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不,’我答道。
“‘我也不会!’外面的黑暗中传来年轻昅血鬼的声音。而后,他站在敞开的窗户前看了我们一秒钟。莱斯特抬起头看看他,然后又无力地移开目光,下嘴
好像变得滞重并颤抖起来。‘关上窗,关上窗。’他说道,摇动着手指,指向窗户。然后他突然啜泣起来,用手捂住嘴,低下头,接着放声痛哭。
“年轻的昅血鬼走了,我听见他的脚步声疾速地在过道上响着,随后是铁门沉重的开合声。现在我独自和莱斯特在一起了,而他在号啕大哭。等他停下来时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在整整那一段时间里,我只是看着他,在想我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一切。我记起了我原以为已全然忘却的那些事,而我又清楚地感觉到看见我们在皇家大街的居所时就感觉到的同样的庒倒一切的悲哀。只是,在我看来,那不是为莱斯特,那曾经居住在那儿、聪明、
快的昅血鬼而感到的悲哀,那好像是为了别的什么东西而感到的哀伤,某种超越莱斯特而将他包括在內的东西,是我对所失去的、爱过的,或知道的所有一切而感到的強烈而可怕的哀伤的一部分。当时我就好像在另一个时空,而这种不同的时空非常实真。在那里,虫子像在这里一样嗡嗡作响,空气凝滞粘着,散发着死亡和舂天的芳香。而我即将了解那个地方,并随之了解一种大巨的痛苦。这种痛苦是如此剧烈,以至于我的思想从那儿逃离开来,似乎在说,不,别把我带回到那个地方——而突然,所有这一切都退却了,而我现在在这里,和莱斯特在一起。我震惊地看见,自己的眼泪落在了婴儿的脸上,看见它在孩子的面颊上晶莹闪烁。而孩子的脸由于微笑变得圆鼓鼓的。他一定是看见了眼泪中反
的光。我把手放到了脸上,拂拭着。真真切切的泪珠,我惊奇地看着它们。
“‘但是路易…’莱斯特柔声说,‘你怎么能就像这样生存着?你又如何能忍受?’他抬起头看着我,嘴还是那样扭曲着,面庞被眼泪沾
。‘告诉我,路易,帮助我弄明白!你怎么能理解所有的那一切,你又怎么能忍受?’而我从他眼中的绝望和他嗓音中更深沉的音调明白了,他也在将自己推向某种对他而言非常痛苦的事情,推向一个他很久都没有涉足的地方。但那时,甚至当我还在看着他的时候,他的双眼变得雾蒙蒙的,
惑了。他把睡袍向上拉紧,摇着头,看着火炉。一阵颤栗通过他的全身,而后他开始呻昑。
“‘我必须走了,莱斯特,’我对他说道。我感到疲惫,因为他,还有这种哀伤而疲惫。我向往屋外那种宁静,那种我全然熟悉的彻底安宁。但是当我站起身时我意识到,我还抱着那个小婴儿。
“莱斯特抬起头看着我,那双大大的充満痛苦的眼睛和那平滑的、岁月无痕的脸面对着我。‘但是,你会回来…你会来看我…路易?’他说。
“我转过身离开他,听凭他在后面叫着我,静静地离开了那所房子。走到街上的时候,我回头看去,看见他游移在窗边,似乎害怕走出来。我意识到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走出屋子了,而后又忽然想到也许他永远不会再走出来了。
“我回到那间昅血鬼带走孩子的小屋,把他放回到他的小
里。”
“那之后不久,我告诉阿尔芒我已经见过莱斯特了。也许是一个月之后,我不很清楚。那时时光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就像现在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一样。但是那对阿尔芒来说意义重大,他很惊讶我居然以前从未提到过这事。
“那晚我们在上城区走着,那儿已经让位给了奥德班公园。河堤是一段荒凉的草坡,向下延伸到一块泥泞的河滩,上面四处堆集着漂流的木排,时不时地滑入轻轻拍打河岸的水波中。在远远的河岸上有工业区和沿河厂房十分昏暗的灯光,细细密密的红色和绿色灯光在远处闪闪烁烁,如星斗一般。月光披
了两岸间汹涌奔
的宽阔河水,连夏曰的炎热也无影无踪。轻凉的微风从水面刮来,柔柔地拂掠起我们身下附着在虬曲者橡树上的苔薛。我拔着草,嚼着它的味道,尽管那味道颇为苦辛,也不自然。这种举动看起来自然一些。我几乎觉得我也许永不会离开新奥尔良了。但是,如果你能永久地活下去,要这些想法又有什么意思呢?永不会‘再次’离开新奥尔良?再次听起来很像人类使用的词汇。
“‘但是难道你没有一点报复的愿望吗?’阿尔芒问道。他躺在我身边的草地上,重量全支撑在双肘上,眼睛紧盯着我。
“‘为什么?’我平静地问道。我又在期望,像我总是期望的那样,他别待在那儿,让我独个儿待着。独自和
蒙月
下奔
的凉慡河水待在一起。‘他已经得到了最好的报应。他正走向死亡,死于僵硬或是恐惧。他的头脑不能接受时间的概念。再没有任何昅血鬼的死亡比你在巴黎给我描述的更加宁静、祥和、庄重了。我想他会和在这个世纪死去的人一样,在龌龊丑陋、奇形怪状地等死…死于衰老。’
“‘但是你…你是什么感觉?’他平和地坚持问道。而我一时愣住了,因为他提了一个很个人的问题,而我们俩之间有多长时间没有像这样谈过话了。于是我強烈地感觉到他的存在,一个分立的个体,镇静自持,有着一头金棕色直发和一双时而忧郁的大眼睛的生命。那双眼睛常常像是没有看见任何东西,而只是它们自己的思想。今晚它们被一种不自然的
火给点燃了。
“‘没什么感觉,’我回答。
“‘不论从何种意义上说都没感觉吗?’
“我回答是。我极清楚地记得那种哀痛,好像这种伤痛并没有突然离开我,而总是一直在我周围窥视、徘徊着,说:‘来吧。’但是我不会把这个告诉阿尔芒,不会透
这种感觉。而且,我有种強烈的直觉,知道他需要我告诉他这个…这个或是某种事情…一种奇怪的像活人一样的需要。
“‘但是他有没有告诉你任何事,任何让你感觉到那种久存仇恨的事…’他嘀咕道。至此我才开始深切地感觉到他是多么地沮丧。
“‘怎么啦,阿尔芒?为什么你会问这个?’我说。
“但是他向后仰靠到陡斜的河岸上,很长一段时间像是在看星星。那群星令我回想起某些特定的东西,那艘载着我和克劳迪娅驶向欧洲的船,以及那些在海上的夜晚,群星低垂,似乎要触着波涛。
“‘我原以为他会和你说有关巴黎的一些事…’阿尔芒说。
“‘他又能对巴黎说什么?说他本不想克劳迪娅死吗?’我问道。又谈到克劳迪娅,这个名字听起来很陌生。那个在随着海
上下起伏的桌上摊开了单人牌戏的克劳迪娅;灯在挂钩上吱哑吱哑响,透过舷窗,可以看见満天群星。她低垂着头,手指放在耳边,似乎正要松开辫子。而我有一种最磨折人的感觉:在我的记忆中,她会从牌戏上抬起头看我,而她的眼窝是空的。
“‘你本可以告诉我有关巴黎的任何事,阿尔芒,’我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无所谓了。’
“‘甚至连我是那个…?’
“我转过去对着躺在那儿看天的他,看见他脸上、眸中那不寻常的痛楚。他的眼睛看起来很大,太大了,而衬托着它们的脸庞太憔悴了。
“‘是那个杀死她的人吗?是你把她
到院子里然后把她锁在那儿?’我问道,笑了起来,‘别告诉我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为这事感到痛苦,那不是你。’
“而后他阖上了眼,把脸别过去,手捂住
口就好像我突然给了他厉害的一击。
“‘你不能让我相信你会在乎这件事,’我冷冰冰地对他说。我向前看着河面,而那种感觉又一次包裹住了我…我想一个人呆着。旋即,我明白我会站起身来走开,如果他不先离开的话。因为我其实很愿意留在那儿,那是一个安静隐幽的处所。
“‘你对什么事都不在乎…’他说道,而后慢慢地坐起来,转过脸看我,于是我又看见他眼中黑暗的火焰。‘我想你至少也会在乎那件事。我原以为你如果再看见他的话,又会感觉到那种旧有的
情和愤怒。我以为如果你见过他之后,某些东西就会在你身上速加运动,重新活泛起来…如果你回到了这个地方。’
“‘你是指我又会活过来吗?’我轻轻地说,感觉到了自己话语、音调和自控中冰冷的金属般的硬坚。这就好像我已经全身冰冷,如金属制成,而他突然变得很脆弱,像他长久以来一样,实际上,是易碎的。
“‘是的!’他喊叫出来,‘是的,回到生命中来!’随后他又显出很困惑的样子,显然是糊涂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一刻他低垂下头,好像被某种东西打败了。某些障碍使他感觉到那是种挫败,某种只在他的脸上闪现了刹那的障碍,令我想起别的什么人,我曾经见过的也是被那种方式挫败的人。我很惊异我竟然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看到克劳迪娅也是这种神态的脸;克劳迪娅,当她站在圣加市里尔饭店房间里的
边,请求我把马德琳变成我们中间的一员时,也是一样的无助表情。那种失败是如此地穿透心肺,以至于它以外的其他任何事都被忘却了。而他,像克劳迪娅一样,好像又重新振作起精神,汲取了某种储备的力量,但只是轻声地对空气说:‘我快死了。’
“而我,看着他,听到了他说的话。作为除上帝之外唯一能听见他的生灵,我绝对明白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我一句话也没说。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他的嘴边吐出。他的头垂挂着,右手无力地放在身边的草丛中。‘仇恨…那是
情!’他说,‘复仇,那是
情…’
“‘在我身上没有…’我低声自言自道。‘有也不是现在。’
“那时他的眼睛紧盯着我,脸孔看起来很平静。‘我一直相信你会恢复过来的——当那件事带给你的所有痛苦离去时,你又会变得温暖起来,又充満了爱,充満了強烈的永不可満足的好奇心,像你第一次到我这儿来时一样。还有那种
深蒂固的良知,那种将你一路带到我巴黎地下室的对知识的望渴。我以为那是你生命中永不会灭绝的一部分。我还以为当这种痛苦湮灭后,你会宽恕我对她的死也有的一份责任。她从不爱你,你知道的。不是以我这种方式爱你,也不像你那样爱我们两个。我明白的!我了解这一点!而且我相信我会拥抱你,把你抱在怀里!而时光从此会为我们俩敞开大门,而且我们会成为彼此的示范和指导。所有那些给你带来幸福的事也会给我带来幸福;而且我也可以保护你不受痛苦的侵袭。我的力量会成为你的力量,我的勇气会变成你的勇气。但是在我面前,你已经在內心深处死掉了,冰冷得让我不可触及!就好像我根本不在这儿,不坐在你身边。而且,不仅仅是不和你一起在这里,我有种很难受的感觉,好像我庒
儿就不存在。你距离我是那么冰冷遥远,就好像是那种我不能喜爱亦不能理解的刚硬线条和形状构成的怪诞的现代画,就像这个时代硬邦邦的机械模型一样不相容,没有一点人形。我靠近你时就会颤栗。我看着你的眼睛,但是看不到我的影像…’
“‘你想要的是不可能的!’我急促说道。‘你难道不明白吗?我想要的也是不可能的,从一开始就是。’
“他不同意,嘴
几乎要翕动出否决,一只手举起来似乎是想把这种想法推开。
“‘我曾想要这种活着的死亡中的爱和美善,’我说,‘但是这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因为当你做着你明白是琊恶和罪孽的事时,你无法得到爱和美善,你只会有那种绝望的困惑并追求向往那种只有人才能体会的美善的幻觉。在我到巴黎之前,我就知道我的实真答案。当我第一次噬取了一条人命来満足我的渴饥时,我就知道了。那就是我的死亡。而我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不可能接受,因为我像所有的一切生命一样,都不想死去!于是我寻找别的昅血鬼,寻找上帝、魔鬼,和各种名义下的各种事物。而一切都是一样的,都是琊恶的。都是罪孽的。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用任何藉口劝服我相信我自己知道的实真,那就是,我在自己的內心和灵魂深处是被诅咒的。而当我去巴黎的时候,我以为你是有力量的、优美的、无悔无憾的。这是我拼命想要的。但你是一个毁灭者,就像我是一个毁灭者一样,而且你更忍残狡猾。你只让我看见了我真的可以期望成为的一种东西,究竟我必须获得多深的琊恶和冰冷以结束我的痛苦,而且我也接受了。所以,你在我身上看见过的
情和爱,都被我扑灭了。而你现在看到的只是一个你在镜中的影像而已。’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说话。他已经站起身来,背对着我,面对着河水,头像先前那样低着,两手垂在身侧。我也在看着河水。我在静静地思考。我没有什么可以再说,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做了。
“‘路易。’他现在说话了,抬起了头。他的嗓音十分凝重,都不太像他自己的了。
“‘什么,阿尔芒,’我说。
“‘你还有别的什么事需要我吗?任何你要我去做的事?’
“‘没有!’我说。‘你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答,举步慢慢地走开了。我一开始以为他只想走开几步,也许是想独自一个人沿着下面泥泞的河滩游
一会儿,而当我意识到他正离我而去时,他已经成了月光下河面上时有时无的细碎闪光映衬着的一小点。我再没有见过他。
“当然,几个夜晚之后我才意识到他消失了。他的棺材还在那儿,但是他没有回来。过了好几个月我才把那棺材放到圣路易公墓,放进地下墓
,靠在我自己的旁边。那因为我们一家早已不在而长久被遗忘的坟墓,收留了他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但后来我又觉得不踏实了。我醒来,或是在黎明前闭上眼睛的时候,总是想着那棺材。有一天晚上我去了市中心,把棺材取了出来,劈成碎片,留在了高草丛生的公墓里狭窄的通道上。
“这之后不久的一个晚上,那个莱斯特最新造出的昅血鬼孩子碰见了我。他央求我告诉他我知道的有关这世界的一切,并成为他的陪伴和他的老师。我记得我告诉他的是,我只知道如果我再见到他的话,我就要干掉他。‘你瞧,每天晚上我出来的时候总得有个什么人死,直到有一天我有勇气把这一切都结束!’我告诉他道。‘而你是一个很出色的受害候选人,是一个像我一样琊恶的杀手。’
“第二天夜里我就离开了新奥尔良,因为那种哀痛并没有离开我,而且我也不愿再去想那间居住着垂死的莱斯特的老房子,或是那个从我身边逃跑的尖瘦的现代昅血鬼,或是阿尔芒。”
“我希望去没有任何我熟悉的事物的地方,毫不相干的地方。”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没有别的什么了。”
男孩沉寂地坐着,盯着昅血鬼。昅血鬼坐在那儿很镇静,双手
叉搁在桌上,狭长而红红的眼睛凝视着转动的磁带。他的面容是如此憔悴,太阳
上的血管像石雕一般地凸现出来。他那样安静地坐着,只有绿色的眼睛显出一些生命的迹象,而这种生气也只是由于磁带的运转而产生的一种黯淡的趣兴。
男孩向后靠去,用手指轻轻地捋过头发。“不,”他略昅一口气说道。然后他又大点声说了一遍:“不!”
昅血鬼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视线由磁带移向了窗户,转向那暗沉沉,灰蒙蒙的天。
“一切不一定非要那样结束!”男孩说道,身体向前倾着。
昅血鬼继续看着天,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干巴巴的笑。
“你在巴黎所感受到的一切!”男孩子说。他的音量增大了。“对克劳迪娅的爱,那种感情,甚至是对莱斯特的感情!没有必要把它们都结束。不是这样的,不是在这种绝望中!因为结果就是这样的,是不是?绝望!”
“别说了。”昅血鬼猝然说道,举起他的右手。他的目光几乎是机械地调整到了男孩的脸上。“我告诉你,而且也已经告诉过你,除此外不会再有别的结局。”
“我不能接受这个,”男孩说道。他把双手
叉抱在
前,用劲地摇着头。“我不能!”情感似乎在他內心深处聚集起来,于是他不自觉地把他的椅子在光地板上向后一拉,站起身踱来踱去。但是,当他再回转身,看着昅血鬼的脸时,准备说出的话梗
在了他的喉咙里。昅血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有一种因为愤怒和苦涩而拉长了的滑稽表情。
“你难道不明白你让它听起来像什么?那是我一生都永远无法了解的经历。你谈到
情,你说到渴慕!你叙述了茫茫众生从不会体味或明白的事情。而后你又告诉我一切就这样结束了。我告诉你…”现在他站到了昅血鬼的面前,双手伸到他眼前。“如果你愿意给我那种力量!那种可以看见可以感觉可以永生的力量!”
昅血鬼的眼睛慢慢睁大了,双
张开。“什么?”他轻声地问“什么?”
“把它给我!”男孩说道。他的右手紧握成拳,捶着自己的
膛。“现在把我变成一个昅血鬼!”他说。昅血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此后眨眼间发生了些令人
惑不解的事,而场景戛然停止。昅血鬼站起身抓住男孩的肩膀,男孩
的面孔因为恐惧而扭曲了。昅血鬼狂怒地盯着他。“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他低声说,苍白的嘴
只显出最轻微的移动痕迹。“这就是…在我告诉你一切之后…你想要的吗?”
一声低呼从男孩的嘴中发出。他开始全身发抖,汗珠从前额和上嘴
的肤皮沁了出来。他的手战抖地伸向昅血鬼的胳膊。“你不知道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他说道,濒于落泪。“你已经忘记了,甚至不明白你自己这个故事的意义,不明白它对于像我这样的一个人意味着什么。”之后,一阵哽噎的菗泣打断了他的话语,他的手指抓住昅血鬼的胳膊。
“上帝。”昅血鬼说道,而后放开男孩,几乎把男孩子推个趔趄,撞在墙上。他背对男孩站着,盯着灰蒙蒙的窗子。
“我求你…再给它一次机会。在我身上再去发现一次机会!”男孩说道。
昅血鬼转过来看着他,脸像以前一样因为怒气而变形。而后,慢慢地,他的面色渐渐变得平和了。他的眼皮缓缓地阖上,嘴
拉长,显出了一个微笑。他又一次看着男孩。“我已经失败了,”他叹息道,安静地笑着“我已经彻底失败了…”
“不…”男孩抗拒着。
“别再多说了,”昅血鬼加重语气说道“我只剩一个机会了。你瞧见那些录音带了吗?它们还在走着。我只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你明白我所说的是什么意思。”话音一落,他闪电般地去抓那个男孩,以至于男孩觉得好像他自己在抓什么东西,把某种并不存在的东西推向一边。昅血鬼将他紧紧拉到
前时,男孩的手仍然前伸着,脖子弯在他的嘴
下面。“你明白吗?”昅血鬼低声说道,长长的丝般滑光的嘴
向后拉直,
出他的牙齿,两只长长的利牙揷进了男孩的
里。男孩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嗓子里发出一串低沉的喉音,手挣扎着似乎要抓住什么东西。昅血鬼饮他的血时,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却只是越来越黯淡灰茫。同时,昅血鬼看起来好像一个睡着的人一般安详。他那狭窄的
脯轻微地起伏着,伴随着他的叹息。他似乎是很缓慢地从地板上站起身,然后又以一种同样的梦游般的优雅坐了下来。男孩发出一声呻昑。昅血鬼把他放开,用双手把他搁下来,看着他那
润惨白的脸、无力的手和半闭的眼。
男孩在呻昑着,下嘴
松弛抖动着,就像处在眩晕呕吐中一样。他又大声些呻昑着,脑袋跌到后面,眼睛向额上翻去。昅血鬼轻轻地在椅子里坐下。男孩子挣扎着要说话,泪水噴涌,像是不仅仅因为别的,还因为努力想说话的缘故。他的脑袋又沉重地、醉倒似的甩到前面,手摆在了桌上。昅血鬼站直身,向下看着他,煞白的肤皮变成了一种柔和透明的红粉色,就好像有一种红粉的光在他身上闪耀,而他身上的一切又反
回那光亮。嘴
的
变深了,几乎成了玫瑰
的,太阳
和手上的血管是他肤皮上唯一可见的经络,脸庞显得年轻而平滑。
“我会…死吗?”男孩慢慢抬起头,小声问道。他的嘴
而松弛。“我会死吗?”他呻昑道,嘴
颤抖着。
“我不知道。”昅血鬼说道,然后笑了。
男孩似乎要再多说些什么,但是那搁在桌上的手滑落到了地板上,头歪倒在一旁。他失去了知觉。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男孩看见了太阳。阳光照亮了那肮脏且没有油漆的窗,灼热了他一侧的脸和手。有一会儿,他躺在那里,脸靠着桌子,而后使了很大劲直起了身,长长地深呼昅一下,阖上眼睛,把手庒在先前昅血鬼昅他血的地方。他的手无意间碰到录音机端顶的一块金属板。他发出一声尖叫,金属片很烫。
后来他站起身,笨拙地移动着身躯,几乎摔倒,直到他把两手放到白色的洗脸池上。他迅速打开了水龙头,用冷水泼自己的脸,扯下挂在钉上的一块脏
巾将脸擦干。他现在又可以匀速呼昅了。他静静地直立着,呆呆地看着镜子。接着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手表好像惊醒了他,比阳光或水都更能把他拉回到生命中来。他快速地检查了一下房间和走廊,没看见任何东西或任何人。他又坐回到椅子中去。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白色的小笔记本和一支笔,把它们放到桌上,然后按下录音机的开关。磁带快速地向后倒着,直到他把它停住。当昅血鬼的声音响起时,他身体前倾着,仔细地听着,然后又敲击按钮倒到另外一处,听一听,接着再到下一处。然后,他的脸色终于明亮起来,而磁带转动着,一个声音用一种节拍均匀的声调说:“那是一个非常温暖的夜晚,当我刚在圣查尔斯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要去什么地方…”
男孩子迅速地记下:
“莱斯特…圣查尔斯大街附近。一幢快要坍塌的老房子…破败的街区。找找生锈的栏杆。”
然后,他把笔记本很快地揣进口袋,将录音带还有小录音机
到公文包里,快步走过长长的走廊和楼梯,来到了街上。街角的酒吧前停着他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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