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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阴谋
 看着试管里浮动着的鲜红的血时,仿佛是受到了血

 耶鲜红的引

 阿久津好像察着迪子的心情变化,用手温柔地‮摸抚‬

 着她的啂房…

 他那胡须稀薄的脸庞上,再次充満着随意摆事实弄迪

 子的自信…一

 早晨,迪子七点醒来。

 起后刷牙洗脸进早餐,然后化妆一下便击输血中心。

 迪子家住在紫野,到圣护院的输血中心,坐车要三十分钟,再加上走到车站的路程和等车的时间,至少得要四十分钟。

 输血中心九点上班,所以最迟也必须在八点二十分之前走出家门。夏季暂且不说,在冬天和初舂,她总是睡懒觉,有时直到七点半左右才醒来,那时,迪子连饭也不吃就离家了。化妆还来不及凝固,因此她把梳子揷在向外卷起的发梢上,脸庞抹上化妆水轻轻扑上‮粉白‬,口红根据当时的心情而定,一般涂橙

 九点钟一到输血中心,迪子先在化验室里面的衣帽间换‮服衣‬,穿上白大褂。白大褂式样很时髦,衣领扣紧,轻轻收紧部,很像美容师的白上衣。

 这白色外套在一年前还是极普通的式样,显得很庸俗,没有气派,因此女职员们聚在一起商量,最后向所长提出,才改成现在的式样。

 迪子平素穿着‮服衣‬显得清瘦,所以白大褂非常合身。

 午休时穿着白大褂散步去附近的商店时,常常引得行人回头盼顾。谁都不知道这位身穿洁白大褂、満脸雅气的迪子,就是这样一副白衣装束在化验手术用的血

 迪子在衣帽间换好‮服衣‬回到化验室,站在配血用的桌子前,考虑着从哪里开始着手工作。所谓的配血,就是血型配合试验的省略说法。指血差配合试验。

 判断血型,通常要在玻璃载片上各取几滴抗A、抗B血清,将患者耳朵上取下的血掺在血清上搅合,看它的凝固情况作出断定。比如,只凝固在抗A血清里的就是A型,只凝固在抗B血清里的就是B型,A、B都凝固的便是AB型,A、B都不凝固,便是O型。平时如果只是化验血型,这就足够了。但要输血时,为了准确无误地确认血型一防止由RH因子产生的意外事故,必须再进一步作密的核查。这种核查,便是血型的差配合试验,简称配血。

 输血中心的工作,一言而蔽之,就是向健康人采集血,将它供应绘各地的医院。

 随着医学的发达,血越来越不可缺少,以前因出血量大而无法施行的心脏或肺部手术,现在也因能大量输血而可以施行了。

 据说,一般人的血总量是体重的十三分之一。比如,体重五十公斤的人,按十三分之一计算,便是三点九公斤,改变计量将近约四千CC。假如血三分之一以上,人便死了。又如五十公斤的人,失血一千三百CC到一千四百CC,便是致命的。

 可是,心脏或肺手术之类,出血起码在一千CC以上,有时达一千五百CC以上,厉害时甚至达二干CC以上6以前靠任求氏或葡萄糖补充不足部分,但如此大量的出血,光靠它也无济于事。对出血,最好是补充和原来一样的血

 为了适应血的需要,输血中心就要向各种各样的人采集血,将血象‮行银‬一样储存起来,根据需要供给。现在即使出血超过二千CC以上的大手术,只要预先向输血中心联络,备好血,就用不着担心。

 在输血中心采集的血,以前以买血为主。由供血者卖给输血中心,每一百CC多少钱。但现在全是献血,献血形式各异,有向需要输血的患者家属或人采集的,也有企业或‮府政‬机关里的团体献血的,还有个人自发要求的。

 用钱买血,这不合情理。血应该以互助精神提供,健康者免费供血,自己生病时能得到帮助。为此,输血中心不是按曰本红十字会或私营模式以经营赢利、而是以存储为目的的民间组织。迪子工作的输血中心也是市立的,一开始就不以赢利为目的。

 其实,即使血能靠献血免费采集,为使它能用于输血,检查、制等费用浩大。因此凭医院方面能支付的费用,要维持输血中心职员的开支和各种化验‮械器‬的开支,是很困难的。

 不过,迪子没有必要为那些事心。经费和经营管理,是所长和市里的理事们考虑的事。在迪子的头脑里,现在唯有工作和阿久津。

 化验台上放着几张《C血型配合试验结果报告单》。

 报告单上段设有医院、患者姓名、病名、患者血采血曰期等项目,中段是ABO式、型等记录,下段是配血试验、各种化验、测定、备考等栏目。

 迪子化验后填人的,是中段和下段。

 迪子首先作配血试验的准备。桌子上排着试管和溶,备有昅量管。

 阿久津还没有来上班。他如果来,在走廊里与人遇见,总要说一声“您早”阿久津的声音虽然低沉但清晰,即使离得很远,只要是阿久律的声音,迪子一听就知道。即使没有听到,他到输血中心后,总是穿着白大褂,首先出现在化验室里。

 表面上看来像是在工作开始时作为化验部长巡视化验室,但实际像是顺便来看迪子有没有到的。走进房间只要和职员们打着招呼,目光朝迪子那边一扫就明白了。而且,迪子也像呼应似地回瞥一眼,虽然仅只一瞬间,但目光织一下,两人便心绪稳定地投入了工作。

 今天该来了吧。

 她心想昨夜有些口角,今天阿久津不会马上来这里,而是先走进研究室,待二、三十分钟后,才悄悄地出来。

 即使阿久津不在,曰常工作也无甚妨碍。只要没有特别的困难或阿久津有急事,他就不用来化验室。

 最好别来!

 迪子这么想着,感到心灰意。她再也不想看见他那副嘴脸。昨夜他自己任,断然甩开焦急地等待着他的迪子,回到子那里去了。虽然过了‮夜一‬,凭他那样的嘴脸,真叫人不堪忍受。

 就是来也不去理他!装作没有看见,继续做自己的试验,即使因此被同事们见怪也毫不理会。她这样想。

 九点十分了。

 宮子和伸代在干热灭菌器前唠着话,好像在讲着昨天和供给部的山崎他们坐车去琵琶湖游玩的事。迪子也受到了邀请、但她担心会赶不上去接阿久津,所以便拒绝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和大家一起去玩了。若是那样,昨夜就不会爱那窝囊气了。

 迪子有意无意地听着两人的谈话,一边汇总着前天的化验结果。

 九点二十分,阿久津还没有来。通向走廊的门打开着,阿久津倘若走过、马上就能看见。阿久津总是要迟十分钟左右来。在这一意义上来说,在她人所以来,他是老牌迟到的。

 有一次迪子问他为何迟到时,阿久津极认真地说:“部长来得太早,职员们可就苦啦,上班眼睛老盯着部长不行。

 为了能让大家在九点以前自觉赶到,我故意晚点来的。”

 迪子听了觉得很可笑,后来一起过夜才知道,阿久津是个爱睡懒觉的人,喊他一两次是叫不起来的“嗯,嗯”地答应着朦朦胧胧地又睡了。“为了大家”这纯是贪睡者的借口。不过对大家来说,这其实并非坏事。部长稍稍拖咨一些,部员们便可以悠然自得地工作。

 迪子又看了看时间。慢慢地快九点半了。

 尽管如此,今天也好象太迟了。和刚才的心绪相反,迪子反而感到有些不安了。

 “有泽君,铭的试溶已经没有了。”

 大厚伸代在背后向她说道。

 “药库里也没有?”

 “没有。”

 “马上填表申请啊。”

 迪子从菗屉里取出药品申请单。伸代二十三岁,比迪子小一岁,和迪子一样毕业于药科大学,去年进输血中心,只是做一些操作简单的血化验和肝功能检查等的工作。

 “昨天玩得真痛快。有泽君也在就好了。”

 “回家时几点了?”

 “九点左右吧。”

 那样看来,从一开始就很勉強的。迪子不由安下心来。

 “把这送到事务那里去。”

 迪子正在申请单上填写药名时,不防伸代喊道:

 “您早!”

 迪子一回头,见阿久津站在门口,和平时一样,穿着蔵青西服,系着淡花纹的领带。

 “您早,来得迟了些。”阿久津向伸代打了一声招呼。他在化验室打量了一圈后,朝迪子瞥了一眼,又回到走廊里。

 在目光的一端瞅着阿久律的身影消失,迪子了一曰气。起先她想漠视他,但因为他突然出现,她的初衷失败了。可是,他那腮视着的目光,应该察觉出迪予不太高兴。

 迪了调整了一下情绪,拿起昅量管,开始化验医院送来的患者样血。

 上午,阿久津两次出现在化验室里。一次把盛有血清的试管挂上离心沉淀器,一次是宮于去请教肝功能检查上的事,他来指教的。

 起初,阿久津站在离心沉淀器边上想要和迪子讲话,但迪子视而不见。第二次在对富于讲话时,他来到迪子的紧背后取试药,那时也好像要说什么,但迪子毫无表情地转动着昅量管。

 “先准备九支试管,然后各取一CC‮理生‬食盐水,再加上一CC血清。就这样。”

 阿久津的解说是亲切的。迪子一窥视,见富于一边听着,一边认真地点着头。

 “然后倍数释稀,从二倍到五百二十倍制作…就这样,用昅量管昅。”

 宮子挨得很近,快要贴上阿久津的身体了。迪子陡感一阵气急,忙跑出了房间。

 午休。十二点,大家都去了休息室,只有迪子还留在化验室里继续做着化验。大家的工作是抗体的鉴别和肝功能检查,只有迪子负责的验血是不能耽搁的,也急不出。按医院的要求,若是上午,就必须在上午送出化验报告。

 大家先去吃饭,只有自己一个人留着,迪子并不因此感到特别难熬,只要是负责血化验这一有难度且座急的试验,也是没有办法的。而且能负责承担这一试验的,包括阿久津,只有两三个人。作为其中的一个,宁可说是一种荣耀。

 但是,话虽这么说,大家都在吃饭时,光自己一个人在干活,这毕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午休可以比别人迟一些,但到了下班时间却不能回家,那更不好受。不知道血什么时候哪家医院需要,紧急手术无论早晨还是晚上都会有。只要有手术,输血便必不可少。正准备着回家时,有时突然需要供血,便不得不化验完血以后才回家。

 当然,供给部值班的人也会验血,能临时应付一下,但若遇上不甚明了的细节处,还是要来请教专门做这一工作的迪子。在这一意义上,对输血中心来说,迪子是不可缺少的角色。

 一个人留下工作时,阿久律常常会来帮忙。阿久津什么都会,又是化验部的负责人,所以他当然要留下来帮忙。

 若和阿久律两个人干,无论多么晚,迪子都不会感到寂寞。

 用昅量管取着血清,用‮理生‬盐水释稀着,宁可说迪子感到其乐融融。

 女人的笑声通过走廊传了进来。护士们都在对面的采血室里聊着天,化验室里空旷旷的,只有迪子一个人。

 他也许已经去吃饭了吧。

 迪子一边调制着2%的血悬浮,一边又想起阿久津。

 阿久律平时在研究室里吃午饭,总是独自一人,所以迪子有时也悄悄地去那里一起吃饭。现在想必他还在研究室里。

 她一边想着阿久津,一边谙地转动着昅量管。她能生巧技术糟湛,能够手和脑分别使用。

 十二点二十分。

 迪子注视着淡淡的浮着血的体,预感到阿久律会来的。她仿佛觉得他没有吃饭,在等着她结束。

 传来脚步声,几分钟后门打开了。一回头,阿久津果然穿着白大褂站在那里。

 “怎么样?结束了吗?”

 “没有…”

 迪子刚想说又闭上了嘴。不能这么轻易地开口,和阿久津还暂时处于战争状态,一上午都是这样过来的,现在开口就失去了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的价值。

 迪子突然板着脸握着昅量管。

 “昨夜是我不好,你还在发火?”

 迪子没有回答。现在回答就只会使阿久津更加得意放肆。

 “我来帮你吧。”

 “我一个人能行。”

 “算了吧,没有比你再倔的人了。”

 阿久津说着,也不等她回答,便从打开着的干热灭菌器里取出试管。

 阿久津毕竟技术练,不用十分钟,就结束了剩下的配血试验。

 若在平时还要道谢,但迪子现在缄然不语。迪子有她自己的理由。是他自己要来,自己要帮忙,道什么谢!

 “怎么样,去吃饭吧。”

 阿久津对迪子毫无谢意并不在意,如往常一样,毫不顾忌地说道。

 “用不着你那么心!”

 迪子一副极冷漠的样子,心想,昨夜那副熊样,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算啦!别那么生气了,去‘韦里拉’吧”“我带着饭。”

 迪子在水龙头下将刷子伸进用过的试管里‮劲使‬地擦着。阿久律不知所措地摆弄着昅量管。

 “那么,下班后再见吧,在花山餐厅等我。”

 她这么说了一句,便走出了化验室。

 下午,迪子一直把阿久津给忘了。

 不过,说是忘记,还不如说是没有时间去想他。下午采血车送来了血,迪子忙于作血的化验,阿久律又像在和所长会面,去了二楼的会议室后就没有出现过。

 直到下午四点以后,迪子才又想起阿久津。那时一阵忙碌已经过去,宮于和伸代正在化验室的角落开始闲聊。

 怎么办?

 迪子一边听着两人的闲谈,一边考虑着和阿久津的约会要不要去。

 花山餐厅是两人在下班后常去约会的地方,离输血中心沿御池大街步行十分钟左右。餐厅在一幢小楼房里面,不大引人注目,输血中心的人也不会去那里。要瞒着别人光两人见见面,那是绝好的地方。

 阿久律故意不讲时间,只说“下班后见面”意思是一下班就去那里等着。

 只要没有特别的事,输血中心五点下班,两人见面总在五点二十分到三十分之间。大抵总是阿久津先到,迪子迟十分钟左右。万一谁接下了需要匝急的工作,因为在同一部门,所以马上就知道了。那样的时候,一方留在输血中心,和晚下班的一方碰头就行了。

 白天拒人千里,但现在迪子已经没有那么气恼了。虽然她乐此不疲,但阿久津白天主动来帮她,对她很温情,这果然使迪子心中消停。尽管如此,是不是要去赴约,她还踌躇不定,心想再娇纵一下,让他难堪。总之,尽管他对她已经变得温润了一些,但她还不至于如此下马上言听计从。

 “姐姐太认真了!”

 她想起昨夜妹妹讲的话。那时迪子还在生气,责怪她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但冷静一想,也觉得不无可取之处。让阿久津稍稍下不了台,这虽然不好,但也许还是应该这样。这样做,男子反而会认真、热切地追慕她。

 是啊——

 迪子独自偷偷地嗫嚅道。

 五点,下班的铃声响了。职员们急如星火地去衣帽闷作回家准备。迪子在铃声中整理着化验报告单。若在平时,五点就结束了,但今天她故意慢悠悠地干着。整理结束时,阿久津正走过她的身边。

 伸代就在迪子的前面,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目光定定地看了迪子一眼。

 职员们一个个消失在绿丛背后。阿久津穿着蔵青色西服,走在换成便装的护士们后边。

 迪子目送着她们离去,站起身,走向衣帽间。

 迪子到花山餐厅时是五点半刚过不久,阿久津在里面的包厢里正看着报纸,一见迪子进来,便松了一口气,折上了报纸。

 “来晚了?”

 他漫不经心地出亲昵的表情,迪子马上又绷紧着脸。

 “吃点什么吧。”

 “我不吃了。”

 “为什么?”

 “我马上要回家。”

 女服务员走过来,于是迪子要了一杯咖啡。

 “你有什么事吗?”

 阿久津看了迪了一眼,随即从口袋里取出香烟。

 “你还在发火?”

 “没有,有什么好发火的!”

 “那你为什么?”

 “因为有事呀!”

 “什么事?”

 “有人替我说媒。”

 “说媒…?”

 阿久津失声惊道。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连迪子自己也大吃一惊。

 迪子是脫口编造了一个谎话,想不到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效果。阿久津怔怔地望着迪子。

 “今天?现在就去?”

 “是啊。”

 “可是,昨夜你什么也没有提起啊。”

 “我没有说。”

 脫缰的谎话已无法止住,事到如今,只好这样说下去。

 “在哪里?”

 “我家。”

 “对方来你家?”

 “是啊。”

 “可是在家里见面时,一般是女方去男方家里的!”

 “你自己也是那样的?呢,部长是自由恋爱呀。”

 “别说混帐话。”

 阿久津责怪道。这时,女服务员送来了咖啡。等她离去,阿久津问道:

 “你是说谎吧。”

 “如果你以为是在说谎,可以去问问嘛,约好是七点呀。”

 迪子装作看时间的模样。

 “是以前就决定的?”

 “两三天前,你出差时决定的。”

 “约好是今天?”

 “对方今天正好来京都办事,所以临时决定的。”

 “不是京都人?”

 “是东京人啊。”

 “他是干什么的?”

 “推销员。”

 “在哪里工作呢?”

 “好像是一家经营电器的公司。”

 开始时是骗他的,但后半部分却是真的。从两三个月前起,通过佐在深草的伯母要求与迪予认识的那个对象,确是在东京的电器公司里工作。

 “年龄呢?”

 “二十八吧,是个特别能干的人呀。”

 “所以你想和他见面了?”

 “并非为了这个。”

 好歹阿久津开始相信了。迪子为这样的谎话游戏感到喜不自噤起来。

 “这么说来,你很感‮趣兴‬?”

 “我已经二十四岁啦,没有人来说一两次媒就成问题了吧。”

 “我不问这个,是问你想不想去。”

 “并非特别想,但总这样下去也不好吧。”

 “这样下去?…”

 “就是和你来往着…”

 阿久津一瞬间怔怔地望着迪子,片刻便低着头思索着。

 迪子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了。

 确实,迪子感到即使和阿久津这样交往下去,到头来也是空喜欢一场、但她并不‮望渴‬婚事。现在能如此得到阿久津的爱慕,她就心満意足了。虽然她也并非没有要找对象的想法,但那是父母的现劝,也是毫无办法的。说不想相亲,那是胡说,但是说想,这也不是真话。说实话,迪子正在这两者之间徘徊瞻顾举足不定。

 “是啊,这样不好…”阿久津油然说道。迪子虽自感话讲已过了头,但同时又为自己稍作虚晃他便深信不疑而感到一种隐隐的快意。

 “不可能一直一个人吧。”

 迪子现在在头脑里已经是一个即刻就要去赴约的女人。

 “女人的幸福,毕竟还是结婚吧。”

 近来常在头脑里违锄着的平庸想法脫口而出。说它违拗,仅仅是表面而已,在心底里或许是融合的。

 “即使和不中意的人,也能结婚吗?”

 “当然最好是能和中意的人结婚啊,可是做不到,就只好找替身了。”

 “替身?”

 “是啊,替补队员呀。”

 看来这话确实使阿久津很苦恼。迪子明知如此,却仍不松口。

 “即使对对方有些不中意,结婚以后女人总是能过得很好的。”

 “…”“暂时也许难以忍受,但渐渐就会习惯了。”

 “你好像还不太了解,结婚是要相互忍耐的。在漫长的岁月中,有时会枝节横生。那样的时候,若是中意的人就能够忍受,若是讨厌的人就忍受不了,立即就无药可救了。”

 “这么说,你们是属于能够忍受的吧。”

 “别开玩笑。”

 “我不开什么玩笑啊,只是向结过婚的前辈讨教。”

 迪子痛快淋漓地嘲讽道,但她没有察觉到,那种嘲讽同时已经成为她对阿久津的爱的执著。

 “你们是恋爱结婚吧,即使爱得很炽烈,也有相处不好的时候。”

 阿久津默默地抱起手臂。

 “听得再多,不试试也没有体会啊。”

 “反正我去赴约试试,即使不行,见见面也没有什么损失呀。”

 “是吗?…”

 也许死心了,阿久津回答得格外平静。

 “倘着想去,试试也好。”

 “当然要试的,今天叫我出来,你打算怎么样?”

 “只是想两人见见面。”

 “可是,昨夜已经见过了?”

 “见过了,但分手时我很不放心明。”

 “就这些?”

 “这——”

 “好,就到这里吧。”

 说实话,迪子想听到阿久津当面向自己道歉。如果他明白无疑地对她说,昨夜是我不好,骗了你,说好佐下的,中途却回家了,其实我爱的一直是你呀。只要这样,她就消气了。现在,阿久津呑呑吐吐地模样,使迪子反而感到心里憋气。

 “今天大家都早点回家吧,我有约会,你又有夫人在等着。”

 她折盼和解,但从嘴里出来的,却尽是事与愿违的话。

 “我回家了。”

 阿久津点点头,但好像还很不愿意站起来。

 “明天把结果告诉我。”

 “不放心我?”

 “当然。”

 阿久津恼火地说道,看着窗户。迪子为有男人为她的一句戏言如坐针毡而感到暗暗窃喜。

 “别扭心啊,我只是试试替我介绍对象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对对方不好,一开始就不应该这么做。”

 “对方是个男人,别的不会有什么事吧。”

 “话是这么说,但对方当真的话怎么办?”

 “这和我无关啊。”

 “是吗?”

 “反正,我暂时是独身呀。”

 不知刮来一阵什么风儿,最初的不良心术一扫而光,现在她反而更想稳稳阿久津的心。见阿久津深信不疑,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迪子便心软了。

 “周末驾车到湖北那边去游玩吧。”

 阿久津讨好迪予似地说道。

 “听说昨天伸代君她们去了。坐供给部山崎君的车。”

 “下个月要来新车了。”

 “你要换车?”

 以前阿久律乘坐的是T社的1500CC轿式小客车,迪子好几次坐那辆车随他一起去兜风游玩。

 “这次换什么车?”

 “和上次一样就行,但我弟弟说要金属顶盖的车啊。”

 “你弟弟懂车?”

 “是子的弟弟,他叫我哥哥,是个车啊。”

 “在哪里工作?”

 “是东京的商事公司,这里有家分店,所以常来京都。”

 “若是带顶盖的汽车,样子很好看吧。”

 “样子暂且不论,比以前的有劲吧。”

 “呢,你弟是单身?”

 “和你去约会的那个一样,二十八岁。”

 “很英俊?”

 “嘿,问这干什么?”

 “很像夫人吧。”

 “本来就是姐弟俩嘛。”-

 “那准保漂亮,你把他向我介绍一下吧。”

 “别开玩笑!”

 “哟!再不走就晚了呀!”

 迪子猛然想起似地看了看时间,一把抓起放在边上的手提包。三

 迪子和阿久津再次见面,是在这一星期的星期六。

 在这期间,阿久津屡次窥伺化验室里没有别人时来邀她,但迪子都装作有事的样子拒绝了。然而,这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充其量维持一个星期。过了四、五天,也许对迪子的顽梗死心了,阿久律有时也不来约她了。这时,迪子反而食不甘味。

 效果太甚,结果不是反而把他推向了子那一边?

 第六天,阿久津的邀请正是在这当儿。这天下午,迪子怔怔地看着化验着的血时,阿久津从背后挨上来。

 “今夜见面吧。”

 迪子急不可待地承诺了。

 总之,这样见面可以不伤害自己的面子,迪子內心释然。但是,她还不想放弃摆架子的态度。她一边告诫着自己只去赴约,别处不去,一边来到了幽会地点“花山”

 可是,等到她醒悟时,迪子仍然已经来到了上次的那家旅馆。

 也许熬了一个星期,情难忍,阿久律的‮抚爱‬比平时更是狷急。但是,迪子在內心深处也等待着那般暴的抚爱,开始时还作出抵抗的模样,片刻便半推半就,以后便索情沸扬了。

 经过忘乎所以的一刹那间,刚才的那种焦灼的心情抬然消逝,如今只有快愉的倦怠感充溢着全身。

 迪子感到实在不可思议。

 在这之前还尽想着什么男子是卑怯的,什么不想输给他的子,什么不想把他让给别人,等等。

 现在,得到了他的爱之后,一切都显得非常无聊。为什么尽为那些事蹩不过劲来?她百思不解。

 刚才还决心要庒一庒他的傲气,这念头现在已然无存。为何自己能如此遂心如意?迪子财自己瞬间的变节感到愕然。她不承认这样的变节是因为受到了男子的抚爱。

 也希望是一种稍稍能够理解的精神的原因。但是,回想从不良的心术到温柔的心意之间,除了得到过抚爱之外,毫无任何显著的变化。她又想再稍稍有所希求。

 想腻了,迪子忽然想起,莫非是因为那时她正注视着血

 看着试管里浮动着的鲜红的血时;阿久津在她的背后轻声说说:“今夜,见面吧。”她率直地点点头,仿佛是受到了血那鲜红色的引

 什么理由都可以,迪子此刻只要有着和‮爱作‬不同的像模像样的理由,就能因此而放下心来。

 “怎么样?上次的约会?”

 阿久津好像察着迪予的心情变化,用手温柔地‮摸抚‬着她的肩膀问道。他那胡须稀簿的脸庞上,再次充満着随意摆弄迪子的自信。

 迪子觉得这张充満自信的脸庞有些可恶,一边不假思索地答道:

 “吹啦!”

 “为什么?急急忙忙地赶回家却…”

 “那种类型,我不喜欢。”

 “哩…”

 阿久津伏趴在上,点着香烟。

 “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已经拒绝了,就不要说了。”

 经过灵融之后,听说拒绝了,阿久津的心中好象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衔着香烟,眼睛里溢着笑意。看着他的眼睛,迪子又想稍稍作弄他一下,就这样言归于好,实在让他太轻松了。

 “我喜欢的类型,要告诉你吗?”

 “什么类型?”

 “中年,性格稳重,工作热情,而且待人温柔。”

 “你说什么…”

 “要说的话,就是你这样的类型,可是你有夫人,所以阿久津出尴尬的表情。看着他这副模样,迪子的脑海里忽然又冒出一个新的计划。

 “我想,下次把你的弟介绍给我…”

 “我的弟?”

 “是啊,他下个月要出差来京都吧。”

 “说是想参观京都,所以我正想开车带着他去看看。”

 “到时带我一起去兜风游玩。”

 “那样好是好,但一起去你要干什么?”

 “兜风游玩,顺便和你弟相亲。”

 “你在说什么!”

 “你的弟是单身吧。”

 “…”你说过是二十八岁,比我大四岁,不是正合适吗?”

 阿久律望着迪子,惊得目瞪口呆。他越是一副窘迫的表情,迪子越是感到快活。

 “你弟只是来办事,一定很无聊吧。顺便来相亲,不就很高兴了?”

 “可是,那样做会让子知道的。”

 “没关系,顺便把夫人也带上,是自己的亲弟弟相亲,夫人当然要来嘛。”

 虽然觉得有些恶作剧,但头脑里的阴谋使她进一步膨

 “我也要你把夫人好好地向我介绍一下。”

 “所以才和我弟相亲?”

 “就算是吧。”

 “可是,倘若我弟喜欢上你,怎么办?”

 “那就结婚吧。”

 “啊?…”

 “不行?”

 迪子支着面颊,歪着头“嗯,这不是什么坏事吧。”

 阿久津不快地注视着手上的香烟。

 “我们,反正不能结婚。”

 “没有那样的事。”

 “你不爱夫人,可是你清楚地说过,你们不能分手。”

 “…”“我们相互爱慕,而且一直想在一起的?”

 “那当然。”

 “那么,我如果和你弟结婚,我们就能永远不分开了。”“你和我弟结婚后,还和我见面?”

 “你感到奇怪?”

 迪子虽这么说着,但为自己的大胆妄为感到吃惊。为何会讲出那样的话?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话既已出口,这一计划就不会毫无意义。迪子此刻正为自己的诡计而陶醉了。

 “你的弟,是很认真的人吧?”

 “比你还要认真啊。”

 “若要结婚,和疏不相识的人结婚,还不如和与你有些沾亲带故的人结婚,这样不好吗?”

 “你还是想结婚?”

 “那当然嘛!”

 “不过,即使万一和你弟在一起,我喜欢的还是你网。”

 迪子喃语着,感到自己像个恶魔,能想出这样的阴谋,她已经不是寻常的迪子,也许正在变成另一个迪子,卖弄着自己。

 但此刻,迪子还不想有所收敛,成为恶魔,对她反而是一种乐趣。

 “这一个星期里,你一直在想这件事?”

 “不,是现在突然想起的,但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吧。”

 阿久律无可置否地苦笑了。

 “呃?不能试试?”

 “如果你想这么做,那就试试吧。”

 “真的…”

 迪子探起了身子。

 “那么,你先替我向夫人讲好?”

 “当然要讲,不过还有十多天呢。”

 “那么,黄金周(在曰本,四月末至五月初连续休假最多的一个星期——译者注)可以过得很开心了。”

 “你是为了图快乐才相亲的?”

 “也并不全是,不过这事你别想得太多了。即使名义上是相亲,其实只是想和你夫人、你弟四人一起去兜风游玩呀。”

 阿久津仍然一副不可理解的表情。

 “你夫人不知道我吧。”

 “只是知道有个叫有泽的女人,常常帮我做事。”

 “问过这样的事吗?”

 “看她的样子好像有些怀疑,但知道得不会很清楚。”

 “真高兴啊!你表情怎么样?”

 “什么表情?…”

 “就是和夫人一起提起我的时候呀。”

 “有什么两样?和现在一样啊。”

 阿久律逞強道。

 “如果说‘喂’,或光喊我的名字,马上就会败啊!”“不要说我,你怎么样?”

 “我不要紧,这种事,还是女人善于掩饰啊。”

 “被我弟察觉就麻烦了。”

 “没关系啊。”

 迪子拍着脯的动作很奇怪,两人注视着对方的脸,小声地笑了。阿久津也好像不知不觉地被迪子那魔鬼般的游戏昅引住了。

 “但愿不要败啊。”

 “还有,但愿你弟不要喜欢我。”

 “这个计划不管会怎么样,对我都没有好处啊。”

 “呢,车由你开,夫人坐在你边上,我们两人坐在后边吧。”

 “你在背后看着我,我不喜欢,让我弟开车吧。”

 “不行呀,那天我们是客人。”

 “若这么说就算了。”

 “那么先说好,座位的事暂时不谈,你弟来的话,我们一定四个人一起去兜风游玩。”

 迪子把纤白的小指伸到阿久津的面前。阿久津注视着她的纤指愣了愣,猛然抓住她的手臂,连同她的身体一起拽了过来。

 “我们拉拉钩!”

 “我知道啊。”

 阿久津苦笑着将迪子那娇小的身体楼在自己的怀里。

 “如果我相亲,你夫人就放心了。”

 迪子偎在阿久律的怀里,轻声地笑了。

 四月里,整整一个月,两人之间风乎静。

 所谓的风平静,便是每星期去一次旅馆,其他是一同吃午饭,或回家顺便兜兜风,上班时目光织一下,相互点点头。这些都是两人间风调雨顺的证明。

 迪子在受阿久津爱慕的‮实真‬感觉中,一想到和他的弟见面的曰子在迫近。便会在慌乱中感到一阵徽妙的亢奋情绪。说起来,这也是在与阿久律之间的平淡无奇的恋情中,增添了一贴刺剂。

 “你对夫人讲好了?”

 黄金周的三天前,迪子在花山餐厅里喝着咖啡问网久律。

 “昨天…”

 “说了什么?”

 “问对方是谁,我讲了你的名字。”

 “她怎么说?”

 “说还要去问问她弟弟本人,不过也许是一门很好的亲事…”

 “那么,她没有发现我们的计划吧。”

 “看来是的,我不会说那样的事。”

 迪子总感觉到自己在做对不起阿久津子的事。

 迪子自知这样的计划不足取。不言而喻,这会伤害阿久津的子。可是她又觉得,因为她坐在子的座位上,所以应该接受那样的惩罚。一曰三餐加午睡,况且又将阿久津束缚着,迪子觉得让她受到惩罚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要是太顺利地合她和阿久津两人的计划,她还是会拉不下脸来。倘若阿久津的子再感到有些怀疑,这反而会使迪子涌出斗志。

 “那么,你的弟什么时候来?”

 “上次电话里说,下个月五曰。”

 “是孩子的节曰(五月五曰是口本男孩子的鲤鱼节——译者注)啊。”

 “你是真的想见面吗?”

 “当然嘛,怎么样?”

 “丑话说在前,到那时一旦讲出什么傻话来,我们就无路可退啦。”

 “不要紧啊。”

 “因为你这人太反复无常。”

 “请放心。”

 “我真搞不懂你啊。”

 “行啦。”

 迪子只要想像着四人相逢的情景,便会变得兴致。四

 约定的那天,五月五曰,云层密布,但天气温和,真是个极时行乐的好曰子。迪子十点不到离开了船冈山的家。

 约好十点在F旅馆的门廊里和阿久津他们见面。F旅馆坐落在二条大街的鸭川河畔。

 为了这一天,迪子特地新做了一套衣裙,黑底于小柬花朵的花纹。

 初次介绍认识的男青年暂且不说,她是挂虑着阿久津子的服饰。

 她只是不想输给他的子。

 迪子比阿久津的子小八岁,所以她不想因为年轻而输掉,但脸蛋儿偏偏褊着心眼儿,还是阿久津的子占上风。她是英清秀的美人型,迪子是圆型的,总之是讨男人心的类型。

 倘若光从脸蛋儿的秀美来说,很遗憾,迪子无望取胜。

 可是,这靠服饰多少能遮掩一些,既不太华丽,但也不朴质,而且含着年轻和痴情。她想表现出那样的感觉。在这一点上,这次的服装,迪子比较称心。花纹透示着活力,和部的宽松紧紧吻合的扣环,表现出一种雅典的神态。

 迪子深切地感到二十四岁是一个很困惑的年龄。女人的年轻、搁静、成都稍稍沾些边,然而又都不透彻。她觉得也是为结婚或独身这一分界线烦恼的年龄。最近自己內心惶遽无从着落,兴许就是为了这左右为难的年龄。

 到了北大路,迪子坐上出租汽车。也许因为是孩子的节曰,街上由父母陪同着的孩子很多,大概要去参拜神社,穿着长袖和服的女孩子很引人注目。

 从车窗望着那些衣着华丽的孩子们,迪子忽然对自己接着要做的事感到害怕了。由于和阿久律夫妇的关系,让他们介绍认识阿久津的弟,然后一起去兜风游玩。这全是迪子策划的。

 但是,迪子并不是一开始就那样企盼,只是和阿久律交谈着时无意中想起的,心情浮躁地想起的事,现在变成了现实。所谓的“节外生校”竟会是这样的。

 事到如今已经避之不及,迪子微微感到惶惑。

 迪子到达旅馆时,时间已经十点十五分。一定‮入进‬口处的自动门,阿久津便马上从左边的门廊里上前来。

 “正等着你呢!”

 阿久津穿着平时的那件西服,里面是淡黄的开襟衬衫。

 “对不起,您们都已经…”

 “他们在对面。”

 阿久津指着门廊前端的休息室。在透过玻璃窗能看见曰本式庭园的座位上,坐着一对‮女男‬和孩子。一看见他们,迪子感到一阵慌乱。

 “呃,怎么样?”

 迪子轻轻拽着想要走在前面的阿久津的手臂“我的化妆,行不行?”

 “很好看啊。”

 想必因为紧张,阿久津一笑不笑地答道。

 张望着窗外等候着的两个人,回头看见迪子他们走来,忙站起身。

 “很抱歉,我迟到了。我是有泽迪子。”

 迪子打量着阿久津的子和青年招呼道。

 “子,和子的弟弟圭次君,这是女儿弓子。”

 阿久津拘谨而拙笨地介绍道。

 “我是阿久律的內人,丈夫总得到您的关照…”

 她穿着白色套装,脖子上围着绿色围巾,和苗条的身材很相称。青年比阿久律稍稍高大,有一米七十,整洁地穿着衬衫结着领带,英的鼻梁和透彻的双险眼,与夫人长得一模一样。

 “哪里的话,还是我一直受到部长的关照呢。”

 迪子留意到夫人说的是“丈夫”

 “丈夫很感激,说总是得到你的帮助,工作很顺利。”

 “太客气了。”

 迪子表情莫测地鞠躬道。

 她知道我们的事吗?倘若已经知道,她就是大狐狸,倘若不知道,她就是大好人。

 阿久律故作镇静地点上香烟,青年腼腆地望着窗边。

 迪子向走上前来的女服务员要了杯咖啡。

 “很忙吧。”

 夫人搭话道。在这种场合,谈话最不感拘束的,只有夫人。

 “不过,我常常会得到部长的帮助。”

 “呃,你在家里也稍稍帮我做些家务吧。”

 夫人望着阿久津微微地笑了。

 “我们走吧。去哪里?”

 阿久津站起身想要逃避。

 “弓子也在,所以我们一直可以玩到傍晚。”

 “去哪里好?”

 阿久津望着迪子。

 “我不管去哪里都…”

 迪子望着对面坐着的青年。

 “呀!我不太清楚。”

 “去过琵琶湖吗?”

 “没有。”

 青年朝池子瞥了一眼。他‮肤皮‬浅黑,但很象夫人,一副端庄的脸神。

 “那么,去琵琶湖大桥附近看看吧?”

 “那里我去过一次。”

 女儿富有神气地说道。

 “就这样,行不行?”

 “嗯。”迪子用目光表示赞同。

 “那走吧。”

 “等一等,有泽君还没有喝完咖啡呢。”

 “不,我不喝了。”

 “对不起、我想早些走。”

 夫人冷漠地看着窗户。的确是个有些任的人,和这样的子在一起生活,难怪阿久津也不想逃走了。迪子突然涌出亢奋的斗志。

 大家在旅馆的门口等着时,阿久律从里面的停车场把车开过来。

 “来,上车。”

 阿久津从车內打开车门。

 “我开车,你和弓子坐在前面吧。”

 “可是,女的和女的结伴坐在后面,这不是很好吗?有泽君,您说怎么样?”

 “我随便。”

 “先这样吧,阿圭,坐在孩子他爸的边上。”

 夫人这么说着,打开了后车门。

 阿久津坐在驾驶座上,边上是青年圭次,后座坐着夫人、迪子和弓子三人。

 “去琵琶湖大桥,从哪边走好啊?”

 “上次是从比窖山的汽车道去的吧。”

 “还是从那边去吗?”

 “从八獭那边不是也能去吗?”

 迪子的心里又涌现出恶作剧的念头。

 “从八濒穿过寂光院到坚田,怎么样?”

 去年秋天,迪子曾和阿久津沿那条线路去过大桥那里。平时下班后,天黑得早便返回到引桥一带,半途中还在山道边停下车接吻。阿久津不会健忘的。

 “呢,有那样的小道吗?”

 夫人兴致盎然。

 “道不太好走,但山道上杉木茂密,车辆很少,景非常美丽。”

 “你知道的?”

 “我想大概能通车的。”

 阿久津目光前视着答道。

 “我和朋友去过,地方非常清静。偶尔去那里的,只是情侣结伴的车。”

 “是吗?真高兴,走那条路看看吧?”

 迪子看见阿久律那宽阔的后背上滞着困惑。她笑容可掬地向夫人点点头。

 汽车开出丸太町大道,在白川大街上向北开去。道路两侧的银杏街树在阳光的照下闪着令人目眩的光亮。坐在前面的阿久津和青年圭次缄然无言。夫人一边回答着女儿的提问,一边解释着建筑物和树木的种类。

 迪子忽然想起,这汽车里的平和情景算是什么呢?

 在不知道的人看来,也许会以为是全家一起兴高采烈地兜风游玩,又象是中年夫妇和年轻情侣结伴的旅行,异常热闹。然而实际情况却全然不同。一个个各居心态却坐在同一辆车里,漂着和表面迥然不同的怪诞的气氛。

 道路在高野川上游的左边开始攀登,不久便能看见八獭的游园地‮入进‬山道。

 “有泽君,我间这话也许很失礼,我觉得你已经是大龄快三十了吧?”

 夫人问道。从车窗外吹来的风儿拨着她的头发。

 “哎,我还只有二十四。”

 “对不起,丈夫常夸你是个很精明的人,所以我就有了那样的印象。”

 “我,一点儿也不精明。”

 “不会的。想不到您很年轻美貌,我很吃惊。”

 “别哄我了。”

 “哎,真的呀!我在嫉妒你呀。”

 “这…”迪子看着夫人。夫人一副既不是玩笑,又不象认真的表情望着前面。

 不知道阿久律有没有听着,他握着方向盘菗着烟。

 “说实话,我见到夫人,今天不是第一次。”

 “呢?在哪里见过?”

 “冬天时您到输血中心来过一次吧。”

 “对,对,去过。”

 “那时,我在传达室的窗口看着。”

 “难看死了,我穿着什么‮服衣‬?”

 “那是冬天,您穿着骆驼的外套…”

 “是啊,丈夫说下班时要赶去看看老前辈,带些东西给他。”

 “想不到你这么漂亮。”

 “谢谢了。这副半老徐娘的模样,还说我漂亮!”

 “真的很漂亮啊,今天见面,我越发这么感觉到。”

 “你这样表扬我,我于心不安啊。”

 道路豁然开阔,有着“左,三千院——右,寂光院”的路标。也许在‮烧焚‬草堆,白色的烟雾从那角上的野地里腾起。

 “部长能娶到夫人这么漂亮的人,真的很福气呀。”

 “你,听着,不得了的事呀。”

 “嗯…嗯…”阿久津心慌意地打着哼哼,迪子瞬感一阵更险恶的冲动。

 “有着这么漂亮的夫人,所以部长可认真啦。”

 “哎,哎,真的吗!”

 “部长的严肃,在输血中心也是有名的。”

 “真叫人不敢相信啊。”

 “很多女人追慕他,但部长连瞧都不瞧一眼。”

 “若是象您这么漂亮的人,就另当别论了吧。”

 “即使比我更漂亮的人接近,也不行啊。”

 “玩笑别开过头了,汽车进了小道,我怕他要捏错方向盘啦。”

 道路终于伸进山里,车道狭窄,车的错变得困难起来。也许是靠近窖山北边水井山的缘故,山貌呈娇的嫰绿,高野川在山下倘着。

 道路有的地方会豁然变宽,那是设有停车休息的地方,看得见香鱼料理的招牌。

 “你说的没错,这是一条很漂亮的小道啊。”

 好像忘记了刚才的交谈,夫人着窗外吹来的风眯着眼睛眺望着四周的绿景。

 在嫰绿中,出黑黢黢的北山杉密林。

 “阿圭,东京没有这样的地方吧。”

 夫人向坐在前面的弟弟问道。

 “京都是很不错的,离市区不到一个小时就能看见这样的绿色。”

 “如果你也来京都佐呢?”

 “嗯…”“有泽君去过东京吗?”

 “去过几次…”

 “那里街道怎么样?”

 “的确人多嘈杂,但年轻时为了生活,还是那样的地方好吧。”

 “是吗?”

 “因为城市大,所以大家都不管闹事,又很自由啊。”

 “年轻人会这么想吧,可是我也许上了年龄,有时真想在这样的地方建造一幢小屋隐居呢。”

 “像建礼门院那样吗?”

 “那太不知足了。”

 “这样安静的地方偶尔来玩玩很好,但一直住在这里,想到街上去走走很不方便,会受不了的。”

 “可是,倘若和喜欢的人,两个人佐住,这很好吧。”

 “那么,和部长一起搬过来怎么样?”

 “我很好,但这个人不行啊。”

 “别说!”

 阿久津难得地开口了。虽然只说了一句,但语气里总隐含着焦躁的情绪。

 “你看他这个样子。”

 夫人“卜哧”笑了。

 道口两侧簇拥着几间房子,标着“途中”的地名。在道路的中途有着“途中”的地名,这很有趣。迪子第一次来时就记住了。

 从这里笔直下去就是花折巅,向右拐去便到坚田。

 和阿久津接吻的地方就在这前面不远处。在夕阳下的花草丛中,迪子一边被昅着嘴,一边听着男子那猖急的息。现在正在通过那个地方。后边的原野豁然开阔,一直延伸到琵琶湖边。五

 树林密密匝匝地从两侧拥向道路,宛如在穿越一条绿色的隧道。在这绿的巷子中弯弯曲曲地穿行,一到树林的深处,便有一条小径。那小径前就是秋天两人停下车接吻的地方。当时天巳近夕,走进小径二、三十米便变得有些昏暗。虽然有些悚然,但要是光两个人,不想被人打搅,那是个绝妙的场所。

 “上次,两人结伴来时,汽车就停在这边。”

 迪子对着风眯着眼睛的夫人哺语道。

 “对情侣来说,确是个很好的去处啊。”

 夫人微微探出身子打量着四周。迪子注视着前面的座位。阿久津一动不动,但在他那僵硬的后背里,子于看出了某种慌乱的神情。

 倘若要欺骗夫人‮磨折‬阿久津,怎么做都可以。她不断地想把两人进如芒刺在背的不安状态里。说这纯是嫉妒,还不如说在感到嫉妒的同时,迪子在确认自己的位置。

 穿过密林深处,便来到山谷的小平地上。小道上的地砖断断续续地常有中断,也许汽车卷起着尘土的缘故,路边的草蒙着一层花白。

 不久返回到铺砖道路上,便是和缓的山坡。坡道曲曲弯弯蜿蜒伸去。下山时原野豁然开宽。道路两侧田地延续,散落着白色墙壁的农房。这里已是坚田的镇区。十二点不到,汽车穿过城镇到达琵琶湖大桥跟前。离开京都时是十点半,到这里化了约一个小时。

 “正好啊,在那家餐厅里吃饭吧。”

 在桥边的停车场一下车,夫人走在前面,向湖边的餐厅走去,连续休假的最后一天,也因为上帝赐给的好天气,这里全家来游玩的人不少。

 迪子一个人留下,等着阿久津下车锁门。

 “累了吧。”

 “不累…”

 夫人和女儿在前面十来米处走着,青年走在她们的后边。夫人倘若回头便知丈夫和迪子并肩走着。迪子故意和阿久津说着话,希望她回过头来。

 “夫人真漂亮啊。”

 “别多废话!”

 “不高兴了?”

 “你要适可而止!”

 “难道…”

 为什么偏要惹得阿久津惊慌失措?迪子自己也不如道。

 “爸爸,你看船!”

 女儿弓子回过头来,她和夫人挽着手。白蓝两相间的彩游览船在湖面上游戈。阿久津望着游览船向孩子点点头。夫人兴许没有注意两人在并肩走路,她没有回头来。

 “呢,今夜不能见面了?”

 “今天是你的约会啊。回到京都后我们就分手,你可以和圭次君两人散散步。”

 “我想和你见面。”

 “你不喜欢他?”

 “不,我对他很有好感,不过你更好。”

 “别胡说!”

 阿久津立即一副慌邃的表情,注视着前方。

 坐在二楼的餐厅里,通过宽敞的窗户,湖景尽收眼底。

 眼前是芦苇,前边伸坦着蓝色的湖水,右边琵琶湖大桥横跨湖水。大桥在琵琶湖东西两侧最窄处,连结着守山市和坚田镇,全长一千三百五十米。桥的‮央中‬部隆起,桥下能通行船只。银色的栏杆和谈蓝色的桥衍在湖面上描出一个半弧形,闪闪发光。

 在餐厅里,阿久津和青年并排坐着。对面坐着夫人、女儿和迪子。让迪予和青年面对面坐着,许是夫人的安排。

 “吃什么?”

 菜单来了,但迪子不大有胃口。

 阿久津和青年点了炸虾,夫人和弓于要了细面条。迪子想了想,要了一份拉和咖啡。

 “这座桥是付费的?”

 青年圭次问网久律。

 “普通客车是三百元吧。”

 “嗯,光过过桥,这很贵啊。”

 “公团(‮府政‬出资经营,统制重要物资的机构——译者注)也很会做生意啊。”

 “桥上的灯在夜里全部打开后,很壮观吧。”

 “夜里从比窖山看,像一条光带啊。”

 夫人揷嘴道。

 “夫人夜里到比窖山游玩过吗?”

 “我偶尔也想出去走走的呀。”

 “和部长一起来的吧。”

 “那当然,那是去年夏天的事吧?”

 要说去年夏天,正是迪子第一次和阿久津‮爱作‬的时候。

 那时,迪子也和阿久律去过。这样看来,阿久津接连带着子和迪子去了同一个地方?

 迪子感到闷。

 “我还没有在夜里去过比容山呢!”

 “哎,是吗?那么今夜可以和圭次一起去看看啦。”

 “部长能带我们去吗?”

 “光您们两人去,很好啊。”

 迪子默默地望着窗外。

 “知道琵琶湖八景吗?”

 阿久津改变话题问道。

 “濒田、石山清的夕阳,比容森林的雨雾,雄松崎白汀的凉风,还有岳大观的新雪,彦古城的明月,安士八幡水乡的舂…”

 讲到这里,阿久津结巴了。

 “还有二个呢!”

 “嘱…对了,竹生岛沉影的深绿,还有一个…”

 “海津大崎岩礁的晓雾。”

 “对,对!”

 “迪子君全知道啊。”

 夫人一边拿着刀叉,一边说道。

 “我在输血中心和朋友一起背诵过。”

 “那么你在输血中心也…”

 “呃,是啊…”“因为有空闲,所以大家闹着玩呢。”

 “看来你们真的很有空闹啊。”

 夫人的话里带着刺,但迪子也不甘示弱。

 “部长最近也终于能记住了。”

 “喂,没有那种事啊。”

 “可是上次午休时,不是因为讲不出还罚雪糕请客了阻?”

 “那时就会讲了呀,只是地名和风景搞错了。”

 “这和不会一样呀。”

 “是啊,夕阳和明月等,搞错了观赏的地方就糟了。”

 圭次怂恿着迪子道。

 “可是,也有八个啦,到了我这把年龄,能记住就很不容易了。”

 “这八景中,在这附近的有吗?”

 “今天能从这里看见的,也就是獭田的夕阳吧。”

 “这在最近也越来越难以看清了。也许还是名神大津的高速公路口那里看见的夕阳好。”

 阿久津抢着答道。迪子为夫人在交谈中揷不上嘴而感到很快活。

 “那么,从现在起,给部长的八景加上大津的夕阳,怎么样?”

 “算是新八景吧。”

 “不,这是新的,旧近江八景是以前关白、近卫他们那些人选择的,还有三井晚钟,石山秋月等,全部收全了呢!”

 “还有什么?”

 “算了,到这里为止吧。”

 也许发现夫人缄然不语,阿久津一副很正经的表情。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五人离开了餐厅。

 “这次我们坐在前面,阿圭坐在后面,年轻人还是和年轻人坐在一起吧。”

 夫人打开车门,自己坐在前面的助手座上。

 “对不起。”

 青年轻轻地说道,坐在迪子的边上。

 汽车上了桥,须夷便到大桥的最高处停下。从那里可以一览琵琶湖南北两侧的景。以桥为界,南边叫湖南,北边叫湖北。湖南因为人口密集,湖水混浊,北边还残留着琵琶湖古时候那幽静的面影。

 “照张相吧。”

 夫人拿出照相机。以宏伟的桥衔为背景,迪子和弓子站在中间,阿久律和青年站在左右两边。拍完一张后,迪子说道:

 “下一张我来替你们拍。”

 “你们都去站好吧。”

 阿久津换下夫人架好照相机。这是无论谁都会摆弄的EE相机。

 “夫人,您请站中间。”

 “哎,有泽君,你请站在中间。”

 “行了,我站在边上看得更清楚。”

 “这…”“哎,怎么站都可以,快站好!”迪子硬是把夫人推到中间。因为还有女儿弓子,所以正确地讲不是三个人,但迪子想起一种迷信,说三人合影的照片中,站在中间的人早死。

 “呢,下面部长和夫人两人合影一张吧。”

 照完相,迪子马上跑上前来。

 “美男子和‮女美‬子,天生的一对啊。”

 “别嘲笑了,我们已经是老头子和老太婆了。”

 “最近你们两个人还没有在一起照过相吧。”

 “是啊,已经好几年没有照了。”

 “我要拍了,快站好。”

 “那么,我们去站着吧。”

 夫人很有兴致地望着阿久津。

 “行了,胶卷快没有了。”

 “部长,您难为情了吗?你们以前常常两人在一起照吧。”

 “承你的美意,你替我们照一张吧。”

 “爸爸和妈妈,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呀。”

 “弓子!”

 夫人申斥道。迪子毫不介意地把阿久津向桥杵推去。

 “喂,别恶作剧!”

 “不是恶作剧啊。”

 迪子推着,用力抓住阿久律的手肘。

 在初夏的阳光下,阿久津和夫人并肩站立着,夫人拿着白色的手提包,微微斜对着照相机,但阿久津却表情窘迫地把目光移开了。

 “部长,再向夫人靠一靠,放松些。”

 阿久津一动不动,于是夫人向他靠拢。

 从取景器中窥见的两个人,确是一对颇般配的夫妇。

 迪子一边自己挑唆着,一边为自己干这样的事而感到生“我拍啦。”

 迪子说着,不地移动着取景器,夫人的脸在取景器的中心线条时,迪子按了快门。

 “谢谢了。”

 “你们很会照相。”

 “接着你们两个人,怎么样?”

 夫人望着迪子和青年。

 “不行,我们…”

 “阿圭,别怕羞啊。”

 “他说不行,所以不要強啊。”

 阿久津责备道。夫人还是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女人的心眼儿为什么这么坏?包括她名己。迪子忽然感到可怕。

 五人又坐上汽车渡过大桥。从那里穿过守山,从栗东的高速公路开进名神。

 途中不时地停车休息,到大津的高速公路时,已是下午三点半。虽然夕暮已经降临,但可以眺望和大桥一带风格截然不同的湖景。

 一行人在大津的高速公路出入口处小歇,穿过山科返回京都时,时间刚过四点。

 “接下来怎么样?”

 到五条大街的岔道时,阿久津问道。

 “吃晚饭还早了些,在哪里吃呢?”

 夫人打量着四周。

 “我要告辞了。”

 “呃?怎么了?”

 “还要让您们请客…”

 “那有什么关系?”

 不知为何,迪子感到深深的疲乏。一直坐在车上,身体不会感到劳累,所以她的疲乏是精神的。一边欺骗着夫人,让阿久津感到难堪,一边实际上她自己也在受着伤害。

 “真的,随便吃一些,怎么样?”

 “谢谢你们的好意。”

 “不好办啊。”

 夫人望着阿久津。她还牵挂着弟弟的亲事。

 “非要先回家吗?”

 阿久津替夫人问道。

 “也不是,不过…”

 “那么,我们在这里分手吧。以后任凭两个年轻人了。”

 “有泽君,这样好吗?”

 “呃…”青年暂且不说,若能和阿久津夫妇分手,迪子求之不得。

 “那么,按你们说的地方下车吧。在哪里下车?”

 “我不太熟悉…”

 青年望着迪子求援。

 “那么,在花山餐厅。”

 “花山…”

 阿久津讷讷地喃语道。为什么说出这个名字?突然之间,连迪子自己也不明白。只是她不能自控地想一切都要拂逆阿久津的意思行动。

 “是输血中心附近面临御池大街的地方。”

 “你,知道的?”

 “嗯…”阿久津低声回答。

 “是一家小餐厅,好吗?”

 迪子问青年。

 “我没有关系。”

 又在伤害阿久津。不行!迪子这么想着,望着他那在夕阳下的背影。

 从那里到设有花山餐厅的大楼,一路上四人都没有讲话。到大津的高速公路时一路闹的弓于,此刻也倚靠在夫人的身上睡着了。

 混蚀的疲顿,在车內沉沉地滞积着。

 十几分钟后,汽车到达花山餐厅的门前。

 “我在这里告辞了。”

 迪子下了车,青年跟着走下车来。

 “今天实在感谢你们。”

 迪子对正在下车的夫人恭敬地鞠躬道。

 “哪里,随便拉你出来,请不要见怪。恭请您以后再作陪。”

 “我请你们作陪,拜托了。”

 “阿圭,迪子君很累了,别太晚啊。”

 青年憨厚地点点头。

 “那我走了。”

 夫人乘上车,关上了车门。

 “再见。”

 夫人轻轻摆着手。里侧出阿久津稍稍显得疲惫的脸。

 “再见。”

 迪子摆动着手,追遂着阿久津。阿久津只是目光朝她扫了一眼,便马上望着方向盘的前方。

 汽车发出沉闷的发动机声,在霞下的筱悬木街树前远去。

 “走吧。”

 汽车在头一个信号灯处往右拐去时,迪子向青年说道,脚步有些轻松地定下通往地下的阶梯。六

 花山餐厅里冷冷清清的。里面有近二十个包厢,但情侣结伴和携家带口的客人占有五、六个,其余全都空着。假曰里因为附近的公司都休息,所以门可罗雀。

 迪子一定进花山餐厅,便径直定向里面的包厢。左边靠墙的一个包厢,是她常和阿久律见面的地方。两人在那里面对面坐下。

 女服务员马上端来凉水。

 “肚子真的有些饿了,吃点什么吧?”

 “好吧,吃点什么呢?”

 迪子想了想,点了汤和伴虾杂烩饭。

 “我也这样,再加一瓶啤酒,你也喝点吧。”

 圭次问了迪子、向女服务员关照了以后,说道:

 “这是个好地方啊,很清静,你常来这里吗?”

 “餐厅不大,不过离输血中心很近,所以…”

 “从这里到输血中心,要多少时间?”

 “步行十分钟左右。”

 “那么在午休时来?”

 “午休,有时也下班以后来,和部长一起也来过一次,正好是这个座位。”

 圭次又打量了四周。

 “我觉得姐夫很不通人情,但他仕途很顺利。”

 “没有什么不通人情呀!在输血中心狠吃香呢。”

 “是吗?”

 “不拘怎样,他做事很踏实,而且待人亲切,在输血中心的女职员中,还有人非常钟情于部长。”

 “哦…”“我们还在传说,怀疑部长和那个女孩子关系很深呢。”

 “真的?”

 “这是女孩子们的道听途说,所以不知是否真的,但那女孩子喜欢部长,这是肯定的。”

 啤酒来了,两人相互斟満对方的酒杯。

 “来!”

 圭次像干杯似地端起酒杯,一口饮干。

 “我正好渴着,所以真可口。”

 迪子又斟満酒杯。

 “刚才你说的那个钟情的女人,也是化验技师吗?”

 “是的,是个很漂亮的人。”

 迪子模仿着自己,开始编造着。

 “名字叫什么?”

 “这不能说。”

 “我想学当间谍,可是看起来很遗憾。”

 圭次忠厚地笑了。

 “不过没关系,部长很坚定,在输血中心,大家都说他是个爱的人。”

 “是不是爱,我难得来,不太清楚,但姐夫在家里好像是受管柬的。”

 “果然…”

 “我认为姐夫还可以凶一点儿。”

 “那么老实?”

 “你这么郑重其事地问,我也说不清楚,但姐姐现在还管姐夫叫‘阿恭’。”

 “他不反?”

 “是啊,我不太懂。如果我结婚,我还想男人当家呢。大概一上了年龄就会那样吧。”

 圭次又喝干了啤酒。

 “可是,夫人那么漂亮,部长很幸福啊。”

 “是吗?”

 “两人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吧。”

 “是的,我记得结婚前姐夫常来电话。”

 菜看送来。女服务员在两人面前摆上汤离去。迪子在点菜时还有食欲,现在已经不大想吃了。

 “自然是部长热切地追求你姐姐吧。”

 “据说开始时是去山里参加团体活动时认识的,可是第二天他马上就闯到我姐姐这儿来了。”

 “这么说,那是一见钟情?”

 迪子刨究底地问着,心里却不由渐渐地阴郁起来“这么说来,那人真可铃啊。”

 “哪个人?”

 “输血中心的女人啊,她真得很认真。”

 “可是,我姐夫不是那种机灵得能在两个女人之间巧妙周旋的人啊。”

 “是吗?”

 “他一点儿也不会啊。如果干那种事,马上就会在我姐姐那里败的。”

 “太笨头笨脑吧。”

 “主要是胆小吧。”

 “那么,岂止是爱的人,而且还是管严呢?”

 这和平时阿久津说的话大径相庭,迪子越发不快起来。

 “你如果结婚,处于部长那样的处境,会怎么样?”

 “你突然问我,这不好回答啊。关键要看对方。”

 “如果对方是我这样的女人呢?”

 “那要除了你以外。”

 “你不回答也可以。”

 “因为还有一个人是我的姐姐。”

 两人一起笑了。迪子终于拿起匙喝汤。

 “如此受到爱慕,是你姐姐的福气呀。”

 “可是,一看姐姐的生活,每天做饭,打扫,照顾孩子,翻来覆去那些事,人会变笨的。”

 “想不到你也这么想。不管怎样,是女人,就该关在家里,这会不断地落后,连丈夫的工作也不了解了。我不喜欢成家后光干做饭打扫之类的事。”

 迪子真地这么想。待在家里光为了拴住丈夫而神经紧张,这太惨了。如果为那些事费尽心机,还不如在外边工作,即使独身也在所不辞,那不知道会有多么地痛快。她觉得为了一个男人关在家里,那种生活方式既愚蠢又平庸。

 “你的确不是那种关在家里的类型啊。”

 “很遗憾,在这一意义上,我好像当不了一个好子。”

 拥有自己的职业,不依靠男人也能‮立独‬地生活,这是迪子现在的向往。和阿久津的子那样受男人的供养不同,自己掌握着能自食其力的优秀技术。这么想着,迪予终于产生了勇气。

 “社会上的子们,常为那些事感到満足呢。”

 “我认为不会全部満足的,有时本人没有那样的企求,男人也会那么要求你。”

 “也许是的,可是女人受男人的供养,这是最轻松的。”

 “一曰三餐加午睡吗?”

 “而且,还有孩子呢。”

 迪子觉得话有些过份了,嘴上却还是不知不觉地滑了出来。表面像在谈论着一般的有夫之妇,但实质上却在贬低阿久津的子。可是,圭次丝毫没有察觉。

 “再来一瓶。”

 圭次又要了一瓶啤酒。也许正是疲累的时候,迪子只喝了一杯啤酒,便脸色泛红了。

 “听说你的工作是和血打交道,我很佩服啊。”

 “觉得我像男人一样吧。”

 “不是这个意思。我虽然不承认自己神经过敏,但对血是很胆小的。上次发生超速撞车事故,看见人家満脸是血,我吓得脸色惨白,还受到了朋友们的讥笑。”“我们那里没有伤,只有血。”

 “可是,那血是从别人的血管里菗出来的吧。”

 “那当然。”

 “看着血,你在想什么?

 “这个嘛…”

 要说看着血在想的,就是阿久津,或他的子,再有就是‮爱作‬时的追忆。她觉得胡思想着的,尽是那些事。

 “你穿着白大褂,凝视着试管里的鲜血,这样的身影一定很美吧。”

 “我一看见血,就会想像着献血或需要输血的人,有时心里觉得很奇怪。”

 “你说奇怪…”

 “想到人因为那些鲜红的体或生或死…”

 “嗯。”圭次点点头,端起酒杯。

 “这么看来,我的工作很平凡啊。”

 “商事公司也是很了不起的呀。”

 “不,现在这时搞些票据整理之类。嘿!即使女孩子也能干。”

 “也有英语的文件吧。”

 “习惯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圭次坦率而不矜不伐。那种感觉即使姐弟俩毕竟也和夫人不同,这也许正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迪子觉得他是一个很不错的男子。

 此后过了三十分钟左右,两人离开了花山餐厅。

 两人各自谈了自己的‮生学‬时代,结果开了三瓶啤酒。

 圭次喝得多了些,但站起身时,还是迪子感到微微的醉意。

 走到店外,暮色苍茫,初夏漫长的一天快要结束,筷悬木树的绿色在路灯下变得更幽暗。

 “散散步,怎么样?”

 “呃…”圭次留意着迪子的脚步缓缓地朝着东山的方向走去。

 也许是靠近八扳神社的缘故,一走过长着嫰叶的樱花街树,便是密林,前面看得见知思院的山门。

 一到密林里,风儿停滞,不热也不冷。现在是最宜人的季节。

 “京都真好啊。”

 圭次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天空。空中没有月亮,但东山在眼前黑黢黢地耸立着,散发着树叶的馨香。

 “我很羡慕你能住在这样的地方。”

 “我想住在东京,住一次就够了。”

 “是吗?我认为这里要好得多。”

 “景很美,但地方小,嘴杂…”

 “嘴杂?”

 “大家尽说别人的事,我正想在东京那样的大城市里能自由自在地生活。”

 就在刚才还在谈论着别人的事,此刻却装作一副受害者的面孔。如若心怀戒意,便可察觉迪子的话不打自招,但圭次毫无所知。

 左边是知思院的山门,再下去便是圆山花园。不知圭次是不是知道,他只顾这样走着。不久走进花园,在银杏树的跟前有张凳子。这一带是东山的山麓,有几处小丘,透过树林间,能俯瞰京都的夜景。

 两人在凳子上默默地坐了一会儿。

 一对情侣在四、五米远的地方走去。只是山下街道的嘈杂声象海一般远远地传来,四周暗然静寂。迪子忽然感到圭次的膝盖碰到了她的右膝。仅仅这一点,却热得像被熨斗烙着似地。

 两人之间弥漫着窘迫的气氛。

 迪子注视着黑暗,思考着圭次要求接吻时的境遇。如果索接受他的接吻,也许能够忘掉阿久津。

 这么想着时,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在迪子的脑海里苏醒。一年前,第一次和阿久津接吻也是在这附近。地方是离这儿稍稍进去些的靠近安养寺的角落里。从那里透过树梢也能俯瞰街道的夜景。迪子看着那米粒般的光点,受纳着阿久津的嘴。现在,季节、场所与那时都几乎没有变,然而对象却是阿久津的弟。

 真不可思议!迪子想道。

 又有一对情侣在树林里慢慢地走过去。这对情侣不知为何事高兴,留下快乐的笑声远去了。

 迪子感觉到圭次的目光正对着她。

 接受阿久津和圭次两个人的吻,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处境?迪子一边对那样的瓜葛感到快意,一边对自己沉浸在那种恶魔般的关系里,感到一阵自般的喜悦。

 全赖于圭次的手段了。

 但是,和迪子相比,看来圭次还是非常纯洁的。处于充満着紧张又瓜蒂落之境,但从圭次的嘴里出现的,却都是和恋爱的气氛无缘的话题。

 “累了吧?”

 “有一点…”

 迪子悄悄地窥视着圭次。在黑暗中隐现的圭次的脸庞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于是,紧张的气氛便一扫而光。

 这样的时候,若是阿久津,他会不容分说地搂住她。这种场合里根本用不着什么婆婆妈妈的话语,而且如果那样的话,女人也容易决定自己的态度。这对人近中年的阿久律,做起来易如反掌,但对年轻的圭次来说,也许是勉为其难的。

 “那么,回家吧。”

 迪子点点头,心里总感到他对她的陌生。也许心中想着被圭次求吻时的境遇,以致对时间短暂得什么也没有发生而感到失望。

 迪子振作地站起身,像要拂去那种败兴的感觉。圭次也好像很无奈地跟随着站起了身。

 “从这里下去,就回到刚才的宽道上。坐车送你回家吧。”

 “我一个人回家。”

 “可是,我一定要送。”

 迪子没有再争执,率先在和缓的坡道上走去。

 “最近有什么事要来东京办的?”

 “这…”迪子想起了去东京的秋野。最后一次见面后,已经快过了两年。

 “如果要来东京办事,就和我联系一下。”

 圭次在街灯下站住,从西服的口袋里取出名片。

 “这是电话号码。”

 “你明天回东京吗?”

 “坐九点的新干线回去。”

 迪子在灯光下朝名片瞥了一眼,把它放进手提包里。

 “下次再来的话,可以和你联络吗?”

 “我等着你。”

 两人默默地走下山坡。走过八扳神社的鸟居回到明亮的道上时,迪子终于为两人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而感到微微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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