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府政几个部门的工作人员联合出动,对访上的商户们进行动员劝说,让他们回去。几位局长按照郭天明的主意,向商户们保证,说市里一定会就商户们的意见开会研究,尽快拿出合情合理的具体意见。郭天明让王亦重点说服臧庆国,并让臧庆国帮助进行动员,在中午下班之前,总算将所有聚集在市政中心大门口的人群给遣散了。那些全副武装的防暴察警也跟着撤离。
河
商业城的商户们虽然没有见着长市,但却得到了市府政相关局的局长们的亲口保证,说市里会就新商业城店面的问题“尽快拿出一个合情合理的意见”也觉得松了口气。下午回到商业城各自的摊位上,免不了凑到一起谈上午的事,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就是嘛,你即使见到了长市本人,他也不可能当场给出答复,任何事情都需要研究,才能做出决定,这一点道理,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人也应该懂得,应该理解。又有人说,只要府政不亏待我们就行了,我们也不是一定要把新商业城所有的店面都包下来。要不按比例分配也行,新商户和老商户按照一定的规定来划分摊位,购置店面。这样议论着,多数人都认为今天访上的目的基本达到了。但也有几个人抱怀疑态度,说道,他们讲开会研究,会不会是拖延战术,把我们骗了回来,就不再理我们的事了?
那哪里可能!要是欺骗我们,我们不会再去市政中心堵他们的大门啊?防暴察警难道真的敢对我们动手不成!那个叫万舂保的年轻商户说。
一提到出动了防暴察警的事,众人心头还是气愤不平,说这是什么人出的馊点子,把我们老百姓当匪徒了,太过分了。
也有人说,还不是怕万一大家冲动,真的闹出事来?那影响就太坏了,府政那样做也是防止万一嘛。
这样围在一起闲扯了半天,大家兴犹未尽,又聚到臧庆国的店铺前,再来议论上午的事。臧庆国说,我相信府政会讲信用的嘛。关于新商业城店面购买的事,既然已经等了这几个月,那就再耐心等一阵。
有几个商户嚷嚷:等是可以,不过我们的店铺已经卖掉了,搬迁的期限也快到了。到时候不搬的话,买主会说我们违约的。
是啊,到时候要我们出违约金或者罚款就不合算了。
别吵了。要出违约金,人家臧委员出的比你们都多,人家能耐得住,你们就耐不住呀!
当然,我们还要想办法督促有关部门尽快解决我们的问题,臧庆国最后这样说。从他的话里,大家也看出了他內心焦急的意思,只不过他在众人面前尽力掩饰罢了。
商户们最后达成的一致看法是,既然府政表了态,会认真解决这个问题,那就耐心再等一下。但要是不予解决或解决不合理的话,还要上市政中心访上。因为大家的利益都在里面哪。
这边议论上午的事情,那边郭天明和秦涌同样在商议这个事。
郭天明和几位局长都有亲属在新河
商业城里看好了店面,届时他们的
子或儿女都会参与其中,因此,郭天明对上午史朝义长市的指示打心眼里非常赞同。此刻他说,市里几个局的联合发文,原则是不能动摇的。这些商户这样闹事,如果让步了,那原先的文件岂不要作废?那不成了出尔反尔?那不行!
秦涌作为安公局局长,按说也是副市级导领,但他还是按照一直以来的习惯,对郭天明这样在导领身边工作、又是长市十分信赖的人尊重有加。他说,郭主任说得对,从我们安公的角度说,河
市的定安团结比什么都重要。我们坚决按照市府政的统一部署做好工作,不能任由不健康的干扰因素在当地存在和发展!
郭天明说,上午长市说了,要追查这次闹事的幕后指使者,秦局长你那儿有什么线索吗?
秦涌摇了头摇说,商业城这些商户今天的访上实在突然,我们平时一直没掌握什么情况。
那倒也是。郭天明说,不过,我这里倒有个线索,可以供你参考。河
商业城里最大的那个商户,叫臧庆国的…
哦,那个政协委员?我知道知道,他这个人
不错的,经商很精明,做人也地道,为人还相当谨慎嘛。难道他会在这里面起坏酒药子的作用?
人心不可测呀,秦局长。商人都是图利的嘛。当初集资,臧庆国一个人的集资在千万元以上,是全体商户中集资最多的。他的行为还上了《河
曰报》呢。这次他不出这个头来闹事,别人敢吗!
原来,郭天明对臧庆国不仅认识,而且很了解他的情况。上午臧庆国见他一点不睬自己,以为他作为市府政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见的人多,贵人多忘事。其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秦涌说,你的这个想法很有道理。不如就把他找来问问,也省得我们大海里捞针。
一般的问问大概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吧?秦局长。照我看,你们恐怕还要采取点特别的措施。
秦涌心领神会,噢,这个我们有办法。郭主任你放心,我们会马上行动。
郭天明说,关键是要让他们体谅府政,让让步,不要无理取闹。臧庆国是政协委员,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呀。
秦涌知道郭天明既想贯彻史朝义的意图,又顾忌臧庆国的政协委员身份,怕搞得不好弄出事端,便说,老弟你就放心吧。我们干安公的,拿捏这个的分寸还是有的。说罢,戴上警帽,离开市府政,回安公局去了。
当天晚上,臧庆国来了几个外地的供货商朋友,他请朋友们在重新装修过的新马泰大店酒吃饭,吃完饭后,朋友说,河
这个地方城市建设发展真快,都赶上我们沿海的一些地方了。这里夜生活一定也
不错吧?臧庆国说,和沿海哪能比呢,不过也有些变化就是了。一位姓林的朋友说,那我们就去欣赏一下河
的变化吧,啊?大家都表示赞同,臧庆国说,那也行。你们到河
来,也没什么可去的地方,就到乐娱城去玩一玩吧。
在河
最豪华的“金河
乐娱城”里,大家唱了一通歌,喝了两箱啤酒,已是晚上十点半了。姓林的朋友又说,唱出一身汗,再去泡个澡吧。臧庆国只得又陪他们到
河路上新开的一家洗浴中心去。
洗完澡,那几个朋友分别到包间里做摩按去了,臧庆国说,我在这儿等你们吧。那几位朋友见他执意不肯去,便说,我们老朋友了,要不你先回去,我们玩到几点算几点,待会打个车回宾馆。臧庆国经过一天的身心紧张,感到很疲惫,于是说,那好,所有消费我会买好单。你们玩得舒心就行。
朋友们一个个上楼进包间去了,尹凡躺在躺椅上点了
烟,菗完之后,换好服衣,便到一楼买单。买单的时候,他发现有两个身穿西装的年轻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眼睛朝他这边看,但他以为那两人也是来消费的,不是已经洗完澡在等人,就是准备去澡洗的,便没往心里去。
他走出洗浴中心,到停车场自己的小车前,刚打开车门,却见周围过来几个人,其中有两个正是刚才在洗浴中心大厅沙发上坐着的。他们中的一个掏出官警证亮了一下,然后用庒低的声音说,对不起,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臧庆国正想问为什么,那几个人却非常敏捷地将他推进车子的副驾驶位置,并同时一起进了车內。刚才那个亮官警证的人夺过他的钥匙,把车发动,其他人则把他牢牢控制住。他想喊叫,但看看四周已经没有人了,洗浴中心门口的站着的保安此刻也不知哪儿去了。一个官警严厉地对他说,臧委员,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臧庆国心想,是不是遇到了绑架的?或许真的是察警!如果真的是察警,什么误会都能说清楚。他们既然知道我是政协委员,总得按规矩来,不可能
来一气吧!
小车驶离洗浴中心,停车场还有两辆车同时跟出来了。臧庆国心想,他们还来了不少人!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呀?
夜半的河
市,中心闹市区依然霓虹灯闪烁,主干道的路灯、景观灯也辉煌亮丽,但是那些偏僻街区早已沉寂在一片昏暗之中。几辆小车从闹市区驶出后,在偏僻的小街巷里转了几个弯,没有朝市安公局的方向走,却驶出了市区,朝茫茫夜
中驶去。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小车在穿过一段浓密的树林之后,来到一个院子。院子门前有警卫,一辆小车中的人将一样东西——也许是件证,也许是一张纸条,隔着夜
和一段距离,臧庆国没看清——交给警卫查验了一下,那警卫在岗亭里面揿动按钮,沉重的铁门缓缓地打开了。三辆小车鱼贯而入,在院內一幢楼房前停下。
到了,下车吧。
他身后的一个人说。臧庆国下了车,那几个人把他带到一间房间里。房间里陈设很简单,一张条桌,离条桌对面大约四五米远的距离放着一把椅子,靠墙边有一长条直通到底铆死在地面的条凳,除此啥也没有。四周墙壁上也空
的,一点什么东西也没张挂。
这难道是个审讯室?臧庆国心里疑惑,这样想着,嘴上就说了:你们这些人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审讯我?我犯了法吗?
那个开车的官警说,不是审讯你,是把你请来问几个问题。说完,把车钥匙还给臧庆国,然后一招手,一同来的几个人全退出了房间。臧庆国觉得事情蹊跷,掏出机手想打个电话给朋友,可却发现一点信号也没有,他猜到这里面一定有屏蔽设施。就只好将机手放回衣袋。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的灯忽然灭了,有一盏聚光灯从条桌上方照过来。靠近条桌那边有一个隐蔽的门,门被打开,从那边又进来两三个人,由于他们处于灯光的后面,臧庆国一点也看不清他们的脸。
其中一个人开口道,请坐,臧委员。
臧庆国问,你们是谁呀,为什么深更半夜把我弄到这里来?
不是弄,是请。你说话要注意用词。
是请?有你们这样请的吗?臧庆国一听有些激动,就要走上前去。那个人用威严的口气喝道:
不要上前来,就坐在椅子上——请你坐下!
见臧庆国没有坐,但也不再上前,那个人又说话了:
刚才在洗浴中心,你在干什么?
朋友来了,陪他们洗个澡啊,怎么了?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你那几个朋友在洗浴中心嫖娼,刚刚被警方抓了。
什么?嫖娼?扯淡吧你!我刚离开那里,还替他们买好了单,票发还在我身上。说着,他掏起了口袋,想要证明这一点。
不用看票发。警方现场拍了照,这个证据还不够吗!
我不相信,你把证据拿给我看。
警方正在处理这件事。你的身份无权调阅警方证据。我们倒是要你很好配合我们。
臧庆国长这么大,还没这么跟察警打过交道,他有点不知所措了。按照他对那几个朋友尤其是姓林的那位朋友的了解,他们刚才去摩按,实际上是到包间里嫖娼,这样的可能
非常大。河
市区內的几个洗浴中心,其实都有暗娼在其间做生意,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不过河
的察警从来没有去查过,因为据说有导领发过这样的指示:既然要搞招商引资,在观念上就要开放一点。外商来了,要让他们有个乐娱和放松的地方。我们不要去树那个贞节牌坊。
这个意思说得很明白,那就是对一些本该明文噤止的东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去干涉。果然,这样一来,河
的夜生活比过去丰富多了,外地来的客商也比过去来得更多。
有人传说这席话是史长市说的,但并没有根据,因为从来传达市里文件精神都没有这样一个意思在里头,反而对严噤黄赌毒的话却重复过多次。河
市的扫黄行动每隔一阵也会搞一下,但行动过去之后,那些洗浴中心呀,桑拿房呀照常开业,照样有穿得袒
背的少女在里面穿梭活动。
其实,刚才林老板他们洗完澡后说要摩按,臧庆国就想到了这一层意思。但一来他今天确实非常疲倦,想自己早点回家休息,二来觉得他们这些外地朋友来一次不容易,想在河
放松一下,自己也不好阻拦。更何况他们并没有明确讲是要干那个事,也就没有往深处多考虑。如果真的在违法时被察警抓住了,讲任何道理也都没用了。想到这里,他強忍住一个哈欠,对对面的几个人说,我不知道他们会干这个事。即使他们真的嫖娼被你们抓了,那也与我无干。我明天还要开店,你们赶快让我回去。
与你无干?你能说得这么肯定?他们当中已经有人
代了,是你介绍他们去嫖娼的!
什么?胡说!臧庆国一听,血一下子涌上头顶。他大声道,即使他们真的嫖娼了,也与我没有关系,你们栽赃栽不到我头上!说完,他觉得头一阵晕,一庇股坐在了条凳上。
对面的人冷笑了一下:臧委员,别忘了你的身份。市政协委员介绍嫖娼,这样的事传出去,那可是不太好听哦。
这是诬陷。你让林老板他们来当面对证!
你那几个朋友正在出派所写
代材料呢。他们说的都是一致的,你一个人能否定得了吗?那人又是一声冷笑。
臧庆国开始纳闷,这看上去像是个圈套,可是缘由从何而起呢?自己无怨无仇的,谁要这样作弄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呢?
几位朋友嫖娼被抓很有可能,但说他们会诬陷自己,这点自己有把握确定,就是绝对不可能。他脑子里转了几圈,还是想不透警方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但是他认为这里面必定会有原因的,否则不会平白无故跑出这么一档子事来。
那人又嘿嘿一笑,说,不光你的几个朋友这样承认,连洗浴中心的工作人员也这样作证了。
臧庆国有些愤怒了,说,你们这样栽赃陷害,想达到什么目的吧?如果你们真的是安公执法,不按照法律行事,后果你们要负责的!
你敢威胁我们?你做了违反社会治安处罚条例的事,还这样嘴硬?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阴影里一个人这样骂了一句。过了一会儿,几个人悄声嘀咕了一下,先前那个人又发话了:臧委员,你的朋友嫖娼这件事,我们当然会实事求是地调查清楚的。这样的事情嘛,处理起来倒是可大可小。不过,上午你们商业城那么多人上市政中心闹事,那影响可就太坏了。
原来,绕了这么大一个弯,竟然跟访上这件事有联系,臧庆国这才醒过神来。那么,警方揷手,是市府政的员官在做背景的咯?臧庆国不敢往下想,只是说,商户们不过是想向市府政提出自己的意见,并希望自己的利益得到保障。
利益?什么利益?你们在商业城经营了这么多年,获得的利益还少吗?就不能体谅府政一下,发扬一点风格?
这不是风格不风格的问题,商业城里许多商户把自己的固定资产抵押了,有的甚至把住房都卖了,就是为了支持市里的倡议,当然也是为了自己的事业能够更好地发展。现在政策说变就变,有些商户就要面临催债,面临失去经营场所,面临生活无着落的问题,这能通过发扬风格解决吗?!
可是,市有关部门不是已经发了文件吗,你们难道不服从府政文件?
文件根本没给我们看,我们是通过其他渠道才得知文件內容的。商户们认为这份文件制定的规则不合情理,违反了当初的承诺,所以才找市里要求重新制定规则的。
对面那人见说不过他,便把话题扯开,说,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把今天,他抬手看看表,又接着说,不——昨天上午那起事件的幕后策划者和鼓动者一一告诉我们…不等他说完,臧庆国很气愤地说,没有幕后策划者和鼓动者,大家一起谈论这个事,有个人倡议,其他人就响应了。
哎,就是啊,谁倡议的?你说说看。
臧庆国说,当时七嘴八舌,谁能记得是谁倡议的?反正是大家情绪激动了,便想到一块儿了。
好,你不告诉我们,我们也能查得到。我们知道你就是倡导者之一。加上介绍嫖娼的事情,你就是有政协委员的身份,也帮不了你的忙的。
那几个人从条桌后面隐蔽的门出去了,臧庆国则被带到一间类似客房的房间里,让他休息。刚才询问臧庆国的那个人给秦涌打了个电话,把情况做了汇报,秦涌说,那就秘密搜查一下臧庆国的家和店面,看看能不能找到书面的纪录或名单什么的。原来,郭天明跟秦涌
过一个设想,那就是只要把商户中带头闹事的几个人找出来,然后无论从工商登记、税务纪录或是商品质量等哪个方面找个碴子,取消他们的经营资格,把他们从商业城驱除出去,其他人就不会跟着起哄了。秦涌接过来说,不光是他们经营方面的名堂。这些个体户我知道的,好些怎么走上这条路的我心里有数,到时候把他们的历史都查一查,说不定有过刑事案件或者打架斗殴之类的前科也说不定。把这些老帐一翻,也够他们喝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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