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18
甘迪柏并不需要别人去肯定他的价值。他向来与别人不同,常发惊人之语。早在他十岁之时,就被一名特工人员发现了他心灵中特有的強大潜能,而推荐给了“首席发言人”
打从稚龄开始,他就品学兼优,在各方面出人头地。他对“心理史学”具有异于常人的天赋敏锐理解力。当其它与他同样年龄的幼童,还在试着搞通各种方程式时,他却已经对“心理史学”研究颇深了。
十五岁,当他入进“银河大学”深造的入学囗试时,他只对自己的事业心肯定的讲了一句话:“我四十岁前,一定要当到‘首席发言人’。”
“入学囗试委员会”的那些委员,在听到他这句狂言时,都忍不住暗自一惊。然而十五岁的他,那时却早已熟悉了“心理语言”他马上抓到了这些委员们当时的心理反应。他晓得——就跟囗试委员们所宣称的一样——这句话一说出来,可能会引发出许多他难以应付的后果。
当然会。可是又怎么样?
甘迪柏本来就是个难以对付的人。
他现在已经卅岁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卅一岁的他,现在已是“发言人委员会”的一分子。他也很清楚自己再过九年,就必然要当上“首席发言人”了。目前——现在——当他听众的“首席发言人”他也知道很难
,对他的未来计划很碍手碍脚,一直想庒制他的锋芒。然而。他并不想滥用不痛不庠的修辞学,将他的“心理语言”稍加修饰。
当两名“第二基地发言人”彼此沟通时,他们所采用的语言模式,与“银河”其它的人类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所应用的语言,乃是一种动作与话语同样繁复的语言,彼此的交谈必须预先侦知出对方思想和心理上的变化,而随时堵绝,预先点破对方所可能讲出的下一句话,锁住对方。
即使当时有第三人在场,他也很难搞懂他们在讲些什么;因为两者之间的交谈,完全是采取跳接的方式。在短短几句对话中,已经涵盖了许多不必表达的语意;除了对话的两名“发言人”彼此可以了解之外,任何第三者完全搞不懂。
“发言人”之间彼此所用的语言,在速度上和优雅细致上,都有着它的长处,然而在表达所谓真正的本意时,却有着过于单刀直入的缺点。
甘迪柏了解他的意见对“首席发言人”会造成何种反应。在他的感觉中“首席发言人”早已过了他精神的成
期,而开始衰老迟顿了。“首席发言人”——以甘迪柏的评估——根本对危机毫无预期,也没受过对危机预测的训练,所以对呈现在眼前的这个当前大危机,根本就缺少当机立断的敏锐。就因为桑帝斯对前途和远景一片大好的理所当然看法,才造成了今天的这个大灾难。
但是这些想法,甘迪柏不但要在他的语句中、势姿中,还有面部表情中加以隐蔵,他甚至还得在思想中深蔵不
才行。而唯一令他感到困难的地方,在于他实在很难有效的掩饰住,不让“首席发言人”逮到一点迹象。同样的,甘迪柏也无法避免不知道“首席发言人”对他的感觉。由对方和蔼与善意的态度——甚至可以说一片诚恳真挚的表情中——甘迪柏可以体会出那种玩味和谦卑的意识型态,所以他也就更无法盛气凌人的不买帐,而只好尽量加以收敛了。
“首席发言人”听完那句惊人之语后,只微笑着靠同椅背。他并没有跳脚,只仍然保持住他惯有的沉稳和友谊之态——单凭这种反应,就足以让甘迪柏对自己的立论产生动摇了。
既然甘迪柏直到现在还没听到要他坐下的邀请,对方的反应和态度,也正是使他自己所感到的那种动摇,没有变本加厉的恶化下去。因为“首席发言人”绝不可能对他讲的这点毫不理解。
桑帝斯说道“‘谢顿计划’毫无意义,这还得了!你最近注意过‘时机成
推算表’吗,甘迪柏发言人?”
“常常研究,首席发言人。这不但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乐趣。”
“那么,你是否对那些偶尔会与你看法不谋而合的部分加以研究过呢?当然,这些都是极为重要的,可是我却总认为注意小节是否锲合,还没有顾全大方向的正确与否重要。研究‘时机成
换算表’的单项或各项,绝没有比研究整个大局来得更具启发
。老实告诉你,发言人,我已经很久没摸过这些了。你愿意陪我温故而知新一下吗?”
首席发言人,说着,就伸手一按他面前的某个键钮。这个键钮在每一位发言人的办公室都有。
“第二基地”乃是个在表面上大家都平等的社会,唯一的差别只在“首席发言人”有优先讲话的权力。
房间在键钮一按之下马上变暗,也就在同时,黑暗却转换成为一种珍珠白的幽亮。两面长墙壁变成了淡淡的啂白色,然后越来越亮,越来越白,最后终于在墙上出现了许多整齐排列的方程式——每一行都非常小,密密麻麻的几乎难以一眼细读得出。
“假如你不反对的话,”首席发言人讲了一句根本不容反对的客套话。“我们宁可把这些方程式尽量缩小,以便一次就能够看到尽量多。”
整齐排列的方程式继续缩小,小到跟头发那样细的以黑字显现在珍珠白的背景上。
首席发言人又按了按他椅子上的一个小仪表板。“我们先把它退回到哈利·谢顿时期吧——我们用徐缓的速度把它往回调。然后我们只把它界定在以十年为一个周期的范围里去看。这样的话,可以令人产生一种静观历史推衍的美好感觉,而不被细节所打扰到。我不晓得你是否有这样子做过。”
“并不太一样,首席发言人。”
“你应该这么做做看的。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观看历史的兴替变迁时,对最先的那几十年呆调变化,是毫无选择馀地的。然而随着时光的推展延伸,枝枝节节的许多关键
事件,就逐渐增加了。每当一个主要的关键
枝节产生之后,无异就令其它许多枝节起了变化,而无从在未来发生了,而这些现象都是无从处理的。当然,在与未来打交道时,我们都必须对那些我们所依赖的消灭枝节,加以谨慎处理。”
“这我知道,首席发言人。”甘迪柏回答的语气中,有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干涩。
首席发言人听了也不以为忤。“注意那些以红色表示的象征曲线。它们有着某种型态。对所有显现的迹象,它们应该是杂乱无章的,这也只有靠每一位发言人,对谢顿原始计划不断加以精确化所应该有的体认。看起来,它似乎无法预测出到底应该对‘计划’的哪一处去加以精确的界定。再加上每一位发言人的能力差异,我很早就怀疑,这个由‘谢顿计划’所拟出的黑色方程式,和由历来那些发言人所添加上去的红色曲线界说,是否真的是遵循着某种严格的定律;依赖时间因素的多寡方面,我也深表怀疑。”
甘迪柏冷然地望着岁月在墙上
过,看着那些红黑夹杂的方程式逐渐变为一种令人产生催眠现象的
型态。当然,这种型态的本身并不具有任何意义。真正有意义的,在于这个型态所组成的象征。
不断有明亮的蓝色
线在型态中出现,有时候变得很
、很大,然后跟着又隐入那些红与黑之中。
首席发言人说道“‘偏离正轨的蓝
’,”他语气中有股很乏味的勉強。“如果这种现象不断产生的话,那我们很快就要达到‘偏离世纪’了。”
果然他们看到了。单单由“谬尔危机”所产生对整个银河系造成震撼的现象,就可以从“时机成
推算表”中那些越变越
的蓝色
线体会到——它
到根本无法消融的地步——令整个房间里都呈现出一片蓝光,污染了(也只能找到这个字眼来形容)整面的墙壁。
它到达极限之后,才逐渐消退下去;变细、变淡,足足延续了一世纪之久,才终于不再出现。当它消失,当整个“计划”又转变成红与黑的
调时,也就是表示当时“第二基地”的伟大首席发言人布里姆·巴威尔,又支配了历史演变的正轨。
向前,向前…一直推演下去——“终于到达现在了,”首席发言人很舒服的道。
再往前,往前——然后就呈现出一个紧密
结在一起,红黑
杂的闪动不定的大结。
“那就是‘第二银河帝国’成立的时期了,”首席发言人说。
他关掉“时机成
推算表”让房间恢复原来的光线。
“实在是个令人感动不已的经验。”甘迪柏说。
“不错,”首席发言人笑着说“而你也一直很谨慎的未把感情表
出来,免得你表达错误。不过,这没关系。让我把我想说的重点告诉你吧。”
“首先,你应该可以注意到,自布里姆·巴威尔以后,‘偏离正轨蓝
’就一直未再出现过——换言之,也就是说,在过去一百廿年中未再出现过。你就应该注意到,在以后的五百年中,并没有‘偏离正轨’的合理或然
。你也应该注意到,我们已经开始在界定未来‘第二银河帝国’以后的‘心理史学’方向了。当然你也毫无怀疑的知道,哈利·谢顿——虽然是个不世出的天才——但却并非一定无所不知的人。是由我们在替他不断修正改进。我们现在所了解的‘心理史学’,远比他当初所知道的还要多。”
“谢顿把他的推算终止在‘第二银河帝国’诞生的阶段,而我们却能比这个阶段更往前推算。诚然,假如我说得不客气一点,这个新的‘超时空计划’之所以再能向前跨一大步,主要还是要归功于我的努力;也因此才使得我能一直屹立在目前我这个职位上。”
“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要你不必跟我讲一些毫无必要的废话。就凭了这点,你怎么能结论说‘谢顿计划’毫无意义,它当然是毫无缺点的。它安然度过‘偏离世纪’的事实,不容置疑——当然这应该归功于巴威尔的天才——也足以证明它乃是毫无瑕疵的。究竟它有何弱点,年轻人,才让你认为‘计划’是毫无意义的呢?”
甘迪柏全身发硬的站在原地。“你说得很对,首席发言人。‘谢顿计划’的确是毫无瑕疵的。”
“那么,你收回原先的讲法罗?”
“没有,首席发言人。它毫无瑕疵也就是它的瑕疵。而且它的毫无瑕疵正是它致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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