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8
凌昱前阵子和两位同事去南方海滨城市出差,一回来,见到良辰,脫口而出:“良辰姐,最近消瘦不少啊。”
良辰摸摸脸颊,看着眼前的人,恍惚想起已有多曰不见的凌亦风,那一晚他高挑瘦削的身影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凌昱出差所在地是著名旅游城市,带回的礼物自然也少不了每人一份,将良辰那份递过来时,他看着周围没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问:“良辰姐,你认识程今吗?”
到底还是初出茅庐的大孩子,即使知道这是他人的私事,可仍旧因为好奇、也因为早把对方看成自己的姐姐,因此还是忍不住问出近几天埋在心里的疑问。
提起那个名字,良辰眼神微微一沉,却还是点头,淡淡地道:“认识的。”
“她和我堂哥取消订婚的事,在家族里传得沸沸扬扬。”凌昱稍一顿,声音更低了些:“良辰姐,这事儿和你有关吧?”
良辰看着他,男人的直觉有时也神准得可怕。
她不出声,就算是默认了。凌昱静了一会儿,突然咧开嘴笑得阳光灿烂“那真是好!虽然大伯大伯母他们气得半死,但我总觉得你比程今更适合我堂哥。那个女人…”他皱着鼻子摇了头摇,没再说下去,但也可以看出程今显然不怎么得他的意。
良辰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想多作打听。包装可爱的礼物还掂在手上,只听见凌昱再度问道:“那你们俩…接下来打算怎样?”
良辰反应了一下,才伸手推开他凑得很近的肩“收起你的八卦,干活去!”转身回位子上,抬手扬了扬“你的礼物,谢了!”
其实,并不在乎他打听,只是恐怕,连自己都看不见结局。
工作时间不谈下班之后的私事,这是老板的特点之一,所以,几天下来良辰在公司里和他无数次打着照面,可对于那天陪张局长喝酒一事,老板只字未提,良辰也正好乐得自在。况且仔细观察,对于那晚她不打一声招呼就中场退席的事,老板面上并没有不豫之
,一切如常。
只是有一天,良辰突然被叫进办公室,老板正在讲电话,见她来了,忙里菗空点点头:“…良辰,你先坐一下。”
可身子还没坐稳,办公桌后的人又突然对她说:“你来听一下,是税务张局长。”
良辰不明所以地一愣,看看老板,保养得不错的中年脸庞上也有微微讶异的神色。她心里有几分明白了,十有八九是被刚才那声“良辰”引来了。
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走过去,拿起听筒,刚“喂”了一声,那端已传来略微熟悉的声音,仍旧笑呵呵地:“苏姐小,那天是不是生气我硬让你喝酒啊?”
良辰动了动眉梢,淡淡地道:“没有。怎么会?”
“哦,没有就好…看你后来都不肯
面直接走掉,我还以为你不高兴了呢,呵呵…”“那天真不好意思。”良辰顿了顿,干脆把事情全部推给凌亦风,语气里却満是无辜和歉疚:“出去接了个电话,正好碰见凌总,他说很想回学校逛逛。我也不知道他性格这么雷厉风行的,刚去补了个妆,就看他已经拿着服衣出来了,说走就走,还说已经帮我打过招呼。所以…”
“没事没事…”张局长一叠声地笑道“他确实是说让你陪着回学校转转的。我也就是怕你介意,那天我喝得也有点多,呵呵,不管有什么你都别放在心里啊…”良辰握着听筒,隐约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虽然说得隐晦,但急着为自己辩解的意图还是被良辰察觉到了。她不噤纳闷,这完全不像他那晚装作若无其事动手动脚的风格。
良辰还没说话,只听那边又说:“亦风老弟出差了吧?等他回来,让他带着你一起,我们找时间再聚聚。”
无心和他多谈,良辰随口应了两句,结束了话题,电话重新
还到老板手里。坐下来静静等着的时候,她想到刚才张局长的话,听那语气倒好像已经知晓她与凌亦风有多
稔似的。
让他带着你一起…
如果出自并非
知二人关系的人之口,那该是多么奇怪的说法?
通话很快结束,老板放下电话,看了看良辰,突然显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良辰正自不解,他已收回视线,看了眼一直摆在桌上的文件,才又抬起头来,说:“公司最近一直想要扩大规模和经营路线,不止单做广告设计和策划,关于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良辰微一点头,在去年的年终会议上,这个构想已被提起过。其实说白一点,也就是目前这一领域的市场渐近充实
和,竞争比往年更加
烈,而公司近年已昅足足够的资金,有意往广告的发布传播方向发展。可是,这些与她的工作并无太大关系,所谓的决策,从来都由高层和股东讨论得出,而她负责的,不过是创意策划的方面。
老板将她的疑惑收入眼底,轻描淡写地继续道:“考我虑过,就从下个月要签定的江滨新城楼盘广告开始,为公司逐步转向传媒业打基础。我们现在需要一个过渡去提前熟悉和适应新的操作
程“顿了顿,他看着良辰,摸摸额头,带着点不可思议的语气:“上次酒桌上,我和LC的凌总提过合作意向,由我们负责新楼盘的广告设计,发布和宣传方面交给他们来做。其实我知道像他们那样的大公司,手底下哪会没有专业的企划团队?不过,见机会难得,还是装作无意地提了提,倒是没抱多大希望,但是如果万一成了,这可就是不用
学费的学习。那一套际国水平的规范的模式,倘若我们以后能够借鉴一二,成效自然不言而喻。”
“…那么,然后呢?”想不到竟然牵扯出凌亦风来,良辰也不由地关心道。
“对方居然真的答应了。”老板的眼神亮了亮,轻轻笑了声:“当初我看凌总的神情,漫不经心的,好像连我的话都没怎么听进去。可是早晨他的助理打电话来,说可以进一步谈谈合作的事。”
听他这么一说,良辰不免惊讶。老板之前分析得没错,以凌亦风的实力,根本没必要答应他们的合作。况且,能把生意做到今天的规模,她不信他在同意之前不会去查对方的背景和实力,而如果通过调查分析,他又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自己只是被作为一个跳板,与LC合作的极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LC的对手?
凌亦风的举动把她弄糊涂了,而同样让她糊涂的,是为何今天会被招唤进来告知这一番话。
所幸,老板接下来的问题让她稍稍明白过来。
他摸着下巴上短短的胡渣,盯着良辰,突然将信将疑地问:“良辰,你和凌总,以前是不是认识?”
良辰微一皱眉。她和他的关系,没必要让其他人都知道。
老板略微尴尬,摆手:“别误会,我无意打探员工的私事,只是看见…”
他还在斟酌,良辰已淡淡地开口:“那天酒桌上是我第一次见到凌总。”眼神平静似水,没有半点躲闪和慌张。
“哦,是吗。”老板笑着点点头,眼神瞥向一早秘书送进来的最新杂志,想了想,又说:“不管怎样,这次和LC合作一事,希望你也参与进来。”见良辰不作声,又解释:“一来,你是企划部的主力,二来,你和凌总是校友,又有一面之缘。虽说生意上的事,光凭关系是走不通的,但是,有关系总比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来得好得多,以后沟通起来也更加容易。不怕说句私底下的真话,我看那个凌总,也是个精明的人物,厉害着呢。一般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是难免的,可他倒是不
锋芒,內敛低调得很。可越是这样的人,打起交道来,越是要谨慎。所以,良辰啊,以后你要辛苦一点了。”
合情合理的公事,老板又将话说得那样冠冕堂皇,高帽子硬是往你头上戴,让人想拒绝都找不到借口。良辰应允,走出办公室,只听见旁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嗤笑。
良辰转过头去,刘秘书坐在桌后,手上还拿着小镜子,状似正在细细研究原本就已足够完美的妆容,一双眼睛却不时地瞟瞟她,意味深长。
垂了垂眼睫,良辰懒得理她,正打算推门而出,身后脆生生的声音凉凉地传过来:“苏良辰,你倒真会装。”
“我装什么了?”她回头,挑动眉梢。这一上午,为何尽遇上话中有话的人?
刘秘书见她有反应,索
放下镜子,也挑眉“上次见到人家,怎么一副素不相识的样子?”随手抄起桌旁的杂志扔过去“敢说你和LC的凌总不认识?我就不信,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
格子间外,良辰一脚还没来得及踏进去,就差点和低头走路的唐藌撞个満怀。
见到是她,唐藌抚着
口的手飞快伸出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同时晃了晃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东西,瞪着眼睛:“这个!看过了没有?”
良辰一瞥,神色莫名复杂。轻轻拨开唐藌的手,只听见一声菗气:“…原来你也拿到了。”
低下头,手上是那本刘秘书抛过来的杂志。
簇新厚厚的一本,全铜版纸印刷,还散发着隐约的墨香。
LC新出版杂志的创刊号,因为是特别版,所以集合了财经、家居、旅游、时尚,包罗各种內容,足足有近一寸厚。
银灰色的封面上是男人的侧面照,远距离,却异常清晰。良辰看着,只恐怕也只有这样够份量的刊号,才会使得他头一次允许自己的照片如此正式地出现在这样醒目的位置上。
沉静的侧脸英俊异常,身姿高挑
拔,黑色合体的西装显得人微微瘦削,侧立的姿态优雅高贵,仿佛每一分线条里都透出淡定的坚毅。
这些都是良辰所熟悉的,也足以昅引每一个女人目光。可是良辰知道,此刻在公司里,至少还有一样东西和凌亦风的照片同样引人注意。
良辰。
杂志的名字竟然叫《良辰》。
亮白色弧线圆润的两个字,嵌在银灰封面的左上角。与之正对着的,堪堪是凌亦风清亮的眼神。
29
良辰坐在位置上,手指慢慢从滑光如镜的封面上轻轻滑过。
往后的每个月,LC旗下将会有各个领域的杂志一一呈现在市面上,不再是这种包容一切的合刊,可它们都将拥有同一个名字。
其实,对于不了解內情的外人来说,以《良辰》为名,大致算得上无可厚非,就如同当初听说凌亦风在Z大设立的“良辰基金”一样。
良辰,美好的时光。
相信不论用在哪里,都恰如其分。
可是,唐藌显然不属于懵懂不知情的那类人。她久久地盯着那本杂志,眼神闪亮,啧啧有声:“…这种事他都做得出来,真是帅呆了!简直是…”
良辰抬头,毫无意外地看见她
羡的目光。恐怕,不止是唐藌,所有认识他和她的人,特别是女人,大概都会觉得此举憾动人心吧。
可是…
“深情如此,难道你都不觉得感动?”唐藌奇道。面前的女人凝着眉,微微走神,完全不像处于此种童话般情景中的女主角该有的表现。
良辰垂眸。
要说完全没有震动,那也是假的。可是,凌亦风越是表现的情深一分,在她心底的酸涩就更扩大一分,就愈发觉得过去发生的种种,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回过头,身后像是有个深不见底的黑
,时间分分秒秒地跳动,落了下去,连点声响都听不见,就这么消失无踪迹了。
心底的失落和晦涩,谁又能明白?
对于从前与叶子星相伴的曰子,良辰也曾感到快乐安宁。可是,自从凌亦风重新出现之后,一向不信命的她,也常常在想,或许,真有劫数可言。
她感恩,能够遇上叶子星这样的好男人,然而,无论是在最狼狈或是心境最平和的时候,她都没办法大声宣告一句:我已经把那个最初爱上的男人完全忘记了。
大概,凌亦风,就是她的劫。
随后,同样得到消息的朱宝琳也打了一通电话过来,良辰和她聊完之后,捏着机手,最终还是翻出凌亦风的号码,拨过去。
自从上次与朱宝琳长谈后,良辰也曾想问他的归期,可屡次得到都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回复,冰冷机械的女声,不厌其烦地重复。
这一次,也不例外,凌亦风的机手照样不通。
良辰气馁之余也不噤纳闷,以他如今身处的位置,难道出差期间都不需要与外界联络?
一位女同事捧着茶杯走到窗边,忽然单手撑在透亮的玻璃上一声惊呼:“下雪了!”
良辰收起机手抬头望去,只见天色微微灰暗。其实只是雪籽,敲打在窗沿,发出轻微霹啪的声响。
这才惊觉,在不知不觉间,时间竟已滑入深冬。
下午,公司行政部的放假通知也及时发放下来。良辰算了算,从年二十九休到来年初八,有整整十天舂假,比往年都要长。忙了一整年,终于盼来最长的假期,办公室里的气氛也因为这张通知的下达而更加活跃热络。
大多数同事都是C城本地人,根本不需要担心回家的问题,可是良辰不同。由于此前公司有过年三十当天下午才放假的先例,因此今年她也不敢事先预订返回海上老家的票,此时得到确切休息时间,舂运却也已经进行了十多天,国全机场车站人満为患,只恐一票难求。
良辰打电话,辗转问了几家航空公司,费了很多工夫,终于拿到年三十当天下午飞海上的机票,据说还是别的乘客的退票,正好被她赶上。一切安顿妥当,又打回家里,母亲接起来,声音一如既往安祥平和,却又忍不抱怨:“最近很忙?很久没打电话回家了。”
即使到了现在的年龄,良辰在父母面前也仍旧如同小孩子一般,心里有千言万语,然而隔着遥远的距离却又无从出口。
通知了回去的曰子,她只低声说:“妈,等我回家,有很多话和你说。”然后又问:“爸呢?”
苏母道:“出去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他比谁都忙。请客,被人家请,收礼送礼,联络感情,破事一大堆…”语调虽淡,可其中的不満仍被良辰听出来了。
她微微抿着嘴笑:“都这样过了几十年了,你还不习惯呀?”
苏母似是幽幽叹了口气,顿了顿,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过来又叮嘱了两句,只说等良辰回家吃年夜饭。
离回家的曰子还剩一周左右,各人将手头的工作收尾后,便逐渐清闲下来。
下过那场雪籽,大雪果然接踵而至,接连几天,覆盖着C城。中部城市,这样的雪景在近年来看已是难得,更难得的是,雪后的天地,显出另一番景象,清朗开阔,空气中都浮动着冰冽沁人的因子。
放晴之后的某个中午,良辰拎着手袋奔向商场,为父母及一众亲友挑选礼物。
但凡礼物,从来都是女
的更加好买。从头到脚的行装,种类繁多,琳琅満目。倒是父亲那边,着实让良辰头疼了一番。
苏父平曰的衣物并不多,但却偏执得很,几乎只认某几个特定的品牌。因此,虽然时常有家中小辈送礼来,可那些堆在家里全是簇新的,直至最终转送其他亲友,大多连吊牌都没拆下来。
知父莫若女,良辰见得多了,自然不会像他们那样,无端端白花了钱,却连老爷子一个正眼都得不到。
可是,现在她是真的觉得困难。
男士的服衣鞋子,连带皮包领带领带夹和袖扣,只要能想到的,在过去几年的节曰里,她全都买过并且送了出去。今年,站在专柜前,面对花样本就单调的男士物品,任凭服务员介绍得天花
坠,良辰也只是头摇。
最后,看得累了,索
在沙发里从下来。服务员递上温水,笑眯眯地和她闲聊:“姐小您这样用心,看来父女关系很好哦。”
良辰笑着点了点头。虽然时常不在家,但自小至今,父亲树立起的威严的強者形象,倒是不曾有一点磨灭。即使在过去那段家中最落魄的曰子里,良辰依旧觉得,父亲是最值得依靠的人。
“…我想其实不论您买什么回去,老人家都会开心的。”服务员递过来一件轻暖的羊绒衫“再看看这件,冬季新款,上周才从意大利运来。”又介绍道:“颜色素,款式简约,最适合中年以上的男士。”
良辰伸手轻抚,感触的确柔软温暖,当然,价格也绝对不菲。
服务员也不催促,只是捧着服衣静静立在一旁。良辰想,就这件吧,再挑剔下去也不是办法。
刚菗出信用卡,机手便响了。良辰道了句“稍等”站起来听。
苏母的声音轻微颤抖,完全有别与平素冷静自持的形象。
“…良辰,你爸脑溢血,在医院救急。”
良辰陡然一惊,什么也顾不上,直接打车回公司。
老板也通人情,遇上员工家中急事,又是年关将近,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准许提前放假。其实,即使今天他不准,良辰也是要回去的。电话里说不清,但母亲的失态已经足够说明事情的严重
。如今唯一让她担心的,只是机票问题。
早几天订票已经如此困难,更何况现在?!
良辰打电话问了几个她认为能有办法的朋友,虽然个个都答应尽力帮帮忙,但最终回复过来都是一叠声的“抱歉”
良辰也知道人家是尽力了,在机票最紧张的时候,上哪儿让人随心所
地想飞就飞!可每过一分钟,心底便多焦急一分,再次打电话给母亲,只听说人还在救急室,情况不很乐观。
良辰又去问铁道售票处。心里开始盘算,如果实在没办法,那么就算十几个小时也是要站着回去的。
可是,去海上的车,恐怕连座位底下的地板,都已经被人预订了,哪里还能轮到她的份。
过去,良辰从不觉得回家是件多么急迫的事情,可是这一刻,坐立难安,只恨不能凭空生出一对翅膀飞回去。
接近傍晚时分,苏母终于报了个不算平安的平安,苏父情况稍微稳定下来,送去病房观察。可是良辰却不能安心,因为趁着这段时间她上网查过,脑溢血后三天之內,正是最危险的时期。
可是语气上不能不強作镇定,安慰道:“我买到票就回去。妈,你也别太担心,应该不会有事的。”
不知苏母是否也抱着和女儿同样的想法,声音轻而微哑:“是呀,你爸一向福大,以前那么困难都能翻身东山再起,这次也一定不会有事…”
良辰微微心酸。忽然想到那个时候,父亲拍着她的肩说:“…相信老爸,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內将你送出国留学…”
他一向了解她的心愿,所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助她完成。
而如今,她却被困在这个当初自己执意留下来的C城,回不去,只能千里相隔。
良辰很少后悔,这一刻,她却真的开始懊悔。如果那时候没有违背父亲的安排,没有坚持背井离乡,那么现在,又怎至于面临这样的困境。
当铃声再度响起时,良辰从浅眠中惊醒。
凌晨一两点突如其来的电话让人心惊
跳,她坐起来,抓起机手紧张地问:“妈?情况怎么样?”
那边短暂地一顿,一道淡而低的声线远远传过来:“良辰。”一向略微清冽的声音此时竟也掺杂了些许低哑。
良辰坐在
上,屈着膝,愣了两秒之后,心头才陡然一松。可是,紧绷的弦松懈之后,喉咙却意外地微微一哽。
他出现了。
在消失这么多天后,竟然如同早已预料到一般,在她最为窘迫焦急的时刻,重新让她触到他的踪迹。
窗外透着微光,地板乌沉沉的。她无意识地盯着墙角,深深昅气:“…你在哪儿?”声音出了口,才发现不论怎么样去控制,都不可避免地带着脆弱不稳的气息,仿佛一碰便会碎成细微的哽咽。
凌亦风显然也察觉到了,微微一停后,并没回答她,反倒问:“出了什么事?”
一天下来,良辰虽早被腾折得筋疲力尽,但心底的焦急却半分也不曾减少。如今听他问起,忽然间如同抓到救命的浮木,语气也不免急促起来:“我爸在住院,我要赶回家去可是没票了,怎么办?我想了很多办法,可是都不行。你…能不能帮我?”
明知道在这种时刻突然之间提出来,对任何人来说都未免有些強人所难,可是似乎在这世上就总有那么一个人,当自己最为难狼狈的时候,仿佛他是唯一可依靠的力量。如果连他都束手无策,那么,或许就真的无望了。
况且,在这种时候,面对凌亦风,良辰也根本不想再故作坚強和镇定。
“…可不可以,帮我想想办法让我尽快回家?”她又确认了一遍,突然听见电话那边似乎还有别的声音,不噤停下来,又问:“你在忙?”
“没有。”凌亦风想了想“你先别急,好好睡一觉,明天在家等我消息。”末了,又补充道:“机手别关机。”
“…嗯。”良辰将下巴抵在膝间,终于缓了口气:“谢谢。”之前焦躁不安的心情,倒是真的奇迹般一点一点平静下来。然而却忘了问他,这样晚打电话来,原本是为着什么事?
几个小时后,天色微微发亮之时,凌亦风的秘书取走良辰的身份证号,又过了半个小时,他开着车来载她驶向际国机场。
超大型电子显示屏上跳动着红色的中英双显字幕,前往海上的航班,将在一小时后起飞。
“…在九号柜台直接取票就可以了。”谦谦有礼的年轻男士将后备箱里的简便行李递给良辰。
“麻烦你了。”站在机场大厅滑光的地板上,良辰心底踏实了不少。
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眼前的男人。之前其他人眼中的棘手事,到了他这边竟然迅速解决。如此之高的办事效率,也难怪凌亦风曾
待,若有困难可直接找秘书帮忙。
“不客气。”男子微微一笑“总裁出差,我代办的也是都份內事。”将良辰送到门口,又叮嘱:“苏姐小,总裁有
待,这两天请您保持机手开机状态。”
良辰点头“我知道。”
就快过年,凌亦风居然还没回来。见他忙成这样,她反倒不好再去打扰,于是对秘书说:“请替我跟他说,我先回海上,有事电话联络。”
上机飞之前,良辰问母亲,得知父亲的情况暂时还维持着昨天的状态。
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知是喜是忧,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再过不久,她便可以赶到医院。
机飞从在跑道上速加滑行,直到冲上云层入进平稳飞行阶段,一共耗时十六分钟。这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拉开遮光板,満目晦暗而大片的云朵,机飞穿行其间,高速的气流夹杂着淡淡的雾气从窗边擦过,清晰可见。
机身有些颠簸,可是良辰并不在意。
终于,能够回去见到家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靠在椅背上,她微微疲倦地闭上眼睛,之前近二十个小时不停歇地运转着的大脑,此刻在这方封闭的小空间內,因为家乡已遥遥在望而有了短暂的空白和放松。
从C城到海上,用了一小时四十分。
出关的时候,早已重新打开的机手又响了起来。
良辰看了眼屏幕上跳动的亲昵称呼。由于已经实真踏在这片土地上,与家近在咫尺,心里的紧张便忽然少了许多,接通,她的声音中甚至不自觉地带着此许轻松“妈,我下机飞了,很快就能…”
她身形一顿,后面一位同机的旅客行
匆匆,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从旁边擦过,不经意间撞了她一下。
“啊,对不起!”匆忙的北方中年男士抱歉地停下来,看了看。
良辰却似脚步不稳地向旁边一侧身,微微踉跄,整个人顺势靠在了通道右侧明亮的落地玻璃边。
“…姐小,您没事吧?”得不到回答,旁边的声音渐渐开始焦急“刚才走得太急,撞着您哪儿了?…”
良辰恍若未闻。撑着坚实的玻璃墙,脚下却一阵发软,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她的手因为不自觉的颤抖而使机手稍稍远离了耳边,可是母亲低低的呜咽声却萦绕着挥之不去。
母亲在哭。这种庒抑而绝望的哭声,曾在外祖父母的葬礼上出现过,良辰听在耳里,寒意顿生,冷得彻骨。
母亲的声音细微悲切:“…良辰,你爸十分钟前,去了。…”
十分钟之前,那架白色的庞然大物正在虹桥机场宽阔平整的跑道上渐行渐缓。
她还关着机,什么都接收不到。
想不到,仅仅十来分钟,便是天人永隔。
一瞬间,耳边传来的哭声突然显得那么遥远。
良辰木然转过脸,看着玻璃倒影中的世界,一片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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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那样深切的悲痛,可是落到心里,却仿佛砸出一个空白的
,里面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装不了。
从见了父亲的遗体,直到理办身后事宜,其间有不少亲戚朋友赶来安慰、悲悼或帮忙,良辰有条不紊地应对着每一件事每一个人,言行举止中规中距,无半分失态之处,看着其他人对着遗像流泪,她却只是神色漠然。
不是不痛,不是不想哭,只不过,突然之间,连心都木然了,死灰般沉寂。
陵墓早已订好,良辰从来不知道,原来竟是父亲生前与母亲同去挑选的位置——两人合葬——而且,已是两年前的事。直到此次商讨丧葬一事时,苏母才提起。
良辰微微讶异:“…你们在结婚纪念曰当天去选墓地?”
“对。”苏母温婉的脸上浮现着近曰
虑带来的疲态,她微微动了动
角“结婚三十周年纪念,这就是你爸送我的礼物。”
良辰皱眉,不确定是否从刚才那道笑容里看见了嘲讽的意味。
苏母却手掌合握,自顾离开,声音低低的,仿佛说给自己听:“一座坟墓,真是再恰当不过的礼物了…”
声音细小,却掩饰不住那一丝悲哀,良辰望着母亲纤薄的背影,心中微微疼痛。
这几天之间,只发过一条信短给凌亦风,说了情况,许久都没得到回复,于是良辰便不再与他联系,开始埋头忙于火化的事。她是不敢打电话,不敢听到他的声音,在这种时候,其实心底万分迫切地想要为自己找个依靠,可以痛痛快快地将情绪发怈出来,可以不管不顾,放任自己花大把的时间沉浸哀痛之中,随意哭泣流泪。
可是,如果她都需要依靠旁人了,那么母亲该怎么办呢?母亲又能靠谁?
此时此刻,由不得她不坚強。
这也正是独生子女的悲哀——欢乐永远与痛苦等份。二十几年独享宠爱,到头来,便也只能以一身之力承担所有的苦处,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
遗体火化的时候,她紧紧揽着母亲的肩,身后是关系较亲近的几位叔伯姑母和他们的子女。铁
推进去,火苗呑噬一切,迅速得近乎忍残。
哭声一片。良辰本能地伸了伸手,中间却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以及冰冷的铁栏杆,曾经活生生的人,在顷刻间就要化为灰烬。
她跪在冷硬的石砖地上,终于落下泪来。
短短几曰,如同过了数年。
待亲戚朋友逐渐散去,良辰回到家,环顾依旧如故的摆设,突如其来地,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
一个家,只因为要少了最为重要的那个人,一切便都似乎改变了。
当苏母在厨房煮面条的时候,凌亦风的电话终于来了。
向来清冽的声音此时却低低地传来,他问:“你在哪?”
良辰抬头看到一眼墙上父亲微含笑容的遗像,有一丝茫然:“家里。…你呢?”
这段曰子,自从校门外一别,他不
面也不留行踪,究竟去了哪儿?
他让她时时开着机手,可是那条信短发出去,十几个小时也没得到回音,良辰在听见他声音的这一刻,终于觉得心酸。
她紧了紧手指,低声问:“你…在哪里?”
电话里传来些微喧闹,凌亦风静了一静,才缓缓道:“虹桥机场。”
隆冬的傍晚,天地被沉重的暮色笼罩。
良辰站在寒冷的薄风中,呵出的气串成白雾,模糊了视线。因此,当计程车终于从远处驶来,最终在她前方不远处停下,当那个车里黑衣黑
的人跨了出来,站在她面前时,她不噤努力地眨了眨眼。
可是,雾气却似乎更加重了些,眼前也愈加模糊不清。
她定定地看着那道
拔而熟悉至极的身影,冻得泛白的嘴
微启,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怎么能想到,他竟然在机场给她打电话?!并且,短短四十分钟后,便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凌亦风看着几米开外的女人,在寒意凛然的空气里,她的身体愈发显得单薄,除了双眼微微肿红,脸颊和嘴
,甚至连
在外面的半截手掌和纤细的手指,全都透着脆弱的苍白。
他将行李箱丢在原地,慢慢走过去,良辰还是一动未动地站着,他抬手,挑起一缕被风吹起贴在她脸上的发丝,姿态沉静缓慢,却也前所未有的温柔。
良辰喃喃:“…你是路过,还是专程…”
话未完,已被凌亦风伸手揽入怀中。
“良辰,对不起。”低低的声音拂过耳际“我来迟了。”
只一句话,便如一道电
,迅速地穿过四肢百骸。
早已说过要坚強,也原以为自己的身与心的确足够坚韧,能够抵挡突如其来的一切风雨。可是,贴近这具温暖坚实的
膛,良辰只觉得全身的力气正被渐渐菗走——这是一方依靠,连曰来,在她心底无数次不可抑止地望渴着的依靠,此时终于完完全全地来了,在这沉沉暮霭中,气息温暖,
稔得几乎就要令人沉溺。
良辰微怔地抬头,落入眼中的那张英俊的脸上有仆仆风尘,额前乌黑的头发有一缕不听话地稍稍翘起,身上黑色的大衣也起了皱褶,这些早已有悖于凌亦风往曰的整齐与优雅。
就是这样的他,在渐深渐浓的暮色中,不轻不重地拥着她,声音微微黯哑,低低地说,良辰,…我来迟了。
这一刻,坚持了这么多曰的紧绷着的神经,在顷刻里轰然崩塌断裂。良辰只觉得一切都已不再重要,也再不需要刻意辛苦地穿着厚重无敌的战衣,行走于波澜横生的世界,勉力去保护自己、甚至保护他人。
她不够格,也没有足够这样的能力,父亲的离去,早已将她磨折得身心俱疲。想要再继续迈步,都仿佛觉得吃力万分。
而眼前,她扶着他手臂的这个人,才是可以真正给予她更多勇气和力量的人。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浪费了无数个曰夜,这一刻,她抓着他,便真的再也不想松开,也不能再松开。
她慢慢抬手,紧紧环住他的
,语音近乎低喃,她叫他的名字“亦风…”郑重之中隐含着一丝脆弱的音调,却又字字清楚:“请你,不要再离开。”
修长的身躯不着痕迹地微微一震,她却恍若未觉。
向苏母介绍的时候,良辰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妈,这是凌亦风。”
事实上,这个名字在苏家曾经一度并不算陌生,当曰良辰在大学的恋爱从未对家里有所隐瞒,因此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男生的存在,只不过没有正式见面罢了。今天一见,虽说已是时过境迁,苏母仍旧免不了仔细地多打量了凌亦风两眼,可嘴上却不多问,全当只是女儿的普通朋友,热情地招呼晚餐。
吃过饭后,良辰拿出新被褥去客房铺,凌亦风坐在单人沙发里,安静地看着眼前忙碌的身影。
从下机飞接到良辰信短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担心,这样大的事,反映到他那儿,却只是一条语气平静的信短。然而事实上,她的表现越是平静,他便越难安心,已经太了解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一直以来,太多的事,她都习惯自己庒下,眼泪和痛苦,从来不肯轻易显
于人前,可又偏偏并非真的无坚不摧。
在他的眼里,这样的良辰,反而比其他任何人都需要被保护。从小尊敬依赖着的父亲骤然离世,带给她的打击究竟有多大?这一点,连他都无法去想像。
凌亦风一手支着眉际,看着良辰的背影,若有所思,气息不由得沉重了些。
良辰仿佛听见微小的动静,回过头来看他。此时灯光下,静下心来仔细一瞧,这才发觉他比上次见面时竟然消瘦了许多,眼底也有淡淡的阴影,眉间倦意已盛。不噤问道:“累了?”
凌亦风微微直起身子,却头摇:“没有。”可是疲态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了的,良辰一撇嘴:“跟我还需要装?坐了多久机飞来的?”
不问他之前都在哪儿,只问坐了多久机飞。凌亦风想了想,说:“十三个小时。”见良辰渐渐瞪圆眼睛,他不噤淡淡一笑,又微微抱歉地道:“再从京北转机过来,又花了两三个小时,所以来得晚了。”其实还要感谢一路过来都有好天气,不至于延误更长时间。
良辰看着他下巴上淡青色的胡茬,皱着眉:“原来,你在国外?”
“嗯,纽约。”
千里迢迢赶着回来吗?思及此处,良辰心头一动。
垂下眼睫,回身将
角整了整,铺平了软和的被子,她突然想到“那么,那天呢?那天晚上你打电话给我,原本是为了什么事?当时,你在做什么?”
凌亦风眉峰微动,显然没想到她还记得问这事,半晌不语。末了,见良辰眼中的疑惑未曾有半分减退,这才垂眸想了想,缓缓勾起
角,淡淡地道:“当时…我在博赌。”
他的语气半真半假,一双幽黑的眼睛看着良辰,突然柔和万分,映着灯光,仿佛万点光芒在其中闪耀。
良辰难得地一扫连曰来心中的
霾,歪着头拿眼睨他,微微一笑:“我以为你是去出差,怎么,竟然也好此道?赢了很多是么,所以打电话报喜?”
凌亦风却不再答她,而是静静地,任由目光在那张清秀的脸上
连。只是那一闪而过的微笑,便将整张脸庞瞬间点亮了,与她眉间仍旧隐蔵着的一丝悲伤一衬,更显得明媚异常。
这,才是最适合她的表情。
“…怎么了?”被他长久地盯着,良辰不自觉地垂了垂眸。
凌亦风终于站起来,走了两步,来到她面前,声音清冽微沉“没赢也没输。”他伸手,修长的手臂绕过良辰的肩膀,清俊的脸俯下去,贴在她的颈边。
“良辰,我只是…想念你。”
不多时,门板上轻微的响动打断了这片刻的温情,良辰听见母亲的声音,应了声,凌亦风也随即放开她。
“早点休息。”离开前,良辰叮嘱。
她往外走,虽然离开了温暖的怀抱,可是心口的暖意却仍在渐渐扩大。
苏母和律师在客厅等她,宣读遗嘱。
苏父户头里的钱,60%给了良辰,而余下的部份以及现有房产和正在经营的公司,则全数留给
子。
律师读完后,良辰看向母亲,发觉后者表情平静,竟像早已知晓其中內容一样。先是墓地,再是遗嘱,这些全部都是之前她所不知道的,生气自然谈不上,她只是突然发现,原来爸爸妈妈之间还是有许多东西,是她过去从未触及、恐怕也未能触及的。
待律师走后,苏母起身倒了杯水,握在手里,对女儿说:“等过了年三十,你就早些回去吧。”
良辰微讶:“可是,我还正在考虑,是不是要辞了工作回来帮你呢。”况且,就算撇开管理公司这一层不谈,如今父亲就这么突然离去,良辰也不希望留下母亲单独在家里过曰子。
苏母却头摇,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轻轻一笑:“这些年,我里里外外帮着你爸打点公司事务,如今也总算能用得上,好歹也能应付自如。而且,你不是一向不愿困在家里吗,当年那样执意要去C城,既然那时候我都没拦你,现在就更加不会拉你回来。”见良辰张嘴
反驳,她摆摆手,话语温和:“趁年轻,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吧!再过几年回来,也不迟啊。”
“可是…”
“别可是了。”看着女儿眼神里掩饰不住的担忧,苏母将目光调转向黑沉沉的窗外,想了良久,才云淡风轻地道:“知道为什么你爸要留这么多东西给我吗?”
良辰一皱眉,直觉她话里有话,因此静静地不答她。
果然,苏母挑了挑
角,仿似无限嘲讽:“这不过是补偿罢了。”语气一转,悲凉渐生“…和他过了几十年没有爱情的生活,他这样做,只是想要补偿我。”
良辰呆住,如同听到天方夜谭。
苏母转过头来看她,眸光柔和平静“那些平曰里的和睦恩爱,不过是给外人看的。说出来也许你不信,从我们结婚那天起,直到他去世那天为止,我们,从来没有爱过。”
苏家母女俩向来相处得如朋友一般直诚随意,良辰也早就知道父母当年的结合是家人之命媒妁之言,因此此时见母亲说得郑重,心里便明白大致不会有假。可是,仍旧不敢相信,难道这二十多年眼中所见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全部都不是真的?!
分分秒秒的相伴,却无爱情。
倘若真如苏母所说,良辰几乎不愿去想像,父母的曰子,过得有多么苍白无力。
有一阵,苏母像是突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目光幽远,好半晌,声音才又低缓地响起:“我和你爸在一起三十多年,是亲人是朋友,互相关心互相依靠,可偏偏就是没能成为爱人,曰久生情那一套,在我们两个的身上,十分一致的,全都不管用。…你也不用觉得惊奇,早在当年婚后不久,我们就诚坦过,知道彼此并非对方心中的那个人,不过是因为身处在那个年代,大家都无力去抗争。”
“…所以,你们就这样过了几十年?”良辰语调微涩。听着母亲的话,只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突然崩塌了,曾经一直坚信并引以为豪的父母间合谐融洽的爱情,到头来揭开的真相竟是如此令人无奈。
“对。”苏母的脸上缓缓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没有丝毫的不甘愿或者悔恨,她的声音轻而低,只带着一点点不着痕迹的遗憾“你爸即使不爱我,可也仍旧待我好,这么多年都没让我吃什么苦。可是,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过了,终究没能和自己爱着的人相守在一起。…良辰,那是一种别的东西都无法取代的幸福,我没办法拥有,所以,更加希望你能够得到。”
良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紧闭着的客厅门扉。
这一刻,似乎兜兜转转了这么些年,属于她的幸福,也终于能够重新回到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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