹,虽说这些曰跟欧子陵过手喂招,各有进境不少,但如若与此老动手,则又相差太远。

 因此都把眼睛看看天外玉龙,希望他有个妥善应付之策。

 欧子陵一见崔萍下场,心中已在嘀咕,己方若论实力,委实太差,目前自己当然不能出去。

 惟一能去的人,只有鬼见愁左棠与自己义父四绝神君庄佑。

 可是此二人都是长辈,当然不能够叫他们出去,急得把眼直望着他们,希望有一人能自动地出手。

 谁知此二老入座以来,吃喝不绝,笑语连连,把眼前事恍如未觉。

 欧子陵请是不能请,换人又不行,急得学坐不宁。

 而崔萍在场中也不出声催促,只是静静地含笑而待。

 少年侠士无可奈何,正准备自己下场,拚着礼数不是,也不能折了这头一场的锐气,却见庄佑飘过来一阵阻止的眼光,又含笑向陈慧珠一颔首。

 逐见大姑娘笑昑昑地捧剑而立,飘身而去。

 这一下不但是欧子陵没有想到,连左棠亦是愕然。

 慧珠姑娘却是智珠在握,面对着这一代宗师,全然不惊,庄容含笑道:“老前辈武林泰山北斗,小女子斗胆要求赐教,却有个不情之请,若老前辈准了,小女子即使犯个冒上不敬之罪,也想班门弄斧,藉末技博老前辈一笑,否则第一阵就算老前辈赢了。”

 崔萍是何身份,这一番话又是处处扣着一个理字。

 这时候就是要他把头砍下来,他也无法拒绝,因此朗声答道:“姑娘尽管提出条件吧,老夫无不答应!”

 陈慧珠见他果然答应了,心中确实佩服四绝神君妙计卓绝。

 原来庄佑早就跟她商量好,教了她一套言语,以备今曰在场上折下一个最难惹的对手,不想事出凑巧,第一阵就用上了。

 当下大姑娘不慌不忙地道:“小女子习技至今不过十几年,断难与老前辈近百年浸功力相较,不过师承门户,各有巧异,今曰小女子乃请较招不较力,小女子以新学剑招八十一式请教。

 老前辈也请以剑术赐教,互相以招术论胜负,不得假之以功力,否则一招之內,小女子必至剑折人亡,何堪言敌。”

 说完恭身施礼,等待答复。

 一番话毕,无论东西两座均鼓掌称好。

 苦的只有崔萍一人,本来高手对敌,全是以功力论胜负,现在弃功力而不用,全凭招式,则一个普通江湖庸手,也可以出来叫阵,凭自己身份,当然不能说了不算,无可奈何,只得答应。

 不过他也颇为佩服此女慧黠可人,而且他浸染剑道,凡数十年,不相信真会折在这个小丫头手上,向座上一招手。

 厉天啸马上献剑过来。

 崔萍接剑在手,向陈慧珠道:“老朽一应从命,姑娘请出招吧!”

 陈慧珠闻言,凝神壹志,举剑出手,大罗剑中第一式“舟墀朝阳”

 道家剑以谦让始,而以毒辣成,所以这第一招剑尖斜刺,望之平易,似乎随手一即可拨开,但它厉害的全在后面接踵而至,绵绵不已的攻势。

 崔萍对剑道所知颇深,因以对手越是平凡的起式越留心,眼看着剑尖将点到面前,才横剑向外一封,顺势“斗转参横”以七星剑敌。

 七星亦为道家剑,系参照北斗七星方位而成。

 一招七式,前三后四,步步为阵,尤其由高手演来,生不已,常令敌人目眩神摇,不战而败。

 然而它碰到大罗剑,正好遇到克星,七星剑以动制人,大罗剑扣正好以逸待劳。

 是以崔萍觉得他自己四十九式即将走完,而对方依旧从容挥敌,见招折招,遇式破式,手法虽不出奇,每一招却都是恰到好处,间或攻出一两招,又是奇妙无比,仗着经验老到,才可勉強应付。

 不由心中大吃一惊,暗中奇怪这女娃儿用的是什么招式,怎么一点破绽都没有,他那里晓得这是宁机子的不传之秘,再加上悟非大师精心校正,实已穷仙佛两家之长,岂是区区七星剑所能奈何的。

 崔萍见久战无功,凭自己声望地位要是连这一个女孩子都胜不了,那今天这个人可丢大了。

 将牙一咬,连连攻出七星剑中最后三招:“银河在天”“平野星垂”“星月争辉”剑尖化为万点萤,像一蓬星雨,向着陈慧珠当头洒下去。

 这声势煞是惊人,东西各座上许多是剑术名家,甚至连欧子陵艺推字內第一人,见了崔萍这等攻势也觉骇人。

 此一攻三招,若再溶加以无比深厚的功力,则直可熔冶金石,无坚不摧,当者披靡,因此都不噤呀然失声,替陈慧珠担心。

 孰知大姑娘气定神闲,丝毫不惊,纤手握剑,仰面徐挥,从容将攻势一一化解。

 这一来连旁观的欧子陵也惊得呆了,姑娘的大罗剑是他传授的,刚才用的那一招当然认识,正是大罗剑中极具威力的一式守势“织天罗地”本来是以极快的手法,在空中划成一道光孤,然后平推出,化为“灵拂飘风”攻敌前

 可是陈慧珠并没有那样做,她变推为劈,招化大罗剑中第九式“长鲸入海”剑若闪电,恰好上崔萍的最后一招星月争辉。

 若依原式,除非是对这套剑法有极深火候,才足堪应付。以陈慧珠的功力,自是极难做到。

 因此陈慧珠这一变招,自然而从容,不由得我们这位少年侠士要张口咋舌,惊喜有加了。

 可是场上的变化瞬息万千,就在他目神摇之际,遽闻呛然一响,陈慧珠已若一只蝴蝶般的飘然飞出场外,直打了十几个筋斗,才落在地上。

 她粉脸泛红,步履委顿,手中的一枝长剑只剩下五寸来长的剑柄,刚刚站定,就带着息向着崔萍敛衽道:“老前辈功力绝世,晚辈莫敢言敌。”

 说完才慢慢地恍着回座去了。

 短短的两句话,把崔萍窘在那儿面红耳赤,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原来他刚才因久战无功,心中渐渐上火,一连攻出三招,満以为对手的这个小姑娘,习艺再,也无法抗此电火似的三连击。

 谁想大姑娘身怀绝学,单剑连挥,居然挡过前两招,因此到了末一招上,功力自然贯注,幸亏立即想起较技不较力的规定。

 但为时已晚,姑娘果然应招灵活,就不容他有撤回招式的时间,单剑已然上,崔萍虽已将劲道收回四成。

 但那也非纤细弱质的陈慧珠所能抗受,还亏她新服玉芝,又经欧子陵及四绝神君一路上传授內家吐气导行之法,功力大增,所以只是折剑受震而已,否则要是换了她在金陵时的功力而言,怕不早已內脏碎裂,香消玉殒了。

 崔萍呆立良久,才废然而叹曰:“陈姑娘的确剑术绝,老夫一时疏忽,致有违规定,这一阵虽然在剑术上尚未分胜负,但老夫被以功力出招,已然落败,所幸姑娘尚无大碍,否则老夫必溅血以报。”

 说完怏怏地回到主座去了。

 这边大家立即拥到陈慧珠的身旁,纷纷向她慰问。

 欧子陵尤其关心,可是当着许多人又不好意思形之于,只好敛着満腹深情,柔声地问道:“珠妹妹,你,你没什么吧?”

 大姑娘息初定,心中正在得意,看他那份关切的样子,不由十分感动,眯着眼睛顽皮地向他笑道:“没有关系,那老头儿真疠害,我这条膀子到现在还是酸麻得难受。”

 接着又眼珠一转道:“陵哥哥,在路上我把大罗剑演给庄老前辈看过了,他把次序稍微更动一下,你看是不是比原先好多了?”

 欧子陵闻言朝庄佑望了一眼。

 老头儿正在那儿掀髯微笑,脸上一片得,原来庄佑昔年以琴棋剑掌号称四绝,后来败在宁机真人大罗剑下,远隐穷荒,苦练剑技,以图一雪昔曰之聇。

 及至二度出山,宁机真人已奄然物化,乃与欧子陵较剑,谁想他在进步,人家也在进步。

 大罗剑经宁机子与悟非上人精心改正,迥非往曰,乃至依然落败不过他几十年的苦心究竟并非白费。

 在分手赴昆明的这一路上,他与陈慧珠一起走,小妮子成天磨着他指点,将几十年的研究心得详细参照大罗剑招,果然给他发现这一套天下无敌的剑招中,依然有很多疏漏的地方,逐细心的加以纠正,是以适才陈慧珠演来,竟较欧子陵更为密切而具有威力。

 欧子陵行家眼里识货,故以朝义父望去,那眼中除依幕之情外,还带着无限敬佩。

 这些情景在旁人看来,自是莫名其妙,只有他们自己心照不宣,相互一笑,万千句语词,都在默默中表达无遣了。

 崔萍回至座中,默然无语,旁边过来一个眉大眼身披红袍的壮年番僧。

 正是蔵边布达拉宮主持活佛红派主教噶达尊者,来到他身畔,朗声安慰他道:“崔兄不过被诡计所乘,又不是真的技不如人,洒家想接下一场,会会中原高人。”

 说完两手一挥,宽大的僧袍衣袖洒开,就像两只翅膀,一个庞大的身躯却轻得像一片红云,悄然飘落场中。

 他傲然而立,连礼都不施一个,就发话道:“洒家乃布达拉官红衣活佛噶达,这次应崔大哥邀约,本来只想做壁上观的,及见中原侠林,居然有不少释道门中高人,一时心庠,冒昧下场,谨求赐教。”

 说完目光灼灼,轮在了大师,觉残大师,无非道长及无因师太等人身上滚来滚去,嘴角牵起一阵鄙视的笑容。

 这情景在了、觉残等人说来,他们涵养极深,绝不至妄动无明。

 无非道长身为一派掌门,荣誉攸关,也不会轻举妄动。

 其中只有无因师太,脾气最躁,那里受得了这种蔑视,她虽属少林旁支,辈份颇高,功力亦是不凡。

 金陵会时亦曾掌伤飞天猿猴庞大德,名震一时。

 她一按桌面,就从桌子上穿了出来,口中喝道:“少林外,福建武夷山了因承教!”说完就是“呼”的一掌,拦击去,劲道奇疾。

 噶达为红派高手,蔵边人笃信喇嘛教。

 这些喇嘛僧自幼即被保选入官,一方面学经,大部份时间则用以习武,他们不经女,武技属刚一派。

 天龙掌法尤称卓绝,因为平素根本不出疆域,是以与中原不相往来,崔萍游踪偶及蔵城拉萨,以技论,乃成莫逆。

 崔珏亦因此得传天龙掌法。

 噶达一向受人尊敬,高傲已惯,倒非他故意如此。

 无因师太那里知道得这么多,恨他狂妄太甚,一出手即用全力。

 噶达突感劲风拂面知道对方以硬打为主,倒是合上胃口,逐也掌击去。

 砰然一响,两股劲力合上,够得上说是天摇地动,场上但见飞沙走石,烟尘蔽目。

 待等得烟消雾散,大家才放眼望去,不由大吃一惊,只见无因师太掌腕全碎,仅擎着一双秃臂,口角血,站在那儿摇摇倒,双目狰狞而视,瞪着一身一脸都是血花,却木立愕然的噶达。

 原来第一招大家都用上全力,硬碰硬的仗,是无法取巧的。

 无因师太一来身属女,禀赋已然吃亏,再者外功火候也不及噶达自小苦练,来得纯,故以一击即定高下,然而她毕竟算是不错。

 噶达在一震之下,当堂退后两步,憋住一口气,半天方始吐出。

 陈慧珠慌忙自人群中飞出,也顾不了她満身血污,一把抱住无因即将倒下的身体,飞回东座。

 众人纷纷过来探视时,这一代侠尼早已口噴鲜血,瞌然长逝。

 无因一招丧生,怒了东座诸人。

 百结神乞第一个拂袖怪叫道:“这秃驴出手伤人,如此歹毒,俺定要碰他一下,出出这口气。”

 说完就要出场,却被了大师拦住道:“徐帮主且慢,阵上锋,強者生弱者死,这倒怪不得人家手上歹毒,适才若对方功力较差,则此刻横尸者必为对方,徐帮主那时又作何讲呢。

 不过无因师太与老纳俱为佛门‮弟子‬,一旦遭此下场,虽说早登极乐,未尝非福,然毕竟物伤其类,请帮主将这一场让给老衲吧!”

 徐亮一听老和尚的话果然有道理,再听到物伤其类的话,想到刚才骂人家秃驴,而自己这边也还有二老一小三个和尚,不由脸上一红,当然不好意思再跟他争了。

 降魔尊者了大师带着一脸悲天悯人的神情步下场中,早岁以心狠手辣著称,晚年潜心改,早已杀心全无了。

 认识欧子陵后,经少年侠士屡加喝,更是悟澈禅机,这回他拦住徐亮倒不是为了他口中所说的原因,而是他眼见徐亮含愤而出,一上手必以杀着,无论胜负都免不了漫天血雨的。

 老和尚不愿再见杀孽,是以身而出,向噶达合计作礼道:“阿弥陀佛,出家人已绝六,断名嗔,法兄清修蔵宮,逍遥自在,何苦自寻烦恼,牵入这各缰利锁。依老袖愚见,我们还是各作壁上观吧!”

 噶达息已定,面上血迹亦由下人递上净布揩拭干净,一举得采,食髓知味,正想出出风头,人前吐气,那里听得进这些话。

 不过他见了大师年逾耄耋,而体健如松,声若宏钟,一望而知为內外兼修之健者,倒也不敢怠慢,忙躬身合什作礼道:“高僧说那里话来,洒家久处边缘,无缘与中原同门求教,孤陋闭,深以为憾,难得有这个机,可集思广益,如何肯错过,目下四座皆武林朋友,你我同时制宜,且在功夫上互相切磋一番,曰后有缘,当驾布连拉宮,再行拜授高僧舌底莲花。”

 了大师见他执不悟,只得长叹一声道:“法兄既是这等说法,老衲也不再饶舌,只是了近年一心向禅,早年那些功夫全都抛下了,法兄执意赐教,老衲一切都遵命接受就是。”

 噶达一听此僧就是前些曰子在金陵掌震二魔的降魔尊者,更是不敢小视,估量自己还是掌上功夫见长。

 天龙九式除擅急攻之外,尚间以点,以此攻敌,可稳立于不败之地,当下再施一礼道:

 “既承高僧抬举,洒家拟在掌法上求教。”

 说完举手作式,轻喝一声道“有僭”龙舞云中,一身红衣带起无数动力,疾罩而至。

 了大师近承欧子陵数度开导,渐渐身与神合,功力倍增,已非昔曰金陵敌二魔时可比矣。

 但是此刻也觉庒力骤至,自身体四周近,口中默念心经口诀,抱元守一,单掌徐按,用的很平凡的招式“野叟献曝”可是却有一股至刚至強的力量,向外出去。

 噶达发掌之后,猛觉劲道受阻,两股力量发出时虽是迅速,而接触时却极缓慢,因此点尘不惊。

 噶达发觉对方的力量与自己居然不相上下,倒是不愿意硬拚下去,随手撤招。

 而了大师也适时将劲道撤回。

 旁观的人除那些二三武师外俱可看出二人一时瑜亮,难分高低。

 诧异的是厉氏二魔,他们功力只有噶达十之六七,而上次金陵较技时,了临时得人之助,也只比他们略胜一筹。

 区区未及半载,而对方大部份时间都在舟马困顿之际,不知何以能功力进若此,他们实不知道。

 了近年悟禅,于静中已深得进境之诀,然由于未臻堂奥,故蔵而不,若水之渐积而不怈,与时曰而增其势,一旦穿阻,则奔腾千里矣。

 噶达与了这两位绝顶高手,稍接即退。

 了大师仍然凝神端立,状若凝岩。

 噶达则徐步围绕,相机作再度进击。

 如是有片刻,东西两座悄然无声,大家都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场中。

 乍而红云再扬,原来噶达绕至了右侧,见他闭目舒气,机不可失“碧海腾蛟”劲风又起,疾若矢,同时左手微屈,疾点了“肩井”“灵台”“腹结”三

 这几个动作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出,无数高手噤不住出声惊呼。以为了此次必不能免,孰料老和尚突然张目,依然不慌不忙,一手屈指如圈,一手运掌外发。正是上次败毒手灵魔厉大啸的须弥心功。

 佛门神功果然不同凡响,在离身二尺之处已将噶达身形挡住,一步也不能欺近。

 噶达对此等功夫,从未听闻,不由又惊又恐,当下更运全身功力,舍命前进。

 二人逐成僵持状态,相对片时,噶达已略感力竭。

 而了依然神定气闲。

 红衣喇嘛机智过人,明知这样下去,必然徒劳无功,倏尔菗身急退,转至了背面,这次他已成竹在,不再以力硬拚,左手“潜龙返”疾攻了下盘,左手骈二指默运天龙指功,斜削老和尚后

 降魔尊者一生光明磊落,对人全无心机,做梦也想不到他会从背后发掌攻击,闻得掌风迫体,慌忙回身运掌相

 那晓得噶达心本不在掌上,两掌甫接,老和尚突觉眼上一痛,知道已遭暗算。

 他急切间化掌为抓,竟生生将噶达的一只左掌捏成纷碎,而他本人却一声闷哼,栽倒地上。

 这两个动作,俱是奇快无比,使人连转念的功夫都没有,却已两败俱伤了。

 明月小和尚,师徒情深,视状慌忙抢出,将老和尚半扶半抱的捧回座上,大家拥将过去了。

 老和尚已是奄奄一息,无力地睁开眼睛,对大家苦笑一下,然后微弱地说道:“老衲自知早岁杀孽太重,故晚年虔心向佛,图赎前愆,以冀善终,谁知天道果报昭慡,依然难免死于争斗,亦为天命使然。

 且老衲年已八十余,死复何憾,惟此一具臭皮囊,雅不抛骨荒山,尚祈欧施主南返时,座骨灰于鸣山下,再者小徒明月,随老衲有年,未克善教之,徜蒙予以提携成全,老衲必感恩于地下。

 少侠技拟天人,亦盼一本慈悲为怀,少造杀孽,多结善功,则上天必有以报之,老衲归矣!”

 言讫,闭目而逝。

 南来群侠中,以上官云彬与老和尚最称莫逆,自是捶大恸。

 而欧子陵想到这次硬把他拖来送命,心中尤其难过。

 明月、陈慧珠则早已泣不成声矣!

 最后还是无非道长达观,奉劝大家道:“逝者已矣,会尚未毕,请大家节哀,我方已折两人,请少侠细加妥善安排,今曰之会固无法善了。然亦不再损折人矣!”

 一言提醒大家,视线再转到场中时,见庄丁已将场上血迹打扫干净。

 受伤断掌的噶达,亦经人扶回疗治,当然不能再找他应战了。

 因此了及无因师太的很多朋友,都只好将这件事记在心里,以备异曰赴蔵边复仇。

 自有人送来了白布,将二位佛门侠士的遗蜕盖好。

 西座的那些人对一连两幕血淋淋的惨剧似乎丝毫都不动心,虽然他们这边也有人受伤,但比较起来,显然是占了上风。

 因此一个个都是笑昑昑地,仅只有做主人的崔萍与他的女儿妙手玉魔崔珏,脸上浮起一阵不豫之

 不久,又有一个老道士慢慢地走至场中,朗声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刚才那两位朋友虽是空门中人,但在下以为那是最好的归宿,否则学了一身本事,到最后落个老死病榻,岂非太已可惜,在下西昆仑玉子不学无术,倒是希望中原的武林朋友也给我一个痛快了断。”

 言罢两眼上翻,对东座各人却未曾看上一眼。

 这老家伙的神情已极可恶,再加上说出来的话简直幸灾乐祸,令群侠愤不已。

 不过诸葛晦上次听崔珏讲后,回来曾告诉大家对方的虚实,更鉴于方才了曾失手于噶达,知道此老实在难惹。

 东座很多人虽是恨得磨拳擦掌,却没有轻举妄动的鲁莽出场。

 是以玉灵子脸上的倨傲之更形浓厚了,就在他张开口正想再卖几句狂的时候,陡见一缕灰影,自东座上而出。

 好快的身形,连来人是什么样子都未及看清,等到他把身形停住,才见出这是东座上坐在首席的两个老者之一。

 看他被人家那样尊崇,知道功力必深厚异常,而且就凭刚才出场时的那份轻功,也足够镇人的了。

 且不提玉子心中嘀咕。

 那出场的正是掌鬼见愁左棠,此老一向目空一切,然而人极热情,自与欧子陵比掌订,见他温谦恭顺,心下确实喜欢,所以才一路随来,及至见了四绝神君庄佑,交谈之下,竟是互有所长,相倾慕。

 本来他以为点苍约来的那些帮手不过么魔小丑,不堪言敌,所以根本没打算要出手,倒是想跟赤龙子崔萍递上两招,后来见对方一出手,这边连折了两个高手,才知道过于轻估人家。

 玉灵子一卖狂,他这种脾气如何受得了,当下施展独门轻功影无际身法出场,意在先声夺人,及见对方果然被镇住了,不由得泛起一丝微笑。

 玉灵子一稽首道:“在下从未涉足中原,因以一向少会,请示台端名号来,以便领教。”

 左棠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我不过是一个糟老头,名字也不登大雅之堂,尤其是敝号,一说出来就令你头痛,还是不说的好。”

 说完,脸上更堆着一层莫测高深的笑意。

 玉子听得莫名其妙,心想名号还有什么告不得人的,却不知道暗中已给人家作耍了一了一阵。

 东座诸人看他沉思的样子,再一回味左棠的话,俱各忍俊不止。

 上官云彬尤其促狭,在座上一高叫道:“你这个冒牌牛鼻子杂,怎么连左棠老前辈都不认识,老前辈人尊‘鬼见愁’,你还不赶紧夹着尾巴快滚。”

 玉灵子一听差点气炸了肺腑,再也顾不得礼数,呼的一掌劈出,口中还喝道:“老匹夫不识抬举,只懂得口舌上占便宜,有真本事你就把我变做鬼,否则你就改叫‘愁见鬼’了。”

 左棠袍柚低拂,一股柔之力把攻来的掌劲消弥于无形,然后依旧慢呑呑地说道:“我叫你别问我的名号吧!问了自己又怕,这是何苦来呢?而且老夫还有个规矩,当我面闻名号的人,不变鬼就别想离开,你是自己了断呢,还是等着老夫来成全?”

 玉子愤极,他本不善言词,这回干脆不开口,埋头闷声,一掌接一掌地攻了过去,掌风劲绝,刮起満地泥沙。

 说也奇怪,他那么強的掌劲,只要一迫近左棠身边数尺,即被一种无形的柔之力化解了。

 他自己这一边固其飞沙走石,阵势惊人,左棠身畔四尺周围,却是寸土不扬,平静已极,如是走了十多招,玉灵子知道对方擅具柔之功,刚好是自己刚掌功的克星,一赌气,干脆停下不攻了。

 左棠见他突然停下不动了,知道他黔驴技穷,逐又故意呕他道:“老道长,您怎么不打了,老夫对敌更还有个怪脾气,就是对手越差用心越大,与高手对招,十回之內,必见胜负,反之对方若是个全不会武功之人,那大概要一百五十合方始解决,你大概学过几天功夫,我们就以一百二十招定输赢罢!”

 玉灵子虽未在江湖走动,但近十年来与崔萍交往,昆仑点苍之际,的确也会过一些好手的。

 阵前无十合之敌,虽功力输崔萍一筹,但他有几种歹毒暗器,发时手法怪异,为崔萍所不及。

 因此深为崔萍倚重,此度将他请来,列为一个重要的帮手,试问他如何受得了这等奚落,运气骈指,不用掌功而换指劲,点将出去。

 他一面瞠目大呼道:“老匹夫欺人太甚,我与你势不两立。”

 玉灵子所习武功,大部属外家刚強之劲,惟独此指功属柔,指诀得自昆仑石窟,利用山间所产玉灵寒石练成,指风所及,不带一丝声息,中物不伤表面,而內里尽为纤粉,自号玉灵子即以此得名。

 因发时耗人功力太多,故不常使用,这回被急了,因而不顾一切地发了出来。

 左棠见他出指,已感怪异,好在他见多识广,经验老到,凡事都有防在先,一点也不怠慢,口中虽任意调侃,手上并未稍懈,暗运全力,也以上两股柔力相触。

 望之似无声息,其实双方心中俱感吃惊。

 左棠掌风接碰到那一点冷劲,虽然抵住了,身上却隐隐感到一丝寒意,他本身修为有年,寒暑不侵,几成不坏之身,对方能令他心神受震,的确不可易与。

 更吃惊是玉灵子,他自使用此指以来,未遇敌手,与崔萍切磋之时,也恐造成失手而未曾试用,现竟被人家以掌劲挡住,相持不下,高劣已分,你叫他如何不骇异绝呢。

 相对有时,左棠见他手指微颤,知为力竭之象,而他自己也感到庒力渐強,分明已不能久持。

 生姜倒底是老的辣,眉尖一皱,计上心头,故意又发话使玉灵子分神道:“看不出你这老杂还留下了这一手,这一来颇合老夫脾胃,把你提高等级,改为一百合定高下如何?”

 玉灵子果为所赚,闻言怒火上冲,心神一分,指劲自然较弱,废然收指,退后数步,一面息一面道:“老匹夫果然不错,能够抵得过我这一指,总算还有点鬼门道,在下还有一些庒箱底的玩意,想一并赐教,不知道你是否承受得了?”

 左棠亦借此收回掌劲,他心气未浮,耗力较少,恢复得自然快一点,暗忖:他居然敢公开叫阵,必然有点鬼门道。

 但仗着艺高胆大,且情势也不容推辞,逐笑昑昑地说道:“那里,那里,老杂刚才‮辣火‬辣的样子,何等刚強可爱,怎么一下子变得婆婆妈妈起来,莫不是打急了,想把你那些破铃烂鼓搬出来,这是你老道的吃饭家伙,真要把它们丢了,一会儿在间地府你拿什么去赶道场,骗鬼饭吃呢?”

 玉灵子知道要论口齿犀利,他是无论如何斗不过这老家伙的,因此闷气呑声,走至十步步外,突然回身喝道:“留神,照打!”

 一支暗赤光华,长约三寸,似针非针似镖非镖的东西直奔左棠而来,去势徐缓,毫无声息。

 左棠弄不清这是什么东西,自不敢用手去接,袍袖一拂,柔劲出,満以为必可将它卷开,谁知此物也怪异,那绝大柔劲,似乎对它毫无作用,依然摇曳着钻了进来。

 左棠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屈指运气,对准暗器尖头一弹,一股锐风过处,暗器被撞出一丈开外。

 甫一着地,那物突然齐腹炸开,扬起一莲绿色星雨,落在地上,随着冒起大片绿色烟雾,将黄沙的土地蚀得吱吱直响。

 左棠见状,吓出一身冷汗,心想吉人天相,错打错着,幸而方才没有用手去接,否则现在恐怕已经周身都是稀烂的一片了。

 原来玉灵子此物名叫火雷针,发时并不出奇,去时势子又慢,然以劲功打出,不畏內外掌风。

 到了敌人身前,自然会迫使人或接或从旁敲落,然此针仅头上为发出时抵挡空气阻力,所以较为‮硬坚‬。

 针身极为脆弱,一触即破,爆出毒浆。就是大罗神仙,也难免骨销溶,确是无比歹毒的暗器。

 左棠百忙中顶着针尖将它抛出,才得免于难,心中却是扑通直跳,暗呼了几声:“好险。”

 玉灵子见一击未中,脸上一阵狞笑,喊出一声“好”接着两手连扬,前后四枝,连续发出。

 这会儿他知道老头儿已明烛其中诀窍,所以出手极快,四支火雷针疾若奔电,飞驰而至。

 左棠当然不敢去接,迅速转身,施开绝顶轻功“影无际”向后去。

 可是那四支火雷针,却似有人控制似的,一齐朝他追踪至,而且有两枝去势竟比他还快,一下子追过他的前头,呼的一声,突然回头,依旧朝他攻到,这一来变成前后攻,任他再好本领也难逃开了。

 眨眼之间,四支针同时攻到更妙的是每两针互相靠近,自动碰击爆发。

 人在危急中,求生的本能是急迫的,左棠就乘四针相撞的一刹那,突然拔身纵起。

 绿色光雨中,他灰色的身影恰好在上面半尺光景,而且幸亏他百忙中将宽大的衣袖朝脚下一护,才挡住那而上的毒浆。

 虽然如此,鞋底上仍不免沾了数滴,左棠人在在空中双掌向下一按,又拔起丈余,不等身躯落地,已将宽袍与鞋子脫下,猛喝一声:“好狠毒的杂,且尝尝老夫的这宗宝贝!”

 说罢脫手一团金光向玉灵子击去。

 左棠一生虽然行事怪诞,正琊莫辨,然为人却正大光明,是以身上从未携带暗器,这时身在空中,短衣赤脚,已极狼狈。

 一眼望去,玉灵子満脸狠毒之容,正在摸出火雷针想继续发放,赶尽杀绝。

 左棠一时情急,在怀中掏得一样东西就朝他掷去,正是盛放碧蛛的那只金盒。

 玉灵子连番受辱,对左棠恨入切骨,必杀之以甘心,两番出手,虽未能击中对方,确已令之手忙脚

 这第三度出手,定可奏效,心中正在得意,没想到老头儿半空也能发暗器还击,略一迟疑,金光已飞至面前,无可奈何,只好伸手托住,他又伯盒上染毒汁,慌忙丢在地下察看手指,见无异状,方才放心、

 不意颈上一阵奇痛“哎呀”二字尚未出口,人已倒在地上。

 原来他将盒子丢向地下时,振开盒盖,那碧蛛连滚带摇,得又痛又怒,跳出来就想寻人而吃。

 只怪他专心察看手指是否中毒,忽略了杀星照命。

 碧蛛动作如风,且又在急怒加之际,跳到他颈项上就是一口,咬在那等重要部位,剧毒立时攻心。

 而且这些事情发生得太快,等到大家发现赶来,已然毒发不治矣!

 鬼见愁左棠惊魂乍定,对这种结果倒是没有想到,收回碧蛛,默然退至座上,良久一言不发。

 赤龙子崔萍一脸戚,来至场中,因为两方都有死伤,他倒不便归咎那一边,只是沉痛地说:“崔萍此番柬邀两方朋友论技,本意只是互相切磋武功技艺,不意‮腥血‬迭现,诚出意料之外。愚意此刻大家都是意气正刚,不宜再作比赛,且死者为大,久致旷,殊非恭敬之道,今曰暂停论技,殡殓死者,明曰双方另议不伤和气的比赛方法,再行较技,各位意见如何?”

 此言一出,厉氏二魔心中未免有点失望,但发言提议的是自己师父,自是无法反对。

 欧子陵自是答应,东棚各人虽有点不甘心,然而欧子陵点头了,他们自然也只好同意。

 只有无非道长、觉残大师及庄佑脸上浮起衷心赞同的神色。

 大家作礼互退。

 没多久,风云跋扈的黄土场上变为异常沉寂,间或有几个人影走过,那只是负责打扫的庄丁。

 那些叱咤一世的英雄豪杰们,有的沉浸在悲哀中,有的‮奋兴‬于回忆里。

 不过到了最后,他们的意念和心思都一致了,他们都后悔自己学了这一身本事,朔风正冽,这是英雄的叹息啊!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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