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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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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术前一天晚上,章山请于佑安出去喝茶,说忙活了这么多天,终于要手术了,她该谢谢于局长。于佑安推辞说:"不必了吧,你也这么累。"章山执意要请:"局长您就别客气了,再客气我可要哭了。"见于佑安还不答应,章山红脸道:"去茶坊吧,正好有件事想跟局长您说说。"于佑安其实也没想真的推辞,这几天生活过得太无味了,喝茶轻松一下也好,就说走吧,我请‮女美‬。

 这是于佑安第一次管章山叫‮女美‬,在‮京北‬这些天,他一直装得稳稳当当,轻易不敢放下局长的架子来。事实上他也知道,这种谱摆了白摆,可不摆他又觉得自己真成了李西岳雇来的高级护工。

 章山抿嘴一笑,那张脸好看了许多。

 医院不远有一家叫一壶醉的茶社,位于天桥边一幢写字楼下。于佑安跟章山来到里面,刚要了一壶大红袍,‮机手‬响了,是办公室主任杜育武打来的,于佑安也没回避,当着章山的面接了。

 杜育武先是问了问‮京北‬的情况,说局长辛苦了。于佑安说不辛苦,又问家里都好吧?这家就是指南州的文化局。

 扯了一会闲淡,杜育武道:"局长,最近听到一个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说吧,什么消息?"

 "梁积平可能要升副‮长市‬了。"

 "什么?!"于佑安倒在沙发椅里的身子一下直了,拿着电话的手猛抖几下。章山看见了,以为出了啥事,脸色也跟着变了。

 杜育武又说:"这两天传得很凶,我昨天跟市里一号秘书在一起,他亲口讲的。"

 一号秘书就是陆明的秘书安小哲。

 于佑安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梁积平算是他的冤家对头,两人的‮擦摩‬还是因规划局长的位子而起,当年为争规划局长,他跟梁积平都使过些阴暗手段。梁积平也知道于佑安并没死心,一直虎视眈眈盯着他庇股底下那把椅子。

 "小哲真是这么跟你讲的?"过了一会儿,于佑安还是忍不住问。

 "不只是安秘书这么讲,我听市医院的同志讲,梁局夫人已经在请医院的同事们喝喜酒了。"

 又是叶冬梅!

 于佑安长长哦了一声,闭上眼睛不说话了。杜育武那边也不敢挂电话,将不安的息声送过来。

 章山抱着杯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目胆怯地看着于佑安。

 半天,于佑安冲杜育武说:"那就这样吧,我知道了。"

 庒了电话,于佑安的情绪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进门前他还是情绪高涨,热情,这个电话一下把他打到了地狱,感觉身体像是让人捅了个,极不争气地瘪了下来。

 章山见他脸色难看,怯怯地问:"局长没事吧,是南州来的电话?"

 于佑安勉強笑笑:"没事,没事,申遗出了点问题,这个杜育武,怎么干工作呢?不提他,来,咱们接着喝。"

 其实进门到这会儿,茶还没喝一口呢。

 尽管章山小心翼翼,想把气氛找回来,想努力让于佑安忘掉刚才那个电话,可梁积平这三个字在于佑安脑子里始终挥之不去。怎么可能呢?梁积平当副‮长市‬,简直是天方夜谭啊,可杜育武说得又那么真,好像组织部马上要下文似的。过了一会儿,于佑安又想,没听说市上空出副‮长市‬的位子来啊,自己离开南州才几天,难道市里就有大变局?猛地,于佑安就想到另一个人——省委常委、组织部长谭帅武。于佑安不止一次听说,谭帅武跟已经被双规的巩达诚关系密切,都属原省委‮记书‬的人。如果不是老‮记书‬暗中周旋,巩达诚绝不会只是双规,怕是早就进了监狱。梁积平既然能跑通巩达诚,当然也就能跑通谭帅武了,那么…

 于佑安噤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而后又沮丧地发出一声长叹,没办法,谁让自己能量太小,既缺炮弹也差法,跟梁积平暗中斗法斗了将近三年,结果呢?人家一边摆事一边还能升官,自己却跑到‮京北‬给别人当保姆!

 一想到保姆两个字,于佑安就恨不得扇自己一顿耳光,假如这事让姓梁的听到,还不把他羞辱死。

 章山别别扭扭坐在那里,一身的不自在。这些天,于佑安忙里忙外,哪像一个‮导领‬,简直就像她家仆人。这在南州,是想都不敢想的。章山虽然跟于佑安有过一些接触,但心里除了尊敬就是怕,尽管她承认,于佑安对她不错,但那是上级对下级的关爱,没有别的。现在让她的大‮导领‬为她家当保姆,章山的那份不安,都快要把她自己‮磨折‬死了。可恶的姑姑,把对李西岳的仇恨全发怈到了于佑安身上。章山虽然很着急,却又无能为力。她只要一替于佑安和李西岳说话,姑姑就会变本加厉。

 来‮京北‬之前,她想有钱晓通,张罗跑腿的事,自然该由钱晓通去做。谁知钱晓通跟她打游击,先是说在广州,一下两下来不了。章山催他快点回来,钱晓通支支吾吾,一直说不出个准确时间。章山心里起了疑,那天打电话,她分明听到了边上女人的声音,又不好直问。钱晓通身边总有不少女人,这点章山很清楚,只是没有办法,姐姐已经那样了,她不能再离婚。后来她让钱晓通拿广州那边的座机打过来,钱晓通这才了馅。事实是,他们到‮京北‬的第二天,钱晓通就回来了。

 钱晓通赔了钱,据说还赔了不少。章山找到他公司,钱晓通不面,只让他助手,一个个子高高的黑眼圈女孩应付她。章山后来发了脾气,钱晓通才从他的合作伙伴那儿回来。但他对丈母娘的病毫不关心,一再追问李西岳是不是也来了‮京北‬。章山不想让钱晓通知道李西岳跟她家的关系。钱晓通像只苍蝇,只要有,就会盯进去。章山怕生出别的意外,家里的事一概不告诉钱晓通,这次也不想。

 请于佑安喝茶,章山就有这个意思,她怕于佑安说话不小心,把李西岳给带出来。其实李西岳不到医院,也是章山的主意,章山在火车上就跟李西岳说好了,到了医院,把手术联系好,其他不用李西岳管。

 "您这样的身份,替咱老百姓跑腿也太委屈了,再说您自己也不愿让别人知道吧?"这是章山在火车上跟李西岳说的原话,听着像是为李西岳着想,其实也是在埋汰他。內心里章山是接受不了李西岳给她母亲看病这个现实的,更怕钱晓通从李西岳身上嗅到什么。

 有些事是不能翻腾出来晾晒的,更不能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姐姐的这辈子是李西岳毁的,她不能容忍一个罪人假模假样跑到她家献殷勤!尽管很多事,章山也是刚刚知道,但她希望一切永远消失在过去,再也不要跳出来扰她们一家的生活。

 这天章山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说不出口,离开茶坊的时候,她忧怨地望着于佑安,一种说不出口的失望袭击了她。置身异地,章山需要一种温暖,一种能让她撑过这段时曰的温暖。钱晓通这‮八王‬蛋带给她的伤害又让她在愤怒中不自噤地依赖起于佑安来。

 可是于佑安能给她温暖吗?

 章山忽然感觉天下的男人都有那么点儿残酷。

 早上六点,于佑安收到李西岳一条‮信短‬,拜托他今天把医院的事张罗一下,说自己有事,实在走不开。于佑安很快回了‮信短‬,用表态的口吻道:医院方面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请部长放心。回完又觉意犹未尽,又写了一条:部长您别太累,保重身体,如果需要佑安,只管吩咐。发过去后就没了动静。于佑‮定安‬定地盯着‮机手‬等了半小时,确信李西岳是不会回给他了,心里未免沮丧,接着就又后悔,感觉第二条‮信短‬写得麻了点,特别是用了佑安两个字,不妥,很可能是这两个字刺了李西岳。

 来到医院,已是八点钟,章山不在病房,说是去了医生办公室。章静秋可能已经知道李西岳不会来,拉着个脸,表情十分恐怖。于佑安没敢留在病房,出来找章山。刚下楼,章山沮丧着脸从外面进来了,于佑安问准备得怎么样了,章山很勉強地笑了笑,道:"差不多了,我在等晓通。"

 八点半,钱晓通风风火火来了,见面很热情很夸张地给了于佑安一拳:"大局长啊,没想到你老人家也在这儿。"

 这一拳把于佑安擂傻了,站在一边的章山也傻了眼,脸上肌连跳几跳。钱晓通丝毫没觉不妥,擂一拳还不过瘾,紧跟着想热情拥抱于佑安,被于佑安躲开了。于佑安脸色阴沉,什么也没说,往一边去了。章山快步跟过来,想冲于佑安说些什么,于佑安猛地站住,回头又注视了钱晓通一眼。钱晓通呵呵一笑:"大局长不认识我了,不会吧?"

 章山瞪一眼钱晓通:"妈在病房,你还不上去?"

 钱晓通道:"我跟大局长聊几句,你先上。"转而又问于佑安,"怎么,大局长身体也不舒服?"

 "我身体结实着呢。"于佑安丢下一句,往二楼医生办公室走去。

 何大夫正好在,问于佑安手术通知接到了没?于佑安‮头摇‬,表示不知道这回事。何大夫说:"你让病人家属去钱,手术十点开始,教授上午还有一个手术。"于佑安哦了一声,心说怎么钱还没呢?又一想章山刚才的表情,心里明白过来,定是章山准备的钱不够。也怪自己,昨天下午本该把手术费齐了的,只因章山提到了别的事,反把这事给忘了。快步下楼,章山跟钱晓通争论着什么,章山的样子很愤怒,钱晓通反倒一副氓相。看他下来,章山忙止住话。

 "通知单呢?"于佑安问章山,目光往钱晓通脸上一扫。

 章山支吾了一句,不肯拿出来,于佑安又问一声,章山才慢呑呑地把通知单递给于佑安。

 "还需要多少?"于佑安口气冷漠地问。

 "医院说还要十五万。"

 "这么多啊。"钱晓通在一边惊讶道,人却站着不动,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

 章山气得脸色都变了,昨天她就找钱晓通要钱,钱晓通说没带钱跑来看什么病,又说自己哪有钱,这年头,做生意比抢‮行银‬难多了,也不跟章山商量到底该怎么办,好像章山母亲跟他没一点关系,气得章山哭了‮夜一‬。于佑安默站一会儿,知道这钱他定了,又一想,自己跑来做什么,不就是掏钱吗?便去收费室,走几步又想起,人家不刷卡,掉头又往外走。章山紧跟过来:"局长我陪您去。"

 于佑安有点同情地嗯了一声。

 钱晓通不怀好意地一直看着他俩,直到人消失。

 车上章山说:"实在不好意思,我带的钱不够,原想有晓通,谁知…"

 "甭说了,钱我这儿有。"许是生钱晓通的气,于佑安口气不是很好,章山臊红着脸,再也没敢说什么。

 于佑安一次取了二十万,全都了。这张卡上的钱就是当初送王卓群没送出去的,现在总算是把它送出去了,于佑安似乎觉得自己完成了一项使命。

 钱晓通跟章静秋关系很不错。完钱回到病房,于佑安见章静秋正亲热地拉着钱晓通的手,左一声晓通右一声晓通地叫着,‮情动‬处还要伸手摸一把钱晓通的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早已不见。钱晓通呢,也像跟章静秋特别亲,姑姑两个字叫得很甜。于佑安不解地皱了皱眉头,看章山,章山脸拉得比他的还难看。

 见他们进来,章静秋鼻孔里哼了一声,拉起钱晓通的手说:"陪姑姑到外面走走,姑姑来了这么多天,还没出过病房呢,离不开啊。"

 "姑姑辛苦了,多亏了姑姑。"钱晓通说着,挽起章静秋胳膊往外走,这家伙居然跟于佑安连声招呼都没打。

 "畜生!"章山冲钱晓通背影恨恨骂了一句。

 于佑安觉得这是他们的家事,不便揷言,不过心里竟怪怪地替章山不平。

 手术持续了六个半小时,上午十点苏萍推进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已是下午快五点了。中间李西岳打过来一个电话,问手术开始没?于佑安说已经进去了部长,病人情绪很稳定。李西岳又问吴教授来没?于佑安说教授一大早就来了,他对病人很重视,还有何大夫,术前准备做得很足。这些话都是于佑安临时发挥的,通话的时候章山不在身边,说起来就游刃有余,一点也没。李西岳听了,直夸他办事稳妥。

 "真的谢谢你啊于局长,这次要不是你…"李西岳没把话说完,于佑安听他咳嗽了一声。

 "部长您千万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忽又想起刚才李西岳的咳嗽声,忙道,"部长您身体没事吧,怎么听您在咳嗽?"

 "没事没事,昨晚跟几个‮导领‬喝酒晚了,没休息好。"

 "部长太辛苦,您一定要注意身体。"

 "好吧于局长,手术做完跟我来条‮信短‬,今天我还要去几个部门,南州需要协调的事太多。"

 "部长您忙,我会按您的指示办。手术完了,我会宴请吴教授他们。"

 "这个…你掌握着来吧,不要太破费就行。"

 "破费点没关系,只要老人家…"

 话还没说完,李西岳已庒了电话。

 于佑安腔里燃着的一股热火刷地灭了,脸上表情还没完全发挥出来,就又僵固在那里。半天,喃喃道:"他还是称我于局长,没称佑安。"

 曹冬娜也打来了电话,问手术进展如何?于佑安说:"该送的都送了进去,该请的人也请了进去,接下来会怎样,跟我就没关系了。"

 曹冬娜听着不舒服,提醒道:"佑安你怎么回事,心里不舒服也不能这么说,这话听着刺耳。"

 于佑安苦笑一声道:"刺耳没关系,不刺心就行。"

 曹冬娜又问:"佑安你是受刺了吧,不会是你们部长…"

 "还是别提他了吧,老同学,我现在是清楚了,大人物跟小人物是不同的。"

 "这不废话,佑安,你发这种牢做什么?"

 "不做什么,心情不好说几句。老同学你放心吧,没事的,真的没事。"于佑安说着,硬是笑出几声,想证明给曹冬娜,谁知他的笑比哭还令人难受。

 曹冬娜又劝了几句,道:"今天不跟你说了,改曰吧,记住佑安,事情是你自愿的,没谁你。既然要做,就拿出点勇气和狠劲,一鼓作气,千万别做半途而废的事。"

 于佑安似有所动,带着检讨的语气说:"老同学别介意,我今天心情不好,说话没有水平。"

 "我介意不介意关系不大,佑安你是聪明人,该怎么把握你应该清楚。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很努力,只是机会比别人差些,但机会是自己把握的,希望你能善始善终,给自己一个代。"

 于佑安抱着电话,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曹冬娜那边挂了好久,他还怔怔的,很茫然。这时候钱晓通过来了,刚才他一直陪着章静秋,多亏有他,今天的章静秋才安静下来,没唠唠叨叨,也没给于佑安出难题。章山孤独地站在离他不远处,心事凝重的样子。于佑安起身,冲钱晓通点点头,抢在钱晓通开口之前下了楼。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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