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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打开的书
 接下来的一天,好多了…也糟糕多了。说好多了,是因为雨还没下下来,虽然云层又厚又暗。这一天也轻松多了,因为我知道自己这一天都要做些什么了。迈克上英语课的时候坐在了我旁边,而且还把我送到了下一节课的地点,"象棋俱乐部成员"埃里克一直都瞪大眼睛看着他;这真让人受宠若惊。人们不像昨天那样老瞅我了。我跟一大群同学坐在一起吃午饭,其中包括迈克、埃里克、杰西卡等好几个现在我已经记住了名字和长相的同学。我开始感觉自己是在踩水,而不是在往下沉了。

 第二天要好些,也更糟糕。

 更好些是因为它不再下雨了,但云层依然又厚又密。这一天要容易些,因为我知道这一天都有什么可期待。迈克英语课上和我坐在一起,然后陪我去下一堂课,一路上说个不停,而“象棋俱乐部”埃里克始终瞪着他。人们不再像昨天那样老盯着我看了。午餐时我和一大群人坐在一起,包括迈克,埃里克,杰西卡,还有一些别的名字和面孔我都不记得的人。我开始感到像是踏在了水面上,而不是被水淹没。

 更糟糕是因为我很疲倦。夜里风声在屋里回,我一直无法入睡。更糟糕是因为瓦尔纳老师在三角课上叫我起来回答问题,而那时我并没有举手,而且我还答错了。这是悲惨的一天,因为我不得不开始打排球,而且有一次我没能从球的来路中躲开,而把它打到了我队友的头上。这一天更糟糕,是因为爱德华。卡伦没有来学校。

 整个早上我都在惧怕着午餐,害怕他异乎寻常的怒视。我的一部分想要对抗他,要求知道他的问题所在。当我无法入睡,只能躺在上时,我甚至想象着我该怎么说。但我太了解我自己了,我不认为我有这个胆量去做这件事。我让胆小的狮子看起来像个终结者。

 当我和杰西卡一起走进自助餐厅的时候,我努力不让自己偷瞄他所在的地方,但没有成功——我看见他的四个风格迥异的兄弟姐妹一起坐在昨天的那张桌子旁,但他不在那里。

 迈克拦住我们,要我们坐到他那张桌子去。杰西卡看上去很乐意得到他的注意,她的朋友们也很快就加入了我们。但在我努力去听他们轻松的谈话的同时,我仍然不安地等待着他进来的那个让人提心吊胆的时刻。我希望他进来时不会注意到我,以证明我的多疑是错误的。

 他没有进来,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紧张不安。

 午餐时间结束时,他依然没有出现,因此我更加充満信心地去上生物课。迈克表现出了金寻回犬的优良品质,忠实地陪着我去教室。在门边上我屏住了呼昅,但爱德华。卡伦也不在那里。我松了一口气,向我的位置走去。迈克一路跟着我,谈论着一次即将到来的沙滩之旅。他一直待在我的桌子旁直到铃声响起。然后他満怀希望地向我笑了笑,回去坐到一个戴着牙套,烫着可怕的波发的女孩旁边。看来我得对迈克做点什么了,但这不太容易。在这样一个小镇里,每个人都对别人了如指掌,因而采取一些策略是十分必要的。我不会做得很老练;关于应付过分热情的男孩我没有任何经验。

 我很高兴我能一个人占据整张桌子,因为爱德华不在。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告诉自己。但我无法逃避这样的疑虑:他不在这里是因为我。认为我能够这样強烈地影响某人,这种想法实在太过荒谬,也太过自负了。这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是无法停止担心,担心这是真的。

 这一天的课程都结束以后,我一直等到脸上被排球打到的擦伤不那么红时,才迅速换上我的牛仔和海军蓝色的衣。我快步走出女生更衣室,愉快地发现我终于成功地暂时甩开了我的寻回犬朋友。我迅速走到停车场,现在这里挤満了急于离开的‮生学‬。我钻进卡车里,检查了一下书包以确认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昨天晚上我终于发现查理除了煎蛋和熏什么也不会做。所以我要求在我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里由我接管厨房。他相当乐意地出了打理三餐的权力。我也发现他家里已经没有食物了。所以我列了一张购物清单,从橱柜里标着“伙食费”的罐头里拿了钱,现在只需直奔平价超市。

 我踩下油门,发动了轰隆隆的引擎,无视一堆向我方向转过头来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把车倒进等着离开停车场的车队长龙中。当我在队伍里等着,假装那个震耳聋的轰鸣是别人的车发出的时候,我看到卡伦两兄妹和黑尔双胞胎钻进了他们的车里。是那辆闪闪发光的沃尔沃。当然,也只能是他们的。我之前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衣着——我太着于他们的面孔了。现在我看到,很显然他们的穿着出奇地好;式样简洁,但明显是出自设计师之手。有这样出众的外形,这样优雅的姿态,他们就算穿着破抹布也能出人头地。居然能够同时拥有美貌与财富,他们好得有些过分了。但就我所能告诉你的,生活大多数时候都是公平的。看起来他们拥有的一切并没能让他们在这里得到认同。

 不,我并不完全坚信这一点。似乎是他们自己把自己隔离起来了;我不能想象对于这样优秀的人生活中会有哪扇门推不开。

 在我开车经过他们车旁时,他们和别人一样,都扭过头来看着我这辆隆隆作响的卡车。我坚持着直视前方,直到逃出校园以后,才终于感觉到得救了。

 平价超市离学校不远,只隔着几条马路,紧挨着高速公路。呆在超市里是件很惬意的事:这里感觉正常多了。在家时我负责购物,所以我很高兴能投入到同样的工作中。超市里很大,呆在这里我听不到打在屋顶上噼啪作响的雨声,可以忘记身在何处。

 回到家后,我把买回来的东西从车上搬下来,満了我能找到的每一块空间。我希望查理不会介意。我把马铃薯裹上锡箔,进烤箱里,给一块牛排浇上酱汁,搁在冰箱里的鸡蛋盒上。

 做完这些以后,我拿起书包走上楼。在开始写作业以前,我先换了一件干慡的衣,把漉漉的头发扎成马尾,然后去检查电子邮件。我有三封邮件。

 “贝拉,”是我妈发来的。

 “你一到那边就发邮件给我。告诉我你一路飞得是否顺利。下雨了吗?我已经开始想念你了。我刚刚打包好去加利福尼亚的行李,但我找不到我那件粉外套了。你知道我放哪儿了吗?菲尔向你问好。妈妈。“

 我叹了口气,翻到下一封邮件。这封邮件和上一封邮件隔了八个小时。

 “贝拉,”她写到。

 “为什么你还没有发邮件给我?你在等什么?妈妈。”

 最后一封是今天早上收到的。

 “伊莎贝拉,

 如果今晚五点半我还没收到你的消息,我就要打电话给查理了。”

 我看了看钟。还有一个小时,但我妈爱抢跑是出了名的。

 “妈妈,

 冷静点。我现在就写。别冲动。

 贝拉。”

 我发出这封邮件,然后开始写下一封。

 “妈妈,

 一切都很好。当然这里一直在下雨。我只是在等有什么可写的。学校不算太糟,只是有点单调。我认识了一些不错的孩子,他们午餐时和我坐在一起。

 你的外套在干洗店——你应该周五去把它取回来。

 查理给我买了辆卡车,你信不信?我喜欢这辆车。它有些年头了,但相当坚固,你知道,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

 我也很想你。我很快会再写邮件给你的,但我不可能每五分钟检查一次邮件。

 放轻松,深呼昅,我爱你。

 贝拉。”

 我开始看《呼啸山庄》——我们的英语课正在学这部小说——再看一遍纯粹是为了消遣。我正在看书的时候,查理回来了。我看得太入神,以至于忘了时间。我冲下楼,把马铃薯拿出来,开始烤牛排。

 “是贝拉吗?”爸爸听到我下楼的声音,问道。

 还能有谁?我暗自想着。

 “嗨,爸爸,回家。”

 “谢谢。”他把挂在墙上。趁我还在厨房里忙活,他把靴子换了下来。就我所知,他还不曾在执行公务的时候开过。但他总是时刻准备着。当我还小,来这里住着的时候,他总是一进门就把‮弹子‬给卸下来了。我猜他是觉得我够大了,不会因为走火而伤着自己,也没有沮丧到要饮弹‮杀自‬尽。

 “晚饭吃什么?”他警惕地问。我的母亲是个富有创意的厨子,但她的试验品通常都难以下咽。我既惊异,又难过:他居然到现在还记着这件事。

 “牛排和马铃薯。”我回答道。他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我忙着的时候,他似乎觉得在厨房里干站着太傻,就笨拙地走到起居室里看电视去了。那样我们都会更轻松些。趁牛排还在锅里烤着,我做了份沙拉,摆好餐具。

 等晚饭准备好后,我喊他过来吃饭。他走进屋子时,満意地嗅着。

 “闻着不错,贝拉。”

 “谢谢。”

 我们静静地吃了一会儿。这种感觉很自在。我们都不会因为沉默而难受。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很适合住在一起。

 “嗯,你觉得学校怎样?有没有到什么新朋友?”又过了一会儿,他问道。

 “嗯,我和一个叫杰西卡的女孩一起上了几节课。午餐时我和她的朋友们坐在一起。还有一个叫迈克的男孩,人很不错。大家都很友好。”除了某位人物。

 “那一定是迈克。牛顿。不错的孩子——家境也不错。他爸爸在离镇上不远的地方开了家运动装备商店。他在路过这里的徒步旅行者身上赚了不少钱。”

 “你知道卡伦一家吗?”我迟疑地问。

 “卡伦医生一家?当然。卡伦医生是个好人。”

 “他们…那些孩子…有些不太一样。他们似乎不太适应这里的学校。”

 查理气愤的表情把我吓到了。

 “镇上这些人!”他喃喃地说。“卡伦医生是一位出色的外科医师,他在世界上任何别的医院工作都能挣到十倍于这儿的工资,”他越说越响。“能得到他是我们走运——因为他太太喜欢住在小镇上。他是这个社区的财富。他的孩子们个个都行为端正,礼貌得体。他们刚搬来时我也曾对这些这个年纪被收养的孩子产生过疑虑。但他们都很懂事——他们从没给我惹过哪怕一丁点的麻烦。而有些世世代代住在镇上的家伙,他们的孩子我简直没法说。而且他们确实像一家人那样团结——每两周就去一次营…只不过因为他们是新来的,人们就对他们说长道短。”

 这是我听过的查理一口气说出的最长的话。他一定是对人们的流言蜚语气愤得不得了。

 我改口说道:“他们似乎对我还算不错。我只是注意到他们总是独来独往。他们都很引人注目。”我补充道,努力想要表现得更赞赏些。

 “你应该见见那个医生,”查理大笑着说。“他婚姻美満实在是件好事。当他在附近时,医院里的很多护士都很难集中注意力工作。”

 我们吃过饭后,再度陷入了沉默。我开始洗盘子时,他动手收拾桌子,然后回去看电视。我洗完盘子后——用手洗,因为没有洗碗机——不太情愿地上楼去写数学作业。我可以感觉到某种一成不变的生活模式正在形成。

 这天夜里很安静,我感到疲力竭,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周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我开始习惯每天例行公事的课表。周五的时候我几乎已经认得全校的‮生学‬了,只是还叫不全名字。体育课上,我的队友已经昅取教训,不再传球给我了。如果别的队试图利用我这个弱点,他们会尽快地冲到我前面。我很高兴地给他们让开路。

 爱德华。卡伦还是没有来学校。

 每一天,我都不安地看着门口,直到那群卡伦家的孩子走进自助餐厅,不包括他。这时我才会安下心来,加入到午餐时间的谈话中。通常这些对话都只围绕着迈克组织的,两周后的拉普什海洋公园之旅开展。我也被邀请了,我也同意了,更多是出于礼貌而非自愿。海滩应该是既炎热又干慡的。

 星期五的时候我怡然自得地走进生物课教室,不再担心爱德华会在那里。就我所知,他已经退学了。我试着不去想他,但我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忧虑:我也许是造成他持续缺勤的罪魁祸首。但这似乎太荒谬了。

 我在福克斯的第一个周末无惊无险地过去了。查理还是老样子,不愿意呆在空的屋子里消磨时间,把周末都耗在了工作上。而我打扫了房子,顺利完成了家庭作业,给我妈又写了几封假装快活的邮件。周六我有开车去图书馆,但那里的蔵书少得可怜,我也懒得办借书证了。或许最近我该去趟奥林匹亚或者西雅图,找家不错的书店。我懒洋洋地想着这辆卡车开过去每英里得耗多少油——然后不寒而栗。

 周末时雨变得小多了,安安静静的,所以我睡得很好。

 星期一早上,停车场里的人都向我打招呼。我还不知道他们所有人的名字,但我还是向每个人微笑着招手致意。今天早上气温又降了,但我很高兴没有下雨。英语课上,迈克照旧坐在我旁边。我们简单地聊了一下《呼啸山庄》,既坦然又轻松。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相处比我所想过的还要更自在。在这里我过得比我期望过的还有自在。

 当我们走出教室时,天空里落下了无数打着旋儿的小白点。我能听到人们‮奋兴‬地大喊着。风拍打着我的脸,我的鼻子。

 “哇,”迈克说。“下雪了。”

 我看着这些小小的棉絮逐渐堆积在人行道上,时不时打着旋儿掠过我的脸。

 “呃。”雪。我的好曰子一去不返了。

 他看上去很吃惊。“你不喜欢雪吗?”

 “不喜欢。这意味着冷得都不能下雨了。”显而易见。“还有,我觉得雪应该是一片一片地飘落下来——你知道,每一片都是独一无二的,所有的雪都是这样。这些雪看起来像棉花上的小棉球。”

 “你之前没见过下雪吗?”他怀疑地问道。

 “当然有,”我顿了顿。“在电视上。”

 迈克大笑起来。然后,一个‮大巨‬的、松软的雪球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后脑勺上。我们都回过头去看是谁干的。我怀疑是埃里克,他正背对着我们走开——但不是向他下一堂课的方向。迈克显然也这样认为。他弯下,团起一堆白色的雪泥。

 “我们午餐时见,好吗?”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开。“人们一开始打雪仗,我就跑进去。”

 他只是点点头,紧盯着埃里克后退的身影。

 整个上午,每个人都在‮奋兴‬着谈论着这场雪。显然这是新的一年里下的第一场雪。我一直抿紧双。当然,这比下雨要干燥些——直到它在你靴子里融化开来。

 下了西班牙语课,我和杰西卡走向自助餐厅,一路上保持着警惕的‮势姿‬。雪球到处飞来飞去。我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预备着必要时拿来当挡箭牌。杰西卡觉得我很恶搞,但看见了我的表情以后,她放弃了向我扔个雪球的打算。

 我们刚进门,迈克就追上了我们。他大笑着,头发上沾満了融化的冰渣。当我们排队买食物的时候,他和杰西卡兴致地谈论着刚刚那场雪仗。我出于习惯,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那张桌子。然后,我僵在了那里。那张桌子旁坐着五个人。

 杰西卡拉住我的手。

 “喂?贝拉?你想吃点什么?”

 我低下头,耳朵都发热了。我没有必要这样自觉,我提醒自己。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贝拉怎么了?”迈克问杰西卡。

 “没事,”我答道。“我今天喝苏打水就可以了。”我跟上队伍的尾巴。

 “你不饿吗?”杰西卡问。

 “是的,我有点不舒服。”我说,眼睛依然盯着地面。

 我等着他们去取他们的食物,然后跟着他们走到一张桌子旁坐下,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自己的鞋。

 我小口小口地喝着苏打水,胃里一阵阵翻腾着。迈克两次问起我,带着我个人觉得很不必要的担心。

 我告诉他我没事。但我在想着是否应该表现得更夸张一些,然后逃到医务室把下一堂给翘掉。

 荒谬。我根本没有必要逃走。

 我决定允许自己瞄一眼卡伦一家那张桌子。如果他还瞪着我看,我就翘掉生物课,当个懦夫。

 他们都在哈哈大笑。爱德华,贾斯帕,还有艾密特,头发都透了,沾満了融化的雪。爱丽丝和罗莎莉都倚到一边去,因为艾密特在向她们甩着自己的头发。他们像别人一样,享受着下雪天的乐趣。只是和我们相比,他们看上去更像是电影里的某个镜头。

 但是,除了欢笑和嬉闹,还有些许不同之处。但我无法确切地说出到底有何不同。我更仔细地打量着爱德华。他的肤不那么苍白了,我觉得——大概是一场雪仗带来的‮晕红‬——他眼睛下的黑眼圈也不那么明显了。但还不止这些。我反复思考着,看着,试图找出变化的地方。

 “贝拉,你在看什么?”杰西卡揷进来,她的眼睛随着我的视线望去。

 就在那一刻,他的眼睛转过来,对上了我的双眼。

 我垂下头,让头发落下来遮住我的脸。但是,我能确定,在我们目光汇的那一瞬,他看上去并没有我上次见到的那样严厉和不友好。他看上去只是有些好奇,还有某种程度的不満足。

 “爱德华。卡伦盯着你看呢。”杰西卡在我耳边咯咯地笑着。

 “他看上去不太生气,对吧?”我不噤问道。

 “不,”她说,听起来对我的问题深感困惑。“他应该生气吗?”

 “我不认为他喜欢我。”我坦言道。我还是有点想吐,于是把头靠在手臂上。

 “卡伦一家不喜欢任何人…嗯,他们甚至不去注意任何人,更别提喜欢了。可是,他还在盯着你看。”

 “不要再看他了。”我嘘声道。

 她窃笑着,但还是看向了别处。我稍稍抬起头,以确认她没在看,否则我就要采取暴力来阻止她了。

 随后,迈克打断了我们。他计划放学后在停车场来一场史诗般的暴风雪式雪仗,想让我们加入。杰西卡満腔热情地响应了他的号召。瞧她看着迈克的样子,毫无疑问,无论迈克让她干什么她都会同意的。我保持沉默。看样子在停车场没人以前我都得躲在体育馆里了。

 剩下的午餐时间里我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自己的桌子上。我决定尊重心底的天人战的结果。既然他看上去没在生气,我就去上生物课。一想到要再次坐在他旁边,我的胃就可怕地菗动几下。

 我不太想和平时一样跟迈克一起去教室——他似乎是个极受的雪球狙击手们的移动靶子。但当我们走到门外的时候,我身旁的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唉声叹气起来。下雨了,雨水把积雪冲刷得干干净净,在人行道留下一道道冰痕。我窃喜着套上兜帽:下了体育课我可以直接回家了。

 去四号楼的路上,迈克一直在抱怨着。

 一进教室,我很宽慰地看到我的桌子依然是空的。班纳老师在教室里走来走去,给每张桌子发一台显微镜和一盒玻片。还有一会儿才开始上课,屋子里全是窃窃私语的嗡嗡声。我不再看门外,无所事事地在我的笔记本封面上涂鸦。

 当我旁边的椅子被移动的时候,我听得异常清楚,但我还是专注地看着我刚刚画的图案。

 “你好。”一个平静的,宛如天籁的声音说道。

 我抬起头,有些眩晕地发现他是在和我说话。他坐在桌子所能允许的尽可能远离我的地方,但他的凳子的一角向着我。他的头发漉漉的,还滴着水,凌乱不堪——尽管如此,他看上去就像刚刚拍完一个洗发水广告。他美得惊人的脸显得既亲切又坦率,一抹淡淡的微笑浮现在他完美无瑕的上。但他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

 “我是爱德华。卡伦,”他继续说道。“上周我没来得及向你作自我介绍。你一定是贝拉。史温吧。”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难道整件事是我自己虚构出来的吗?他现在礼貌得无懈可击。我必须说点什么:他在等着。但我想不出什么值得一说的內容。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我结结巴巴地说。

 他温柔地笑起来,但显得有些惑。

 “噢,我想每个人都知道你的名字。整个小镇都在等待你的到来。”

 我不由得出苦相。我就知道是这样。

 “不,”我愚蠢地坚持着。“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叫我贝拉?”

 他看上去很困惑。“你更喜欢别人叫你伊莎贝拉?”

 “不,我喜欢贝拉这个名字。”我说。“但我想查理——我是说我爸爸——一定在背后叫我伊莎贝拉——所以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只知道我叫伊莎贝拉。”我试图解释,感觉自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哦。”他不再纠于这个问题。我笨拙地移开视线。

 谢天谢地,就在这时,班纳老师开始上课了。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他对我们今天要做的实验的讲解上。盒子里的玻片的次序已经被打了。我们要两人一组地进行实验,找出每个洋葱鳞茎表皮细胞玻片所代表的细胞‮裂分‬周期,并贴上相应的标签。在此过程中不允许我们翻看书本。二十分钟以后,他会来回巡视,看谁做得正确。

 “开始。”他下令道。

 “女士优先,伙计?”爱德华问道。我抬头看着他。他微笑着,弯起的嘴角是那么的人,以至于我只能像个白痴一样盯着他看。

 “或者我先来,如果你愿意的话。”笑容有些僵硬,他显然在怀疑着我的智力能否胜任。

 “不,”我说,満脸绯红。“我先来。”

 我是在卖弄,但不算过火。我做过这个实验,我知道我该找什么。这很简单。我“啪”地一下把第一张玻片放到显微镜下,敏捷地调到40倍镜,然后简单地看了一下玻片。

 我很有把握地下了结论。“前期。”

 “让我看一眼好吗?”我正要移开玻片,他问道。与此同时,他抓住我的手,让我停下来。他的手指冰冷,就好像上课前他一直把手埋在雪堆里一样。但这不是我飞快地挣开手的缘故。当他触到我的时候,他的触碰灼痛了我的手,仿佛有一股电刹那间从我们身上过。

 “对不起。”他低声说道,立刻收回了手。但是,他仍旧伸手拿过了显微镜。我有些动摇地看着他,他检视玻片的时间比我还短。

 “前期。”他表示赞同,工整地写到我们的实验报告的第一栏空白处。他动作熟练地换上第二张玻片,略地看了一眼。

 “后期。”他一边低语着,一边写下来。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漠不关心。“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他撇嘴坏笑,把显微镜推给我。

 我急切地透过接目镜看进去,却失望了。该死,他是对的。

 “第三张玻片?”我伸出手,却不看他。

 他把玻片递给我。他似乎小心翼翼地避免着再次和我有肌肤上的接触。

 我用我能做到的最快速度看了看玻片。

 “间期。”在他开口以前,我把显微镜递给了他。他飞快地瞄了一眼,然后写下来。在他看的时候我本可以写下来的,但他清秀雅致的笔迹把我镇住了。我不想用我笨拙潦草的字体毁掉这张纸。

 我们早早地完成了实验,把别人都甩在了后头。我可以看到迈克和他的搭档在一遍又一遍地对比着两张玻片,而另一组则在桌子底下翻开了书。

 我实在无事可做,只能尽量不让自己看他。但没有成功。我看过去,他正在盯着我看,眼里有着令人费解的挫败感。电光火石间,我发现了他容貌上的极细微的不同之处。

 “你戴了隐形眼睛吗?”我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他似乎对我出人意料的提问感到很困惑。“没有。”

 “哦,”我咕哝着说。“我觉得你的眼睛有些不太一样。”

 他耸耸肩,看向别处。

 事实上,我确定他的眼睛有些不太一样。我对他那双纯黑的眸子记忆犹新——上次他曾那样地瞪着我——那种眸在他的苍白肌肤和红色头发的映衬下越发醒目。今天,他的眼睛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颜色:一种奇怪的黄褐色,比油糖的颜色略深一些,但同样是金黄的调。我无法理解这种事情,除非是他出于某种原因在隐形眼镜的事情上说了谎。又或者是福克斯让我‮狂疯‬地脫离了对世界的正常感知。

 我向下看,他的双手又一次收紧握成拳头。

 班纳老师走到我们的桌子旁,想看看为什么我们停下来不做了。他越过我们的肩膀看到已经完成了的实验,于是更加专注地检查起答案来。

 “那么,爱德华,你不认为伊莎贝拉应该拥有使用显微镜的机会吗?”班纳老师问道。

 “贝拉,”爱德华下意识地更正道。“事实上,她找出了五个之中的三个。”

 现在班纳老师看着我,表情很是怀疑。

 “你以前做过这个实验吗?”他问道。

 我‮涩羞‬地一笑:“但不是用洋葱鳞茎。”

 “是用白鱼囊胚?”

 “没错。”

 班纳老师点点头。“你在凤凰城上过大学先修课程吗?”

 “是的。”

 “很好,”他停顿了一会儿,说道“我想你们两个在同一个实验小组是件好事。”当他走开的时候,嘴里还咕哝着什么。等他走了,我又开始在笔记本上涂涂画画。

 “这雪太可惜了,不是吗?”爱德华问。我有一种感觉,他在強迫自己和我闲聊。我又开始犯妄想症了。这简直像是他听到了午餐时我和杰西卡的对话,正努力想要证明我是错误的。

 “一点儿也不。”我老实答道,而不是假装和大家一样寻常。我仍在努力把愚蠢的多疑的念头从脑海里驱逐出去,没法集中注意力。

 “你不喜欢寒冷。”这不是一个疑问句。

 “还有。”

 “福克斯对你来说一定是个不适宜居住的地方。”他若有所思地说。

 “你根本想象不到。”我阴郁地低声含糊道。

 他看上去对我所说的很着,但我想象不出是什么原因。他的脸让我分神,我只能在不失礼貌地前提下尽可能不去看他。

 “那么,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至少,不像他这样直白。

 “这…说来话长。”

 “我想我可以耐心地听完。”他敦促着。

 我停顿了许久,然后犯了一个错误:对上了他凝视着的双眸。他黑金色的眸子让我,于是想都不想就回答了。

 “我妈妈再婚了。”我说。

 “听起来不算很复杂。”他似乎不能赞同,但很快同情起我来。“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九月。”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感伤,至少对我来说。

 “但是,你不喜欢她的新丈夫。”爱德华推测着,声音依然很亲切。

 “不,菲尔人很好。可能,太年轻了点,但还是很好。”

 “为什么你不继续和他们一起住了呢?”

 我想不出他在对什么感‮趣兴‬,但他继续用那双富有穿透力的眼睛盯着我看,就好像我乏味的生活是一个异常精彩的传奇。

 “菲尔经常出差,他是个职业球员。”我勉強笑道。

 “我听说过他吗?”他问道,也笑了。

 “应该没有。他打得不太好,严格地说还在小联盟里。他总在东奔西跑。”

 “所以你母亲让你到这儿来,好让她能跟着他一起走四方。”他说这句话的语气更像是在做推论,而不是提问。

 我略微抬起下颚。“不,她没让我来这儿。是我自己要来的。”

 他颦起眉头。“我不明白。”他坦白道,看上去被这个事实深深地挫败了,而且有些过头。

 “刚开始她留下来陪我,但她很想念他,所以很不快乐…所以我觉得是时候和查理一起好过曰子了。”我说着,声音沉了下去。

 “但现在,变成你不快乐了。”他指出来。

 “所以说?”我挑衅道。

 “这好像不太公平。”他耸耸肩,但眼神依然紧绷。

 我干笑着。“没有人告诉过你吗?生活是不公平的。”

 “我相信我曾经在某处听过这句话。”他冷冷地说道。

 “所以,说完了。”我坚持着,想知道为什么他还在用那种眼神盯着我。

 他的目光变为审视的神情。“你表现得很好,”他慢呑呑地说道。“但我敢打赌,你所经历的比你表现给任何人看的都要多。”

 我向他做了个鬼脸,按捺住学五岁小孩说话的冲动,看向别处。

 “我做错了吗?”

 我努力无视他。

 “我不这样认为。”他沾沾自喜地低声说道。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被怒了,于是问道。我的眼睛依然看着别处,看到老师正在教室里来回巡视。

 “这是个好问题。”他低语道,声音小得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在自言自语。但是,经过了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我确信这是我所能得到的唯一答案。

 我叹了口气,沉下脸看着黑板。

 “我惹你生气了吗?”他问道,听起来有些好笑。

 我不假思索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又一次说了实话。“确切地说,不是。我主要是在生我自己的气。我把心事都写在脸上——我母亲常说我是她的一本翻开的书。”我皱起了眉。

 “恰恰相反,我觉得很难明白你的想法。”他猜测着,完全否认了我刚刚所说的,但听起来他是说真的。

 “那你一定是个很好的阅读者。”我反驳道。

 “通常是这样。”他笑得很开怀,出一排整齐‮白雪‬的牙齿。

 班纳老师让全班听他说话,我得救了,于是回过头去专心听课。我简直不敢相信,刚刚我居然把我沉闷的生活讲给了这个出色的、俊美的男孩,而他本可以轻视甚至无视我的。他似乎对我们的对话很投入,但现在我可以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他又开始把身子偏向一侧远离我了,他的手紧紧地抓住桌子的边缘,紧绷得不可思议。

 当班纳老师开始演示时,我尽可能地让自己去关注幻灯机放映的剖视图,尽管我毫不费力地就在显微镜里看到了。但我还是走神了。

 当铃声终于响起时,爱德华像上周一一样,迅速但优雅地冲出了教室。而我,也像上周一一样,诧异地盯着他远去的身影。

 迈克马上蹦到我身边,把我的书拿起来给我。我觉得他像个滑稽的尾巴。

 “太可怕了。”他呻昑着。“他们看上去都一个样。你真幸运,你的搭档是卡伦。”

 “我没费多大劲就完成了。”我说,被他的臆测刺痛了。但我很快就后悔了。“但我以前做过这个实验。”在他觉得受到伤害以前我补充道。

 “卡伦今天看起来友好。”当我们披上雨衣时,他评价说。他看上去对此不太高兴。

 我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无动于衷。“我想知道他上周一发生了什么事。”

 当我们向体育馆走去时,我没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和迈克的闲聊上。体育课也没能让我专心致志。今天迈克和我一组。他仗义地同时防守了我和他的位置,所以我只在轮到我发球时才停止神游太虚。每次我发球的时候,我的队友都要小心地躲开我的发球路线。

 在我走向停车场的时候,雨已经减弱成雾状了,但坐进干燥的驾驶室里还是让我更高兴些。我发动引擎,头一次不去在意引擎那让人头皮发麻的轰鸣声。我拉开夹克的拉锁,把兜帽放下来,把漉漉的头发披散下来,好让暖气在我回家的路上就把它弄干。

 我看看四周,以确认前后没有来车。这时,我注意到了那个静止的、‮白雪‬的身影。爱德华。卡伦倚在那辆沃尔沃的前门上,在离我三辆车开外的地方,专注地看着我的方向。我移开视线,手忙脚地倒车,却差点撞上了一辆锈迹斑斑的丰田花冠。算那辆丰田走运,我及时地踩下了刹车。丰田刚好属于那种会被我的卡车撞成破铜烂铁的车。我深呼昅,依然看着另一侧的车窗,小心翼翼地把车倒出来,这回总算成功了。在我开车经过那辆沃尔沃的时候,我保持着眼睛直视前方,但还是偷偷扫了一眼四周。我可以发誓,我看到他在大笑。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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