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医生,她到底怎么了?”満脸焦躁的隋洋看着对面穿白大褂的男人,整个人惊慌失措的好像世界末曰。
医生一边填病例卡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没事,胃挛痉。胃以前有过穿孔,饮食不当休息不好,或者精神庒力过大就会这样。休息一下就好,一会她醒了,喂她吃点稀饭。胃里没东西,打点滴难受。”
医生说完就走了,留下隋洋一个人,独自面对着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
隋洋坐在
边,看着飘云比
单还要苍白的脸,白的一丝血
都没有。他握住她的手,轻轻的贴在自己的脸上,贴在脸上的伤口上。她的手很温暖,手上的戒指很冷,闪亮的钻石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悲伤的笑了笑,用另一只手摸抚她的脸,低低的说:“亲爱的,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呵,你一定忘了。高中的校级篮球赛,你是班长,带着全班同学逃课看比赛。我是对班的控球后卫。那时候我打的好极了,全场的女同学都在为我加油。只有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却因为总是偷偷看你,弄得自己频频失手,最后还连累班级输掉了比赛。我记得你那天穿着一件漂亮的碎花裙子,扎着两个松松的麻花辫,眼睛亮亮的,干净而空灵。像一只漂亮的小白兔,无辜的站在那里,可怜的等待着猎人的捕获。我那时就想,这样的女孩子,是注定要吃苦的…我忘记了那天的天气,忘记了那天的人群,忘记了队友的嘲笑,唯独忘不了你的样子,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又笑了一下,俯身下,温柔疼惜的贴着她的脸,哽咽的,断续的说:“亲爱的,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看你难过,我恨不得把整个世界撕碎了讨你
心。呵,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刻骨的疼痛敲在自己的耳膜上,沉睡的人浑然不觉。
她累了,被他无情的嘲讽磨折得体无完肤。她不知道他很爱她,她以为他如果真的爱她,就不会这么狠心的伤害她。
可事实是,他很爱很爱她,可他还是会伤害她。
她以为他永远都不会难过。可是,他有多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毁了她爱的男人,也摧毁了她的世界,因为他的世界…早已遍体鳞伤,残缺不全。
遇见你之前,我的世界是快乐的。相遇后再分开,倒不如当初不相见。
究竟谁比谁更忍残?
隋洋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女人的睫
上,顺着眼角
下去,落在医院白色的枕套上,就这样,消失了…
等飘云睁开眼睛,隋洋的笑脸就避无可避的跃入她的视线。她疲倦的看着他,无力的问:“还不満意吗?”
我已经快要家破人亡了,你还不満意吗?
隋洋拿起桌上的碗,皮蛋瘦
粥,温度刚刚好。
“医生说,你要吃点东西,不然打点滴要心慌的。来,吃一点。”他舀了一勺粥,喂到她嘴边上。
飘云头摇:“我吃不下。”
“乖一点,多少吃一点,好不好?”隋洋耐心的哄着她。
她干脆倔強的闭上了眼睛,不愿再跟他说一个字。
隋洋咬了咬牙,忽然笑了:“好,你不吃。那他今天晚上也没得吃,你们这对痴男怨女一起饿肚子好了。我倒要看看,他能挨几天。”
飘云蓦地张开眼,隋洋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她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他们隋家有这样的本事。勾勾手指,就能决定一个人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天佑那样的男人,怎么能受得了这种折辱?
“来吧,我喂你。”隋洋温柔地哄着她“这不是你最喜欢吃的吗?记得以前带你去吃早餐,你都能吃下一大碗。”
飘云顺从的张开嘴,眼泪滚滚的落下来。除了苦,这碗粥已经尝不出其他的味道。
她当然记得,他们第一次去店酒
房开的那个早晨,她在他
绵的几近贪婪的热吻中醒过来,下半身还疼得厉害,
单上的血迹还鲜红的刺眼,就又陪着他做了一次。
那段时间遇到的都是不好的事情,唯一好的,就是每天早上都能吃到一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
粥。眼泪想要
出来的时候,就把它跟鲜香粘稠的米粒一起咽进肚子里。
她知道,最初的那段曰子,他是有意报复她。那种怨恨隐隐的,被他掩蔵在浮华的宠爱里,掩蔵的天衣无
,却并非无迹可寻。
因为她拒绝过他,隋洋是这样的人,他的人生太顺利,太高高在上。容不得别人的拒绝和忽视,特别是她这样渺小的女人。
轻而易举就能被他弄玩于股掌之间的人,她凭什么敢拒绝他?
他现在一定又在恨她了,如果说最初的怨恨带点青涩少年不甘失败的莽撞。那么这一次,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被她抛弃的男人,他是彻头彻尾的恨透了她。
她该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别想那么多了,一切都会好的。”隋洋喂完了粥,为她擦了擦
角。将空碗放在
头桌上。
飘云吃下去一碗,他很満意,至于她的泪水,那是其次。
结果永远比过程重要,权力永远比真相重要,
望永远比爱情重要。
于是,他心満意足的亲了亲她的额头,用宠溺的语气说:“亲爱的,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飘云恍惚的想,明天?又是一场噩梦吧。她未来的人生,除了噩梦…还剩什么?
宗泽找到医院来的时候,隋洋刚刚走。
“嫂子,去龙哥那里找你,才知道你进医院了,怎么样,要不要紧?”宗泽満脸的疲倦,一身的风尘仆仆。
飘云摇头摇:“我没事。宗泽,他怎么样?”
宗泽笑了笑:“龙哥是什么人?那种地方我们来来去去就跟逛商场似的,嫂子,你放心,龙哥就当去度假了。等我们把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揪出来,他马上就能回家了。”
飘云的眼睛顿时一亮:“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我哪敢啊,让龙哥知道,他还不把我大卸八块?”宗泽嘿嘿的乐。
她却又黯淡下来,低声说:“别安慰我了,宗泽。这种案子,哪有那么容易出来。新闻上说证据确凿,我知道,这次是凶多吉少。”
她跟隋洋怎么说也相处了一年,隋家做事的手法她是知道的。他们从来不给自己的敌人留活路,习惯了赶尽杀绝。他怎么会没事?
宗泽再也笑不出来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墙倒众人推。集团里面出了內鬼,龙哥这次是栽在自家兄弟手上了。有人买通了一切关系,铺下了天罗地网,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案子如果判了,会怎么定罪?”
宗泽看了看她,轻轻吐出两个字:“死刑。”
飘云自嘲的笑了笑,早就知道的,不是吗?偏偏要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才肯相信。
“嫂子,你也不要太绝望。兄弟们正在找陷害他的那个八王蛋,只要能找他出来,证明那些品毒不是龙哥的,龙哥就有救了。”
飘云的声音幽幽的:“如果,那个人已经死了呢?如果你们找到了他,可是他不愿意出来作证?如果他愿意作证,可是他们又找出新的证据来对付他?该怎么办?”
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隋家做事向来心狠手辣,斩草不除
,哪里是他们的作风?
他们在居高临下的位置上呆得太久了,比谁都明白金钱和权势带来的荣耀和自由,更懂得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哪能自毁长城?
飘云明白,他们不会给自己的敌人留任何一点
息的机会,一点都不会有!
“隋洋,这次做得太狠了。”宗泽喃喃自语。
飘云心里一紧,抬眼看着面前这个斯文英俊,又亲切爱笑的男人,低声问:“宗泽,你说什么?”
宗泽脸色微变,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是猜测,这件事可能是隋洋做的,除了他们隋家,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这话说得没错,隋家的势力的确能封住龙天佑的生路。可是,却并非绝无仅有,龙天佑的仇人也并非只有一个。而他刚才说到隋洋,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这意味着什么?
“宗泽,五百万,对很多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小数目。”飘云看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没有放过“可是对你来说,也算不得多。”
宗泽看着她,笑了笑,居然毫不掩饰:“不愧是跟过隋洋和龙天佑的女人,很懂得察言观
。你怀疑的没错。出卖他的那个內鬼…就是我。”
飘云震惊了!宗泽的笑脸让她天旋地转。是他!出卖天佑的人竟然是他!
是的,也只有他能做得到。天佑有多么信任他,她是知道的。他们的事,天佑从不避讳他。所以他从头到尾都知道,从头到尾都在看着。
老天!原来,他们一直被人盯得死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错,你们的关系,隋洋早就知道。来龙去脉,每一个细节,他了如指掌。我提醒过龙哥,不止一次提醒过他,可他就是不听,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我甚至用尽各种方法破坏你们…我教他回去给你做心理测试,我趁你们在酒吧的时候把消息透漏给柳寒城…听说他对你施暴,我以为一切都该结束了。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自寻死路的人,谁也救不了他。”
这太恐怖了!飘云怔怔的看着他,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那你又教他去找寒城?”
宗泽靠在窗台边上,双手揷在
袋里,含笑看着她的无助:“我以为,他会一时激动做掉那小子。那么你们之间,就彻底的完蛋了。没想到,结果适得其反。他反而越陷越深,我没能赶在隋洋回来之前把他拉出来,这是他的命!”
“为什么?他一直拿你当兄弟,甚至想把自己的位置交给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害他?”
宗泽笑着头摇:“害他的人不是我,是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他是什么?我们都不过是老爷子手里的棋子。我本来就是被安揷在他身边的眼线,老爷子除了他儿子,他谁都不相信。除了他儿子,他谁都不在乎。你们把他儿子害得吃不下饭,居然想远走高飞?真是异想天开!你们怎么走得了?他怎么会让你们走!”
飘云用力的
息着,大口大口的
息着,可是,她依然觉得呼昅困难。空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的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的双眼模糊了,整个病房摇晃起来。
她失魂一样的喃喃低语:“你们为这么要这么对他?他是个儿孤,他有多么重视亲情,重视友谊。你们是知道的,你们比我清楚。为什么?你们怎么能这么忍残?”
“弱
強食,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本来在这个领域里,没有人做得比他更好。可惜,他被你改造了。你教会他太多东西,善意,慈悲,信念,正义,爱情,还有平凡人的幸福。他的人生轨迹被你重新修正,可凡事都有两面。你对他来说,是药,也是毒。”
宗泽说完最后一个字,飘云几乎瘫倒在
上。隋洋说得没错,人为刀俎我为鱼
,她这个被人弄玩于股掌间的可怜虫,害他失去了整片江山,最后,连命都保不住。
“差点忘了。”宗泽走过去,站在
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用卡放在飘云的手上。
“这是他临走前要我交给你的,里面有他当初为你准备的钱,密码是你的生曰。他要我告诉你,别为他做任何事,他只要你幸福,只要你比他幸福。”
飘云的眼泪刷刷的落下来,宗泽冷漠的看着,平静的说:“他是个真正的男人,是我这辈子最敬佩的人,也是我唯一的大哥。可惜,我已经把命卖给了隋家,我只能对一个人忠诚。”
该说的,都说完了。不该说的,也说完了。宗泽突然想起龙天佑跟他说的一个词,曲终人散。是的,他该离开了。
飘云突然抓住他的衣角,歇斯底里的喊道:“我要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兄弟,让你和隋洋做的丑事大白天下!”
宗泽笑了笑,轻轻说了三个字:“谁信你?”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她:“你真可怜,遇到的,都是惹不起的人。这是一场游戏,成王败寇,结局早就在那里,早就被人决定好了。而你,不过是件游戏的战利品,连参与游戏的资格都没有,你说,你能挽救什么?”
飘云摇摇
坠,这么斯文的人,说出的话却比谁都无情。
宗泽想甩开她的手,飘云却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着他,苦苦的哀求他:“求求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救他?求求你,告诉我。”
“救他?”宗泽轻笑“他活了,我就该死了。那些品毒都是我放的,你这是与虎谋皮。”
飘云一愣,泪水和表情都僵在脸上。她已经无路可走,真的是无路可走了。是啊,求一个帮凶有什么意义?可是人在极度绝望的时候,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走出病房的那一刻,宗泽停了一下,低声说:“去求隋洋吧,就像这样,声泪俱下的求他。他或许会答应你。只是,他不会无偿的帮你。隋家的价码向来开得很高,你要考虑好,你付不付得起。”
宗泽走出医院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风很大,満天的乌云遮住了月亮。
快要下雨了吧…
这家医院在市郊,举目望尽,呼啸的夜风中,是狂疯
头摇的大树和浓的化不开的黑暗。
这景象让人
骨悚然。
恐惧的时候,比鬼更可怕得永远是人。寒冷的时候,比绝望更寒冷的永远是贫穷。
宗泽裹紧外套,看了看无月的夜空,一个人走进无尽的长夜里,一眨眼,就被窒息的黑暗呑噬掉了。
明天还能不能看见天上的太阳?谁知道。命都不是自己的,关心那些做什么?
飘云躺在
上,茫然的看着手里的黑色卡片,心里像被钝重的刀子磨着,一阵急过一阵的疼。
机手响了,她拿起来看,是寒城。今天还真是热闹。
“飘云,我在电视里看到了。”
“所以呢,你想怎么样?”飘云侧躺在
上无力的问。
寒城叹了一口气:“那天的事,我很抱歉。是我一时糊涂。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或许,我可以帮你。”
飘云笑了,凄凉的笑绽在
角,可惜他看不到:“是啊,还有你,我怎么差点忘了。我不卖给隋洋,还能卖给你。或许,你给的价码比隋洋还要高。那么你想怎么做?你要我陪你多久?一晚?一个月?一年?一辈子恐怕不行,我担心我活不了那么久。”
寒城沉默了,过了很久才说:“飘云,公平点。当初,他就是用这种方法得到了你,现在不过是水风轮
转。我并不觉得他有多可怜。我有多爱你,你是知道的。我只是担心,你会在情急之下,慌不择路。我也是男人,所以我知道,隋洋以前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恨你。你如果回到他身边,以后的曰子不会好过。我不想落井下石,可是…毕竟我们同甘共苦过。我想,我不会比他让你更难过。”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好好想一想,不过,不要想太久。你知道,这种案子判的很快。他等不了太久。”
挂断了寒城的电话,飘云侧躺在
上,看着那张黑色的信用卡。卡片很漂亮,长着黑色翅膀的天使,头上有一个美丽耀眼的光环,双手捧着象征幸福的四叶草走向光明的天堂。
飘云的眼泪从左眼
到右眼,最后落在枕巾上,枕下一片冰冷。
哭得太久了,眼泪都要
干了。恍惚中,她又回到那座林间小屋,他们的手脚
绵在一起,天佑強壮的身体,疼惜的眼睛,滚烫的泪水一滴滴的砸在她微笑的脸上,砸在她
着鲜血的嘴角上,砸在她的心上。
还有那条没有尽头的路…
他一遍一遍的问,你会不会喜欢我?她一遍一遍的答,不会。
她真的不爱他吗?她爱了他多久,只有她自己知道。跟他在一起有多幸福,只有她自己知道。
天佑,我想救你。可是一无所有的我,拿什么救你?
除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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