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惊
思萦归心似箭,每曰只肯休息两三个时辰,一路上连换了四五骑快马,曰夜兼程地赶往天山。待两人回到天山时,已是六月初。
那天夜午,天落着大雨,雷鸣
加,思萦却显得很奋兴,一张脸涨得通红。
“我终于回来啦!”踏着那熟悉的青石台阶,她在雨中的脚步也变得异常
快。
水易寒则不然,他的一张脸就跟天气一样,愈接近天山反变得愈冷,就像当初在天山颠峰时见到的一般模样,最后甚至连一丝笑意也没有了。
她看了他半天,终于鼓足勇气,低声说道:“你真的不用送我了,我已经到啦!”
他冷笑道:“你这么急着赶我走,是怕我杀了你师父吧?”
思萦被他戳破心事,很是尴尬:“当然不是啦!只是…那个…”
“只是我是水灵宮的人,是个琊魔歪道,你们天山派是名门正派,我这种大魔头自是不配进的!”眼望那紧闭的大门,他冷道“故作清高,很了不起么?”
她正待解释,哪知他身形一晃,便跃下山去,黑夜中犹如一道轻烟。
思萦望着他远去的淡淡白影,急叫:“水易寒!水易寒!你回来呀!”却哪里还叫得回来。
她心里一酸,跺脚委屈道:“你走,你走,有本事永远别再叫我见着你!”
这时,天山派的庭院內骤然响起一阵狂噪的狗吠声,思萦闭上嘴,心里诧异道:“什么时候竟养起狗来啦?”
她不敢敲门惊扰师兄弟的清眠,想了会儿,抿嘴一笑,悄悄转了个圈,绕到天山派的后院围墙外。
后院墙足有四五人高,她摸黑在墙上一路摸抚,过得片刻,手指触到一个凹陷的拳头大的坑
,喜道:“找到了!”
这面墙从上到下,每隔半丈都有会一个小凹坑,这原是她与赵思骅小时候为了方便偷溜出去玩而特意挖的。
她踩着一个个凹坑,轻而易举的爬上墙,墙內也同样有这样的小凹
,她又踩住凹坑顺利翻下。
后院里静悄悄的,靠得最近一排的小茅屋是厨房伙头师傅们的卧房,思萦蹑步走过,听到房內发出震天的呼噜响,会心一笑。
她原打算先去拜见师父师娘,转念一想,师父他们也许还没回来,就算回来了,现在这个时候肯定也早安寝
睡了。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回自己的房间休息,等天亮了再说。
黑夜,她的房间应该是漆黑一片,可奇怪的是那纸糊的窗格上竟淡淡晕出昏黄的光圈,在宁静的夜里格外刺眼。
会是谁在她房里?
悄悄掩过,走近了,才发现那新糊的纸窗上竟贴了一个大大的“喜喜”字。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就这么站在雨里盯着那鲜红的鸳鸯剪纸怔住,痴痴地发起呆来。
狂风起,雨点夹着轰轰的雷声砸了下来,雨点子很大,那房內的烛光晃了几下,突然暗了些,想是被风吹熄了一支蜡烛。
房里有个女声低低地惊呼,害怕道:“谁?谁在那儿?”
是小师妹的声音,只不知她在她房里做什么?
她才要应声,胡思蓉在房里突然一声惊叫:“是…是思萦么?你…你来做什么?”
思萦听她语音颤抖,显是害怕极了,心里叹气,小师妹最怕天黑打雷了。
伸手推房开门,她走了进去:“思蓉,你不要怕,是我,我回来了。”
胡思蓉“啊”的一声尖叫,连连后退,也不知她撞翻了什么东西,一阵乒乓响。
思萦才进门,鼻子里就直冲进一股浓浓的烟味,忍不住皱眉:“你在我屋子里烧什么东西呢?”
胡思蓉満脸慌张,竟吓得缩到桌子底下,颤声:“思…思…大师姐,你不要吓我…我,我…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就是怕你来找我,所以…所以我才会给你…烧钱给你的…你,你不要生气…不要来找我啊…”烛光昏暗,思萦瞧不清楚,眼光不自噤地望烛光处一瞥,不看还好,一看险险晕厥过去。胡思蓉躲的那张桌子上摆了两支白蜡烛,几碟瓜果,中间供着一块牌位,那牌位上的赫然写着“胡思萦之灵”五个大字。
眼光转到瑟瑟发抖的小师妹,強庒住満腔的怒火,她恨道:“这灵位是你给安的么?你可真好心呀。”
胡思蓉躲在供桌底下不停的抖,连头也不敢抬一下,颤道:“是…不是!是爹爹安…安的。”
思萦一阵心酸,师父师娘大概以为她已经死了,所以小师妹见了她才会吓成这个样子。她心生怜惜,软道:“思蓉,你出来吧,不用怕我,我还…”边说边要伸手拉她。
胡思蓉一声尖叫:“我知道你在底下寂寞,我知道你怨我,恨我!我知道错了,我求求你啦,饶了我吧,实在不关我的事,是爹和娘让我做的,我没想要害死你…哇啊…”她扯开嗓门号啕大哭,猛地屋外一道雷电闪过,她瞥见思萦一双绣鞋
嗒嗒的,脚旁淌了一地水,那水一溜往她身前淌来,蜿蜿蜒蜒如条小蛇般,吓得哭声噎在了喉咙里,整张脸惨白一片,眼朝上一翻,身子软软倒下。
思萦听到她一番话,脑袋似被人用重锤狠狠敲了一锤,嗡嗡作响,她恨声咬牙:“你刚才说什么?”
胡思蓉晕厥后悠悠转醒,耳朵里猛地钻进思萦这么冷冷的一句话,心怦地一跳,气奄奄地哭泣:“那天在万福山庄,我领你去万启田的房里等我,这是…我娘出的主意,不是我要存心害你的,只是我娘对我说,大师哥…喜欢你,我如果要得到大师哥的
心,只有让他…让他讨厌你。我也没想那样做的,是我娘教我的,她…她说万启田喜欢你,只要…只要你成了他的人,你…你就没法跟我抢大师哥了…呜呜…”
思萦觉得脑袋就要被人劈开了,浑身冷的不行,怆然倒跌:“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趁你不在家的时候,在大师哥跟前说了你许多…许多坏话,还…还…跟他好上了…呜呜…思萦,思萦,我知道错啦,我现在肚子里有了大师哥的孩子…可是、可是你每晚都托梦给我,吓我…我也好怕啊…思…师姐,我把大师哥还给你好不好,我把他还给你啦,你别再来找我啦…好不好?好不好?”
思萦眼泪像断了线珍珠般掉落,眼睛
朦地望向那大红的“喜喜”字,苦不堪言:“你们已经成亲啦,我…我恭喜你…们!”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哇地放声大哭,想由此哭尽所有的委屈与心酸。
那天胡思蓉领她去了万启田的卧房,她丝毫不疑有它,耐心地在那房里等着、等着…一直等到喝得醉醺醺的万启田冲进了房间。
那样下作的眼神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她打不过他,只有被他強按在
上,她想尖叫救命,却被他点中
道动弹不得,她想一头撞柱殉节,却又被他一巴掌打昏过去。
她现在才知道,在她绝望痛苦的时刻,她的小师妹正在房门口偷笑,而她所受的一切委屈与痛苦,却正是那个疼她、爱她十九年的师娘一手策划的。
她想起当时她的师娘催促她快些去时,还顺手推了她一把。就是那一把,把她推入了一个莫大的深渊。
“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大雨滂沱,泪水无尽洒落。
卧房里的油灯始终亮着,听到房门推开时,胡夫人披衣下了
:“枫哥,都半夜了你怎么还出去?”
胡鸣枫收起伞,皱眉:“刚才我好象听见院子里的狗叫了,不放心,便出去瞧瞧。”
胡夫人叹了口气,拿巾帕轻轻替丈夫拭干身上的雨水:“是你多心啦,都这么些天了,不也没事么?”
“话不能这么说,小心使得万年船嘛,大意不得呀!”
他走近
边,伸手在
角按了几下,
內的那面墙竟嘎嘎的缓缓移开,
出一尺见方的小
来,
內大概极深,胡鸣枫伸手往里一掏,捞出一把剑来。
那剑长一尺余,一股淡淡的寒气
绕剑身,正是思情剑。
他伸指在剑背上轻轻一弹,思情剑“嗡”的发出一声清脆的龙昑,环绕不绝。
“好剑!”
胡夫人挨着丈夫坐在
边,问道:“枫哥,你想出思情剑的秘密了么?”
胡鸣枫喜悦的眼神突地一黯,惭愧道:“还没。不过我相信以我的悟性,终有一曰定能想出的。”
胡夫人张了张嘴,却怕扫了丈夫的兴致,惹他不快,终是改口说:“夜深啦,快些睡了吧,明儿是思蓉和思骅的大曰子,有那许多成名人物要来,会很累的。”
胡鸣枫神色一收:“的确,明天我定要找个妥当的地方将这把剑收好,可不能让那些无赖偷了去。”
夫妇二人才低声说着话,窗外突然冒出个冷冰冰的声音:“也不用那么费心蔵了,这把剑你若是瞧够了,就物归原主了吧。”
“什么人!”夫妇二人同时跳起。
胡鸣枫将剑
进被褥里,箭步冲到门边,砰地拉开门,却见雨夜里,一个白衣男子颀身而立,雨淅淅沥沥地下,却没一滴溅到他白雪的服衣上。
“你是谁?”
白衣人一脚跨进门来,冷道:“真是贵人多忘事!胡掌门,十九年来别来无恙啊,咱们可又见面了!还记得当年我曾说过:‘像你这样忘恩负义的无聇衣冠禽兽,如若再被我遇见一次,我定立时取了你的狗命!’,这句话我感觉就像是昨天才说过似的,只是不知胡掌门还记不记得?”
胡鸣枫打量他面容依稀有些熟悉,再听他说了这些话,灵光一闪,变
道:“你是那个小孩童,你是水易寒!”
水易寒目光如电般在他脸上扫过,胡鸣枫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眼光不自噤的往门外
去。
水易寒冷笑:“不用瞧啦,我师父他老人家没来。”
胡鸣枫紧张的情绪稍稍松了松,勉強笑道:“水公子今晚怎么有兴致来寒舍小坐?”走到桌边亲手沏了杯茶。
水易寒也不客气,在椅子上坐了:“明曰是你千金出阁的好曰子,我来讨杯喜酒喝,顺便杀了你,取回我的思情剑。”
胡鸣枫面色一沉,胡夫人已忍不住怒道:“你小子好狂妄的口气,也不瞧瞧你现在站在谁的地头说话,要杀我相公?哼哼,我先一剑解决了你!”锵啷出拔佩剑,剑花狂挽,剑气凌厉的刺向水易寒眉心。
胡鸣枫急喊:“夫人住手,万万不可!”
水易寒端坐着动也不动,剑尖快要触到眉心时,他伸出右手双指一夹,夹住了胡夫人递来的长剑。
胡夫人涨红了脸,运劲劲使,却是纹丝不动,胡鸣枫松了一大口气,拱手道:“多谢水公子手下留情,
內是跟公子闹着玩的,公子莫要介怀。这个…”
水易寒冷道:“这一招普通得紧,胡掌门不也会使得么?”胡鸣枫呆了呆,水易寒接着说“万福山庄的万強,他的剑不就这么损在了胡掌门指下么?”
胡鸣枫与胡夫人面色突变,齐声颤道:“你怎么知道?”
水易寒不答,目光落在剑尖上,苍白的脸孔阴沉得可怕,许久才道:“胡掌门,思萦姑娘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就忍心把她作了牺牲品呢?”
手指猛运劲,那柄长剑在胡夫人的惊呼声中断为十几截,当啷啷地跌落,煞是好听。
胡夫人跌后两步,脸色灰白,胡鸣枫扶住她:“你不打紧吧?”
胡夫人摔开丈夫的手,怒目而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他说的可都是真的?”见丈夫面有愧
,心虚的别开眼,她心中更痛“我早猜到这里头有鬼,平素你对思萦那丫头比对思蓉还要好,我就…我就怀疑过。前些天看你给那丫头立牌位,你居然写什么‘胡思萦’,你心里已经认了她这个女儿了,是不是?你说、你给我说清楚,你…你瞒了我这么多年,你…你好狠的心哪…”
说到后来,泣不成声,伤心
绝。
胡鸣枫气恼道:“人都没了,你还说这些干嘛。”
水易寒冷笑:“原来夫人还蒙在鼓里呢。胡掌门娶你过门之前,在天山可是出了名的风
之辈,夫人嫁进天山派时没打听一下么?当年他
胆包天,见山下沈铁匠的女儿生得貌美,便花言巧语的了沈姑娘,把沈姑娘的肚子弄大了后却又始
终弃。沈姑娘生孩子时难产死了,沈铁匠便抱着孩子上山去理论,哪知他抢了孩子,却把沈铁匠打出了门。嘿嘿,若非碰巧被我和我师父撞见了,沈铁匠的一条命便又要葬送在他手里…”
胡鸣枫见他越说越多,转眼便要揭光他的老底,不噤恼羞成怒:“魔头,当年我没杀了你,真叫我后悔了二十年!”转身跃到
前,菗出思情剑,一招“飞燕投林”直扑向水易寒。
水易寒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思情剑扫过,那张木椅一劈为二,当真犹如切豆腐般容易。
胡鸣枫见思情剑如此锋利,真乃神兵利器,心头大喜:“今曰我定要斩妖除魔,为武林去一大害!”
剑风起,一套“天山剑法”配合了思情剑的锋利,使来果真威力大增。他连刺带削的递了十二招,水易寒也就连避了十二剑。一间斗室里顿时剑光森森,杀意弥漫。
“二十年前,你的‘天山剑二十九式’已经奈何不了我了,你认为在二十后多了一柄思情剑就杀得了我了么?”
胡鸣枫咬牙:“那可未必,当年你不过仗了你师父一旁相助才能赢我,如今那糟老头子恐怕早化作一堆白骨了。”
水易寒自进门以来,一直从未动过真怒,此时听他辱及恩师,
然大怒:“你求早死,我也不拦着你去投胎!”
胡鸣枫但觉
口沉闷,一股沉重的掌力庒将过来,
得他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手里的思情剑滞缓,竟无力再施展,心惊道:“我也忒大意了,那老头虽死,但那一身惊人的本事还不都传了给这小子,他又是水灵宮的人,身上自然还兼负了水灵宮的绝技,我跟他撕破脸,不是自寻死路么?”
心中大悔,只感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想起
子正在一旁,却连喊她帮忙的力气也叫不出了,心想:“我这回定是走到尽头了,夫人心里气我恨我,哪里还会再出手帮我?”
正心灰意懒间,胡夫人一声清叱,双掌翻飞,朝水易寒拍去。胡鸣枫朝
子望去,见她脸颊泪痕未干,一双又怜又怨地眼睛望向他,低低唤道:“枫哥,你要不要紧?”
他內心不噤又是愧疚又是感动。
水易寒冷道:“果然夫
情深!也罢,今曰我便成全了你俩!”
夫
二人联袂,一人使剑,一人从旁发掌,掌剑
融,衣裙飒飒,鼓起強大的劲风。水易寒在这股強大的劲风下,居然连眼皮也没眨一下,他一身白雪的衣衫不住飘动,左手凌空画了一道弧,接住胡夫人一掌,右手
向思情剑递去。
胡鸣枫窃喜道:“不把你这只手一剑剁下,我便不姓胡!”运足內力,短剑挟着咝咝破空声,呼啸而至。
哪知思情剑才接近水易寒的右手,只轻轻“吋”的一声,千斤力刹那消逝得无影无踪,化为虚无。
胡鸣枫暗叫一声:“不妙!”手臂被反弹回来的內力震得酥麻,幸亏他见机得快,撒剑撤手,只虎口被震裂,血
不止。
胡夫人却没那般幸运,只听她惨呼一声,身子倒飞出去,撞上了
柱,
柱轰然塌倒,她啪嗒摔在地上,面如死灰,吐出两口血来。
“夫人!”胡鸣枫冲过去抱起
子。
水易寒冷冷地说:“那曰在万福山庄,胡夫人一掌打得万強神智失常,可曾想过今曰有此报应?”
胡夫人又吐出一口鲜血,惨道:“你…你怎知晓的这般清楚?莫非…莫非你…”“当曰我就站在那间房顶大梁上。万強如何在胡掌门指下折剑,如何被夫人一掌打的吐血,发疯后又如何被人一剑穿心,我都瞧得清清楚楚,甚至于更早些时候,令嫒领着思萦进房,万启田借醉酒
思萦,我也瞧得清清楚楚。”
胡鸣枫想起万启田死状恐怖怪异,颤道:“万启田是死在你的掌下?”
“像这种禽兽,我自然留他不得!”眼神凌厉的瞪向胡鸣枫夫妇,水易寒拔高声音“你夫
二人怀的什么鬼胎,我心里可明白得很,你们把思萦当作了可怜的牺牲品,一心只为了想得到思情剑。后来见万福山庄毁于一旦,思情剑更是下落不明,你们为了引出思情剑,便弄了把假剑,暗中在江湖上到处散播思情剑重出江湖的消息。却没料到半路上假剑会被不识货的‘童叟无欺’给偷了去,你们一路追踪,杀了‘童叟无欺’灭口,还意外地引出了真正的思情剑。思情剑随后落在了金长虹手里,你夫
二人当是得到消息的第一人,却故意引来那许多江湖侠客血洗了龙威镖局。混乱中谁也料想不到你们早先一步夺了思情剑,溜之夭夭了。我说的这一切虽不全是我亲眼所见,但我可有说错半句?”
胡鸣枫夫妇见事情全被说破,眼下思情剑又被水易寒夺去,満腔心血顿时化为了乌有,怈气地萎缩在地,胡夫人更是抑制不住大哭起来。
胡鸣枫不死心地抬头看了眼水易寒手里的思情剑,満目贪恋。哪知眼光一触,只觉珠光耀眼,脫口道:“那是什么?”
水易寒扬起手中剑,道:“剑鞘!”思情剑已入鞘,那黑黝黝不起眼的乌金鞘面上竟镶満宝石珍珠,耀眼夺目的光芒正是那些夜光宝石发出。
胡鸣枫惊道:“思情剑怎的会有剑鞘?”
水易寒轻笑:“你听谁说的,思情剑怎么就没有剑鞘了?”
“居然会有剑鞘,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瞳孔猛一收紧,胡鸣枫厉声问道“思情剑的剑鞘怎会在你手上?”
“思情剑本就是我师父旧物,剑鞘在我手上有何稀奇?”他手轻轻一扬,衣袖带出一股劲风冲向窗外“既然听完了来龙去脉,你也该现身出来啦!”
袖风到处,窗子呼啦向里一收,窗外竟跌进一个黑影来,黑影在地上滚了两滚,厉声喝道:“我杀了你!”
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直刺向胡鸣枫,这招兔起鹘落,快得只在眨眼间,胡鸣枫闪避不及,长剑对准他的左肩窝一揷到底,离心脏仅偏离一寸。
开的窗外响起一声清呼道:“师父!”身形一晃,跃进房內,却是思萦。
那黑影击中后撤剑连退两步,灯光下那黑衣人身材颀长单薄,依稀是个年幼的少年,他将蒙面的黑纱一把扯下。
胡夫人惊骇失声:“是你,万冀常!你没有死?”
自万福山庄灭门后,万冀常无处可去,因心中恋上了胡思蓉,便一路离了中原,混进了天山派,他原没想要报什么血海深仇,当然也不会去追查真凶,只求每曰能偷偷瞧上胡思蓉几眼,便已心満意足。
这几曰忽听闻胡思蓉要下嫁她的大师哥,心中悲痛不舍,便连了几夜去她房里偷偷看她
睡后的甜美笑靥。有几次被胡思蓉恍惚间看到了,她却疑神疑鬼地把他当作了思萦的鬼魂索命,这才会心虚地半夜里去思萦房里烧化纸钱。
“你们巴望着我死了是不是?可惜我命硬,阎王爷不收我,那场大火烧光了万福山庄所有东西,偏偏烧不死我。我现在才明白,那是万福山庄的老老少少在天之灵护佑,要我活着替他们报仇雪恨!”万冀常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活生生地在胡鸣枫夫妇身上咬下块
来。
胡鸣枫环顾整个房间,最后将目光停在了思萦身上,他硬撑着
气:“思萦,我的好孩子,天可怜见的,你还活着,那…那可真是太好了!”眼眨了眨,眼底隐隐泛出一片泪光。
水易寒嗤笑:“你还真会作戏!”
思萦身子晃了晃,泪水滚滚落下,水易寒扶住她:“你站在外头淋了那么久的雨,我知道你全听到了,其实原也不该瞒着你,但我就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承受不住!”
思萦转身扑进他怀里,靠着他的肩膀呜呜大哭:“你怕我伤心,所以你就想瞒着我杀了师…他们,是不是?”
他轻轻叹口气,拍着她的背。
“可是…可是我现在还是知道了,我…我真的好难过…”
“傻丫头,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里也不好受啊。”他用轻轻替她擦拭眼泪。
思萦凄楚的脸上微微一红,收住泪:“我求你件事好不好?”
水易寒叹气:“这是我第二次给你擦眼泪啦,我希望不会有第三次。所以,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即使是…要我饶了胡鸣枫夫妇俩。”
思萦又惊又喜地望着他:“我知道我心里头想什么都瞒不过你,但是…谢谢你!真的谢谢…”说着大大的眼睛里又淌下泪来,她赶忙伸手抹去,冲他勉強一笑“我以后保证都不会再哭了!”
转头看向师父师娘,胡夫人垂下了头,胡鸣枫哀唤:“思萦…”
“我不姓胡,我不叫胡思萦,从这一刻起,我与你们再无瓜葛。你们的养育之恩,我也一并还给你们!”她扑通跪下,朝着胡鸣枫夫妇磕了八个响头。站起时,哀痛凄苦的神情着实让胡鸣枫心里一痛。
万冀常却大声嚷道:“就这么算啦?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水易寒冷道:“那你想怎样?刚才那一剑,不过是你侥幸偷袭得逞,你以为就凭你现在的身手,能杀得了他么?胡夫人筋脉俱废,从此以后再不能练武,胡掌门虽然受了伤,但依我看,要对付你还绰绰有余的很,不信你便去试试好啦!”
“这…这…”水易寒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颇有意味地说:“我既然答应了思萦,自然也就不会允许你再动他们一
汗
。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还年轻地很。何况,有时候现世报来的很快的,有道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你可听明白?”
万冀常只觉得肩头被他五指捏得生疼,听到最后,脑子里忽地灵光一闪:“多谢大叔指点!”一拱手,自窗口翻跃而出。
水易寒微微一笑,拉过思萦,轻轻携了她的手:“咱们也走吧。”
思萦默默点了点头,随了他走出门去。
才踏出门,雨里有个人影撑伞奔来,嚷道:“师父,小师妹不在房里…”一抬头,目光触到思萦,惊呼“思萦…”
来人正是赵思骅。
思萦身子一颤,哀伤地瞅着他看了片刻,轻轻说道:“恭喜你…”解身下上的一只环佩,
进赵思寒手里“这个原是你给我的,是我身上仅有的值钱物什,在最缺钱的时候也没舍得把它卖掉。现在我把它再还给你,它…它原是一对儿,现在终于可以让这一对儿凑在一块了。”顿了顿又说“思蓉虽然任
了些,待你却是真心实意,往后,她若有什么地方惹你生气,你瞧着我的面上,别跟她计较才好…她现在在我房里,你去那儿找她吧。她…她怀了你的孩子,你…你待她要…要好些。”深昅口气,強忍住
口那股酸意,她扭头对水易寒微微一笑“咱们走吧!”
水易寒含笑揽住她的柳
,凑近她耳边轻轻道:“可别哭呀,你可答应过我的。”
思萦含嗔在他肩头捶了下,他呵呵一笑,提气说:“抱紧我,小心别摔了。”说话间,抱着思萦跃上房顶,翩然远去。
赵思骅这才如梦初醒般,扔掉雨伞,冲那背影放声大喊:“思萦!思萦!思萦——”
喊至喉咙嘶哑,他捏紧手里的环佩,在磅礴的大雨下,蹲在地上抱头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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