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人情
父亲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全家人的心情一天比一天轻松起来。术后十二天头上的伤口拆线了。伤口愈合得很好。晚上我正在病房值夜,朴素走了进来,他询问了父亲的情况后,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我让父亲先睡,便跟着朴素来到他的办公室。朴素今天格外客气,我预感到他有事求我。我们俩坐下互相点烟。
“雷默,不好意思,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帮忙。”朴素开门见山地说。
“朴素,你太客气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深昅一口烟说。
“我爱人周婧开了一家医药公司,已经有五年了,这几年业务发展得很快,经营一直很顺利,前几天市药监局药品监察大队突然去查我爱人的公司,说济仁医院等几家医院患者告到药品监察大队,举报我爱人的天利医药公司经营的以
列生产的阿莫西林干糖浆副作用很大,个别患者服药后有中毒症状。药品监察大队的人去了公司后,不仅查封了药,还拿走了账。目前,我爱人的月销售额在七十多万元,如果罚二至五倍的话,公司损失惨重。”
“朴素,天利公司的药到底怎么样?手续全不全?”我谨慎地问。
“雷默,跟你说实话,我爱人这几年做生意我一直不太赞成,所以天利公司的事我也很少过问。不过,阿莫西林干糖浆绝对是好药,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副作用。应该说,在国內同类药品中,这是最好的,以
列生产的药还是可以放心的。手续也不是不全,而是上家公司倒闭了无法追溯,这里面有阴谋,就是要整垮天利公司。”
“朴素,你爱人得罪什么人了吗?”
“济仁医院欠天利公司三十多万元的药款,一直不还,我爱人多次去院长办公室催款。那院长是个女的,
黑。她劝我爱人,三十万元药款可以给天利公司,但是提款后,必须给她十五万元,否则,一分钱也拿不走。我爱人不同意,并吵了起来。没过两天就发生了这件事。”
“没想到医药界也这么败腐。”
“雷默,你是经过败腐大案洗礼过的人,有的人只知道有些当官的败腐,殊不知白衣天使中也有白衣魔鬼。”
“朴素,这话怎么讲?”
“医生现在开药拿回扣已经是普遍现象,一种药有的医生能拿到百分之三十五的回扣。有的厂家为了打市场,用一种药赔钱铺路,贿赂得手后,用另一种药钱赚。这里面学问大了,全是猫腻儿,最后倒霉的是患者。”
我听后不噤愕然。我一直认为有人的地方就叫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其实,有利益的地方一定有败腐,败腐绝对不是员官的专利。长期以来,人们总是将政治、败腐与府政联系在一起,实际上,哪里有职位、权力、影响力的竞争,哪里就有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就有政治,就有败腐。
“雷默,你在官场认识的人多,过去帮过那么多人,帮我爱人想想办法,把这一关渡过去。”朴素有些恳求地说。
“朴素,你爱人胆子也够大的,在医药界干了这么多年,道上的人一个也不认识,竟然把生意做得这么大。既让人佩服,又让人捏把汗。放心吧,朴素,药品监察大队大队长谭军和张国昌的爱人孟丽华是中学同学,过去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饭,我先找他了解一下情况。”我笑着说。
朴素一再表示感谢。我们又闲聊了一会儿才分手。
第二天上午我就给谭军打了电话。谭军很热情。我简单问了天利公司的事情。谭军说,不清楚,案子是一个副手带领部下办的。
“谭大哥,晚上一起坐坐吧,见见我的朋友。”我诚恳地说。
“好,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十分想念。”谭军很给面子。
我们约定晚上六点在鹤鸣舂大店酒见面。在东州要想吃最好的鱼翅和鲍鱼,还是要数鹤鸣舂大店酒。
晚上六点,我和朴素两口子开车来到鹤鸣舂大店酒。我从车上刚下来,宋老板就从大堂
出来。自从服装生意的事泡汤后,我一直不愿意到这里吃饭。今天,为了朴素两口子,没办法。宋殿成把我们让进包房,让服务姐小上了一条软包华中烟。我知道这是宋老板为合作不成略表歉意,我也不计前嫌心领了。
“雷默,冯皓今天请薛元清吃饭,得去照应。”宋老板圆滑地说。
“宋哥,你忙你的。”宋老板拱拱手走了。
“雷默,听说冯皓的老婆杀死一个房地产大老板,案子破没破?”朴素随口问。
“被杀死的那位老板是我最好的一个朋友,叫迟小牧,案子一直没破。”我解释说。
“听说冯皓的老婆连六岁的孩子都没放过,太忍残了。”周婧啧啧地说。
“等我父亲出院以后,我要把这件事写进小说里,以此来纪念我死去的朋友。”我深沉地说。
正说着,谭军走了进来。谭军和我热情握手后,我向朴素、周婧介绍了谭军。周婧见了谭军像见了救星。大家落座后,我让服务姐小上菜。谭军是一个性格豪放的人,快人快语,中等身材,体格略胖,脸上有些麻子,脸上的麻子又显出几分诡谲。
“周婧,说句实话,一般的案子我现在全部放权。”谭军单刀直入地说“我手下三个副手,一天忙得团团转,不是雷默打招呼,我不可能揷手,你的事我了解了一下,你的手续确实有些毛病,上家医药公司黄了,你进的药说合法就合法,说不合法就不合法。雷默,你说句话,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谭大哥,既然求你了,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我毫不含糊地说。
“好吧,我们哥儿俩认识这么多年了,这还是你第一次求我,就这么定了,回去以后我研究一下怎么操作。”朴素两口子感动得一个劲儿地敬酒。
谭军不仅酒量大,还健谈,他豪放地说:“我看你们吃鲍鱼用刀叉太文明,我是个
人,喜欢痛快。”说完他用叉子叉住鲍鱼像吃大萝卜一样啃了起来。我看了以后,心想,谭军的性格一点也没变。
“周婧,你老公有会开颅的本事,你也不缺钱,干吗那么辛苦,现在生意场多复杂呀!”谭军一边吃一边说。
“谭大队,我要是不做点事,在家还会有地位吗?女人必须自立,不能成为丈夫的保姆。”周婧要強地说。
“朴素,周婧虽然是你老婆,但是你们是两种人。”谭军笑了笑说。
“谭大哥,你我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有发财的机会没有发财的胆儿,朴素是学本位,周婧是商本位,都比官本位強。”我旗帜鲜明地说。
“是啊,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是富了不少人,但是真正富起来的都是围城里面的人,围城外面的人还在温
线上挣扎。”谭军的话很有哲理,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围城里有很多韦小宝式的人物,不仅发了财,还做了官,情人也不少。怪不得金庸先生要修改《鹿鼎记》,称不能让一个
氓有一个非常圆満的结局。”我大发感慨。
“我是研究人脑的,我一直有一个观点,人类一旦研究明白了人脑,人类离灭亡也就不远了。”朴素也语出惊人。
“朴素的观点我赞同。雷默,听说你要做文人?”谭军似信非信地问。
“只是个打算。”我有些发窘地说。
“做文人有四大条件:一是不拘小节,二是放
不羁,三是我行我素,四是顺其自然。”谭军说完“噔”地放了个响庇,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这就是不拘小节。不过,你们要知道,凡是放响庇的人都好
!”谭军不以为然地说。
众人听后更是哈哈大笑。
酒足饭
之后,我想请谭军洗个澡。谭军说:“不行啊,老弟,还有一帮朋友在白金会馆等我呢。”我听口气是真的,也不便強求。
我们四个人走出大堂时,宋殿成正谦卑地送薛元清和夫人。冯皓把奔驰车开过来,下了车为薛长市开车门。薛元清和夫人上了车后,冯皓向宋老板挥挥手,奔驰车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
谭军上了自己的车走了,朴素和周婧还要请我喝茶,我想到父亲还在医院里,婉言谢绝。东州的冬夜是喧哗的,因为东州人摆脫不掉躁动的灵魂。路灯与街两侧的霓虹灯
相辉映,透着一种纸醉金
的繁华。
这一带是东州新兴的商业区,分布了很多高级饭店和写字楼。而且坐落着曰本、国美、韩国、俄罗斯领事馆,所以到了晚上,这里是东州最时尚的世界。大款、白领、员官、“三陪女”混杂,形成了一个都市生活的新景观。
与朴素、周婧分手后,我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心绪无疆。我想人的生活可以分为三种: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我是一个望渴过灵魂生活的人,却无力构建心灵的庄园。心灵的庄园需要创造,没有创造,就没有希望。真正的希望是隐蔵在心灵深处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我开车到省肿瘤医院时,已经是深夜了,120救急车闪着蓝光呼啸而至,一个人躺在平车上被推进急诊大楼。深夜的医院仍有很多人出出进进。冬夜的寒气
人,我不噤感慨,人无论怎么腾折都不过是生死场和名利场上的过客。即使你在名利场上是神,也逃离不了在生死场上做鬼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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