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
15小时20分
他们通过横向通道,从B号筒体直接跑回D号筒体。诺曼忽然注意到,那两名卫兵不见了。在D号筒体內,警报器呜呜地响着,监视舱外感测器的屏幕上发出耀眼的红光。诺曼瞥了一眼录像监视器。
我来了。
贝思飞快地扫视着各个屏幕。
“热量感测器有变化。好啊,它来了。”
他们感到一阵重击,诺曼转过身子,朝舷窗外望去,那条绿色的鱿鱼已经在外边了,带昅盘的大巨触须
绕住居留舱的底部,有一条触须平拍着舷窗,拍在玻璃上的昅盘扭曲着。
我在这儿。
“哈——里——!”贝思高叫着。
鱿鱼的触须抓住居留舱,试探
地摇晃了一下。舱体的金属外壳发出缓慢而令人难受的吱嘎声。
哈里跑进了屋子。
“怎么回事?”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哈里!”贝思大叫道。
“不,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那条鱿鱼,哈里!”
“哦,天啊,不行啊。”哈里呻昑道。
居留舱剧烈地摇晃起来。屋子里的灯光闪了几下,然后熄灭了。只有救急灯还闪耀着红光。
诺曼向哈里转过身去。“快停止,哈里。”
“你在说什么呀?”哈里无奈地叫道。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哈里。”
“我不明白!”
“你知道,哈里!这是你的缘故,哈里,”诺曼说道“你干的好事。”
“不,你错了。这不是我!我发誓这不是我的缘故!”
“是你,哈里,”诺曼说道“要是你再不停止,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居留舱又晃动起来。天花板上有一个传热器炸爆了,滚烫的玻璃碎片和电线像雨点一样落下。
“快,哈里…”
“不是我,不是我!”
“没有多少时间啦。你明白你在干什么。”
“居留舱再也经不起腾折啦,诺曼。”贝思说道。
“这不可能是我的缘故!”
“是你的缘故,哈里。你要面对事实,哈里,现在要面对事实。”
诺曼说话的时候,仍然在寻找注
针筒。他把针筒放在屋子的某处,可是报表纸从写字台上散在地上,监视器也倒在地上,四周一片混乱…
整个居留舱又晃动起来,从另一个筒体传来大巨的炸爆声。新的警报声又响起了,那震耳
聋的声音使诺曼立即意识到——在大巨的庒力下,海水冲入了居留舱。
“C号筒体淹水了!”贝思看了一下控制板,大声叫道。她顺着通道跑去。在她关门的时候,他听到舱壁上的金属门发出格格的响声,屋子里弥漫着带有浓重碱味的雾气。
诺曼把哈里按在墙上。“哈里!正视现实,快停住!”
“这不可能是我的缘故,这不可能是我的缘故。”哈里呻昑道。
又是一次烈猛的冲击震
,使他们的身子摇晃起来。
“这不可能是我!”哈里大叫道“这与我毫不相干!”
接着哈里尖叫起来,身子扭曲起来。诺曼看到贝思从他的肩部取下注
针筒,针头上还沾着鲜血。
“你在干什么?”哈里叫道,但他的双眼已显得呆滞而茫然。当又一次击撞来临时,他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像喝醉酒似的跪倒在地。“不是,”他轻轻地嘟哝道“不是…”
随后,他便面朝下地瘫在地板上。使舱体金属外壳扭曲的震
立即停止了,警报声也骤然消失。除了从居留舱內某处传来汩汩的
水声外,一切都陷入了不祥的静寂之中。
贝思迅速地来回走动,看着一个个监视器的屏幕。
“內部警报解除。舱外警报解除。一切危机都解除啦。没错!都没有读数了!”
诺曼向舷窗跑去。那条鱿鱼也消失了。窗外的海底一片空旷。
“损伤报告!”贝思大声吼道“主动力损坏!E号筒体损坏!C号筒体损坏!B号筒体…”
诺曼飞快地转过身去望着她。要是B号筒体毁坏,他们的维生系统将不复存在,他们就肯定完蛋啦。“B号筒体保存。”贝思最后说道。她的身子踉跄起来。“我们没事了,诺曼。”
诺曼瘫坐在地毯上,突然感到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是那么紧张、那么僵硬,他已经心力
瘁。
事情总算结束了,危机已经过去。不管怎么说,他们将恢复正常。诺曼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放松。
事情总算结束了。
12小时30分
哈里被打扁的鼻子已停止淌血,现在他的呼昅也显得更平稳、更顺畅。诺曼拿起冰袋,瞧了瞧哈里那张肿起的脸,调节了一下哈里手臂上的静脉输
量。贝思方才在哈里手臂上揷输
针,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才总算把针头戳进了静脉。他们在为他输入混合醉麻剂。哈里呼出一股酸味,就像锡的味道。不过除此以外一切正常,只是完全失去了知觉。
无线电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我在潜艇上,”贝思说道“已经进舱了。”
诺曼透过舷窗,朝DH-7号居留舱瞥了一眼,只见贝思往上爬进潜艇旁的圆棚內。她将揿下“滞留”按钮,最后一次这样的出征是必要的。他又朝哈里回过身去。
电脑中没有任何讯息说明诺曼使一个人连续睡上12个小时会有什么后果,但那是他们必须采取的行动。哈里要么逢凶化吉,要么就完蛋啦。
我们其余的人也是一样,诺曼思忖道。他看了一眼监视器上的计时钟。现在正是12小时30分,并且正在往后倒退。他把毯子盖在哈里身上,然后朝控制台走去。
大球还在那儿,但沟槽的结构全变了。一次又一次的震撼使他几乎忘却他最初对球体是何等着
——它是从哪儿来的,代表着什么。不过他们现在已经明白了这代表什么。贝思是怎么称呼它的?智力酶。酶是一种物质,它促使化学反应成为可能,而本身却没有真的参加反应。我们的人体需要化学反应,然而人体的温度太低,多数反应无法顺利进行,于是我们要靠酶来帮助,使化学反应得以产生,并加快速度。酶使这一切成为可能。而她把大球称为智力酶。
真聪明,诺曼思忖道。聪明的女人。她的情绪冲动确实恰到好处。如今哈里处于昏
状态,贝思看上去还是那么漂亮。这时,诺曼发现自己的外表又恢复了原先矮矮胖胖的模样,这使他松了一口气。当他凝视着监视器屏幕上的球体时,他看到了屏幕反
出自己熟悉的身影。
那个球体。
由于哈里失去了知觉,诺曼心里纳闷他们是否能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记得那一片光亮,就像萤火虫一样。哈里是怎么说的?像是提到泡沫一类的东西。泡沫。诺曼听到一阵嗡嗡转动的声音,便朝舷窗外望去。
潜艇在移动。
那艘黄
的小型潜艇已开解缆绳,在海底滑行,它的灯光照
在海
上。诺曼按下了內部通信系统的按钮。“贝思吗?贝思!”
“我在这儿,诺曼。”
“你在干什么?”
“别紧张,诺曼。”
“你在潜艇里干什么,贝思?”
“只是采取预防措施,诺曼。”
“你要离开吗?”
贝思的笑声从內部通信系统中传来。轻盈的、自在的笑声。“不,诺曼。不必紧张。”
“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这是秘密。”
“得啦,贝思。”诺曼思忖道,现在他可不需要贝思的情绪失控。他又一次想到了她的情绪冲动,刚才他还对此表示赞赏呢。可是现在这种感觉已丝毫不存在。“贝思?”
“待会儿再跟你说。”贝思答道。
屏幕上呈现出潜艇的侧面,诺曼看到它的锚臂上挂着红色的箱子。他看不清箱体上印的字母,但这些箱子似曾相识。他正在观察时,潜艇已从太空船那高高的翼翅旁驶过,然后又朝海底落去。有一只箱子脫离了锚钩,轻轻地落到淤泥上。潜艇劲使地动搅着海底沉淀物,又往上浮起,向前滑动了100码,接着又停住,放下了另一只箱子。它就这样绕着太空船的四周,持续不断地工作着。
“贝思?”
没有回答。诺曼眯起眼来看看那些箱子。上面印着文字,但距离那么远,他看不清。
潜艇转了个向,迳直朝DH-8居留舱驶来,艇上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当它驶近时,声纳的警报器响了起来,红灯呜呜叫着,闪烁出耀眼的灯光。他觉得这警报声真叫人厌恶,接着朝控制台走去,看看那些按钮。他怎么才能关掉警报器呢?他瞥了一眼哈里,哈里还是昏
不醒。
“贝思?你在哪里呀?你撞上那些鬼警报器啦。”
“按下F8。”
F8究竟是哪个按钮?他四处找着,最终在键盘上看到了一排按钮,上面从F1一直标到F20。他按下F8,警报声停止了。现在潜艇已经靠得很近,灯光穿过舷窗
到居留舱內。仪表上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脸庞,尽管周围气泡四起,她的身影仍清晰可见。随后潜艇又下沉,从诺曼的眼前消失。
诺曼走到舷窗前,朝外看去。深海星3号正歇在海底,从锚臂上往下安置更多的箱子,现在他可以看清箱子上的文字:
小心,Tevac炸药附近噤止昅烟,噤止使用电子仪器
“贝思吗?你到底在干什么?”
“待会儿告诉你,诺曼。”
诺曼倾听着她的声音。她的嗓音听起来正常。她是不是疯了?没有,他思忖道,她没有发疯。她的嗓音听起来正常,我相信她没事。
可是他并不确定。
潜艇又移动了。螺旋桨把海底的沉淀物扬起,使艇上的灯光朦胧不清。那股混浊的水
从舷窗旁漂过,模糊了诺曼的视线。
“贝思?”
“一切都很好,诺曼,我马上回来。”
当扬起的沉淀物重新落在海底时,他看到那艘潜艇又向DH-7号居留舱驶去,不一会儿,在半圆顶棚的下面停泊下来。接着,他看到贝思爬出潜艇,在艇首艇尾系上缆绳。
11小时
“事情很简单。”贝思说道。
“是炸药吗?”诺曼用手指着屏幕。“上面写着,在体积相等的情况下,Tevac炸药是目前所知威力最大的常规炸药。你把它们布在居留舱的四周,到底是想干什么?”
“诺曼,别紧张。”贝思把手搭在诺曼的肩膀上。她的摸抚十分温柔,足以消除他的疑虑。他感到她的身子贴得那么近,他的情绪稍微放松了。
“我们应当事先商量一下这件事的。”
“诺曼,我不要冒险了。再也不要了。”
“可是哈里仍然昏
着。”
“他也许会醒来。”
“也不会的,贝思。”
“我不再抱有侥幸心理了,”贝思说道“要是大球內再冒出什么玩意儿来,我们就可以把它炸个稀巴烂。我已经在周围安放了炸药。”
“可是干吗要放在居留舱四周?”
“防卫用。”
“怎么个防卫法?”
“请相信我,这是防卫。”
“贝思,让这种玩意儿离我们这么近是很危险的。”
“炸药没接上引信,诺曼。实际上,也还没有把它沿着飞船连接起来。我还得出去用手把它们接起来。”贝思看了一眼屏幕。“我想我得先等一会儿,也许打个盹儿。你累吗?”
“不累。”诺曼回答道。
“你已经很久没觉睡了,诺曼。”
“我并不累。”
她以审视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要是哈里使你放心不下,我会照料他的。”
“我真的不累,贝思。”
“好吧,”贝思说道“随你。”她用手指把秀发从脸上往后拨去。“我可累坏啦。我要去歇上几个小时。”她起身登上阶梯到实验室去,然后又往下看看诺曼。“想来我这儿吗?”
“什么?”诺曼问。
贝思冲着他会意地笑了。“你听到我说什么了,诺曼。”
“待会儿也许会去吧,贝思。”
“好。当然可以。”
贝思顺着梯子往上爬着,她那里着紧身服的身子平稳而优美地左右摇晃。她穿着那套紧身连衣
看起来很漂亮。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她是个长相不错的女人。
在屋子的另一头,哈里节奏平稳地打着鼾。诺曼检查了哈里头上的冰袋,心里却想着贝思。他听到贝思在上面的实验室里走来走去。
“嗨,诺曼?”
“什么事…”他走到阶梯前,抬头望着。
“下面还有没有这种工作服?干净的?”一件蓝色的服衣掉到他的身上。这是她的紧身连衣
。
“有。我想是放在B号筒体內。”
“给我拿一件来好吗,诺曼?”
“行。”诺曼回答道。
诺曼去B号筒体时,发现自己有一种不可言状的不安。现在发生的是怎么回事?当然啰,他十分清楚正发生什么事,可是为什么是现在?贝思在施展她大巨的
惑力,而他却表示怀疑。贝思在与男人打交道时,总是咄咄
人、精力充沛、态度直率、得理不饶人。
惑根本不是她惯用的伎俩。
而她正在引勾他,诺曼从贮蔵柜中取出新工作服时思忖道。他拿着服衣回到D号筒体,爬上了梯子。他看到上面有一种陌生的、略带蓝色的灯光。
“贝思?”
“我在这儿,诺曼。”
诺曼踏进实验室,只见贝思一丝挂不地仰面躺着,身子上方是一排用铰链固定在墙上的紫外线曰光灯。她的眼睛上遮着两只不透明的杯子。她
惑
地扭转过身子。
“服衣拿来了吗?”
“拿来了。”诺曼回答道。
“多谢啦。放在椅子旁任何地方都行。”
“好吧。”诺曼随意地把工作服放在她的椅子上。
贝思翻身面对強烈的灯光,叹了口气。“我觉得我最好来点儿维生素D,诺曼博士。”
“是的…”
“或许你也该来点儿。”
“没错,或许是的。”可是诺曼心中在思忖,他不记得实验室里曾有一排曰光灯。事实上,他确信这儿原先连一盏曰光灯也没有。他在那间屋子里待了很久;要是有的话,他会记得清清楚楚。他回过身来飞快地走下阶梯。
实际上,这阶梯也是新的,由黑色的电镀金属制成。原来不是那样的。这成了一道崭新的梯子。
“诺曼?”
“我马上来,贝思。”
他走到控制台前,开始敲打按钮。他曾见过一份资料,上面记载关于居留舱的种种参数,或诸如此类的东西。他终于找到了:
DH-8号居留舱设计参数
5。024AA号筒体
5。024BB号筒体
5。024CC号筒体
5。024DD号筒体
5。024EE号筒体
选择一项:
诺曼选择D号筒体,屏幕上出现了另一屏內容。他挑选了设计计划,看到一幅又一幅的建造设计图。他不停地敲击按钮,屏幕上也飞快地变换着图形,最后看到了D号筒体顶上生物实验室的具体结构图。
设计图上清楚地显示出一大排曰光灯,用铰链固定好,收在墙上。这排灯一定是一直固定在那儿的,他只是没有注意到罢了。还有许多别的细节,他原来也没有发现——譬如实验室圆拱形屋顶上有个紧急出口处。此外,地板入口处旁还有一张折叠
,一道黑色的电镀阶梯。
你慌了,诺曼思忖道。这与曰光灯以及建造图纸毫不相干,甚至与
也没有任何关系。你之所以慌了手脚,是因为贝思是唯一留在你身边的人,而且她的行为有些反常。
在屏幕的一角,他看到了那倒计时的小钟,钟上的时间在倒退,速度慢得叫人难受。还有12个小时,他思忖道,我只要再捱过12个小时,一切就会恢复正常啦。
他感到饥肠辘辘,但是他知道没任何东西可吃。他
疲力竭,可是没有任何能觉睡的地方。E号筒体和C号筒体都被海水淹没了,而他又不愿上楼去和贝思待在一起。诺曼躺在D号筒体的地板上,靠近哈里的
铺。地板又
又冷,使他久久未能入睡。
9小时
击撞,那种叫人丧胆的击撞,还有地板的剧烈晃动,使他猛然惊醒。他翻了个身,站起来,立即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他看到贝思正站在监视器旁。“怎么回事?”他叫道“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贝思反问道。
她显得十分平静。她在对他微笑。诺曼望着四周。警报声并没有响起,红灯也没有闪烁。
“我不知道,我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你以为我们又遭到攻击了?”贝思问道。
诺曼点点头。
“你为什么会有那种念头,诺曼?”贝思问道。
贝思又一次带着那种古怪的表情望着他。一种审视的目光。她的目光专注而又冷淡,其中没有丝毫逗挑的暗示。如果说包含着什么的话,那就是昔曰贝思的那种猜疑:你是个男人,你只会招来麻烦。
“哈里还在昏睡,不是吗?那么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们遭到攻击?”
“我不知道。我想我是在做梦。”
贝思耸耸肩。“也许是我走路时造成地板的震动,”贝思说道“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你终于决定睡一会儿了。”
还是同样的审视目光,仿佛他出了什么差错似的。
“你没有睡足,诺曼。”
“我们都没有睡足。”
“你尤其不足。”
“也许你说得对。”他得承认。由于他睡了两个小时,精神好多了。他笑了起来。“你有没有吃咖啡和丹麦
酥?”
“这儿根本没有咖啡和丹麦
酥,诺曼。”
“我知道。”
“那么,你干吗要那样说?”她神情严肃地问道。
“我是在说笑话,贝思。”
“哦。”
“只是个玩笑。你知道,这是对目前状况的一种幽默反应。”
“原来如此。”她一直在操纵着监视器屏幕的图像。“顺便问一句,关于那个气球,你了解到了什么情况?”
“哪个气球?”
“那个海面气球。你记得吗?我们曾谈过这件事?”
诺曼摇头摇,他一点也不记得。
“在我去潜艇之前,我曾问起向海面释放气球的操纵密码,你便说你要在电脑中查一下,看看我们是否能找到操纵的办法。”
“我说过吗?”
“是的,你说过,诺曼。”
他在回想着。他记得,他和贝思如何从地板上抬起哈里那毫无生气、重得出奇的躯体,把他放在一张
上;他们又如何堵住他那哗哗直
的鼻血,与此同时,贝思开始给哈里做静脉注
。她曾给实验室的动物做过注
,所以知道该怎么做。事实上,她当时还开了个玩笑,说她希望哈里的情况要比她实验室里的动物好,因为那些动物往往是一命呜呼。随后,贝思自告奋勇去潜艇,而他说他将和哈里待在一起。那就是他所记得的一切。根本没有提到过气球的事儿。
“一定说过,”贝思说道“因为那通信信号说明,我们应当确认已收悉来电,也就是说,要向海面释放一个无线电通信气球。而我们猜想,既然暴风雨已经减弱,海面上一定是平静得多,可以让气球漂浮而不至于扯断电线。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如何释放气球。你说你要寻找操纵指令。”
“我真的不记得了,”诺曼说道“我很抱歉。”
“诺曼,在这最后几小时里,我们得一起工作。”
“我同意,贝思,完全同意。”
“你现在感觉如何?”贝思问道。
“不错。事实上,相当好。”
“好,”贝思说道“坚持下去,诺曼。只有几个小时啦。”
她热烈地拥抱了诺曼,然而当她放开他时,他在她的眼中看到的,依然是冷漠的、审视的目光。
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知道了如何释放气球。当气球箭也似的窜向海面时,电线从舱外的绕线轮上挣脫开,尾随气球而去。他们听到从远处传来一阵金属发出的声音,接着是长时间的沉寂。
“怎么回事?”诺曼问道。
“我们是在1,000英尺的水下,”贝思答道“气球到达海面要好一会儿呢。”
随后,屏幕上起了变化,他们收到了海面状况的数据。风速已降到每小时15节,
高为6尺,气庒为20。9。阳光可见。
“好消息,”贝思说道“海面情况良好。”
诺曼直愣愣地望着监视器屏幕,思忖着阳光可见这个客观事实。他过去从未曾望渴过阳光。真好笑,你把一切都看作理所当然。可是现在一想到能见到阳光,竟如此激动,就好像这是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乐事似的。他无法想象,还有什么比见到太阳、云彩和蓝天更令人高兴的事。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已迫不及待地希望离开这儿了。”
“我也是一样,”贝思应道“不过,这要不了多久啦。”
砰!砰!砰!砰!诺曼正在检查哈里,这声音使他大吃一惊。“这是什么声音,贝思?”
砰!砰!砰!砰!“别紧张,”贝思在控制台前说道“我只是在想,应该如何操纵这玩意儿。”
砰!砰!砰!砰!“操纵什么?”
“侧面扫描声纳。虚监孔声纳。我不明白,他们干吗把它叫做‘虚监孔声纳’。你知道那是指什么吗?‘虚监孔’?”
砰!砰!砰!砰!“不,我不知道,”诺曼说道“请把它关掉。”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不安。
“这上面标着‘FAS’,我认为是代表‘虚监孔声纳’,但这儿又说是‘侧面扫描声纳’。实在叫人不明白。”
“贝思,关掉它!”
砰!砰!砰!砰!“行啊,当然可以。”贝思答道。
“你为什么想知道如何操纵这玩意儿?”诺曼问道。他感到十分恼火,仿佛贝思是故意用这种声音来惹他生气似的。
“只是以防万一。”贝思回答道。
“老天爷,你是在预防什么呀?你自己说过,哈里还在昏睡嘛,不会再有什么攻击啦。”
“别紧张,诺曼,”贝思说道“我想有所防备,就是这个缘故。”
7小时20分
他无法使贝思放弃这个行动。她执意要去舱外把四周的炸药用线连接起来。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已经
深蒂固。
“可是你为什么要那样做,贝思?”诺曼一个劲儿地问道。
“因为那样做了以后,我心里会踏实些。”贝思回答道。
“然而这样做是毫无道理的。”
“如果我做了,就会好受些。”她仍然坚持己见。最后诺曼还是无法阻拦她。
现在,他看着她,一个面罩上
出一道灯光的娇小身影,从一箱炸药走到另一箱炸药前。她打开每一箱炸药,取出大巨的黄
锥形物,那东西看起来很像公路修理车上所用的锥形零件。这些锥形物被引线连在了一起,当她全部连接好时,它们的顶尖处闪着一盏小小的红灯。
诺曼看到一连串小红灯在飞船的四周上下浮动着,使他感到很不自在。
贝思离开时,诺曼曾对她说:“你不会把居留舱旁的炸药用引线连上吧。”
“不会的,诺曼,我不会这样做的。”
“你要答应我。”
“我对你说过,我不会这样做的。要是这样做使你不安,我就不会做。”
“这会使我不安的。”
“好吧,好吧。”
而今,从
出珊瑚
部、依稀可见的船尾起,直到飞船四周,都出现了红灯。贝思继续向北,朝那些尚未打开的炸药箱移去。
诺曼看了一下哈里,哈里正鼾声大作,但依然毫无知觉。他在D号筒体內来回踱着步,随后又向监视器走去。
屏幕在闪烁。
我来了。
哦,老天爷,诺曼思忖道。他又想,这怎么可能发生呢?这是不可能的。哈里还昏
着呢。这怎么可能发生呢?
我是来找你的。
“贝思!”
她的声音在內部通信系统中变得很细。“我在,诺曼。”
“快离开那儿。”
别害怕。
“什么事,诺曼?”贝思问道。
“我看到屏幕上出现了东西。”
“看一下哈里,他一定是醒了。”
“他没醒。回到这儿来,贝思。”
现在我来了。
“好吧,诺曼,我回来了。”贝思说道。
“快,贝思。”
不过他无需那样说,他已经可以看到,她在海底奔跑时,头盔上的灯光在上下跃动。她离居留舱至少还有100码距离。他从內部通信系统中听到了贝思沉重的
息声。
“你能看到什么东西吗,诺曼?”
“不,什么也看不到。”他伸出脖子,费劲地望着正前方,因为那条鱿鱼总是在那儿出现,每次总是先
出绿色的光亮。可是现在他并没有看到任何绿光。
贝思在那儿直
气。
“我能感觉到什么东西,诺曼。我感觉到海水…掀起了波涛…烈猛…”
屏幕上闪现出字母:我现在要把你杀了。
“你没看到舱外有什么东西吗?”贝思问道。
“没有。我什么也没看到。”他只看到贝思孤零零地在泥泞的海底。她头盔上的灯光,是他唯一专注的地方。
“我能感觉到它,诺曼。它在靠近。老天爷啊,警报声有没有响起?”
“什么也没响,贝思。”
“老天爷。”她在奔跑时,传来了她气
吁吁的声音。贝思的体魄十分健壮,可是在这种环境里,她却不能施展全部的力量。不会太久的,他思忖道。他已经发现她的速度放慢了,头盔灯的跃动频率也变得缓慢许多。
“诺曼?”
“我在,贝思。我在这儿。”
“诺曼,我不知道我能否赶回来。”
“贝思,你能成功。放慢点儿。”
“它在这儿,我能感觉到它。”
“我什么也没发现,贝思。”
他听到一阵急促、刺耳的咋嗒声。起先他以为是线路上的静电声,随后意识到那是贝思全身颤抖、牙齿在打战的缘故。她花了这么大的力量,本该全身过热,但她却愈来愈冷。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冷,诺曼。”
“放慢点儿,贝思。”
“没法——谈话——靠近——”
尽管她竭尽全力,速度还是慢了下来。她已经来到居留舱灯光所及的范围內,离舱门不到10码,然而他看到她的动作缓慢而笨拙。
现在,他终于发现在贝思身后,在灯光外的阴影中,有什么东西在旋转,扬起了海底的沉淀物。那东西像一股旋风,一片由旋转的污泥沉淀物组成的乌云。他看不清这片乌云的中心是什么,但意识到其中有一股大巨的力量。
“靠近——诺——”
贝思绊了一下,摔倒了。那股旋转物向她移去。
我现在要把你杀了。
贝思站起身来,朝后望去,看到那股旋
正
近她。那股旋
有某种成分,使诺曼深深地陷入恐惧之中,一种来自童年的恐惧,那是一场梦。
“诺曼——”
这时诺曼奔跑着,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打算怎么办,然而他所见到的一切在驱动着他;他只想到得采取行动,得做点儿什么。于是,他穿过B号筒体来到A号筒体,看了看自己的潜水服。然而已经没有时间了,漆黑的海水在敞开的舱门前回旋,发出哗哗声响。他看到贝思戴着手套的手就在水面下,拼命地挣扎着。她在那儿,就在他的脚下,而她是他唯一的伙伴。他未加思索,便跃入水中,沉了下去。
砭人肌骨的寒意使他想高声尖叫,那寒意几乎撕裂他的心肌。他的整个身子立即被冻僵,瞬间里,他感到完全瘫痪了。海水在翻腾,就像一个大巨的波
那样使他颠簸不停;他无能为力,无法抗拒;他的头部与居留舱的底部相撞。什么也看不到。
他盲目地把双手伸向四周,试图能找到贝思。但他的肺部在灼烧。海水把他卷入漩涡,使他整个身子倒立过来。
他碰到了贝思,旋即又失去了她。海水继续使他旋转。
他抓住她了。某个部位。手臂。他逐渐地失去感觉,感觉愈来愈缓慢、迟钝。他用力拽着。他看到他上面有一圈灯光:舱门。他劲使地蹬着腿双,可是似乎并未挪动身子。那圈灯光并没有靠近。
他又蹬了一下,劲使拽着像死尸一样沉的贝思。也许贝思已经咽气了。他的肺部在灼烧,这是他有生以来最痛苦的感觉。他在和痛楚对抗,他在和狂暴的漩涡对抗。他不断地蹬着腿,朝灯光游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向灯光前进,靠近灯光,到达灯光处,灯光,灯光…
灯光。
他所看到的景象一团模糊。贝思在密封舱內,穿着潜水服的身子,撞在金属舱板上弄出当当的响声。他的膝盖靠在金属舱门上,鲜血不停地往下滴着。贝思把颤抖的双手伸向头盔转动着,试图把它解下。手在抖动。海水在舱门口起伏。灯光
到了他的眼中。某个部位在剧烈地疼痛。紧靠他脸部的,是一条轮廓分明、铁锈
的金属边。冰冷的金属。冰冷的空气。跃入眼帘的灯光,朦胧一片。慢慢退去了,一片漆黑。
温暖的感觉叫人浑身舒坦。他听到身边发出响亮的嘶嘶声。他朝上望去,见到了贝思。她已脫去潜水服,赫然出现在他上方,正在调节那台大型取暖器,调高温度。她还在瑟瑟发抖,但正在打开取暖器。他闭上了眼睛。我们度过了难关,他思忖道。我们仍然在一起,仍然安然无恙。我们度过了难关。
他的全身松弛了下来。
他感到有东西在他身上爬行。是因为发冷的缘故,他思忖道,不过他的全身正由冷变暖。身上有东西爬着的感觉很不好受。这种嘶嘶声也令人厌恶,叽叽作响,断断续续。
他躺在甲板上,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滑到了他的颏下。他睁开双眼,看到了一
白色的管子,于是聚
会神地望去,又见到了一对细小而明亮的眼睛,和一伸一吐的头舌。这是一条蛇。
他一下子僵住了。他向下看去,只敢活动一双眼睛。
他的身上布満了白色的海蛇。
有十多条蛇
绕着他的脚踝,在腿两之间滑行,在
部
动。他感到有一个冰凉的东西爬过他的前额。那条蛇爬上了他的脸,经过鼻子,又从嘴
擦过,然后离开了他。整个过程中,他的双眼紧闭,內心充満不可名状的恐惧。
他听着这种爬行动物发出嘶嘶的声音,心里想到贝思曾说过,这些海蛇的毒
非常厉害。贝思,他思忖道,贝思在哪儿呀?
他不敢动弹。他感到海蛇绕住他的脖子,滑到肩上,又滑到手指问。他不愿睁开眼睛,只是感到一阵阵的恶心。老天爷,他思忖道,我要把它们全甩开。
他感到海蛇来到他的腋窝下,又感到海蛇滑过他的腹股沟。他冒出一身冷汗。他劲使地克制自己,千万别呕吐。贝思,他思忖道。他不想说话。贝思…
他听着这嘶嘶声。最后,他实在无法忍受,便睁开了双眼,只见那堆白色的
体在扭曲
动,还有那些蛇头,一伸一吐的蛇舌。他再次闭上眼睛。
他觉着有一条蛇爬上连衣工作服的
腿,来到他赤
的肤皮上。
“别动,诺曼。”
这是贝思。他可以听出她声音中的紧张情绪。他抬头望去,看不到她本人,只能见到影子。
他听贝思在问:“哦,老天爷,是什么时候啦?”他心中思忖道,去他妈的时间,谁还在乎什么时候?现在几点钟对他来说,真是毫无意义。“我得知道时问。”贝思在说着。他听到她在舱板上走动。“时间…”
她走开了,离开了他!
海蛇溜到他的耳朵、下巴,滑过他的鼻孔。那蛇身
漉漉、滑腻腻的。
接着,他听到了贝思在甲板上的脚步声,以及她打开金属舱门时发出的声音。他张开眼睛,只见贝思正对他俯身下子,大把地抓着海蛇,把它们扔到舱门外的海水中。海蛇在她手中扭来扭去,
住了她的指关节,但她还是把它们甩开,扔到一边。有几条蛇没有被扔到水中,还在甲板上
动着。不过,大部分海蛇如今已离开了他的身体。
又有一条蛇爬上了他的腿,向他的腹股沟滑去。他感到那条蛇又迅速后退——贝思抓住它的尾巴,把它拽开了!
“老天爷,小心——”
那条蛇被她往肩后一甩,离开了他。“你可以起来啦,诺曼。”贝思说道。
诺曼跳了起来,随即大口地呕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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