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庄逸声痛苦地道:“那一拳功力无俦,老和尚当时就死了,驼背老头对着他的尸体狂笑一阵,然后对我道:‘谢谢你帮了我两次忙,今后我也饶你两次不死!’说完他扬长而走了…”
庄咏芬想想道:“您怎么知道那驼背老人是黑旋风呢?他并没有说别的话呀!…”
庄逸声长叹道:“我只见过他那一次,却见过老和尚两次,他说我帮过两次忙,是以我相信老和尚第一次告诉我的话没有错…”
李平候默然片刻,才问道:“您一共见过三次黑旋风!第三次呢?”
庄逸声想想道:“第三次是十年以前,我去拜访一个老朋友,两个人在酒楼中畅饮
谈,无意间那个朋友把酒洒在一个年轻妇少的身上…”
庄咏芬连忙道:“那妇少又是黑旋风的化身?”
庄逸声决然道:“一点都不错,幸好我及时认了出来,一肩替那个朋友承担过失,结果总算保全他一命,可也用掉一次我不死的机会。
因为那妇少临走之时,拿起一双筷子,折断了一枝,把剩下的一枝丢在我的桌子上,这意思当然只有我一个人明白…”
李平候忽然问道:“您是怎么认出黑旋风的?”
庄逸声眼中一亮道:“这是我能告诉你最重要的一点,黑旋风无论化身为什么,却掩不了一个特征,那就是他的眼睛,他的左眼有两个…”
一言未毕,窗外忽然
来两点白光,轻捷无声,李平候的动作很快,连忙伸手一捞,将那两点白光接在手中,只觉得力量很大,可是当他再去看庄逸声时,几乎要吓得叫出声来了。
庄逸声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在他的喉结上,不知何时揷着一枝竹筷。
那是一枝很普通的竹筷,只是
泽微黑,却能在无声无息之际,揷进一个武林宿老的咽喉,这事情太惊人了!
庄咏芬情急之下,伸手要去拔那枝筷子,却被李平候伸手拦住了。
庄咏芬哭着叫道:“李大哥!你让我看看爹还有救吗?”
李平候的眼中
出怒火,声音却透着哽咽,低低地说道:“没有用的!没有用的!这是乌蒙竹!”
庄咏芬边哭边叫,说道:“什么是乌蒙竹…”
李平候沉着声音道:“乌蒙竹是一种绝毒的竹枝,沾上就无药可救,所以我不让你去拔它。”
说着,他在
褥上撕下一块棉布,包在那竹枝筷的外端轻轻地菗了出来,庄逸声的身子也跟着倒了下去。
李平候捞在手中的两点白光却只是两个纸团,一个上还隐隐有着字迹,他连忙打开来一看!
还是那熟悉的笔迹写着:“余已如约贷其二死,斯人自作孽!不可活,余不得已杀之,心颇怔忡…”
庄咏芬含着大泡眼泪,把字条抢过来,扯得粉碎,然后又拿起布包的竹筷看了半天,才以平静地声音问道:“世上好像很少听过有毒的竹子…”
李平候见她的态度会如此平静,心中不噤微异,但还是很诚实地回答道:“竹质本来无毒,那是用一种绝毒的药汁浸练过的!”
庄咏芬仍是很平静地问道:“是什么毒药?”
李平候见她对父亲的身遭惨死,不忙着去料理后事,却尽问这些话,心中更觉得奇怪了,因此忍不住地问道:“庄姐小!我们等一下再谈这个问题行吗?”
庄咏芬正
道:“不!这是最重要的事!”
李平候不以为然地道:“在下认为庄前辈的后事才是当身之急务…”
庄咏芬作了一个凄
的苦笑道:“爹在存心扬
黑旋风之真象时,即已抱定必死之念,因此我认为最重要的事是使他老人家死得瞑目,就是马上将他安葬了,爹在九泉下会瞑目吗?”
李平候一怔道:“那自然不会…”
庄咏芬正
道:“是的!黑旋风一天不伏诛,不但是爹死得不瞑目,就是令师黑煞神龙,菊人凤大侠,以及死在黑旋风手中的无数冤魂,也都不会瞑目…”
李平候激动地道:“岂仅死者难瞑,生者亦何以为安…”
庄咏芬一整神色道:“所以李兄应该回答我的问题!”
李平候想了一下才道:“在乌蒙山中,特产一种绝毒的蛇类,谓之乌蒙蛟,这种蛇类牙中毒质,只能附着在竹制的器具上…”
庄咏芬问道:“为什么呢?”
李平候头摇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乌蒙蛟并不咬人,它捕食的方法也很奇怪,就在它所居的巢
附近,每株竹子上都咬上一口,将毒质灌入其中,嗣后无论什么生物挨着那枝竹枝,便中毒死亡,它再从容取食…”
庄咏芬继续追问道:“小妹承家父之-,对天下毒物都有一点了解,唯独对李兄所言的乌蒙蛟却茫无所知…”
李平候红着脸道:“在下追随家师,就在乌蒙学艺,无意间才发现此等现象,因为家师力诫外怈,所以这事恐怕尚无别人得知…”
庄咏芬开始陷入沉昑中,良久无语。
李平候想想觉得颇为不对劲,乃对庄咏芬道:“庄姐小问了这么多的话,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庄咏芬轻轻一叹道:“小妹是在追究家父的死因,同时也在替李兄出脫嫌疑…”
李平候一怔道:“庄姐小,是怀疑在下…”
庄咏芬轻叹道:“是的!家父咽喉虽然中了一枝竹筷,却并不是致命的部位,再者家父对于天下各种毒药知之甚详,他老人家也服过各种解毒之药,若非这种异乎寻常之毒物,绝对杀不了他老人家的,而且黑旋风偷袭家父时,只见那两点白光,却未见那枝竹筷,以你我的武学造诣,怎会连一枚暗器都无法发现它的来向…”
李平候怫然道:“庄姐小是认为我将那枝竹筷揷进庄前辈的咽喉中的?”
庄咏芬头摇叹道:“若非听见家父说过那两枝筷子的事,我不能对李兄无疑,若非我见过黑旋风的奇技异能,仍是无法相信此事非李兄所为…”
李平候吁了一口气道:“庄姐小的观察与思考之
,但非常人所能及,不知此刻对在下可曾释疑了…”
庄咏芬点点头道:“小妹对李兄现已无所疑了,因为有一点事实足证李兄是白清的。”
李平候颇感趣兴地道:“是什么事?”
庄咏芬道:“李兄在出拔竹筷之时,为了避免中毒,曾用布棉来包裹隔离,由此可证此筷绝非李兄手中发出,不过小妹却也因之更为耽心了…”
李平候见她在悲伤之际,仍能如此观察入微,心中十分佩服,连忙问道:“为什么呢?”
庄咏芬轻叹道:“那黑旋风发出竹筷的手法,居然能够瞒过我们二人的耳目,足证他的技能高到无法想像境界了,我们想要找他报仇,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平候沉思片刻才道:“这倒没什么,那不过是浮光掠影的手法,若不是那两点白光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是不难发现他那竹筷的!”
庄咏芬一怔道:“何谓浮光掠影?”
李平候道:“那是家师传我一种暗器手法,发出时可以使对方一无所觉,不过若碰上会捕光捉影的人,这种手法还是没多大用处!”
庄咏芬连忙问道:“捕光捉影又是什么?”
“那是一种暗器的手法,对于浮光掠影来说,那是唯一的克制手段!”
“李兄也会吗?”
“会的!家师将他所能的功夫,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
庄咏芬想了一下,说道:“如此说来,那两点白光,竟是专为分散李兄注意力而发的了!”
李平候说道:“对的!否则庄老前辈也不会轻易地受到毒手加害了!唉!这黑旋风不仅武功诡异莫测,连心思也是超人一等…”
庄咏芬忽然问道:“李兄还有什么亲人没有?”
李平候见她发出这么一个怪问题,心中倒真有点莫名其妙,然而庄咏芬的两眼死盯着他,好像很正经的样子。
李平候只得照实答道:“没有了!在身下世孤
,除了家父与家师之外,再无其他亲人,现在老人家先后身遭惨死,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言下不胜唏嘘!
庄咏芬却忽而以一种奇特的声音道:“不!还有一个人对李兄十分关切…”
李平候惊问道:“谁?”
庄咏芬一字一句道:“黑旋风!”
李平候几呼要跳了起来,叫道:“这是什么话…”
庄咏芬冷静地道:“这是一句实实在在的话!”
李平候不噤怫然道:“庄姐小不要开玩笑!”
庄咏芬手指着庄逸声的尸体道:“老父新丧而死于非命,我那有开玩笑的心情!”
李平候不噤讷然,半晌才道:“庄姐小!你能把话说明白一点吗?”
庄咏芬顿了一顿才道:“菊老伯満门遭屠,就因为他说了黑旋风三个字,家父遭毒手,也因为他怈
了一点黑旋风的行蔵,李兄不断的提到黑旋风,而且对黑旋风的了解,远较任何一人为多,何以仍安然无恙…”
李平候怔怔地道:“这个我倒不知道,也许他还没有想到杀我的时候…”
庄咏芬冷笑一声道:“黑旋风永远不会杀害你,而且谁要与李兄作对的话,黑旋风还会保护你!”
李平候连忙道:“那有这事…”
庄咏芬疾言厉
地道:“这事绝对正确,我只需举一事为例,方才黑旋风出手伤害家父时,用的是含毒的竹筷与浮光掠影手法,他所以要先发两点白光,并不是想分散李兄的注意力,而是怕李兄糊里糊涂去用捕光捉影手法接住那枝竹筷而中毒!”
李平候头摇道:“庄姐小的想像太过于玄虚了!”
庄咏芬冷笑一声道:“李兄若是接下那枝竹筷,能避免不中毒吗?”
李平候不噤一怔,无言可答。
庄咏芬又紧接着问:“黑旋风要杀死我们三人都是易如反掌,却偏偏一再放过李兄,难道李兄还有其他的解释吗?”
李平候想了半天,才长叹一声道:“庄姐小!给你这么一说我也弄糊涂了,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庄咏芬沉沉地道:“这就要问李兄自己了,李兄当真没有其他关系深切的人了吗?”
李平候庄容道:“没有了!绝对没有了!”
庄咏芬深思片刻才道:“我可以确定一件事了!”
李平候急忙问道:“又是什么事?”
庄咏芬冷笑一声说道:“尽管黑旋风化身千万,他再也不能以黑煞神龙的身份出现了!”
李平候闻言大惊失
,连忙道:“庄姐小,你怎么还认为家师与黑旋风有关呢?”
庄咏芬寒着脸儿道:“不仅有关,根本就是一个人!”
李平候怒声道:“不可能!”
庄咏芬冷冷地笑道:“假如可能呢?”
李平候大声道:“那我就用刀剜出自己的眼珠!”
庄咏芬冷笑道:“那倒不需要如此严重,只希望李兄能把亲仇与恩师之间的轻重作一个明白的
代!”
李平候激动地道:“庄姐小说得如此肯定,不知有何根据?”
庄咏芬一正神色道:“根据太多了,第一黑旋风会的武功手法,黑煞神龙也差不多全会!”
李平候道:“那不足为奇,家师的武功手法虽然比较隐蔽,却不是他自己独创的,既有师承难保黑旋风不知道…”
庄咏芬接着问道:“令师的师承何人?”
李平候不觉呆了,他跟随黑煞神龙习技多年,从来就没有问过这一点,黑煞神龙只告诉过他说这武功系得自一个隐名异人,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说起这异人是谁!
庄咏芬见他沉昑不语,笑了一下又问道:“这个证据自然还不算充足,第二点是令师之死,削足去首,凭那一点讲明那尸体真是黑煞神龙!”
这一说却使李平候心个一动。
黑煞神龙的真面目在他习艺十几年的生涯中,也只见过两三次,印象并不十分深刻,而唯一的特征是他的眼睛与双足。
黑煞神龙的一只眼睛里有两个瞳仁,脚下的足趾每边都是六只,这是他对师父唯一的认识。
而他所见的黑煞神龙的尸身无头无足,刚好把可以辨认的记号都去掉了。
庄咏芬见他不作声,知道他也承认了这一点理由了,遂接着又道:“我还有第三点理由,那便是杀死家父的乌蒙竹,这种毒物既然只有令师一人独知,何以黑旋风也会使用…”
李平候连忙道:“这倒可以解释,家师经常怀有此竹,黑旋风杀死家师后,当然会掠为己用!”
庄咏芬冷笑道:“乌蒙竹不见于册籍,举世之间,知者仅有你们师徒二人,黑煞神龙肯把这密秘告诉第三人吗?!尤其是众所痛弃的黑旋风…”
这下子李平候真的是无可辨解了,沉思了良久才道:“我依然不相信家师会是黑旋风!”
庄咏芬微微一笑道:“当然我那三点理由还只是揣测之词,可是万一小妹所猜之事属于实真,李兄将何以处之!”
李平候沉声道:“假若真有这回事,我还是先报亲仇,再自绝以谢师恩,不过我总认为不可能!”
庄咏芬的神色一动道:“李兄真不愧为正人君子,但是亲仇与师恩之间的份量轻重,李兄可能偏袒了一点!”
李平候一怔,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庄咏芬笑了一下道:“李兄现在最多只有二十几岁,追随令师学艺至少有十多年了…”
李平候点头道:“不错!我六岁即随家师学艺,十八年来都是跟恩师在一起!”
庄咏芬道:“如此说来,李兄追随令师的岁月,比与令尊相处的时间还多上两三倍,黑煞神龙除了对李兄授技之德外,还有抚育之恩,比诸令尊要亲近得多!”
李平候大声道:“生身之恩,如天覆地载,绝非其他所能比拟的,姐小这种说法,在下实不敢赞同!”
庄咏芬谲然笑道:“李兄这一说我就放心了。”
李平候奇怪地说道:“你放心什么?”
庄咏芬一敛笑容道:“李兄能不忘根本,小妹自然大为宽慰!”
李平候怔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道:“庄姐小是怕我会改变对黑旋风的仇念!”
庄咏芬点点头。
李平候慨然道:“庄姐小可能对在下还不够了解,假若家师真是黑旋风的化身,在下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初衷!”
庄咏芬用奇特的眼光瞪着他,李平候还以为自己的表白还不够明确,庄严地道:“别说是养育之恩,即使是我的亲生父母,只要他们行了不义之事,我也不能原谅他们,天地之间,只有一个义字,才是至大至刚的不移真理!”
庄咏芬嗯了一声道:“李兄真能做到大义灭亲吗?”
李平候肃容道:“我尽最大的努力做到这一点,只要碰上黑旋风,不管他是不是我恩师的化身,我一定要除去他,以对那些屈死的冤魂有所
代…”
庄咏芬点点头,说道:“李兄义怀千古,小妹深以结识为荣,只是黑旋风善于变化各种人物身份,恐怕要找到他是件很难的事…”
李平候想了一下道:“也许不太难吧!庄老前辈临死之前,说出黑旋风的特征,他的左眼有两个…”
庄咏芬蹙眉道:“可是爹没说明白就死了,有两个什么呢?总不会两个眼睛吧…”
李平候被这句话一震,因为他想起黑煞神龙的眼睛来了…
木然片刻,他才痛苦地道:“也许是两个瞳人吧!这是一件很奇特的象征…”
庄咏芬失声道:“会有这样的人吗?”
李平候満脸都是痛苦之
,颤着声晋道:“有的!史记上载西楚霸王项羽目有重瞳,还有…我师父也是那个样子…”
庄咏芬闻言也是一震,紧盯着他望着。
李平候黯然地问道:“庄姐小!你在看什么?”
庄咏芬以异声道:“你…你的左眼里怎么也有两个瞳人…”
李平候大惊失
,连忙叫道:“那有这回事…”
庄咏芬急声道:“真的!我不骗你,难道你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件事吗?”
李平候不噤怔住了!
他从六岁开始,就跟随师父在乌蒙山中学习武艺,也兼及文事,可是始终没有照照镜子,好好地看过自己,因此对庄咏芬的话,不知道是信呢还是不信…
庄咏芬微笑道:“你若不说我也没有注意,只可惜此地没有镜子,让你自己看一下…”
李平候被这件事震得呆住了,一时手忙脚
,不知如何是好…庄咏芬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道:“真有意思,你连自己是什么样都不知道…”
李平候被她的态度弄得呆住了。
父亲死在面前,尸体还没有变硬呢,她怎么笑得出来,而且笑得那么起劲…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这一眼可令他又怔住了,而且简直无法相信。
因为他看见庄咏芬在得意大笑之际,目光不住闪铄,那左眼中,赫然也有着两颗瞳人。
就在他一个念头还没有转过来,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少女的哭叫声,然后是一声凄楚的惨叫:“爹…”
又是一个庄咏芬扑了进来,而原先那个庄咏芬却双足一蹬,身上拔上屋顶,冲开了屋瓦,撞破一个大
,然后在
口清失了…
李平候怔了片刻,忽然想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当他也从那
里穿出去时,四下已经是空
的不见一点踪影了,
中传来了庄咏芬的呜呜痛哭。
黑旋风在他面前表演了一场令人无法相信的化身术!
李平候傻怔怔地站在屋顶上,心中充満了像
丝一般的愁绪。
一阵冷风吹过来,使他混淆的神智为之一凉,也慢慢地冷静下来,从新把心中的思
整理了一遍!
那个走掉的庄咏芬可以确定是黑旋风的化身是无疑了,他的易容术简直神奇地不可思议,声音!容貌!都变得那么酷肖…
自己跟她相对交谈了半天,居然也没有发现这个庄咏芬是假的,不过…他开始
惑了。
从庄逸声在外面被抬进来的时候,他始终就没有离开过庄咏芬,那黑旋风伪装的那个庄咏芬是什么时候揷进来掉包的呢?…
于是他把自己前后的行踪都回忆了一下,仍是一无结果,只好把这个疑问暂时丢开,继续去思索第二个疑问,那就是黑旋风化身的庄咏芬,对自己说了那么多的话,用意又是什么呢?
这一想却使他全身冒出了冷汗。
黑旋风旁敲侧击,反覆
导,为的告诉自己一件事,一件最令自己痛心的事!
黑旋风就是黑煞神龙,也是自己视若父亲一般的授艺恩师…
从庄逸声的谈话中,慢慢的都可以得到印证。
庄逸声遇黑旋风的那些曰子,师父都不在乌蒙山,他留下了一些功课,出去一两个月,然后又神秘地回来了…
那段曰子里,他一定在外面,以各种不同的化身,杀戮了许多无辜的人。
越想越有道理,尤其是今天杀死庄逸声的情景…
乌蒙竹不会
落在第二个人手中,而且自己对于浮光掠影与捕光捉影两种手法,都已纯
之至,无论如何也不会毫无所觉,除非是近在咫尺。
那两点白光的目的是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为的是叫自己不知道庄逸声是如何死的。
庄逸声说了那么多的话,都是无关紧要的,只好最后那一句,那一句才是他致死之由,那就是黑旋风的眼睛!
眼睛…左眼…
李平候的心中又是猛的一震,连忙跳下了屋子,折入了正厅,他记得那儿是有一面大铜镜…
在发光的镜面前,他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自己,尤其是左边的那一只眼睛…
“还好…我只有一个瞳人…”
于是在他的心中萌起了一阵欣慰的喜悦,不自而然地在脸上泛起一个微笑,继之大笑起来…
笑不了几声,他的笑声停止了,笑容冻结了。
那像是一面魔镜。
在片刻之间,他的左眼中多出一个细小的眼珠,随着他的笑容而扩大,慢慢变成与原来那一个同样大小。
然后再跟他笑容的消失,那多出来的瞳人又慢慢地缩小,终至完全地隐没…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面在心中问自己,一面用手去敲击那镜子,由当当的微响中证明它只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镜子!
“若不是这镜子有问题,就是我的眼睛有问题…”
他又开始在心中为自己解答。
片刻之后,他忽然一掌拍了出去,将那面铜镜敲得粉碎,然后口中鲜血猛噴,眼前金星
舞,耳旁好像轰地一声爆出一个巨雷,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李平候在一阵沁骨的凉意中惊醒过来后,但见庄咏芬的脸上带着戚戚愁容,手上还拿着一块
淋淋的
巾。
毫无疑问地是她用冷水将自己救醒的,可是他的心中又自然而然地浮起了一个问题。
“她是真的庄咏芬吗?抑或又是黑旋风的化身呢?”
因为他对黑旋风的化身术已经领教过了,那岂仅是酷肖而已,简直就可以
真了,只有一个辨别的方法…
那就是黑旋风有一个特征,这特征与自己是一样的,在笑的时候,而且必须是真正
悦而笑的时候,左眼孔中有两个瞳人。
因此李平候虽然已经清醒了,眼中却仍然
着一片
惘,迟疑地不知如何是好!
庄咏芬等了片刻,才以抑郁的声音问道:“李兄!你现在是否已经大安了?”
李平候点点头,嘴
-动了几下,才支支吾吾地道:“庄姐小!在下有两个不情之请,你能答应吗?”
庄咏芬微愕道:“李兄有何示命?”
李平候迟疑良久,才作难道:“在下…想请庄姐小笑一下…”
庄咏芬的脸上浮起一阵愠
。
李平候连忙道:“在下知道姐小新遭丧父之痛,此一要求的确太不近人情,然而此举关系甚大,尚祈姐小垂允…”
庄咏芬迟疑片刻才道:“老父惨死,我那有笑的心情,可是…”
李平候歉然地道:“在下此举并无其他用意!只不过是为了…”
庄咏芬摇摇手道:“不管李兄是为了什么,小妹一定遵从所命,因为小妹的父仇,完全要靠李兄大力鼎助,才有机会申雪…”
李平候连忙道:“在下之请正与此事有关!而且请姑娘笑的时候,务必出自真心…”
庄咏芬又怔了一下道:“如此小妹更该从命了!”
说着她果然笑了一下,只是笑容中仍带着无限凄楚,看了使人有心碎的感觉,李平候不噤叹了一声。
庄咏芬立刻敛起笑容,歉然地道:“李兄可是嫌小妹笑得不够实真,可是此时此刻,小妹实在笑不出来!”
李平候一翻身坐起道:“不!够了!黑旋风的易容术再高明,他也无法把一个人的悲哀装得如此之像,现在我相信你是真正的庄姐小了!”
庄咏芬诧然道:“小妹难道还会有假的不成…”
李平候点点头道:“不错!当我离开令尊的屋子时,与黑旋风化装的你谈了半天,直到你进来时,我才发现…”
庄咏芬更奇道:“黑旋风化装成我的样子…”
李平候长叹一声道:“不错!他化装术之
妙,简直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不但是我分不出,连令尊也被瞒过了…姐小进来的时候,不是也见到过吗?”
庄咏芬摇头摇道:“没有!小妹的注意力全放在家父身上,恍惚中只看见一个人影拔空而去,接着是李兄追了出去,那人是什么样子却未曾看清,李兄要我笑,莫非是那黑旋风笑的时候,有什么特征吗?”
李平候本来要把黑旋风特征说出来的,可是转念想到自己也有那个特征,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只是敷衍地道:“是的!只是那特征很难用言语表示出来,我只能在感觉上判别而知…对了!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我的?”
因为他发现庄咏芬对他的前半段显然不太相信,遂用另一个方法将话题引开了!
庄咏芬果然不再追问下去,回忆了一下道:“小妹在追随李兄之后,由屋顶回到地上,就被人在背后点了一下,完全失去知觉。
等我回醒过来,只听爹的房中有声音,我赶到那儿,就看见李兄追人上屋,小妹那时精神未复没有跟着追来。
过不多久,又听见厅中有碎镜声,等我赶到厅中,只见李兄躺在地下,口中鲜血直噴,李兄是否也受了黑旋风的暗算?”
李平候本待否认的,继而想到否认之后,解释起来也是一种麻烦,便干脆的点头承认了。
庄咏芬眼眨眨地望着他道:“黑旋风行迹谁测,武功又高出我们许多,再加上他那一身易容术,只怕我们要找他报仇是千难万难了…”
李平候沉默片刻,突然用拳狠狠地一击手掌大声道:“庄姐小,你无须耽忧,不管黑旋风有多厉害,却有一个人他制不了,而将来制他于死的,也必是此人!”
庄咏芬微异地问道:“谁?”
李平候用手指着鼻尖道:“我!”
庄咏芬又现出疑惑地神色。
李平候却概然地道:“庄姐小!请你不要问原因,反正我不会骗你!”
庄咏芬终于还是点点头道:“小妹对李兄绝对信任,只不知我们今后报仇的计划如何呢?”
李平候想了一下道:“黑旋风作恶成
,他绝对不会就此満足了,当然也不会再到此地来,因此要想找到他,只有到外面去…”
庄咏芬皱起眉头道:“小妹也是这样想,不过天下这么大,我们总不能漫无目的去找他呀!”
李平候不噤为难了!
他也不知道黑旋风下一个目标是那里,假如像盲人骑瞎马一般去
找,万一背道而驰,岂非越走越远了…
两人都陷入沉思中?
片刻之后,庄咏芬忽然道:“钓鱼的人不会去找鱼的,都是等鱼自己来上钧!”
李平候想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奋兴地道:“对!叫黑旋风来找我们,到时我们就可以对付他了!只是用什么方法将他引来呢?”
庄咏芬苦笑一下道:“小妹只是提出一个方法,至于该如何实行,尚请李兄自行作主,因为李兄对黑旋风所知,远比小妹为多!”
李平候闻言又开始陷入沉思中,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将黑旋风引来。
庄咏芬却加以补充道:“钓鱼者所以能使鱼儿上钩,完全是用香饵之故,据李兄所知,黑旋风对什么事情最感趣兴呢?”
李平候神色一动,思索片刻后,才轻叹了一声道:“庄姐小!由你的启示下,我倒想出一个办法了,不过此事行之颇为困难!”
庄咏芬也奋兴地道:“小妹可得先闻乎?”
李平候苦笑了一下道:“说出来也没有什么,不过是要我自污名节,甚至将自己陷入危境…”
庄咏芬睁大了眼睛,既不懂他的话,也不懂他所说的方法,可是李平候似乎并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她也只好不问了!
沉默片刻后,李平候轻轻一叹道:“庄姐小!抱歉得很,我给府上带来这么大的灾祸,请你多多保重,我…”
庄咏芬抬起忧愁的眼睛道:“李兄可是想走了?”
李平候点点头道:“是的!我想我该走了,要做的事还多得很呢!”
庄咏芬静默片刻道:“李兄若能稍后半曰,俟小妹将此间事务略作
代后,当可追随李兄共行。
虽然在对付黑旋风方面,小妹帮不了多少忙,然而黑旋风于小妹有杀父之仇,小妹多少也想能参与一份…”
语词十分恳切,李平候觉得很难推辞,只得说道:“既是庄姐小这么说,我当然应该等侯,只是…”
庄咏芬不等他说完,立刻接口道:“李兄可是觉得与小妹同行不便?”
李平候口中不说,心中确有此感。
庄咏芬立刻慨然地道:“吾辈江湖儿女,本不应拘此俗套,何况大家都是亲仇-身,只要大家立心正直,倒不必去顾虑人家怎么说了!”
李平候什么话都不能说了,除了点头之外,也没有其他可表示了!
得得的轻蹄掠破了原野的沉寂,有两匹骏马,载着一男一女,在静寂的原野中疾驰着,蹄后扬起团团的尘雾。
当前途隐隐可见一片庄院的时候,那马上的少年突然由怀中掏出一块黑绸,将面目整个都包了起来,只
出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
马上的少女见他那付情状后,催骑上前与他并列问道:“李兄!这样子做准能引得黑旋风出头吗?”
那蒙面的少年正是李平候,他的面目为黑绸所遮掩,看不出表情,可是他的声音都显得十分低沉有力,冷静地道:“不知道!这只是第一个试验,此计行不通时,我再想第二个办法…”
庄咏芬不再作声了,默默地催骑前进,一直到庄院面前。
那儿正有一个少年在弯弓试
,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长得十分英武,当双骑驶近时,他恰好引矢
落一头山雉。
那山雉带着箭,笔直落向马前。
李平候在马上伸手绰住落雉,轻轻一撕,将那头山雉撕成两片,血淋淋地掷在地上!盘弓的少年怔了一怔,当面损毁人家的猎获物,这是一种严重的侮辱,可是因为来人的气度很不平常,他仍是忍住气上前问道:“二位是何方朋友?”
李平候只冷冷的道:“你是袁秋星的什么人?”
那少年又是一怔。
因为李平候问话的口气太不礼貌了,因之他的态度也变得很骄傲,哼了一声道:“是家父!阁下有何见教?”
李平候将手一挥道:“我懒得跟你说话,快叫你父亲出来!”
那少年傲然道:“家父从来就没有不递名帖的朋友…”
李平候嘿嘿一笑道:“真到我拿出名帖时,只怕你不敢接!”
那少年将头一昂,朗声道:“那怕你的名帖上附着穿肠毒药,袁某接下时,若是皱一皱眉头,便算不得是七星剑客的儿子!”
李平候发出一阵哈哈大笑道:“想不到袁秋星还有这么一个好儿子,你叫什么名字,是袁秋星第几个儿子?”
那少年又傲然道:“我叫袁白帆,虽然排行第二,却是家父唯一的儿子…”
李平候嗯了一声道:“这么说来袁秋星还有一个私生子不成?”
袁白帆沉脸怒声叫道:“放庇!你说话干净一点!”
李平候轻笑一声道:“你排行第二,袁秋星却只有你一个儿子,除了私生子外,我想不到有别的解释…”
袁白帆怒叫道:“另一个是我姐姐!”
李平候哦了一声才缓缓地说道:“原来如此…可惜!可惜!”
袁白帆微感奇怪地问道:“有什么可惜的?”
李平候笑了一笑道:“可惜你父亲不多生几个儿子!”
袁白帆脸色一变,正想开口说话,李平候笑了一下,脫手飞出一片黑光,袭向袁白帆的面前,同时笑道:“这是我第一次对人用名帖,你拿去给袁秋星看了,他自然会知道我是谁。也会知道何以他的儿子生得太少了!”
袁白帆伸手接住黑光,发现那只是用一张黑绒制成的名帖,上面什么字都没有,只用白线绣了一个图形。
那图形是一层层螺旋纹而合成的圆圈,不噤有点莫名其妙。
李平候又叫道:“你还不快拿去,尽在这儿发什么呆!”
袁白帆果然一言不发,回头就朝庄院奔去。
这倒不是他对这奇怪的名帖有什么了解,而是李平候发出名帖时的手法震住了他,那张名帖来势甚急,可是一到达他的手中,却轻若无物,这份手法功力,已经够令人惊奇的了,何况那发出名帖主人,又是蒙面神秘客…
李平候望着他的背影,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
庄咏芬却忧虑地道:“李大哥!我始终不明白你此举的用意何在?”
李平候四顾无人,才庒低声音道:“七星剑袁秋星是河洛地带最负盛名的武师,固然他的武功并不算坏,可是他成名的原因并不由于武功…”
庄咏芬低声道:“这个我知道,袁秋星之所以成名,乃是因为他与黑白两道的顶尖人物都有着联络,许多黑白道上无法解决的纠纷,都可以因他的一言而解…”
李平候点头道:“不错!所以黑旋风来找他的消息,可以很迅速地传遍武林…”
庄咏芬道:“这又有什么用呢?”
李平候笑了一声道:“黑旋风手下从未留过活口,现在忽然反其道而行之,一定曾使得整个武林都为之震惊!…”
庄咏芬一怔道:“李大哥打算怎么办?”
李平候平静地道:“我打算跟他挑一场,然后故意败在他手下,这样一来,对于黑旋风的名声一定大受影响,那时真的黑旋风忍不住了,一定会赶来,我们就可以正面对付他了呢!”
庄咏芬沉思片刻后,才忧愁地道:“假如黑旋风真的出头了,又将如何对付呢?”
李平候庄重地道:“这个你不必耽心,我已经想好办法了,只是不能说出来…”
庄咏芬连忙摇手道:“李兄还是不要说的好,小妹自知能力有限,帮不了你的忙,知道了您的计划,也许反而会误事!”
李平候沉思不语。
片刻之后,对面的庄院中已经疾步奔来了两人,一个是中年矮胖男子,另一个则是年轻的女子。
庄咏芬连忙低声招呼道:“前面的就是七星剑袁秋星,后面的大概是他的女儿!”
李平候凝立不动,矮胖身材的袁秋星已气极败坏的奔到面前,深施一礼道:“剑王召见,不知有何指示?”
李平候心中不噤一动,心想自己以黑旋风出份出现还是第一次,然而从袁秋星的口气中听来,好像他与黑旋风早就有连络似的,而且还称黑旋风为剑王…
心中虽在怀疑,口中仍淡淡地道:“袁秋星!你认识我吗?”
袁秋星的态度十分恭顺,躬身道:“属下虽承剑王三次宠召,但都未见过剑王的庐山真面目,这次…”
李平候听得心中更为孤疑,可是也确定了这袁秋星和黑旋风之间必然大有关系,乃顺着他的口气道:“这次你的宝贝儿子一定要我表示身份,
我向你投出名帖…”
袁秋星神色更是惶然,连忙道:“犬子无状,请剑王恕罪!”
李平候心中震动尤甚,可是他略加盘算后,仍是淡淡地道:“你口中称我剑王,心中是否也作如此想呢?”
袁秋星初是一怔,继而恐惧地道:“属下自从见识过剑王的神奇剑法后,立即尊您为万剑之王,从不敢萌一丝冒渎之心…”
李平候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了,剑王为万剑之尊,不容有任何不敬之行为,你儿子对我那种态度,该当何罪?”
袁秋星的脸上浮起一片痛苦神情,哀恳道:“犬子不知您莅临,致多加冒犯,请剑王看在属下面上,饶了他这一遭吧!”
李平候摇头摇,冷冷地道:“不行!”
袁秋星的眼泪都急出来了,哀声道:“剑王!属下仅此一子…”
李平候冷笑一声道:“你应该多生几个儿子!”
袁秋星脸上的肌
一阵挛痉,良久才道:“属下已叫犬子跪在家中候罪,请剑王前去发落吧!”
声音中充満了哀怜,李平候却似无动于中地道:“我凭什么去发落他,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该知道如何表示你对我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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