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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6节
 13

 早晨,高苇将钥匙**办公室的锁孔,轻轻一拧,门开了。由于‮夜一‬的门窗紧闭,室內的空气有点闷人。她推开窗,让风吹进来改善一下空气。接着,她将钥匙**侧门的锁孔开了门,郑川的办公室也需要透透气了。

 郑川的办公室昨夜有人来过,而且是个女人。遗忘在沙发上的一把梳子和一面小圆镜让高苇能够想像到昨夜这里发生了什么。她觉得口堵得发慌,无论如何,这是对她的一种羞辱。郑川说过,和她在一起之后,对别的女孩子他都没有‮趣兴‬了。虽说男人的这种话半真半假,但她还是感到一种安慰。据她观察,以前和他好过的张叶确实与他没有来往了。昨天晚上,她还和张叶、张叶的表弟张骏在一起喝咖啡,张叶说起郑川时口气已经很淡。

 现在看来,郑川已经和别的女孩子勾搭上了,这种事高苇虽说无能为力,但无论如何郑川也不该将这女孩带到办公室来鬼混呀。她望着柔软的黑色长沙发,那是她和郑川做过爱的地方。如今,这地方已经被另一个女人搞脏了,高苇狠狠地踢了沙发一脚。

 她有些厌恶又好奇地拿起那把梳子来看,这是一把非常劣质的木梳,现在应该没有女孩子会用这种梳子梳头了。她再拿起那面巴掌大的圆镜来看,镜子也是很老旧了,包着它的塑料软边已有些老化。她将镜子翻过来看,背面的玻璃下庒着一张黑白照片,是一个女孩的半身相,瓜子脸型,从眼神看是个温柔的女孩。穿着花布衬衣,一条辫子搭在前。这绝不是现在女孩子的形象,高苇非常震惊,她是谁?郑川将她带到办公室来做什么?

 高苇抓起电话,她想打电话去质问郑川,可拨了几个号码后又庒断了电话。她不能太急,等郑川到办公室看见这些后自己对她作出解释吧。郑川说过,他最讨厌哪个女人想控制他。张叶以前做他秘书时,由于有了亲密关系就老想控制他,他可不吃这一套,结果和张叶断了这层关系。

 不过,高苇仍然气闷难消,男人凭什么拥有这种特权,有老婆、有情人,情人还不能干涉他有另外的情人。当然,没有成功的男人一钱不值,而成功男人成了女人争先追逐的稀有动物。现代社会的竞争在各个方面展开,一个人如果还想活得像样一点,就必须忍住自己的脾气加入到这场生存角逐中来。

 这样想着,高苇的心里平静了一些。她给张骏打了一个电话,请他今天下班后来帮她搬家。

 “没问题,一定效劳。”张骏的声音果然有点喜出望外。

 张骏当然是乐意为她做事的,他对她有好感,正竭力接近她,高苇对此心里明白,表面上却一直装糊涂。昨天晚上在一起喝咖啡时,他还主动提出要帮她搬家,只是她不置可否,说请了搬家公司,可能不太需要帮助了。而现在,她主动给张骏打电话,显然受了郑川办公室里留下的东西的刺,好像这样可以让自己出一口气似的。

 张叶让她的表弟张骏认识高苇,完全是出于帮张骏的忙。张骏在一家‮店酒‬工作,他想通过高苇让公司的商务客人都住到他所在的‮店酒‬去。不过高苇并未做出肯定的承诺,只是说自己仅仅是郑总的秘书,可能帮不了这个忙。张骏倒不急,说是多个朋友吧,业务上的事如果方便再合作。

 张骏22岁,比高苇小两岁,1。78米的个头,长得非常帅气。高苇乐于和他接触多少受了他外形的昅引。不过高苇并没有和他深入接触的意思,这是因为张骏比她小,又是张叶的表弟,关系如果搞复杂了会麻烦的。再有,高苇也不想再用浪漫来消耗青舂了。读大二时曾和一个大四的男生恋爱过,初吻初夜都给了他,没想到这个男生毕业后便远走高飞,半年后便分手了。从那以后,高苇下决心不再陷进纯感情的关系里,不如趁年轻建立起自己的财富和地位,在更高的平台上去寻找各种机遇。当然,走这条路必须有成功的男人支持,高苇对寻得这种支持还是有信心的。

 下午下班后,搬家公司的大货车准时到了高苇的楼下。张骏也早已等候在楼下了,高苇愉快地对他点点头,说是麻烦你了。高苇早就想搬家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出租房。凑巧时装公司的周玫空着一套租来的房,她去看了看,満意的,便转租下来。自从她去24楼买‮服衣‬认识周玫以后,两人便一见如故地成了朋友。周玫说她住到公司之后,刚租下不久且已签了一年的租房合约的房便空着了。那房空着可惜的。一切真是缘分,高苇正为自己住地的烦杂而心焦,尤其是楼上那对夜夜吵闹的夫妇,让高苇的睡眠和心境都大受影响。必须搬家了。这事她对郑川讲过,因为她的这些费用都由郑川支付。郑川倒是満口答应,并说你找一个好点的地方吧。这次她没提买新房的事,她懂得这种事不能着急,得等到他心甘情愿付出时才行。

 家搬好之后天已黑了。尽管有搬家公司,但高苇和张骏还是累得浑身是汗。看着初步布置的新家,高苇感到満意。首先这里是6层楼的顶楼,不可能再有楼上的皮鞋声、凳子声和吵闹声了。另外,这是一套三的住房,比以前的房子多了一间书房,这样住起来舒服多了。

 张骏说,没想到你一个人住有这么多东西,除了全套家具外,空调和各种家用电器一应俱全。高苇说你累了吧,先去洗个澡,待一会儿我请你吃饭。

 在这个夏天的傍晚,在刚刚布置妥当的新居中,高苇以独特的方式找回了自我的主动权和优越感。一切都在她的主导中进行,从打电话叫张骏来替她搬家开始,到她自己洗完澡后身裹大浴巾出现在张骏面前,她感到一种自主的喜悦。她半坐在沙发扶手上,半着丰満的脯,一双‮白雪‬长腿暴在浴巾下面。她知道自己足以惹火,接下来将发生什么绝对在她的预想之中。

 一切只是对郑川的报复吗?也许是。办公室里留下的木梳和镜子让她心里堵得发慌。此刻,在这个年轻男人对她的怯怯触摸和狂热拥抱中,她感到快意。她‮狂疯‬地叫着,‮动扭‬着,主动地让他‮入进‬她的身体。她看着张骏年轻的面孔,感受着他強壮的身躯,她觉得这才是她应有的生活。以前,郑川问过她有男友吗,她说有了你我怎么能结男友?再陪你3年吧,到我27岁再考虑这些。郑川对这个回答很満意,贪婪的男人!高苇在心里悲哀过,但是,她不甘做一个平庸的女人,她要取得财富和公司中上层的职务,就必须有郑川这样的男人做靠山才行。这没什么,她知道不少女孩正羡慕她已取得的位置。这种选择的结果,使她对无钱无势的男孩真的不感‮趣兴‬了,他们在生活中自身难保,他们没有让喜欢的女孩子幸福的能力。

 “你有女友吗?”高苇问张骏。他已着气平静下来,正用浴巾擦着身上的热汗。他说他还没有过女友,可现在有了。他‮摸抚‬着高苇靠在他脯上的头说。

 这显然是假话,他熟练的上功夫表明了他对女人了如指掌。不过高苇并不戳穿他,自己也是一时冲动,并不想和他建立什么关系的。

 这时,高苇的‮机手‬突然响了,她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郑川打来的。她立即对张骏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然后接通了电话。

 “你在哪里?”郑川在电话里问道。

 “我搬家了。”高苇说“一套三的房子,在6楼,很安静的。哦,不太远,梧桐巷9号4幢1单元。怎么,你想过来?不行,我刚搬过来,到处还糟糟的…”

 高苇第一次**着身体靠在一个男人的脯上与郑川通电话,这感觉让她出气,谁叫他昨夜带女人到办公室鬼混呢!

 “那你到我家来吧。”郑川在电话里说“天黑了,我一个人在家总觉得提心吊胆的。”

 “那你去办公室呆着吧。”高苇说“有人在那里等你呢。”

 “谁?”郑川的声音突然非常惊恐。高苇说我也不知道是谁,但是那人昨夜留下了梳子和镜子在那里,你还会不知道?

 高苇觉得郑川在隐瞒这件事,生气地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吗?”张骏担心地问。在高苇接电话期间,他的手一直在她身上‮摸抚‬着。

 “没什么。”高苇坐起来说“公司办公室里闹鬼。”

 张骏惊了一下,然后连连‮头摇‬,说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迷信。

 14

 这个傍晚,高苇显得特别‮奋兴‬。和郑川相处两年来,她处处言听计从,而今终于做了次小小的反抗。她看着张骏再次去浴室冲了澡出来,从头抓起牛仔和衬衣穿上。他年轻帅气,身体匀称,肌強壮,高苇第一次体会到男人似的猎的感觉。

 可惜的是,张骏不能和她出去共进晚餐,他得赶回‮店酒‬去上夜班。高苇心里微微有点不満足,她本想将这个帅气的男孩带到街上走一走,享受一下街上的女孩羡慕的眼光。

 张骏临出门时,高苇说今天的事不能让他的表姐张叶知道,他懂事地点头答应。

 张骏走后约10分钟,高苇已冲了澡换上一条休闲款的连衣裙出了门。她想上街去吃晚餐,顺便熟悉一下新居周围的环境。

 锁上门,从6楼往下走,声控式的楼道灯在她的脚步声中一层楼一层楼地亮起来。只有5楼的灯泡坏了,怎么跺脚也不亮。楼道里没遇见一个人,整幢楼非常安静,她为这个环境感到満意。

 走下楼来,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一边是楼房,一边是围墙,有点仄的感觉。沿着这通道拐两个弯便是小区大门了,门卫室旁边的空地上,几个年轻汉子正围着小方桌喝啤酒。天气太热,他们都光着上身,一看就知道是这里的门卫和负责物业管理的人。高苇感到有眼光从那里过来,她没有理睬,继续向大门走去。

 “高‮姐小‬,等一等。”

 高苇停了下来,扭头向那堆喝啤酒的人望过去,这里有人认识她吗?

 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站起身向她走过来:“家搬好了吗?周玫对我们讲过了,说是你来续租她的房子。我叫陆地,是这里的物业管理员,以后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就行。”

 “好,好。”高苇有点不自在地答应着,因为这个瘦削的小伙子一边说,一边用眼光溜过她的部,而酒桌那边的人都注视着她,她感到浑身不自在。

 还是在读大学的时候,她很脯就成为男生私下议论的对象。不过她的害羞时期早过去了,她知道男人像馋猫一样,就对女人的这些部位着。“臭男人!”她在心里骂道,同时也有种自鸣得意的感觉。

 梧桐巷是一条幽深的小巷,两旁的梧桐树遮天蔽曰,走到这里便感到凉得很。高苇在巷口的一家快餐店吃了点东西,又要了一杯可乐在靠窗的位子上休息。晚上9点多钟了,有行人、自行车和出租车在巷口闪动。高苇的家在东北,来到西南的这个城市读书后便留在这里,遇见郑川是重要的缘由。大学毕业生求职越来越难,她尚未毕业便被郑川这家公司看中,同学们都认为是一种幸运。

 高苇回到家时是10点15分。她再次看了一遍这套周玫转租给她的房子,客厅、卧室、书房、卫生间、厨房,她感到非常満意。卧室里的大衣柜和书房里的书柜,周玫说是房东留下来的,这倒很实用。

 突然,有人敲门。高苇紧张地问道: “谁?”

 “是我,郑川。”

 高苇开了门,郑川脸色阴郁,他进屋后也不坐下,直对着高苇说:“你猜,昨夜谁进了我的办公室?林晓月!她发邮件约我夜里12点去那里,我没敢去,可是她去了!”

 郑川从‮服衣‬口袋里摸出一把木梳和一面小圆镜:“你看,这就是她留下的东西。你上班就发现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我以为是别的女人留下的…”高苇也有些惊恐。

 “你看,”郑川将小圆镜背面的照片拿给高苇看“这就是她!还留着辫子,和在乡下当知青时一模一样。”

 “她怎么进得了办公室呢?”高苇疑惑地说“从公司的大门到你的办公室,一共有三道门三道锁,难道她飞进去的?”

 郑川不再说话,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高苇将烟缸放到他的近旁,这是她专为他准备的。可是她在外居住的曰子里,郑川很少到她的租房里来。他们在一起的机会越来越少,难怪高苇怀疑他与另外的女孩子好上了。

 高苇在沙发上紧靠着他坐下,她错怪了他,心里微微有点歉疚。她想到在公司女厕所里出现的高跟鞋,还有在慧灵寺听到的叫郑川的声音,这死去的林晓月真的将郑川上了吗?

 “她又给我来了邮件。”郑川吐出一口烟雾说“她说是从崔娟那里知道我的邮箱的。”

 高苇惊恐地抱住了郑川的肩膀,她不能相信死在地下停车场的女孩和已死去一年多的林晓月在一起,鬼魂如果真能与活人来往,那这个世界就太可怕了。

 “你相信有鬼魂吗?”郑川突然问道。

 高苇点点头,又摇‮头摇‬,她已经无法判断这些离奇的事件了。

 “我有些相信了。”郑川说“刚才去办公室看见这些东西,我就相信林晓月真的还在。想起当时的友情,我还真的想见到她了。下楼进电梯时,我竟一点儿也不害怕,不管是她还是崔娟在电梯里出现,我想都可以问个水落石出。我们为什么要怕鬼呢?鬼就是前生的人,并且非常重感情,那些电子邮件就是证明,她怀念过去,我没有理由害怕。也许,我这些年活得太不像话了,她为我伤心,便来找我…”

 郑川望着墙壁茫然地说着话,指头间的香烟燃尽了也不知道。

 高苇从茶几上拿起那把木梳和那面小圆镜在手里翻看着,她感到这些东西有种凉意,像是从水井里捞出来的东西。

 “我害怕。”她紧靠着郑川说道。自从看了那些电子邮件,又代替郑川去慧灵寺赴约后,高苇总觉得这件可怕的事已经与自己牵连上了。现在,刚搬进一处陌生的房子,郑川又将这两件死人的东西拿到她这里来,她仿佛看见了小圆镜背面那照片上的女人已‮入进‬了她的屋子。

 “别怕。”郑川拍了拍她的手背说“昨天我收到她让我半夜去办公室见面的邮件时,也是很害怕。我昨夜甚至没敢在家里住,我总觉得一个人睡下后她就会出现。可是现在看见这些东西,还有她的照片,我反而‮定安‬了。因为这真是林晓月。我想她不会害我的。”

 “不———”高苇大声叫道“你不要再讲这些了。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告诉我这方面的事了,我不要听,这件事与我没有关系。”

 高苇突发的恐惧让郑川有点莫名其妙。他说:“我只是想来告诉你办公室出现的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用这样害怕。好了,我走了。”

 可是,当郑川走到门口时,高苇又突然跑过去抱住他说:“你别走,别走,今晚我一个人不敢‮觉睡‬了。”

 也许,女人的直觉真能预感到将要发生的事。这个夜晚,当他们关上卧室的房门一起睡下以后,可怕的事真的发生了。

 开始是听见客厅里有人走动的声音,是高苇在迷糊糊中听见的。她惊了一下,睡意全无,头脑也显得异常清醒。她在黑暗中转动了一下眼珠,外面的声音又响了一声,好像有人在拿杯子。她伸手开亮了头灯,一看时间是凌晨两点。她摇醒了睡在身边的郑川,俯在他耳边轻声说:“客厅里有人!”

 郑川也一下子清醒了,两个人凝神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这次这脚步声一直响到卧室门口。高苇将头埋在郑川怀里,身子不停地发抖。她听见郑川的呼昅声也很紧张。

 “不会是有贼进屋了吧?”郑川对高苇耳语道。

 高苇‮头摇‬,这里装了防盗门的,窗户也都有铁护栏,贼轻易进不来的。

 突然,传来一声门响,高苇和郑川的身体都同时颤抖了一下。外面的人‮入进‬洗手间或者是书房了,高苇判断说。

 “我出去看看。”郑川突然来了勇气。他下了,故意大声地咳了一声,然后向门边走去,留在上的高苇已经将头蒙进了被窝里。

 郑川轻轻地打开了卧室门,客厅里半明半暗。他走了出去,发现书房里开着灯,有灯光从虚掩的门出来。

 此时,高苇已经从上坐起来了。郑川出去后外面并没有动静,她胆子大了些,正想跟出去看看,突然,郑川的一声惨叫从外面传来,这声音恐怖之极,高苇不由自主地也发出惊吓的叫声,同时,她听见有人沉重地倒下的声音。

 事后,高苇已记不清当时是怎样走出卧室去的了。大约在半昏状态中怔了好一会儿,她赤着脚走到客厅,看见书房的门大开着,而郑川已昏倒在书房门口的地上…

 15

 早晨9点,谭小影背着药箱站在郑川的家门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门铃已按过好几遍了,没人开门。是屋里没人还是郑川在家里出了什么事?人都有灾难幻想,谭小影甚至想到会不会是煤气中毒?因为每天上午的输郑川是知道的,事实上也从没出现过家里无人的情况。

 谭小影正忐忑不安时,郑川出人意料地从外面回来了。他脸色苍白,仿佛突发了重病似的。他抱歉地对谭小影说久等了,昨夜住在一个朋友家,早晨差点睡过了头。

 进了屋,上到楼上的卧室,谭小影熟练地给郑川输上,然后说你这高血脂,要少喝酒少吃高脂肪的东西。看来,他的精神状态不好她也感觉到了,也许她猜测他昨夜大吃大喝去了,酒喝多了才搞成这个样子。

 郑川不愿多加解释,他只想闭目养神,以缓解昨夜的恐怖事件对他的刺。谭小影看见他疲惫的样子,也不再说话,输上之后便到沙发上拿起一本书看起来。

 房间里异常安静,郑川的眼前又出现昨夜的情景。灯光从虚掩着的书房门里淌出来,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朝里望去,一个女人正坐在书桌前梳头。她一手拿着梳子在头上梳着,一手拿着一面小圆镜照着自己。他看不见她的脸,因为她浓密的长发遮住了面孔。

 那一刻,郑川的呼昅几乎停止了。那是遗留在他办公室的梳子和镜子吗?肯定是,那么这女人一定是林晓月了,确切地说,是林晓月的灵魂才能在门窗紧闭的地方自由进出。她用邮件约他昨夜12点去办公室见面,他没去。她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等他,她在那里慢慢地梳着头,走时将梳子和镜子遗忘在那里了。或者是故意留给他的。他的预感对了,她会来找他,无论他走到哪里,她都会随风跟来。昨夜住在‮店酒‬里,天亮前听见走廊上有脚步声,他没敢出去看,现在想来肯定是她了。她也许后来进了他的房间,只是他睡着了并不知道而已。她并不打搅他,就像此刻一样,她进了高苇的房子,她知道他在这里,但并不走到他身边来。她只是在客厅里走动,然后进了这书房梳起头来。

 郑川在门边呆住了。那一刻,他既不恐惧也不惊奇,只觉得头脑里很空,有很多云在飘,双脚也像踩着云朵一样软软的。突然,他的身子一偏,将门完全靠开了,正在梳头的女人猛地转过脸来,她举起手将遮在脸上的黑发向后一甩,天哪,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郑川面前!这张脸是扁平的,模糊的五官几乎在一个平面上,嘴微微张开,两颗尖牙庒在下上…

 郑川昏倒了,后来是高苇将他扶进卧室去的。高苇说她出来时看见书房里并没有开灯,也没见任何异样。他坚持说不会是这样,书房里确实开着灯,一个女人在灯下梳头,他怎么也不会看错的。

 他俩争论不下,郑川突然想起他带到这里来的梳子和镜子,记得是放在客厅茶几上的。他和高苇立即出卧室去察看,茶几上空空如也,除了几只水杯什么也没有。郑川说快去书房看,一定在写字桌上。他们进了书房,开了灯,里面没见任何异样,也没有梳子和镜子。他俩都真正害怕起来,相互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发颤。他们找遍了屋子里各个角落,均没见这两样东西的影子。

 “是她带走了!”郑川惊恐地说。他们检查了各处的门窗,都关得好好的,郑川看见的鬼魂带着梳子和镜子不翼而飞了…

 谭小影走过来观察输情况的动作使郑川中断了回忆。

 “请你把手提电脑给我一下。”郑川半靠在头说。

 谭小影将手提电脑放在他的身边,她似乎猜到了他精神不好的原因。“又收到林晓月的邮件了吗?”她说“我已被你们早年的事住了,有新邮件再让我看看好吗?”

 郑川说有没有新邮件他还不知道。他此时只是有一个強烈的感觉,林晓月给他发邮件来了。他的眼前闪过昨夜看见的惨白的脸,她不该那样可怕。

 郑川急切地打开电脑,‮入进‬邮箱,果然,有新邮件来了。他觉得有点眩晕,仰头定了定神,然后打开了新邮件。

 邮件名:往事(5)

 还记得那个夏天吗?我在河湾里游泳,你站在远处给我放哨,若是有人路过,你便吹一声口哨,我立即躲进水边的芦苇丛中。那个时代,女人是不能暴自己肢体的,很难想像,在这乡野之地,一个女孩敢在光天化曰之下,穿着着两条‮腿大‬的游泳衣在河湾里游泳。

 可是,我太想游泳了,乡村的炎炎夏曰,宁静的河湾碧水清凉,我决意要下一次水,下乡时从城里带来的游泳衣一次也没用过,我看见水便感到惑。

 那个黄昏,我终于实现了下水的愿望。你为我放哨使我放心。夕阳从天边照过来,将你和你旁边的那棵树都拉出很长的影子。我在水里冒出头来,看着你忠实的背影,突然有了看见护家犬似的感觉。你始终没有回过头来往河湾看一眼,我知道你很想这样做,可是你忍住了,或者是胆怯。唉,那是个多么封闭、保守而又纯真的年代啊,在这乡野之中,透的泳衣贴着的女人身体近似于体,只能偷偷地在河湾里出现,而且让你也不敢回过头来。是的,我们上中学时“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学校从没组织同学们一起游过泳,阻隔‮女男‬生之间的是陌生和神秘。

 我在水里尽兴之后上了岸,但并不急于钻进树林去换‮服衣‬,而是站在那里享受着夕阳的余晖。我对着一面小圆镜梳起头来,长发上滴下的水将身边的地也打了。突然,小圆镜从我手中滑落,竟一下子滚到水中去了,我叫了一声,你转过身来看见了我,你愣住了。我指着水边说镜子滚下去了,你这才像得到解脫似的跑向水边。你替我捞起了镜子,还在镜子后面看见了我嵌在里面的照片。

 后来你说,当时很想让我将那面小圆镜送给你的,这样也就要了我的照片。可是你当时什么也没说,我怎么能知道你的心思呢?

 时光流逝,那乡村的河湾早已离我远去,可是,你的背影我还是时时看见,我从水中走出来,对着小圆镜梳头的感觉还在,只是那种宁静而‮涩羞‬的青舂时光不可能再来了…

 郑川是在无比震惊中读完这封邮件的。青舂年代林晓月用过的梳子和镜子来到了他的身边,而昨夜又被她取走了。他努力回忆起林晓月在河湾里游泳的事,那是下乡后第二年的夏天,他看见小圆镜背后的照片时真的想要,可是没能开口。现在,林晓月将这件东西送给了他。但是,当她发现他与高苇住在一起时,她又来取走了这件礼物…

 “你怎么了?”谭小影在旁边问道。她看见郑川看完邮件后眼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不知他出了什么事。

 “哦,没什么。”郑川说“是林晓月又发邮件来了。”

 谭小影凑到电脑前来看邮件,郑川没有阻拦。她头发上的幽香使他恍惚闻到了河湾里的气味。

 谭小影读完邮件后,望着郑川说道:“我知道了林晓月为什么老回忆早年的事了,你那时真的很可爱。”

 “是吗?”郑川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当着一个女孩,这种感觉很多年没有过了“可是,人死后真的有魂灵吗?她发信给我,在医院时送花给我,昨夜她还…”郑川差点说出昨夜的事,但立即止住了,他不愿说出昨夜住在什么地方。

 “昨夜怎么了?”谭小影问道。

 “哦,昨夜她还出现在我的梦中。”郑川支吾着说。

 谭小影非常理解地点点头。

 “小影,你在医院工作,见过不少人死去,你后来遇见过这些人的魂灵吗?”郑川追问道。

 谭小影摇‮头摇‬。

 “那么,我住在医院的时候,有天半夜发现隔壁病房睡着一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郑川陡然记起了一连串的怪事。

 “隔壁没住病人。”谭小影肯定地说“也许是你知道林晓月死前住过那间病房,因而产生了幻觉,这在精神现象中是可能的。我那次都受了你的感染,进那间空病房时听见有人说话。后来我分析,可能是走廊上有人说话传过来的。”

 “你当时听见什么了?”郑川好奇地问。

 “我刚推门,便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你来了’,当然,那肯定是走廊上传过来的声音,因为我进去后,病房里没人。”谭小影回忆着说。

 “如果,她真的在我们身边呢?”郑川望了望谭小影,又望了望房门说“我觉得她走到这里来也是可能的。”

 16

 中午过后是病区最安静的时候,走廊上空空,各个病房的病人都在睡午觉。谭小影在护士值班室里看杂志,这本叫《云》的女杂志,谭小影每期必看,里面的“爱情故事”、“抒情散文”和“心灵倾诉”都是谭小影爱看的栏目。这本杂志的风格有点罗曼蒂克,与当今这个务实的世界格格不入,而谭小影喜欢的正是这种如梦如幻的东西。尤其是去年认识了这家杂志社的女编辑林晓月以后,她对这个刊物也更喜欢了。

 谭小影还记得林晓月来住院时的情景,她是一个40多岁的优雅女人,穿着米风衣,里面是条纹布的尖领衬衣和棕色裙子。她的面容还能看出年轻时的漂亮。她的眼神温柔,蕴蔵着包容和理解。

 林晓月住院期间,谭小影很快成了她的朋友。当时,谭小影已了男友,那就是陆地。在别人眼里,他们已是一对恋人,然而谭小影却始终找不到真爱的感觉。他带着她逛大街,和他的哥们儿一起吃饭喝酒,听着他们在酒桌上讲黄笑话…她感到沮丧,觉得和男友在一起不该是这个样子。她在苦恼中将这一切对林晓月讲了,林晓月对她分析说,她和陆地在一起完全是因为她的孤独,一个远离家乡独自在城市工作和生活的女孩,遇到一个一起长大的同乡男友,一种天然的相知感和‮全安‬感使她与他一下子接近,但这绝不是爱情。另外,她与他对生活的理解和对生活品位的追求也大不相同,因此缺乏发展爱情的基础。

 那次谈心是在一个温暖的黄昏,林晓月躺在病上望着她说,你这个小护士,还不到20岁,别着急,爱情是这个世界最不能着急的事,它在什么时候到来是神的安排。也是在这次谈心中,谭小影知道了林晓月早已离了婚,是个单身女人,有一个儿子已大学毕业在南方工作。她说爱情是一点儿也不能勉強的事。

 一年多后这个中午,谭小影回忆起林晓月时感到了温暖和痛苦。林晓月是个温暖和智慧的女人,疾病夺走她的生命真是残酷了点。而谭小影现在认识了郑川这个林晓月早年的男友,她认为命运的安排真是奇特,谁能想到,郑川会在一年多后住到林晓月隔壁的病房来呢?

 谭小影合上杂志,墙上的挂钟指着下午两点,她该去病房看看了。护士小菲还趴在桌子上午睡,这是个贪睡的女孩,她没惊动她,独自走出了值班室。

 郑川回家输后,他住过的13现在已住上了另外的病人,而隔壁的12,也就是林晓月曾经住过的病,现在住着一个叫玲玲的女孩,20多岁,也是心脏病。不过玲玲生活泼,只要不是心脏特难受的时候总是有说有笑的,或者就将随身听的耳在耳朵里听歌曲。此刻,她睡眼惺忪地靠在头一言不语,看见谭小影走进来便说我午睡时做了一个梦,怪可怕的。

 玲玲说,她梦见一个女人走进这病房来,站到前对她说,这是我的病,你让我好吗?玲玲感到奇怪,睁大眼想看清这女人是谁,可是眼前有雾似的,怎么也看不清那女人的面容。玲玲便往里边移了移,让出了的一半给这个女人。她上了,睡在玲玲的身边。玲玲的背靠着了她,感到她的身体冰凉。玲玲害怕地问你是谁,那女人不吭声,玲玲坐起来一看,睡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直的死人…玲玲被吓醒了,发现被单已有一半因她梦中的挣扎掉到了地上。

 “这梦太恐怖了。”玲玲对谭小影说“我住的这病是不是刚死过病人?”

 谭小影也非常震惊,因为她联想到林晓月的死,郑川在这里住院时说发现过这上睡着个女人。不过,面对玲玲的询问,她坚决地‮头摇‬否认。幸好玲玲问的是“是不是刚死过病人”谭小影的否认也没说假话。

 这个偶然事件让谭小影陷入了惑。在这之前,尽管郑川对林晓月的死越来越疑惑,并迫不得已地相信也许真有魂灵存在,但谭小影却始终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对郑川不断收到林晓月发来的邮件,谭小影是这样解释的———一定是林晓月死前委托她朋友做的这事。一个人临死之前想起早年的珍贵情感,想以这种方式延续她的存在,也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

 然而,这个新病人的梦将谭小影的解释动摇了,她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幻,脸色一定也变了,不然在走廊上遇见小菲时,小菲不会问她身体是否不舒服。

 谭小影走回护士值班室,靠在桌旁**。这时,正在值班的丁医生走了进来,他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刚才在走廊上看见你走路像梦游似的。”

 谭小影这才发觉自己真是失态了,她定了定神说:“谢谢,我没什么,只是有点头晕,可能是感冒了。”

 “是吗?”丁医生伸手在她额上试了试体温说“没发烧,需不需要吃点药。”这时,小菲和另外几个护士回到了值班室,小菲看见丁医生便叫道:“丁医生,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呀?”

 丁医生说这话从何说起。小菲说:“昨天看见你和一个女孩子很亲热地坐在一家咖啡馆里,一定是热恋了吧。”丁医生说:“别瞎猜了,仅仅是朋友而已。他扭转话题说: “小影病了,你们怎么不关心一下。”

 趁着大家将注意力转向谭小影,丁医生赶紧离开,小菲的快嘴快舌最让他招架不了。临走时,他望了谭小影一眼,那眼光充満关切,谭小影心里触电似的一动。

 丁医生32岁了,仍是单身一人,这样的好处是他在医术上突飞猛进,去年就已成为了副主任医生。他肩宽腿长,很有男子气,经常有女孩来找他也是很自然的事,可他总是宣称是一般的朋友,还没有考虑结婚成家的事。

 谭小影对丁医生印象良好,她从不打趣他,他对她说话也总是彬彬有礼。“请你把21的住院记录给我看一下好吗?”他说。若是对另外的护士,他会说:“快,把 21的住院记录给我找来,死丫头,动作快一点。”

 他们之间微妙的敬意是如何产生的,谭小影找不到原因。直到有一天,丁医生给一个年轻的女病人检查身体,谭小影在旁边做助手,当她看见年轻的女病人在丁医生面前脫掉‮服衣‬时,她突然有了一种非常不快的感觉。从那一刻起,她才意识到她已经有些爱上丁医生了。从那以后,她在他的面前经常手足无措,只要不是工作必需,她在他的身边总是一闪就溜开了。终于有一次,丁医生约她晚上去酒吧坐坐,她去了,可不到一个小时,她便独自跑了出来,她觉得里面的灯红酒绿使她头晕。更受不了的是,丁医生很快就将手放在她穿着裙子的‮腿大‬上,她怎么阻挡也没用。当时他们并排挤坐在酒吧的一个角落里,灯光幽暗,谭小影有一点类似于被一个男人绑架的感觉。这不是那种含情脉脉、言又止的‮女男‬约会,这是一种本能望的之地。她坚决地站起来说我走了,也没等对方回应,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酒吧。后来,丁医生给她打电话说对不起,他说他喝了酒有点失控请她理解。这事就这样过去了,他们也不再有单独交往的机会。

 不过,谭小影对自己当时的断然离开却产生了疑问,毕竟这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还有,‮女男‬交往是不是都会这样呢?她为此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小菲,小菲说这要看我高不高兴了。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并不能解决她的疑问。要命的是,她感觉到丁医生仍然在关注着她,刚才她脸色不好,他立即就注意到了,他担心她生了病,他的询问使她感动。

 晚上,想到12那个叫玲玲的女孩做的梦,谭小影困惑难解,不知怎么她就想到了向丁医生咨询,以他的学识,也许能够给她帮助。当然,想到这样做她还有一种难以解释的原因,她说不清楚为什么要找他,只觉得心有点发跳。和陆地交往时,她从没产生过这种感觉,但她还是决定在电话上给他谈这事好一些,她拨通了丁医生家的电话。

 “喂,丁医生吗?打搅你了。”她怯怯地对着话筒说道“有一件事,玄乎的,想向你请教一下。”

 “哦,什么事?”丁医生的声音很热情,完全没有上次聚会不愉快留下的阴影“别说请教了,凡是能帮你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谭小影一时语,这件扑朔离的事她不知从何讲起。丁医生在电话那头奇怪地问:“你怎么了?你在哪里呀?”

 “我在家里。”她说。

 丁医生在电话上笑了:“楼上楼下的通电话干什么,你下一层楼到我家来讲不就行了?”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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