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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微缩
 奇妙的航程--第六章微缩

 第六章微缩

 格兰特不知道怎样进行准备。就待在坐位上,迈克尔斯菗风似地猛然站了起来,朝四周看着,好象在对所有设备进行最后一分钟的检查。

 杜瓦尔把他的图表放到一边,开始摸索着他的‮全安‬带。

 “要我帮忙吗,大夫?”科拉问道。

 他抬头看了着说“啊?唤不必了。只要把这带扣扣上就行了。好啦,扣上了。”

 “大夫…”

 “什么事冲地又抬起头来,看到她那分明有诸难以说出口的样子,一下子耽起心来了。“是不是激光器出了毛病,彼得逊‮姐小‬?”

 “啊,不是。我只是想说,您同里德大夫为了我的事发生争执,我很过意不去。”

 “那没有什么。别去想它。”

 “我还得谢谢您把我要来了。”

 杜瓦尔认真地说道“我是非得有你不可。除了你,别人我信不过。”

 科技走到格兰特身旁。他刚才还扭头注视着杜瓦尔,现在正在拨弄自己椅子上的带子。

 “你知道这带子怎么系吗!”她问道。

 “这东西看来比普通‮机飞‬上的‮全安‬带复杂。”

 “是复杂些。噶,你这钩子钩得不对。让我来。”她向格兰特探过身子,这就使他不由自主地凝视着她那近在咫尺的半个脸蛋,同时闻到她身上谈香水的微弱芳馨。他克制着自己。

 科技小声说“很抱歉,刚才我是否使你难堪了,但是我处的地位也使我为难啦。”

 “我发现你目前所处的地位使我感到顶惬意…不,请原谅。我说走了嘴。”

 她说“我在《CMDF》的地位,与一些男人的地位完全相当,但是由于我是女人这个完全不相干的事实,我就到处受拘束。人们对我不是过多照顾,就是显得屈尊俯就,可是这两种态度我哪种都不愿接受,至少在工作上不接受。这就使我什么事儿也办不成。”

 格兰特心想,这道理是显而易见,可是没有说出口来——如果面对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以后老得有所克制,那对他将是一种考验,其严峻程度或许要超过他所能忍受的地步。

 他说“不管你别如何——关于这一点,我不想发议论——你倒是这条船上最镇静的人了,杜瓦尔除外;我认为他还不明白他已经上了这条船了。”

 “别低估了他,格兰特先生。我明确告诉你,他明白他已经上了这条船了。如果他表现镇静,那是因为他认识到,这次使命比他个人的生命重要。”

 “是为了宾思斯的秘密吗?”

 “不。是因为这还是第一次在这种规模上运用微缩技术,而且目的是抢救人的生命。”

 格兰特问道“用那个激光器‮全安‬吗?在它差一点穿透了我的手指以后,还用它吗?”

 “在杜瓦尔大夫手里,那种激光光束将把凝块毁掉,而不会触动它周围的组织的一个分子。”

 “你对他的才能评价很高呀。”

 “这是全世界对他的评价。我有根据持同样看法。我从取得硕士学位以来,一直同他在一起工作。”

 “我猜想,他不会仅仅因为你是女人,就对你显得过于迁就,或给予太多照顾。”

 “对,他不这样。”

 她回到自己的坐位,轻巧地,一下子就把‮全安‬带系上了。

 欧因斯喊道:“迈克尔斯大夫,我们在等你哩。”

 迈克尔斯本来已经离开坐位,在舱里各处慢慢走动,目前,他显得心不在焉、犹豫不决。他把早就系好了带子的人员挨个看了一遍,答应道“啊,知道了。”然后他坐了下来,把自己的‮全安‬带系上了。

 欧因斯从他那个“气泡室”翻身跳了下来,很快地检查了各人的‮全安‬带以后,又回到室內,把自己的也系上了。“行了,格兰特先生。告诉他们,我们准备好了。”

 格兰特照他说的做了,扩音器几乎马上就响起来:

 “《海神号》注意,《海神号》注意。这是使命完成以前最后一次口头联系。你们还有六十分钟的‮实真‬的时间。微缩过程一经结束,潜艇上的计时器即将给出六十的读数。你们得随时注意计时器上的读数,它每次,即每隔一分钟,将减少一个单位。千万不要,我重复一遍,千万不要信赖你们对时间推移的主观感觉。你们一定得在读数减到零以前,从宾恩斯体內撤出。如果你们不撤出,即使手术成功,宾恩斯也会死亡。祝你们一切顺利!”

 话声停止了。格兰特说了一声“就是这么回事。”除此之外,他再也找不到比较新颖的话来鼓舞自己已经在消沉下去的情绪了。

 使他自己吃惊的是,他发现自己把这句话大声说出来了。

 坐在他旁边的迈克尔斯说“对了,是这么回事。”说着,他居然还勉強笑了笑。

 在了望塔里,卡特在等待。他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念头;宁愿待在《海神号》上,而不要留在外边。这一小时将是难熬的,而自己如果待在能随时了解当时情况的地方,心里就会觉得好受些。

 突然通过开路线路,传来了无线电报清脆的嗒嗒声;听到这个,他身子颤动了一下。助手在接收端平静地说:“《海神号》报告,全体人员都系上了‮全安‬带。”

 卡特大声喊道:“开动微缩器!”

 恰当的技术员的恰当的手指按下了恰当的操纵盘上标有“微缩”字样的恰当的电键。卡特心里想:这象是一场每个人都有适当位置,每个动作都有规定的一场芭蕾舞,一场谁也看不到结局的舞蹈。

 按下电键所起的作用表现出来了。微缩室尽头的墙向一边隐没,同时渐渐显出一个悬挂在与天花板平行的铁轨上的、‮大巨‬的、蜂窝似的圆盘。噴气气流使它的吊臂保持在高于铁轨十分之一英寸的平面上,它就这样静悄悄地、无‮擦摩‬地朝《海神号》移动,最后到达了潜艇的上空。

 对《海神号》上的人员来说,这个几何图形构成的圆盘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象个麻面怪物向他们近。

 迈克尔斯的前额和秃头上布満了开珠。他庒低了嗓子说道“那就是微缩器。”

 格兰特刚张开嘴,迈克尔斯就匆忙补充道“别问我这东西是怎么工作的。欧因斯知道,但我不懂。”

 格兰特不由自主地抬头向后看了欧因斯一眼。欧因斯铁板着脸,显得紧张。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一只手,这只手现在正抓着一铁杆——艇上比较重要的操纵装置之一,格兰特这么猜想;他抓着这操纵杆,好象感觉到某种实体、某种強有力的东西,能给他安慰似的。也可能是,接触他自己设计的船体的任何部分,对他就是一种慰藉。他,与其他任何人相比,应该更加明白这个“气泡”的力量(或弱点),而这个“气泡”将使他们能待在微观规模正常环境之中。

 格兰特转过眼去,有意无意地看了看杜瓦尔,只见他的薄嘴稍稍咧开,出一丝笑意。

 “你神色不安,格兰特先生。你的职业不是要求你能在不平静的处境下保持平静吗?”

 真见鬼!人们往公众耳里灌关于间谍、特务的神话,不知都灌了多少年了?

 “不是这样,大夫。”格兰特冷静回答道。“‮我干‬这行的,在不平静的形势下保持平静,就意味着快快送死。要求我们做到的不过是,行动靠理智,而不管自己的感情怎样。我想,你是不会感到不安的。”

 “对了,我感到有兴味。我是満怀——満怀神奇之感的,我好奇得不得了,‮奋兴‬得要命——不是不安。”

 “照你看来,死的可能大不大?”

 “但愿不大。不管怎样,宗教可以给我安慰。我已经做过忏悔,对我来说,死亡不过是一道门槛。”

 格兰特对此没有什么恰当的话可说,所以也就没有答腔。对他来说,死亡是一堵没有门窗的墙;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头脑里的这个想法,尽管自己认为很合逻辑,但针对目前盘绕在这同一头脑中的不安之感(这,杜瓦尔已经准确地看出来了),它并没有起什么安慰的作用。

 使他感到糟糕的是,他知道自己的前额在出汗,或许就象迈克尔斯那样,额头上満是汗珠;他也知道,科拉正在瞅着他,‮愧羞‬之情立刻转为轻蔑。

 他感情冲动地问道“那么,你忏悔了你的罪孽了吗,彼得逊‮姐小‬?”

 她冷漠地回答道“你想到的是什么罪孽呢,格兰特先生?”

 对此,他也无法回答,因此只好颓然缩进椅子里,仰面看着这时正好悬在他们头顶上的微缩器。

 “在被微缩的时候,会有什么感觉呢,迈克尔斯大夫?”

 “我想,不会有任何感觉。这是一种运动形式,一种向內的缩小运动,而如果微缩以匀速进行,那么就会象以乘匀速自动电梯下降一样,不会有什么感觉。”

 “我想,理论上是这样。”格兰特还是目不转睛地瞅着微缩器。“实际的感觉呢?”

 “不知道。我还从来没有经历过。但是,动物在微缩过程中,丝毫没有惊慌的表现。他们继续进行正常活动,没有中断现象,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动物?”格兰特突然愤怒地转过头来凝视着迈克尔斯。“动物?有没有对人进行过微缩呢?”

 “恐怕,”迈克尔斯说“我们很荣幸的是第一批。”

 “真令人激动,让我再问一个问题。对生物——任何生物——进行微缩,最小达到过什么程度?”

 “五十,”迈克尔斯简短地回答道。

 “什么?”

 “五十。这就是说,缩小的程度,以长度计算,是正常长度的五十分之一。”

 “就象把我缩小到大约一英寸半高。”

 “对。”

 “不过我们将要大大超过这个程度。”

 “对啦。大约到达一百万,我想。欧因斯能告诉你准确的数字。”

 “准确数字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这是从来还没有试验过的高度微缩。”

 “说得对。”

 “我们当开路先锋,得到了这么高的荣誉,你认为我们受得了吗?”

 迈克尔斯居然搜寻到了几个略带幽默的字眼,他回答道:“格兰特先生,恐怕我们就是得经受住才行。我们现在正在被缩小,就在此刻;很明显,你并没有什么感觉。”

 “我的天啊!”格兰特嘟哝了一声,又抬起头来,有点发愣,两眼直腾瞪地朝上看。

 微缩器的底部发出一种无光芒,它在眼前闪耀,但不眩目。看来眼睛是感受不到这种光的,但是对于神经来说一般都能感受到这种刺,因此,当格兰特闭上眼睛以后,虽然一切实物都从眼前消失了,他仍然能感受到这种笼统的、无从说明其特点的亮光。

 迈克尔斯肯定一直在注视着格兰特无济于事地闭着眼睛。他说道“这不是光,不是任何形式的电磁辐。它是我们这个正常世界所没有的能的一种形式。它刺神经末梢,我们的大脑就把它感受为光觉,因为它没有别的感受这种刺的途径。”

 “它有什么危险吗?”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不过我得承认,从来还没有什么别的东西经过这种高強度处理。”

 “又是打先锋,”格兰特嘀咕着。

 杜瓦尔大声喊道:“灿烂辉煌!象是创世纪的光辉!”

 “潜艇下面的六角形砖在辐作用下发光了,《海神号》本身从里到外更是通明透亮。格兰特坐的椅子简直可以说是火焰做成的,然而仍旧保持坚实、凉慡。甚至连他周围的空气也亮了,他呼昅的是冷光。

 他的旅伴们和自己的手寒森森地闪闪发光。

 杜瓦尔明亮的手光芒四地移动着,划了一个十字,他的闪亮的嘴也在一张一合。

 格兰特问道“杜瓦尔大夫,你是不是突然害怕了?”

 杜瓦尔温和地答道“人们祈祷不仅仅是出于恐惧,也是为了表达有幸能见到上帝创造的奇迹的感激心情。”

 格兰特內心承认,这个回合又吃了败仗。他简直太不争气了。

 欧因斯大声叫道:“快着墙壁。”

 它们现在正以眼睛可以觉察出来的速度向各个方向漂流,而天花板则在向上移动。这个大房间的各个角落都笼罩在逐渐加重的阴暗之中,透过发亮的空气看去,显得越发朦胧跳。微缩器现在成了一个庞然大物,它的外围和边界已经看不清楚了。蜂房的每个缺刻都发出一道这种超自然的亮光,就象是灿烂繁星在黑暗的天空中列队行进。

 格兰特发现自己在‮奋兴‬之中,紧张不安之感在逐渐消失。他好容易把眼光转过去,匆忙地看了看其他人。他们都在向上张望,被这光,这凭空出现的‮大巨‬距离,这扩展成了一个宇宙的房间,这变得不可理解了的宇宙住了。

 在投有预示的情况下,这光减弱下来,成了暗红色;同时突然响起了无线电讯号断续的,清脆的共鸣声。格兰特哈了一惊。

 迈克尔斯说“洛克菲勒中心的别林斯基说:‘在被微缩的过程中,主观感觉一定会起变化。’这话很多人都不理会,但这讯号声听起来确实不一样。”

 格兰特说道“你的声音并没有变。”

 “这是因为你和我都在受到同等程度的微缩。我讲的是那些必须穿越微缩间隙的感觉,那些由外界引起的感觉。”

 格兰特把发来的电报翻译过,念道:“微缩暂停。是否一切良好?立即回电!”

 “大家都好吗?”格兰特嘲讽地大声问道。没有人答话。于是,他说,沉默就是同意,随即拍发了回电:“一切良好。”

 卡特他那干燥的嘴。当微缩器开始发光的时候,他在尽心竭力,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它。他知道,房间里每一个人,包括那个最不重要的技术员,也都在密切注视着。

 对于活人从来没有进行过微缩。也从来没有对象《海神号》如此‮大巨‬的东西进行过微缩。从来没有对任何东西,不论是人还是动物,活的还是死的,大的还是小的,进行过強度这么高的微缩。

 他得承担责任。他得为这场连续不断的恶梦承担全部责任。

 “潜艇小了!”这是管微缩电钮的技术员几乎显得兴高采烈的一声低语。这句话在卡特看着《海神号》缩小的时候,通过通信系统清晰地传了出来。

 微缩的速度就在开始的时候很慢,因此只有根据被潜艇覆盖的地板上铺设的六角砖结构的变化情况,才能知道微缩正在进行。船体周围原来只是部分显出来了的六角形图案,现在在慢慢向外扩展,最后,那些早先完全被邀役的砖也开始显出来了。

 《海神号》四周,所有六角形图案都显出来了;微缩速度加快了,最后,这条船就象一块放在热板上的碎冰,在不断缩小。

 卡特观察过上百次微缩,然而哪一次的印象都没有他现在亲身经历到的这么深刻。船好象被‮烈猛‬投进一个无底深渊,在一片死寂中,不断往下掉,而随着距离增大到几英里、几十英里、几百英里…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现在潜艇成了个小白甲虫,趴在被无数白砖包围着的位于微缩器正下方的一块‮央中‬红色六角形砖上——“零号座”

 《海神号》还在往下掉,还在缩小;卡特吃力地扬起一只手,微缩器的亮光消褪成了暗红色,微缩停止了。

 “查问一下他们怎么样了,我们再继续进行。”

 完全可以设想他们很可能已经死了,或者——这也同样糟糕——已经不能有效地完成最起码的任务了。要是这样,那他们就失败了,而这一点还不如现在就知道。

 通信技术员说“回电来了,‘一切良好。’”

 卡特心里想:如果他们已经丧失活动能力,他们也很可能自己觉察不到这个事实。

 但是,这起无法查明的。如果《海神号》的船员说一切良好,那就只好假定一切良好。于是,卡特说道:“把船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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