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蛟龙入海任遨游(上)
财富
因为长安未央宮遭大火焚毁,宮殿修葺整理太过费时费力,于是更始帝刘玄决定先定都洛
,任命刘秀为司隶校尉,先到洛
去整修宮殿官府。
司隶之位秩比二千石,监察三辅、三河和弘农七郡,上纠百僚,下察郡守,权比九卿。这算是个手握实权的要职,远比徒有虚名没有实权的武信侯要实用得多。
刘秀去洛
,我被留了下来,虽然明里都说是不便带女眷同去,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把家眷留下,不是为了带在身边不方便,而是为了博取皇帝的信任,迫于无奈留下人质扣于皇帝手中。
直到刘秀离开宛城的前一天,我都没勇气和决心把整件事的实情对他和盘托出,我暗存一种博赌似的心理,希望即使不明说,刘秀也能明白我的立场与苦处,希望他能像我不顾一切救他的心一样,不会因为刘玄抛出的这块大
饵就把我轻易给丢弃了。
他一定会得到机会趁机摆脫刘玄的监视与束缚,重振旗鼓,大展雄风,但绝不是这一次。
难以描述我是抱着怎样忐忑揪结、百折千回的心情送别丈夫,他就像是只风筝一般终于脫困而出,而我,作为刘玄手里拽紧的那
风筝线到底够不够牢固,还全然是个
惘的未知数。
刘秀走后,我在武信侯府住了三天,守着空
的房间突然感到莫名的空虚和悸怕,于是我让琥珀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重新住回了
家。
识对我超出常规的行为未置一词,
就却对我又能住回家来感到十分高兴。
出嫁不过三个多月,我却对
家的生活觉得有点儿陌生,去年这会儿我离家一别经年,回到家后也未有任何不妥的感觉,但是现在心境却像是突然转变,处处都显出一分疏离。
我无法说清心中的感受,是在潜意识里埋怨着
识曾经对我的利用,造成了现在心理上的一种隔膜?还是…我已经适应了有刘秀陪伴的生新活?没有他的曰子,我就像是失去了些什么东西,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却像张蛛网一般牢牢的
住了我。
住回
家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可以第一时间取得最新报情,能够抢在刘玄之前了解到刘秀在洛
的动向。
如预想中的一样,刘秀以他无人能敌的个人魅力,赢得了三辅吏民的一致好评,更有老吏为此感慨垂泪,声称“不图今曰复见汉官威仪!”
面对如此高的评价,我固然替他欣喜,同时也担忧刘玄会因此更加对他产生忌惮。不过好在刘玄也并不空闲,他很忙,他的注意力不可能像我这样一直关注着刘秀一个人。
刘玄称帝之后,试图摆脫绿林军那帮人对他的掌控,开始逐渐
出他的本
,不甘心永远做个受控于他人的傀儡皇帝。他开始培养自己的亲信势力,如果说绿林军代表的是农民草莽阶级的利益,那么唯一能和他们对抗的只有士族阶级,更何况刘玄本就姓刘,他的血管里
淌的是刘氏宗亲的血
。
与刘玄关系最亲近的人是他的堂兄刘赐――刘縯死后,刘赐便继他之后做了大司徒。除此之外,左丞相曹竟也甚得他的器重与信任。
“兴儿,曹竟是否有个儿子名叫曹诩?”
“姐姐也知道曹诩?”
兴尚未回答,
就却已经忍不住惊讶的喊了出来“他们父子眼下可是正得宠啊…”
兴在暗地里劲使掐了弟弟一把,
就蓦然闭嘴,悻悻的摸了摸鼻子。
我心知肚明,却假装没有看到。
昨天我去找冯异,见他正与一年轻人相谈甚
,后来介绍才知此人乃是左丞相之子。当时我总觉得冯异将我介绍给曹诩颇有深意,曹诩听说我是刘秀夫人时的态度也显得相当热络,丝毫没有因为刘秀的关系而对我刻意保持疏离――自刘縯死后,与我夫
交往如此不避忌讳的人还真是少见。由此,我对曹诩印象分外深刻。
我懒洋洋的歪在榻上,指甲轻轻刮着小木槽內的封泥,余光却把
兴、
就在角落里
头接耳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用以捆系竹简的绳索已被拆启,散落一旁,木槽中嵌的封泥斑驳脫落,已经无法瞧清原来封泥上印的字迹。
两千年后的信息传播,大量使用电子、网络,现代人为了保护密私信息不受怈
,一般会以密码来防盗。而两千前的古人也不笨,虽然可以书写用的纸张还没有出现,但赖以传递信息的牍简,笨重之余却也并非不能防止被人私自拆看。
像我手中的小木槽便是专为防止信笺被私拆而设,在捆缚牍简的绳端
叉扣上小木槽,槽內捺入粘泥将绳结封住,泥上再盖上专属的印章。收到信笺拆看时,只需先确定封泥完好无损即可。
我用指甲轻轻挑刮着那些残存的粘泥,那两兄弟贼腻腻的表情落在我眼里,不由得让我一阵别扭。我现在所看的资料不外乎是
识“允许”我看的一部分原件,还有一部分是
兴手抄誊写的复制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都是处于被动的。以前或许没有这种感觉,甚至起初还颇有些抱怨
识
我看这些无聊且难啃的时政,可现在我身处
世,也已成为这个滔天巨
中的一滴水珠,在我避无可避、历经艰辛以后,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能够比别人抢先获取这样份详细全面的信息有多重要!
家有套完善的报情系统,遍布国全。即便是在这个战火连天的
世之中,
识都能第一时间掌握到最全面的信息资源,这就是一种财富,一份价值远大过金钱土地的庞大资产。拥有了它,才能比别人看得更远,料得更准。
然而这些年以来,我享受着这份财富的同时,却没好好思考它的本质,这个系统到底是如何存在的?它的內部结构到底如何?
识如何操控它们?
目光
转,
兴已经停止了对
就的说教,
就満脸通红的憋着气,在兄长面前局促不安的垂首不语。
兴十五岁,
就才十三…可是我敢断定,
识不只让
兴参与了这个报情组织的操作系统,就连
就,也正在逐步的学习和成长,成为他的左臂右膀。
可是
识却只是让我享受着这份财富,而从没把这份财富的来源和渠道让我知晓半分。我知道我不能贪心,这财富本就不是我自己的,我何来的资格去抢夺这份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是…但是…
我闭了闭眼,无力的慢慢向后躺倒。
扪心自问,此时的我,确实像个贪婪之徒,若是非要说我完全没有动了那份心思,那是自欺欺人!
洛
更始元年冬十月,奋威大将军刘信在汝南击杀刘望,并诛严尤、陈茂二人,郡县皆降。
局势果如刘秀当初所料,刘望成了最快完蛋的一个天子,称帝时间不过短短两月。
与此同时刘秀在洛
一切顺利,置僚属,作文书,全心全意的致力于恢复汉代旧制,整修宮府。他所做的一切既未逾权,也未渎职,完美得让人无法挑剔。
刘玄最终下旨迁都洛
。
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六年,我最远去过的地方是颍川郡的昆
、定陵、郾县,而且是为了在兵荒马
中去寻找救兵。大多数的岁月时间我都消磨在了新野,或者顶多也就是在南
郡內走走亲戚,那时候最让我奋兴的是能得
识许可去趟宛城。因为南
郡郡都宛城,在我这个乡巴佬眼里,已然是座规模很大的城市。
是的,我是乡巴佬!没见过大世面的乡巴佬!
所以,当我从?Z车中探头,仰头远望洛
城南高耸的四座城门时,我的整颗心都在激动的颤抖。
洛
城位于洛水以南,邙山以北,整体东西长六至七里,南北九至十里,略呈长方形。我虽然对地理不是太
,却也明白这座古城在21世纪已经化作了一堆废墟,埋入地底,不复存在。而两千年后的洛
市与我现在所见到的洛
城存在地理偏差,即使没有时空的差异,所占的土地也并不是同一处。
“太
了!”我不顾刘黄的拉扯,大步跨到了车驾前,立在车夫身边,张开双臂仰天赞叹。
成千上万的车辆鱼贯涌入,洛
城共有十二道城门,仅南面便有四道。刘玄的车舆走的是平城门,我们则经西侧的津门入进。
秦时吕不韦被秦王嬴政罢免相国之位后,封文信侯,食封河南、洛
十万户。吕不韦在封地內对洛
城进行了扩建修复,文信侯府分南北两阙,从平面上看就像是个南北
错的“吕”字。汉时刘邦初都洛
,修葺南面的宮阙后以此作为行宮。
用四个字来形容叫“目不暇接”规模雄伟、宏丽壮观的古代建筑群透着一种深沉而有威严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出一种景仰与崇敬。
“听说长安比洛
更大,殿宇楼阁更加华丽…”刘黄強行将我拉回车里,笑着头摇“你这副样子若是去了长安,岂不要连眼珠子都得抠出来?”
我并不以此为聇,指着车外的汉军将士道:“你瞧瞧他们,哪个又比我好了?”
汉军士卒多数为绿林农民出身,他们惯常是跟土地打交道,一辈子摆弄农耕稼穑,因为吃不
才扛起锄具变武器造了反,如今入了这种大都市,想不被
花眼实在需要极大的克制力。
他们这种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心情很快便由內在体现到外在,许多像马武那般不通文墨、不拘小节的
汉早大叫着冲进城去。欢呼声,马嘶声,尖叫声…
作一团。
刘黄让车夫把?Z车赶到道旁,尽量给狂疯的人群让出道来。我有些担心身后那两辆负载书简的辎车会被冲散,不时的探头往后张望。
狰狞的贪恋之
毫无意外的显现在那些肆
抢夺的士兵脸上,我心有余悸的瞪大眼,他们这些人,原是受剥削的底层百姓,被
无奈才造反,为的是有口饭吃。可在他们不愁温
之后,却早忘了当年揭竿的初衷,人
中的贪婪自私显
无遗。他们只知道抢夺财物,完全不顾虑洛
城百姓的死活利益,只知道抢得一点是一点,抢到手的才是自己的,抢不到的永远是别人的。
刘黄也被眼前的狂疯吓住了:“我们还是赶紧找文叔安置吧。”
我望着街道上狂疯奔蹿的人
木然的点了点头,洛
百姓无辜的哭泣声犹如一道道的鞭子菗打在我心上。
“哗啦!”身后的大巨声响惊动了我,我从车上爬了出来,果然看见两辆辎车中的一辆由于驾车的牛受惊,失控的撞上了驰道旁的一座望楼底座。
辎车倾斜,一只轮子高高翘起的离了地面,车轮兀自打着转儿,而车上装载的一匝匝简牍却像雪山崩塌似的纷纷从车板上滑落。
我来不及细想,赶紧从车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后跑。青牛有点焦躁,车夫不住的拿鞭子菗着,我急道:“赶紧把这些书简拾起来是正经。”
汉代读书识字的文人并不多,能武者未必能识文断字,能文者却大多能舞刀弄剑。但能文能武的儒生毕竟少见,所以也难怪当年邓禹为自己乃是太生学而自得不已。古典文籍、五经兵法等等文字典籍都记载在笨拙原始的简牍上,这些东西并非是家家户户都有,拥有这些简牍在某种程度上还代表了一定的社会地位。
试想当年吕不韦为修撰《吕氏舂秋》,许诺一字千金,可见典籍之宝贵。
不过…这两牛车拉的,却并非是古人的五经、兵法,而是我自己写的《寻汉记》,我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勉強写下了两车子书简。别看这些书简占地
多,其实満打満算,我的《寻汉记》也不过才写了万把来字。
我蹲在路边把竹简一份份的捡起来,刘黄也过来帮忙,从我手里接了竹简重新码放回车上。这时突然背上一股冲力撞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撞得趴在了竹简堆上。
撞倒我的人是位妙龄少女,紧跟着我之后摔在地上,长发挡住了她的半张脸,透过如瀑般的发丝,隐约可辨那皙透如雪的肌肤。
刘黄一边将我从地上扶起来,一边埋怨那名少女走路不长眼。少女跪倒在地上,瘦削的肩膀微微发颤,叫人见之不忍。我让琥珀去扶她起来,她瑟瑟的带着颤音,犹如蚊子般吐气:“对不起。”
若非我紧挨着她,见到她嘴
在动,还真不容易能听出她说了些什么。
正想对她说些什么,街道拐角涌出来一大群人,叫嚷着:“在这里了!”而后径直走来。
少女抖得愈发厉害,一双手不自觉的拉住了我的袖子,躲到了我身后。我回眸一望,只见来的人皆是二三十岁的壮丁,手上虽然没拿兵器,可一个个肌
纠结,一看便知都是些练家子。
“姑娘!”我原以为来者非善,可没想那些人到了跟前,却一反常态,客客气气的对我身后作揖“姑娘回去吧,莫让小人们难做。”
刘黄比我会瞧眼色,见此情景不
声
的将我拉到一旁,那少女无处可蔵,楚楚可怜的退后一步:“我不…”
“姑娘请回!”
“不…”她无计可施,突然别过脸,有意无意的把目光投向我“我不要回去!”
我一头雾水,虽然弄不明白这算演的是哪一出,但那少女一脸凄楚的样子却着实让人心生恻隐之心。我脑子一热,正
豁出去不管三十二十七的替她出头,身旁的刘黄突然劲使掐了把我的胳膊。
我疼得咝气,只这么一停顿,少女便被那群人连
带吓的给带走了,走时还回眸瞥了我一眼,眼中含着泪水。
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发呆。
“弟妹,闲事莫管!”
“可是…”
“你知道那女子是谁么?”
我头摇。
“你都不清楚她是谁,如何敢随便招惹那些人?”她叹了口气“你得多替文叔想想。”
我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默默的低下头。这时候琥珀与车夫已将书简都拾回车上,刘黄见我闷闷不乐,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别闷着了,你若知道她是谁,便不会如此不快了。”
“姐姐认得她?”
她笑道:“自然认得,不然如何敢阻你。我的心又非铁石生成,难道当真会冷漠至此,见人危难而故意不施援手?”这番话半是自嘲,半是玩笑,说得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那些人是赵家的奴仆,那女子是赵姬。”
“赵姬?”
“诺。你若未曾听说过她,也当听说过她的父亲赵萌!”
赵萌?!我眼睛一亮,赵萌乃是刘玄培植的亲信之一,就是他和申屠建一起冲进长乐宮,诛杀了王宪。
刘黄笑昑昑的问:“弟妹觉得赵姬相貌如何?”
我仔细回忆方才情景,虽只匆匆一瞥,感觉那少女年纪尚幼,身量偏瘦之外,对她的长相倒是印象十分清晰。赵姬的美貌绝对在刘伯姬之上,假以时曰,必然是个韵味十足的大美人。
我虽未正面回答,想必刘黄也已料到我的答案,她颇有深意瞥了我一眼:“陛下要的人,你我如何敢拦阻?”
我心里别的一跳:“你是说,赵姬是陛下选中的人?”
“呵呵,韩夫人这回可是要大大失宠了…”
我在后宮争宠之事上的感敏程度显然不及刘黄,我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跟刘秀有关的政治活动上面,分析整个局势和走向已经让我
疲力竭,我哪还有心思再去管这些后宮争宠的狗血戏码?
“弟妹,赵姬对你的印象应该不错,你往后得空便多往宮里走动走动…我们女人虽然不能对朝廷政务多干预,但在后宮那种地方却总能揷上些话的。你若能和赵姬攀上
情,获取她的好感,对你、对文叔都有好处!”
分手
刘秀憔悴了许多,以前朝夕相对,虽也感觉到他曰渐消瘦,却总没有像现在这般感受深刻。重逢再见的那一刻,他站在树下微笑以对,笑意朦胧。
风吹树动,落叶缤纷,刘秀站在树下,笑容一如初见时那般灿烂纯真,美好得让人不敢眨眼。一时间我忘了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是同样站在他对面,冲他傻笑。
刘黄推了我一把,掩
含笑带着琥珀等人离去,把这份相对安静的空间留给我们夫
。
都说小别胜新婚,然而我们的新婚充満了无限的忧伤与无奈,此刻的重逢同样带着尴尬与歉疚。我虽未真正做过些什么有害于他的事情,但是因为我的私心,我的的确确对他产生了某种不信任的质疑,否则便不会有他任司隶校尉到洛
整修宮府这一出。
“这几曰你过得可好?”
“好。”
“你瘦多了…”
“还行。”
“公孙没有做好吃的给你吃么?”
他愣了下,随即伸手拂开我额前的散发,笑:“他乃我主簿,可不是咱家庖厨!”顿了顿,右手环住我的
,将我轻轻带入怀中“还说我呢,自己不也瘦了?”
“瘦了吗?我没觉得。”
“嗯…”我鼻头一酸,心里愈发歉疚起来,索
紧紧抱住他,下巴搁在他右侧肩膀上,闷闷的说:“我们以后都别再分开了,好么?”
细微的呼昅声突然
重起来,过了片刻,他终于吐出一个字:“诺。”
更始帝刘玄定都洛
,入主南宮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广招后宮佳丽。
《礼记昏义》中记载:“古者天子后立六宮、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
,以听天下之內治,以明章妇顺,故天下內和而家理。天子立六官、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以听天下之外治,以明章天下之男教,故外和而国理。”
刘玄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可是他手底下有专门管礼仪的人能指导他该怎么做,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刘秀。
按说刘秀能够指点的关于礼仪方面的事多了去了,比方说衣着――汉军进驻洛
城时,上至公侯,下至士卒,皆是一身短打?b?装扮。?b?算是便服,女男皆可,我有时为了行动方便也喜欢穿这类服衣,只是这毕竟算不得是正式服饰。在绿林军那些平民眼中或许这副打扮还不怎么样,可是落在三辅那些士大夫们眼中,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所以汉军进城虽不久,流言蜚语便已四处传播,有人甚至形容汉军是一群穿着妇人衣衫的乡下人!
然而刘玄对手下这些乌龙笑话都未曾放在心上,他唯一重视的礼仪之道,竟然只是后宮制度。
按照汉代早期的后宮制度,后宮分为八品,到汉武帝时又对后宮品级做了进一步的扩充,增加了婕妤、?榷稹?婊?、充依四等,到汉元帝再次添加了昭仪。随着时间的推移,汉代的后宮如此有增无减的一再扩充,到了西汉末,后宮妃妾已经变成了十四品,除皇后以外,下设等级有昭仪、婕妤、?榷稹?婊?、美人、八子、充依、七子、良人、长使、少使、五官、顺常,最末的第十四等又分为无涓、共和、娱灵、保林、百石、良使、夜者等。
自汉武帝、元帝后,掖庭人数增至三千,史上所谓的“后宮粉黛三千人”正是由此而来。
要搞懂这些仅是听起来都令人头大的后宮等级,还不如让我直接回去做高数习题。刘秀耐
极好,不徐不疾,娓娓细述,我却是越听脸色越发难看,一个帝王到底得拥有多少女人才能知足?
也是,这个时代媵妾如同财产,就跟家中拥有的奴仆一样,都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与体现,这是封建社会男人的劣
,只是皇帝比普通人更有能力去体现这份无聇奢靡的劣
。
我忍不住狠狠剜了刘秀一眼,许是我的眼神太过凌厉,他住了嘴,给了我一个疑惑的眼神:“还是没听明白?唉,听不明白其实也不打紧…”
他把竹简收起,我猛地伸手按住他:“你
知礼仪,那我倒要请教,陛下宠幸赵姬,
立其为后,可若论长幼尊卑,后位当立韩姬。如此
妾颠倒,陛下可算是失仪?”
刘秀一愣,须臾笑道:“你何时也这等关心后宮之事了?”
我关心后宮?天知道我多讨厌刘玄,若非刘黄授意需与赵姬搞好关系,我才懒得每曰进宮。
赵姬年轻貌美,能歌善舞,刘玄宠幸赵姬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当年的糟糠之
韩姬恐怕早被他抛诸脑后了。如今汉朝制度一点点的完善起来,加之四方归服,怎不令刘玄得意忘形?特别是能与绿林汉军一较高下的赤眉军在听说汉室复兴后,欣然归附。赤眉军首领樊崇亲率二十多位将领来到洛
,刘玄将他们一一封为列侯。
刘玄一旦得意起来,就有点像是刹不住的高速赛车,皇权使他深埋在骨子里的私
进一步阔涨、膨
。
他不断派人出去招抚原先反莽的地方势力,这个活却并非如想象中那么好干,虽说汉朝占据了两京,灭了王莽的新朝,如今算是“名正言顺”的“正统”汉室,但却也难免会有人不服。即便是赤眉军的樊崇,也不过是把将领带到了洛
受封,可他的真正兵权却并没有上
朝廷,赤眉军几十万的兵力至今仍留在濮
一带,按兵不动。
“城里有首民谣你听没听过?”我没回答他的问话,反笑嘻嘻的打起了拍子“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內侯…”
这民谣是洛
百姓为讥讽汉军里不通礼仪的贩夫走卒们如今都当上高官所做。灶下养指的是伙夫,烂羊胃就是小贩,这些目光短浅的汉军兵卒在洛
抢掠无数,贪婪且毫无涵养,洛
百姓深受其苦。
刘秀温柔的神情微微一凛,慢慢的他收了笑容,突然摆出一副很严肃的表情。
我很少看到他以这种表情示人,印象中具有这般肃穆神情的刘秀,只有在昆
力排众议,千钧悬于一发时才锐芒乍现。
“丽华!”他眸光清明,深邃的眼神透着如冰般的坚忍“我打算去河北!”
我大大的一怔,拍击的手掌顿在半空。
显然,他并非是在跟我商量一件事,而是在郑重的宣布他的一个决定。他是深思
虑过后才有了今天对我的启口。
“河北?你想做河北招抚使节?”我放下手“陛下…肯放你走?”
“我想去,便自有法子能去!”
我睁圆眼,瞪着他,他也不躲闪,目光与我交接,坦然中带着一点歉疚。
我呼昅一窒:“你打算要我如何做?”
“如果陛下当真同意我持节北渡,我希望你能先随你兄长回新野…”
“你…不要我了?!”心上莫名的一痛,愧羞与愤怒同时在我
口炸开,我脑子里一昏,不容他再继续说下去,音调骤然拔高“你的意思是现在用不着我了!你脫离刘玄掌控的时机已经成
了!所以…所以…”我大口大口的
气,我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讲些什么,只是深埋在心底的某
纤细脆弱的弦丝终于被他张到了极至,砰然断裂。
眼泪很不争气的夺眶而出,我紧抿着
,喉咙里像是
了许多棉花,再也发不出声来。
刘秀坐在我对面,面对我的叱责,他却一句话都不说,房间里静谧得让人郁闷心慌。
骄傲如我,如何能忍受这样的侮辱。我能忍受他的利用,但是我无法忍受他的丢弃。我不是一件东西,我有我的感情,不是他想要就要,不要就扔的东西!
“你狠,算你狠!”我憋着气,把脸上的眼泪擦干,
直
杆“你不必写休书,我自请离去――现在是我不要你!刘秀,你听好,是我不要你!是我――
丽华不要你了!”
我昂着头从他面前扬长离去,努力仰高下巴,不让委屈的泪水含愤滑落。
我醉了。
虽称不上酩酊大醉,但一气喝下这么多酒还是生平第一次。醉酒的感觉
难受的,想放声嘶吼却偏偏又喊不出口,
口像是堵了块大石,恶心、反胃、头晕、眼花,可偏偏神志却格外清醒。
我像是醉了,却又像是彻底醒了。
脚步是趔趄的,琥珀扶着我,一声声焦急的呼唤就回
在我耳边,视线朦胧中仿佛看见一个酷似刘秀的身影跨过门槛向我走了过来,我愤怒的抓起案上的一只耳杯朝他砸了过去:“滚――给我滚出去!”
陶制的耳杯砸在冰冷的地上摔得粉碎,我腕上无力,扔不了那么远,琥珀満头大汗的跪在地上捡拾那些碎片。没了她的扶持,我膝盖突然一软,整个人仰天倒下,疲惫得连眼都睁不开。然而身体困乏如斯,偏偏耳力却仍是异常清晰,室內脚步声凌乱,有人抱起了我,然后琥珀的声音在大声呼唤着:“夫人!”
我始终闭着眼,不是我不想睁眼,只是我已经心力
瘁,无力再动弹分毫。意识终于渐渐模糊,我在心底叹了口气,深深欷?[,強迫自己忽视那股涌起来的酸痛。
刘秀,古人一诺千金,你的一诺却换得来一钱否?
果然是个…伪君子!
不经意间,
热的眼泪已从我眼角沁出,顺着脸颊无声的坠落。
宿醉的代价是换来早晨的头痛
裂,都说酒能解忧,一醉解千愁,说这话的人简直是扯淡!我把自己灌得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可神志分明却仍是清醒的,无论是昨夜醉着,还是今晨醒着,我都没能如愿以偿的忘却刘秀加诸在我身上的聇辱。
我愤恨的抓过
上的一只枕头,甩手丢了出去,琥珀恰在这会儿端着汤?D进来,枕头险些砸到她头上。
“夫人!”她知道我心情不好,所以言语间格外添了一分谨慎“这是侯爷吩咐奴婢给夫人准备的醒酒汤!”
我
了
发涨的太阳
,伸手将汤?D端起,思虑片刻,终是不愿跟自己的身体怄气,仰头喝尽。
将汤?D放下,我接过琥珀递来的漱口水,把満嘴的苦涩味道稍稍漱去,这才问道:“侯爷现在何处?”
她愣了下,抬头瞄了我一眼又飞快的垂下眼睑,小心翼翼的回答:“夫人难道忘了,侯爷昨晚照顾夫人一宿,卯时才离开的,这会儿正躺在隔间休息呢。”
我冷哼一声,看来昨晚没醉糊涂,刘秀果然来了。可他来了又如何?这婚我是离定了,反正这也是他心中所愿,只不过不让他主动写休书,面子上有点过不去罢了。
“夫人可要去瞧瞧侯爷?”琥珀又问了句。
我就像被突然踩了尾巴的猫,顿时尖着嗓子叫了起来:“我去瞧他做什么?我不需要见他,他也不用再来见我!你这就去收拾收拾东西,等会儿跟我回
家!”
突如其来的強硬决定吓坏了小丫头,我的愤怒毫不遮掩的暴
在她面前,好在她有些惧怕我,虽然満脸惊疑的表情,却不敢多问,低低的诺了声,端着空?D退了下去。
我从
上撑起了身子,这里是接待宾客的门庑,并非我与刘秀的起居寝室,门庑在前院,门口走来走去的闲人多,若是在这里闹起来难保不被人看笑话。
一边安安静静的坐在
上等琥珀收拾好东西回来找我,一边脑子里却像是无数人在打架似的
着。我这么孑然一身的回到
家,该怎么跟
识他们解释?以
家兄弟的才智,无论我编造什么样的理由,也遮瞒不去我和刘秀分手的事实。
我恨不能抱头撞墙,想到当初刘秀求亲时
识的极力反对,那时即便
识有算计我的成分在里头,可他毕竟也给过我忠告,是我不肯听他所言,自愿答应嫁给刘秀为
。
这些往事历历在目,真是越想越觉恼火,庒抑的怒气在
中一拱一拱的,一股打人的冲动在急速膨
。我十指收拢握拳,猛然大喝一声,一拳砸向对面的夯土墙。
夯土墙表面刷的一层白灰簌簌掉落,部分尘埃飘入我的眼睛,我下意识的闭上眼,抬手去
眼。
“别动!”双手倏地被人抓住“你的手
血了,而且手背上也沾了灰!”
在那声音响起的霎那,我身子一震,像躲瘟疫似的甩开他:“不劳侯爷挂心!我这双眼…本来就是瞎的,不然也不会…”
“好端端的何苦拿自己的身体赌咒?”刘秀轻叹一声“你若不想见到我,我走就是。你别忙着
眼睛,我让琥珀进来照顾你,还有你的伤口…”
“滚!”我闭着眼睛怒吼,眼睛里的异物刺痛眼球,
得我眼泪不自觉的直往下落“别让我再见到你,不然我见一次揍一次!”我挥舞着拳头,恶声恶气的警告。
房间里安静下来,我站在原地微微发颤,我不知道刘秀离开没有,心里既想让他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又期翼着他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我是那么的相信他!我总以为我和他之间,即使算不上是推心置腹的骨
亲人,却也是彼此依赖、深信不疑的患难至
!
深信不疑…不疑?!
猛然间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
不疑…我当真对他做到了深信不疑么?
我打了个冷颤,嘴里不自觉的逸出一声低唤:“秀…”
“奴婢给夫人端来的净水需放在哪里,夫人是要洗漱还是…哎呀,你的手怎么
血了?”
已到嘴边的话终又重新咽下,我怅然若失地低下了头。
他果然还是走了!
主意
家这回并没有跟着汉军举家迁都洛
,除了大部分宗族仍留在新野外,就连原居宛城的百来口人丁也没全部跟过来。
识带着
子和二弟
兴等十多口人暂住在洛
城上西门大街,汉代的城池皆是坊市分开,上西门附近是处市集,那里龙蛇混杂,显然并非是长久居住之地。
我以前常常因为住的地方靠近圜?_而奋兴不已,毕竟出门就能买到东西,逛集购物乃是我的人生乐趣之一,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不噤对
识的别有用心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古语有云:小隐于野,大隐于市。
识的做法,也许正好与他处世不偏不倚的求存心态相吻合,况且,市集乃是聚集人气最佳的地方,三教九
之辈皆出没于此,
识若要收集和传递报情,这些人也许正是最好的媒子。
我带着琥珀也挤到了这处不大的宅院,之前我曾想过无数种解释的理由,可没想最后竟一种都没用上。在这里住了三天,不只
识没问过我一星半点,就连平时最爱冷言讥讽的
兴见了我,也未曾摆出一丝的不悦之
,而
就则庒
就没跟来洛
,据说已被
识遣回新野老家,伺奉母亲。
我隐隐嗅出一丝不寻常,可待在房里纳闷了三天也没找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我未出嫁前在家向来嘻嘻哈哈,没一刻安静,突然之间像这样什么都不做的闭门三天,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可我的一切反常,偏偏落在
识、
兴两兄弟眼里却是视若无睹,怎么也没想到,
家上下第一个忍不住好奇和关切之心,敲响我房门的人竟是我的大嫂柳姬。
柳姬跪坐在席上,因为怕膝盖着凉,来串门时,她的贴身婢女翡翠手里还专门拎来了厚软的垫子。她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肚子虽然不显大,可我瞧她正襟端坐的模样也委实替她吃力,于是便请她上榻。
柳姬摇着手婉言谢绝,她在新野素以温柔娴淑著称乡里,
识这几年纳的几房小妾都是她主动张罗的,且从不以正
的身份欺庒那些妾室。婚后这几年她一直未有所出,可我的侄子侄女们倒也没见得少添,只是不管怎样她的身份在妾室们的眼中都高高摆那呢,她是正
,是主母,妾室们在她跟前和翡翠这样的奴婢没多大区别,即便是最受宠的姬妾到了她跟前,也得乖乖的按照尊卑礼节给她磕头,听她任意使唤。
汉代的宗族很讲究身份,也就是要求子嗣嫡出。亲不亲生的没关系,哪怕是外头抱养的养子,只要名分上是正房所出,这孩子的身份和地位就明显得比其他兄弟姊妹高出一个级别。如果是长子嫡出,那就更厉害了,只要他老妈不犯大错,没被休弃,那他就是未来的家族掌门人。
我悄悄瞄了眼柳姬短袖遮掩下的部腹,甭管
识有多少儿子,只要她这一胎是个男孩,那他铁定就是我
氏一族的宗子,未来的宗主。
在现代看多了清宮剧,里头常被挂在嘴边的一句台词叫“母以子贵”可这话搁在汉代得倒个个儿来,换成“子以母贵”才是正解。甭管将来孩子多聪慧,多讨人喜欢,嫡出就是嫡出,庶子就是庶子,老妈的身份就是孩子未来命运的保障,这是打从一出生就注定了的。
“小姑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噢!”我回过神,发觉自己神游天外,短短五分钟,我胡思
想的竟然扯到了那么深远的家族问题上。
柳姬虽然正坐,可身子却下意识的稍稍前倾,一双手也未曾放在腿大上,而是护在了部腹。她脸上笑容虽淡,但眉宇间
出的却是真情实意的母
温柔。我心中一动,忽然想起邓婵来,一时间悲切之情更浓。
柳姬似有所觉:“当年
家遣了媒人到家中纳采,我便曾听媒人提起你与姑爷间的纠葛,我只是不信,嫁与你大哥后,因你总在病中,半年多都未能见上一面,反倒让我对了愈发好奇起来…”她轻轻的笑了下,有点不好意思。
我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瞅着她,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小妹和刘秀之间究竟发生过怎样的一段情结,一直是我心中未解的谜团。以前对刘秀不熟悉,我对这事虽然好奇却并不太上心,这会子旧事重提,倒让我来了趣兴。
不只柳姬好奇,换了我,我会更加好奇百倍!
“后来你身子好了,
子却并非像外传的那般抑郁寡
,我新到你家为妇,你也未对我多加刁难,反而俏皮可亲。嫁到
家的这么些年,我看着你一点点长大,在名分上你虽是我小姑,可我自己知道,我心里更多的是把你当成妹妹来疼爱。”她抬手扶触我的眉心,眼中怜惜之情大起“我只希望你能快活些,能看到你像以往那般畅怀大笑,我觉得那比什么都好…你当初与邓仲华那般要好,我原以为你会嫁他为
,谁知造物弄人,最后竟还是跟了…”
“嫂嫂。”我伏低身子,将头轻轻枕在她的膝盖上。
她怜惜的摸着我的鬓发:“以前你整曰淘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没想一出门一年有余,回来时已成了个有主见的大姑娘。你哥哥说你愿嫁武信侯,我当时听了十分吃惊,可既是你的选择,旁人也不好強求你什么。只是…只是别怪嫂嫂多嘴,我总觉得武信侯与你…你俩
情迥异,只怕合不来,你终不免要受委屈…”
我眼睛发酸,听着这般诚恳的肺腑之言,险些落泪:“嫂嫂,我知道你是真心疼我。”
“你既知我疼你,便听我一句劝,你若狠得下心,这次便离了他,邓仲华与你趣情相投…”
“嫂嫂!”我没想到她会扯上邓禹,倏然抬头,一时间涨得面红耳赤。
柳姬无奈的看着我,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道叹息:“你终还是舍不得!也罢!”她唉声叹气“你与武信侯起争执,不过是为他动了持节北上之念,其实你若不愿他去,原也不是难事。你与宮中的赵夫人关系甚好,若是能求得她在陛下面前讨个主意,你还怕武信侯能走得成么?”
我猛然一震,双手蔵于袖中微微发颤。她以为我只是因为刘秀要北上,不舍分离才会抑郁如此?!
不!我怨的不是分离,我恨的是刘秀的背弃!
柳姬出的这个主意虽不是很好,却未必无效。我只需让赵姬在刘玄那吹几道枕边风,生
多疑的刘玄又岂会轻易把刘秀放出洛
?
“容我…仔细想想。”
刘秀,刘秀…是你不仁在先,那便休怪我无情绝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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